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宗的意大利比萨饼、意式西菜、美洲烧烤和日本料理,八十六层则是上海最豪华的会员制俱乐部。
彦杰漫不经心地说:“就想和你好好吃个饭,不受干扰。”
她突然像是不认识彦杰一样。
“如果黄昏时来,在这儿可以看到落日的景致,一瞬间体会从光明坠入黑暗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很冷酷,很疯狂,也很绝望。”彦杰笑笑,绅士地伸出手臂,让她先出电梯。
她没来过这么豪华的地方,一时连方向感也错乱了,无措地回头看彦杰。彦杰牵住她的手,低声说:“别怕,小悦,有我在。”
她心里发酸,这句话真是久违了。从前,她闯了祸不知该如何收场时,彦杰总是这样对她说,所以才让她以为不管什么时候他都永远会在。
这里只有会员才有资格进来,她的心稍稍放下一半。彦杰骗了她,他没点日本料理,还是吃的中餐。菜很可口,环境非常高雅,音乐也好听,但她的胃口似乎有点对不住这些。彦杰没催她,自己也没什么动筷子,仿佛两人只是为了来这里体验一把,吃什么并不重要。
“晚上好好睡,我们明天可是要好好逛一天呢!要买的东西太多了。”彦杰轻抿着杯中的红酒,不是他代销的牌子。
“不用买什么的,我就是过来看看你。我坐明晚的火车回青台。”她打量着墙壁上的油画、角落里的绿色植物、面前精美的餐
具,以前觉得能来这里是奢侈,可真的来了,却是百感交集。
“后天走。”彦杰垂下眼睑,掩饰住眼里的失落,“唯一的妹妹结婚,怎么能随随便便呢!”
“我不缺什么的,而且少宁……他很疼我,我想买什么他都会给我买的。”她很自然地就提到了叶少宁,说是同事的朋友介绍的,交往后感觉很投缘,于是就决定结婚了。
“我知道他好,所以咱们更不能寒碜,不然他还以为咱们是图他的钱呢。其实咱们是因为珍惜他的人才嫁的,是不是?”彦杰淡淡地说道,“他要不那么好,我也是不会同意的。“
她呆呆地看着他:“你知道他?”
“知道一点。”
“哦,那还差什么,我自己买。”
“你哪来的钱?”
她没来由地生气了:“我难道没有工资吗?”
彦杰不禁叹息:“就你那点钱能省下几个啊?自己要开支,有时还要偷偷补贴给她,平时连个护肤品都舍不得买。而你爸那点积蓄,”他苦笑,“也被我妈紧紧攥着,打算以后留给我,你肯定是得不到半分的。”
“哥……”她的声音哑了,眼眶发烫。
彦杰口中的“她”是江冰洁。小面馆的生意并不好,房租一年年上涨,她不知是和谁较劲,死活要撑着。童悦看她一脸蓬头垢面的样子,终是不忍,悄悄给点钱给童大兵,让他捎给她。钱燕不知童大兵背地里会和江冰洁见见面。其实并
不是什么暧昧的事,童大兵就是跑过去吃碗面,说说童悦的情况。童悦也是有一次悄悄过来,无意中撞见的。童大兵总骂江冰洁是个贱人,但骨子里对她却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牵挂,可怜吧!想不到彦杰居然都知道。
“我一定要让你嫁得风风光光的,不让叶家有半点看低你的机会。”彦杰像发誓似的,一字比一字重。这样的话从深爱的男人嘴里说出来,童悦真的无法说出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了。
心轻了,虽然有那么一点点难受。爱了这么久,朝向他的这道门如今缓缓关上了。她咽下满心的苦涩:“哥,你呢,打算什么时候和乔可欣结婚?”
彦杰皱起眉头,漫不经心地道:“我暂时没这个打算,我很享受现在的单身生活。”
她没再往下问,看看手机,已经快十点了:“哥,我去趟洗手间。”
“我送你过去。”她是路痴一个。
她脸一红:“不要,我会问外面的服务生,并且墙壁上也有指示灯。”
出了门,童悦辨认了一下方位,握着手机走向一处幽静的玻璃幕墙。这里原来是个酒廊,在夹层之间,设计时恰好辟出一个幽静的空间,不远处,有客人在饮酒,轻声交谈。
奇怪了,她刚拨通叶少宁的电话,手机铃声瞬间就在她的耳边响起。其实也算不上是什么铃声,而是老式座机那种一连串响的电话铃声,跟催魂似的。她曾笑他
怀旧,他说现在到处都是音乐手机,搞不好他会以为是MP3,不知道是来了电话。还是这种铃声好,简明扼要。
铃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她的头皮隐隐有些发麻,眼睛随意地瞟了瞟,然后忽地睁大。不过是十米之外的一张桌子,她看到叶少宁站起身,抱歉地冲着对面的男人笑了笑:“我出去接个电话。”
那个男人的年龄应该介于而立与不惑之间,长着革命电影中正面人物的标准五官,身形非常挺拔。
天哪,叶少宁也朝着她这边走来。她转身就跑,看到过道旁边有一扇门半掩着,忙推开门就冲了进去,心“怦怦怦”跳得厉害。
“童悦?”叶少宁只听到话筒里传来喘气声,没人应声。
“晚自习抽考,我……我在监考,是从教室里跑出来的。”她捂着话筒,压低嗓音。
都十点了,还在考试?”
