“童老师,笑一个。”摄影师叫道。
两个人的身高差了大概十厘米,苏陌一侧脸,温热的呼吸拂向她的脸庞,轻柔地按了按她的肩,眸光深邃:“我可不是你的学生,不要这么严肃。听话,放松!”
童悦依然僵着脸,她笑不出来。紧挨着的肢体,听似温和的话语,她已明白,苏局长刚才那番平易近人,其实只是个序,此时才是正文。
“估计是被我吓着了。看来我以后要经常到实中走走,多和老师们接触接触。”苏陌调侃地笑道,“就这么拍吧!”
他像是安慰,又把她往怀里带了带,眉宇飞扬。俊男美女,这画面非常养眼,摄影师都差点看呆了。
刘处长已订好餐厅,让大家先过去打打牌、喝喝茶。童悦提出请假:“我只调了下午的课,晚上要坐班。”
“让其他老师代一下。”刘处长说道。
“其他老师能代上晚自习,但我是班主任,有的事别人代不了。”童悦坚持。
“领导们今晚都在呢!”刘处长压低了音量。
“我那是强化班,不敢掉以轻心。”
正和其他老师亲切交谈的苏陌转过身:“刘处长,你就别为难童老师了。咱们青台明年的高考荣誉全在这个班上呢!我正好去医院,和童老师一块走。”
童悦叹了口气,早知道就留下吃饭了,至少还有孟愚在。
车门打开,没有司机,苏局长屈尊亲自驾车。后座上放满了资料,能坐的只有局长身边的副驾驶座。
“顾师傅临时有事先走了。你放心,我车开得很好,是合格的护花使者。”没有外人在场,苏陌的语气越发和蔼可亲。
“谢谢苏局。”童悦恭恭敬敬。
苏陌浅浅地笑了笑,想替她扣好安全带,一探身,发现她动作很快,已经系上了。
五点多的样子,正是上下班高峰期,车开开停停,非常缓慢。
“做班主任是不是压力很大,我看你好像都瘦了。”堵在车流中,苏陌悠闲地轻敲着方向盘,偏过头看童悦。
“没关系,都是能克服的。”
“嗯,郑校长很看重你。如果在工作上有什么不顺心,就打电话和我说。”
“可以开后门吗?”
“只要是你,想走哪道门就走哪道门。”
童悦配合地勾了勾嘴角,当自己听了个不太好笑的笑话。
“小悦……”苏陌的声音突然一哑,眉目舒朗地轻笑,“你似乎和我很见外。”
“没有,苏局对我的关心,我一直心存感激。”
“只是感激?”苏陌的语调上扬。
“后面的车按喇叭了。”童悦轻声提醒。
苏陌抿紧唇,状似关心地道:“听说有人给你介绍朋友了?”
“苏局,你为什么要选择教育局?”
苏陌微微皱起眉,脸上写着问号。
“苏局可能更适合做公安那一行。”
“小悦!”苏陌加重了音量,然后讪讪地笑笑,“好,我不问。但你还很年轻,不要这么随意对待自己的感情。相亲有如把自己当商品一样放在货架上出售,你需要吗?”
二十七岁的女人还敢用“年轻”,那真是有装嫩之嫌了。
“为了有一个好的明天,做做商品其实也没什么。”
苏陌的嘴角勾起一个自嘲的弧度,毫无刚才的气宇轩昂,神情像一个被女友伤透了心的男人。“看来我的关心是多余的。”
童悦闭紧嘴巴,再也不肯接话。
苏陌瞟了瞟她,车子猛地加速,直接超过右侧两辆慢吞吞的公交车之后,紧接着一个利落地变道,驶向通往实中的郊区大道,然后稳稳地停在距离校
门两百米外的路口。
童悦扳了两下发现开不了车门,转头就见苏陌纠结地盯着自己。
“苏局还有什么指示吗?”他没有笑容的样子带有几份阴沉,她被他看得不大自在。
“小悦,你这是在逼我。”
车里的气氛好像走在薄薄的冰上,谁先出声,就有碎裂的可能:“我对局长的位置不敢窥伺,能做好一个老师,我已偷笑。”
苏陌闭上眼睛,长长的呼吸有如呢喃:“小悦……”
“苏局快去医院吧,你家夫人还在等着你呢!”童悦毕恭毕敬地道。
苏陌睁开眼,直直地看着她。许久,他才打开了车锁。她推开车门离去,听到他在身后重重地叹息。
她凛然地看着前方,加快脚步。

第二章 彗星来的那一夜
中山路白天看上去是一条朴实的街道,光滑的鹅卵石路,有一点坡度,石砌的栋栋茶室、酒吧掩映在树荫之间,就连必胜客都不由得流露出斯文的雅韵。拐个弯是个凉亭,再走几步就看到青台的高雅殿堂——青台音乐厅。
到了晚上,中山路摇身一变,成了青台最喧嚣的地方。茶室昏黄的光,酒吧妖艳的灯,门口服务生的大声寒暄,混在一起的音乐,男人女人的眼,暧昧的姿态,辛辣的酒香……夜,迷离得不知今夕是何夕。
桑晨的酒吧在其中有点不按常理出牌,外围像一个扁圆的鱼缸,事实上,也确实是个鱼缸。四周的墙都是用玻璃砌成的,里面水波轻荡,一条条热带鱼在里面游来游去。灯光下,恍然畅游在海底世界。桑晨干脆给酒吧取名叫“under the sea”。酒吧的门像鱼缸裂了条缝,进去的人是从缝隙里挤进去的。
对着大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废置的旋转木马台,镶嵌镜面的圆顶还在,下面换了桌椅,但飞奔姿态的小马都在,很夺人眼球。年轻的情侣很喜欢这些,而来这里谈业务的人则会选择楼上的KTV包房。
生意很不错,每张桌子都坐满了,就连吧台外的椅子都是人挤人。童悦干脆倚着灯柱站着,看桑晨在里面忙碌。
桑晨调酒的样子越来越专业了,想当初刚接下这间酒吧,桑晨愁得嘴角冒了一
圈的泡。这不都挺过来了。人就是个被逼的命,谁让她遇上张青了呢。其实张青不是个人渣,只是没个定性,又爱折腾,做什么事都是三分钟热度。有一阵子他迷上了画画,桑晨走哪儿都拿本素描簿。再有一阵他迷上了雕刻,桑晨也跟着拿起了刻刀。有小半年他爱上了做陶,桑晨身上就没离过泥巴。张青的爱好实在太广,一年换十二次,桑晨生生学出了十八般武艺。后来,张青玩大了,迷上了开酒吧,东借西贷,刚装修好,都没开张呢,他又迷上了穷游。一句话不说,背上行囊就走了。这一次桑晨没有去追,因为欠的债太多,她得赚钱。
赚钱的桑晨号称“桑二娘”,这二娘并非桑晨排行第二,而是《水浒传》里有一好汉叫张青,和他老婆孙二娘也是开了一家店。以此类推,桑晨就成了桑二娘,可惜桑二娘没孙二娘的福气,她里里外外唱的是一出独角戏。不过两年下来,桑二娘竟然在中山路站住了脚。
调好一杯“粉红佳人”,桑晨抬起来,正对上童悦长睫忽闪的双眸,“咦”了一声:“亲爱的,真是你吗,我没看错吧!”
“好像不错,要不要给你一个爱的抱抱?”童悦撇了撇嘴,自顾自走进吧台,给自己倒了杯苏打水,捏了颗橄榄放进嘴里。橄榄刚腌制不久,果肉特别脆。
桑晨像是回不过神来:“你现在不是做牧羊女吗
,怎么有时间出来,不怕羊被狼惦记上?”
“时间像海绵,挤挤就有了。”她是人,也需要适度地喘口气。
有个客人点了一瓶黑啤,桑晨边应声边打量童悦。童悦今晚穿了条裙子,裙子是绿底白花,像三月的草坪上落下的一片片花瓣。童悦是个懒人,一条破牛仔裤能穿一季,她总嫌穿裙子麻烦,除非是为了给对方留下好的印象,她迫不得已才会穿一次。
“你去相亲了?”
童悦把橄榄嚼得“嘎嘣嘎嘣”响:“年级组长介绍的,不好意思不去。”
“对方怎样?”
“纪委的,谈话像训话,我差点把你小时候偷砸人家的头给坦白了。”
桑晨白了她一眼,看来是没下文。她真不懂,童悦要才有才,要貌有貌,怎么到现在都没个主收呢?也许那个主是个近视,走着走着,就迷路了。
“你也老大不小了,别太挑。”
听染了一头红发的桑晨说出这样老气横秋的话,童悦忍俊不禁:“知道啦,二娘,别总说我,你家张青最近有音信没?”
桑晨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他这次像是长情了,上次看他朋友圈,人在青海湖,黑得像个难民。我准备明天去街上买棒球棍和药了。”
“干吗?”