“郑校长临时起意,没办法。你呢,在干吗?”她心里暗暗叫苦,怎么就编了这么个蹩脚的理由?
“我和一个老朋友在外面喝酒。”
“那帮老总呢?”
“洗桑拿去了,我一会儿再过去会合。有开车去学校吗?”走时他把奥迪车留给了她,担心她晚上独自回来不安全。
“那车太拉风了,我没开。晚上打车回去。”
“嗯,有点后悔了,真该让你一起过来的,不然晚上我们还可以一块到外滩看看江、看看灯海。上海现在的天气真好,不
冷也不热,顺便还能购个物。”
她心虚地直擦汗:“以后吧!”
“童悦,你想去哪儿度蜜月?”
“蜜月?”
“我很久没休息了,这次调出几天来,我们俩一块出去玩玩。说起来也挺对不住你的,都没和你好好谈一场恋爱。”
童悦心底的某个地方潮湿黏稠起来:“你带我去哪儿都好。少宁,你快去陪你的朋友吧,我该进教室了。”
“好,路上小心。”他还隔着电波送来一个吻。
她握着手机,好半天都余惊未消。
冷不丁,门被人推开,是坐在叶少宁对面的男人。四目相对时,两个人都呆住了。
“对不起,我走错门了。”男人又把门给带上了。
她等自己彻底镇定下来,这才拉开门,看到那人还站在外面。
“这里应该是男洗手间。”男人像站在法庭上似的,严肃地对童悦声明。
童悦回头一看,佯装恍然大悟:“啊,是真的哎!你请方便吧!”趁男人僵住的时候,她飞快地往外瞟了一眼,然后拍拍胸口,有惊无险,叶少宁已经走了。
“哥,快走!”她一进包间门就催促着彦杰。
“你慌什么?”
“我走错洗手间了,碰到一个男人,窘死了。”
彦杰默然。
那边,叶少宁心情愉悦地抬起头,挑挑眉:“谁惹我们华律师不开心了,脸板成这样?”
“这是什么会员制俱乐部啊,怎么什么人都让进来?刚刚有个女人待在男洗手间里好一会儿,
即使不识英文,难道图标也看不懂?”
“这种好事可不是谁都能遇到的,你应该感到幸运。”他打趣道。
几年不见,华烨的性子还是和从前一样,正经八百的。他和陶涛离婚四年了,似乎还没缓过来,一晚上他都没笑过。想起华烨与陶涛的那场婚姻,叶少宁只能是叹息,再叹息。
华烨耸耸肩:“我敬谢不敏。”
华烨以前是在青台开律师事务所的,离婚后就把事务所搬到了上海,现在算是混得风生水起。他曾是泰华的法律顾问,叶少宁跟他很熟。后来因为陶涛,两人的关系有点情敌的倾向,现在算是化敌为友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那边老总们在催了,两人便一起出来。因为桑拿房也在大厦内,叶少宁就把华烨送下了楼。大厦外此时还有不少游客在转悠,两人正走着,人行道上有个玩滑轮的女孩的滑行速度越来越快。她大概是慌了,像火箭似的,尖叫着就那么朝着两人撞过来。
叶少宁手疾眼快,稳稳地握住她挥个不停的手臂。
女孩一身宽松休闲的运动装,头戴棒球帽,调皮地冲叶少宁吐了吐舌头:“谢啦!”说完,她就踩着滑轮扬长而去。
叶少宁的心徐徐地一荡漾,那乌黑俏皮的双眸,那笑起来浅浅的像米粒般的酒窝,吐舌头时的可爱,稍有些婴儿肥的脸庞,一看就是从小吃着点心长大的,并且那点心还是妈妈精心制作
的甜点,通常得戴着棉手套从炙热的烤箱中取出来,就像……
“少宁?”