“只要他回来,要么药晕他,要么打断他的腿。只要他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怎么折腾都可以,想再一走就是几年,下辈子吧!”
童悦默默同情了张青三秒,继续
吃橄榄。桑晨递过来一个果盘,啐道:“难得来一趟,别尽顾着吃喝,也帮我干一会儿活,我累得两条腿都站不住了。楼上888房。”
吃人家的嘴短,童悦无奈地接过。上去时,桑晨把她推进更衣室,逼她换上一套女仆装,更特地把她背后的蝴蝶结扎得又大又紧,显得童悦的腰纤细得不盈一握。
“不就送个果盘嘛,有必要这样?”童悦看着镜中的人,啼笑皆非。
桑晨凶悍地手一叉腰:“这叫职业道德。”
童悦萌萌哒地上了楼,微晕的灯光照在暗花地毯上,每个房间都十分隐秘,而且隔音。里面可以一清二楚地看到外面走廊上的人,外面却看不到里面发生的事。
好不容易才找到888的房间。敲了敲门,没人应声。又等了一会儿,慢慢把门推开,震耳的音乐瞬间袭来,童悦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下。房间里,一群男男女女坐着,分配很均匀,一男搭一女。有一个挺着大肚的男人在唱歌,搭档的女人就在旁边摇铃。那哪是唱啊,把韩红的《天路》吼得有如狼嚎。童悦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忙垂下眼帘,把果盘搁下就准备撤离,身后的蝴蝶结却被人给拽住。
她回过头,一眼就看到坐在沙发角落的男人,一手支着沙发座,一手拿着玻璃杯不急不慢地晃着。灯光暗得看不到他的脸,只能看到俊秀的轮廓,偏那样的轮廓童悦一眼就
认出来了。不到一月,遇见三次,青台的版图似乎需要向外扩展一下了。
这种场合,好像做出故人相见的样子是不合适的。童悦收回目光,投向拽着蝴蝶结的男人:“您还要点什么?”
那男人就是刚才唱歌的,号出兴致了,眯起一双金鱼眼:“你应该说,主人,你还要来点啥?哈哈,这位小妹妹长得挺不错的。来,坐下,陪主人喝一杯,一会儿主人给你小费。”
童悦差点把晚上的饭给喷出来,在座的人也都笑了。
“就喝这个?”童悦不能拆桑晨的台,沉住气。
“妹妹想喝啥?”男人做出一副怜香惜玉的样子来。
“先白后红再混着来。”
“行,行,都听妹妹的。”
“那主人您等着,我下去拿酒。”
“别让主人久等啊。”男人又把玩了一会儿蝴蝶结,这才松开。
童悦转身,眼角的余波瞥到见过三次的故人似乎正专注着手里的酒杯,并没有认出她来。
桑晨在江湖混久了,什么人没见过,提了一瓶香槟上去,陪喝了一圈,就把妹妹的事给解决了。
“没事。赚得回来,那些人都是搞地产的,有钱,想什么时候宰都可以。”桑晨说完便不敢再使唤童悦了。素面的童悦在哪儿都是让人不能忽视的美人,只是童悦对于自己的容貌毫不在意,除了和“大宝”天天见,连口红都难得买一支。
童悦点点头,专注地听音乐。音响里放的是一首经
典的狐步舞曲,旋律摇曳虚渺,让人想到狡猾的舞步你退我进我进你退煞是湍急。
十一点,童悦向桑晨告辞。桑晨在吧台里把杯子一个一个洗好,再用干布细细地擦干,额头上生出细密的汗。
童悦不知道桑晨的债还了多少,看这样的忙碌程度,应该很快就能脱贫致富。然后等张青回来,她把他药晕或是打断腿,不管是傻了还是瘫了,总有个人陪着,也算是个喜剧结尾。冲着这个结尾,即使再忙再累,也是值得的。
自己呢?童悦总觉得自己以后会像太空里被丢弃的垃圾,永远静立,没有一个归宿之地。
她有一点不甘心,凡高在《星空》里写: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团火,路过的人只看到烟,但总有一个人,总有那么一个人能看到这团火,然后走过来。我在人群中看到了他的火,然后快步走过去,生怕慢一点他就会被淹没在岁月的尘埃里。我带着我的热情,我的冷漠,我的狂暴,我的温和,以及对爱情毫无理由的相信,走得上气不接下气。我结结巴巴对他说:你叫什么名字?
她不知道自己有没这样的幸运看到这团火。
九月的青台,夜里是凉爽的,风带着大海的咸涩,吹在身上有点黏。回租处要到对面去坐车,她看看车流,正打算穿过去。
一辆黑色奥迪A8从夜色里驶过来,经过她身边时,车缓缓停下,车窗半降:“嗨,女士,
要搭个便车吗?”
她怔怔地看着那张温和的笑脸,很礼貌,却不模糊。她记得他姓叶,名字叫什么呢?
童悦摇摇头,这只是作为一个女子的自律,并不代表出自内心的诚意。
“其实这只是我的一个借口,我好像喝多了,需要一个代驾。我住荷塘月色小区,你能帮我这个忙吗?”
街道的黑暗并不是纯黑,而是淡淡的墨色。墨色里,她看到他的眼睛像河底的石子一样安静清凉。童悦的心蓦地一紧,然后悄悄加了速,呼吸同时变得缓慢而凝重。
他推开车门下来,把车钥匙塞到她的手里:“会开车吧?”
“嗯!”她不仅会开车,换灯泡、修门锁、马桶这样的活,她也做得来,“但我开得……不太好。”
“没事,街上现在车很少。”
童悦仰起头看他,在这样的距离下,他眼里的亮光被放大,变得沉甸甸的。她慢慢垂下眼睫毛。
他很放心地坐到副驾驶座上,连安全带都没系。他们没有攀谈,她开车,他闭着眼睛假寐。车窗开着,夜风吹进来。青台的路坡多,上上下下纵情驰骋,像荡秋千似的,非常舒服。
荷塘月色距离中山路不过一刻钟的路程。这是个新小区,开发商不知打哪儿弄来几十株百年古木,一棵棵侍候得茂密茁壮,其中最老的是一棵桂花树。小区正中央真的有一个大池塘,里面种满了睡莲。此时又是桂花的香气,又是荷叶
的清香,交杂在一起。童悦不禁脱口叹了一句:“真美!”
他睁开眼睛,仰脸望着天上:“月亮这么圆,海面上的月光一定也很美,一起去看看?
童悦默不作声,手指一点一点曲成了拳。
她以为他会带她去海边,没想到他直接带她进了电梯。电梯直达顶层,门一开,她便看到了月光铺满了海面,仿佛银色的雾气氤氲着。她没有看过这样的海,不禁痴了。
谁也没有提开灯,开了灯,就看不到月光了。
“家里只有矿泉水。”他在她后面抱歉地说道。
童悦低着头回过身,没想到他离自己很近,她就像是扑到了他的怀里。他胸前的钮扣抵住了她的额头,有一点凉。她听到了他强有力的心跳,感受到他肌肤的滚烫,嗅到了他身上浅浅的酒香。
心中一根绷得很久很久的弦突然就断了,她感到澎湃的海浪席卷而来。她在浪里挣扎,快要窒息。
他没动,就那么近距离地看着她。她慢慢抬起头,下一刻,他的双手按着她的肩膀,让她贴在了木质的拉门上,欺身过去压住她,吻住她。
童悦的身体一下子僵硬了,她迟疑了一下,就是一下,下一刻,战栗的长睫缓缓合上。他的手里并没有水,仿佛就等着这一刻。当他的舌尖轻轻动起来,她随着他的动作,一点一点融化,变得柔软起来。她的身上渐渐也染上一层酒的甜香。她伸手抱紧他,带着不
闻不问、不顾一切的意味,仿佛将手中紧紧抱着的陶罐“哐当”一声摔到地上,任由瓷片碎了一地。
在童悦二十七年的人生里,与“疯狂”这个词是不沾边的。唯一一次出格行为,是初二的下学期逃学和桑晨去看×歌星的演唱会。童悦并不喜欢×歌星,觉得他讲话有点娘,好像全天下的女人都迷恋他,一上台就大抛媚眼。
逃学是一件刺激的事,桑晨一说,童悦就答应了。她们如同示威似的,在×歌星下榻的饭店前静坐了一下午,然后再去了奥体中心。粉丝们的尖叫声差点把奥体中心的屋顶都给掀翻了,荧光棒舞得像火海,童悦就在那片火海里睡着了。演唱会结束,桑晨亢奋得不能自已,拖了童悦去游戏室打怪兽。里面有几个男生和桑晨很熟,扔给桑晨一包烟。桑晨熟稔地点上,潇洒地吐出一串烟圈。
童悦看得直愣。
“想不想学?”桑晨问道。
她把烟含到嘴边,点燃,刚吸了一口,满头大汗的彦杰就从外面进来了。
那时是三月,倒春寒呢,他哪来的汗?
她的眼睛缓慢地眨了一下,彦杰的手掌就掴上了她的脸。
她很平静,其实是她惊得忘了反应。等她反应过来,正好把那口烟咽了下去,一时间呛咳得又是眼泪又是鼻涕的。
没有人上前帮一下她。
男人一旦长相好,就容易冷漠,或者轻佻。上高三的彦杰是个英俊的男生,他属
于前者。俊容再笼上一层寒霜,那股肃杀之气令人不寒而栗,就连天不怕地不怕的桑晨也大气都不敢喘。
她是和彦杰一路走回家的。从游戏室到家,坐公交车有六站。两条腿都麻木了,脸颊也火辣辣的疼,她却不敢伸手去摸。
到了家门口,彦杰蓦地转过头,问道:“下次还敢逃学吗?”这是今晚他和她说的第一句话。
“不敢了,哥!”她的声音小如蚊蚋。
后来,她真的再没让彦杰操过心。现在,彦杰在上海,离她已很远……童悦眨去眼角不小心滑落的一滴泪,她感觉身体里像着了火一样,火像快速倒进杯里的碳酸饮料,泡沫喷薄而出。她已经无法控制这火势,只能看着它蔓延。
自从担任高三强化班的班主任后,不需要闹钟,童悦总能在五点半准时醒来,节假日也不例外。
四周没有声音,寂静得让人紧张。
晨曦染白了窗帘,借着晨光,她看到房间并不大,应该是属于那种精致紧凑型的单身公寓,收拾得很是干净。她睡的是一张榻榻米,一条修长的手臂搭在她的腰间,不像是搂抱,而像是一种保护。熟睡中的男人呼吸均匀,看着更觉得亲和,像是已认识了很久很久。
她轻轻移开他的手臂,小心地坐起,不放心地朝他看了看,抓起叠在沙发椅上的衣服蹑手蹑脚地出了卧室。穿好衣服,她又在厨房的水池旁草草用凉水抹了把脸
、漱了下口,以手指为梳,理了理头发,然后拎起包包打开门。
漫天的大雾,能见度不足五十米。童悦很庆幸,这样正好可以掩饰她此时的难堪与羞窘。昨夜的一切,没有一颗强壮的心脏是负荷不了的。
她不是很熟悉这个路段,走了一会儿才看到站台。待查清了车次,再看看时间,心里有点着急。她要赶回租处换身衣服再去学校,还要查看早自习与学生宿舍的卫生情况。今天是周一,学校在晨跑后还会有个升旗仪式,她得到场。
她有点累,想找个地方坐坐,长椅上有露水,还湿漉漉的,童悦放弃地叹了口气。
“童老师!”他还是被她吵醒了,匆匆开车追了过来。
她的脸微微一红,这种情况下被人叫“老师”,任谁都会觉得无地自容。
“我……要赶去学校,时间太早,就没、没和你打招呼。”她躲闪着他的目光,说话结结巴巴。
“我送你去学校。”他没有下车,只是探身把另一侧的车门打开。
“不,我要先回家一趟。”
“那我送你回家,这种天气,公交车都会晚点的。”
她犹豫了一会儿,抿紧唇绕过车头上了车,轻声说了个地址。
他专注地看着前方,她目不转睛地观赏雾景。车如蜗牛在爬,车内的空气沉闷得令人窒息。
“我叫叶少宁。”在一个大拐弯时,他说了一句。
她用眼角的余光斜睨了他一眼,又极快地收回视线,
没有应声。
前面是条巷子,车不好进,她在巷子口下了车:“这……其实不是我家,是我和同事合租的公寓。”
她租住的公寓离实中很近,算是学区房。住在学区房的好处就是上下班方便,没几步路,而且也节约了她们辅导几个学生在路上的时间。
高三的课程本来就紧,班主任事又多,她本来不想收辅导生的。但找过来的都是熟人推荐的,甚至还有郑治悄悄拜托的,家长给的辅导费比工资还高,她想想就应了下来。凌玲比她能吃苦,收的学生比她多。
“咱们呀,是操着卖白粉的心,拿的是卖白菜的钱,这能活吗?所以逼得咱们另辟捷径。”校长在教师大会上三令五申不允许老师在外面开小班,凌玲在下面挤眉弄眼对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