叶少宁一寸一寸地收回视线,自嘲道:“我刚刚居然产生了一种幻觉。”
“没有一点相似之处。”华烨冷然打断他,“小涛她刚参加工作时,也不是这样的。她非常可爱,但也很羞涩,遇到这样的情况,她的脸首先会涨得通红,而那女孩比她多了一份爽朗和率直,看着像是在国外长大的孩子。”华烨手握成拳,屏住呼吸,一时间像是跌入了记忆的长河之中。
叶少宁心下戚戚然:“你记得可真清楚。”
“当然。”因为小涛是独一无二的。
“小涛现在过得非常幸福,华律师,你也该……开始新的生活了!”其实这也是他经常对自己讲的一句话,人不能总攥着从前过日子。
“我没觉得现在的生活有什么不好的。”华烨认真地看着他,“我每天都过得很充实,身边有思涛陪着,他让我很开心。”
思涛是华烨的儿子,也是因为他,才彻底把华烨与陶涛分开的。关于孩子的生母……叶少宁低低地叹了一声,真不是一言两语能说尽的。但这孩子的名字他是第一次听到,心里不禁疼到发紧。
离婚不代表爱不在了,有时其实是被逼无奈。
“如果回青台,记得和我联系。”他什么也不说了。像华烨这么睿智的男人,不需要别人给他提人生建议。
华烨点点头,两人于是告
别了。
老总们真的是玩得乐不思蜀,直到深夜三四点才回房间休息。叶少宁是东道主,自然得全程陪着。日程安排得宽松,一行人就把早餐给睡过去了,十点钟起床,直接去吃的午餐,然后就是参观,听大厦管理人员的介绍。周日是到另外几幢综合型的大厦继续参观学习,叶少宁还找了复旦的一位建筑学教授给大家上了一堂课,个个受益匪浅,在飞机上还议论个没完。
到达青台机场已是下午五点,叶少宁不想让童悦累着,就没告诉她航班到达时间,只说晚上会到青台。候机时,他看到一家小店卖的工艺品,有一款像水晶球似的镇纸非常漂亮,于是他买了一个,并让营业员包得漂亮些,说是要送给自己的太太。
营业员是一位大嫂,无限羡慕地说:“你很浪漫。”
浪漫?他摇头,他其实并不是个太懂情调的人,也不会哄女人。左修然曾经是个花花大少,阅尽人间春色,却为了陶涛而砍尽天下的森林,独恋陶涛这棵树。他问左修然,怎么就能肯定陶涛是他这辈子所爱的女人呢?左修然自带几分邪魅,给人一种不太正经的感觉,但他那天非常认真地对叶少宁说:如果你看到一个女人流泪,你会心疼;她被人欺负了,你心里比她还难受;夜里躺在床上,不自觉地就会想起她……那么,不要纠结这是不是爱,你赶快把她抢过来,牢
牢抓紧,不然你这辈子会悔到肠子发青。
他相信这是左修然纵横情场多年的宝贵心得。所以在童悦的公寓里,他看着那一桌用心煮出来的饭菜,看着她嘴角若有似无的笑意,还有那一低头时的温柔,他那时便生出一丝恐慌。如果他不娶她,日后她嫁给另一个男人,她也会这样为他做饭,也会这样对着他笑,那样娇柔地被他抱,被他吻。他的心一怔,不,没有其他男人,她是自己的。
回来后看到童悦不在家,他陡然就觉得住惯的屋子变得冰冷了。他给她打电话,电波里的声音很喧嚣,像是有很多人。
“童悦,你在逛街吗?”
过了一会儿才听到童悦的回答:“嗯,是呀。你现在在哪儿?”
“没有人陪你吗?”他没回她的话,想着待会儿过去找她,给她一个惊喜。
“有,我和桑晨在一起。你到家吃晚饭吗?”
“我已经在外面吃好了,那你慢慢逛,多买点。”
她柔柔地笑:“嗯!”
电话一挂断,他立马洗了把脸,下楼发现奥迪车停在楼下。他看着天慢慢变黑了,桑晨待会儿肯定要回店照看生意,那干脆就去“鱼缸”等童悦吧!
这个时间,还没到中山路最热闹的时候,抬眼看去,厅堂里没几个客人。他一扭头,就看到桑晨站在柜台里,正和酒保说着话。
他心中一喜,忙走过去:“桑老板。”
桑晨眨眨眼睛,看他身后没人,开玩笑
道:“哼,叶总,这大晚上的,你把我家小悦扔家里,独自出来偷欢,好像不太好吧!”
他愣住,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哈,怕了吧!那你给童悦打电话呀,让她一起过来。”她歪着头,长长的假睫毛扑闪得像两只飞蝶,“我已经有好几天没见着她了,怪想她的。还是你约了人?”
他诡异地瞪着她,这时他的手机还真的响了,只是号码不熟悉。
“猜猜我是谁?”嗲嗲的娃娃音似曾相识。
“我比较笨。”应酬场上也会结识形形色色的女子,他一向敬而远之,语气不冷不热。
“少宁,你可真让人伤心,说起来我们日后还是亲戚呢,你怎么可以转身便忘了?”那声音如怨似斥,却分明是娇嗔。
“哦,乔老师啊。”他想起来了。
“叫我可欣好了,你说找时间一起聚聚的,我等了几天都没等到你的电话,想问问你现在有空吗?”
他找了把椅子坐下,看看四周:“有空的,我现在在中山路,你知道桑二娘开的那家酒吧吗?”
乔可欣有些迟疑,接着又笑道:“那里是夜店,如果我去彦杰会不开心的,换个别的地方吧,好不好?”
“不好意思,我和客户约在这里,他说等会儿会过来。”
“那我去合适吗?”
“合适呀!”他烦躁地蹙起眉,觉得自己有点看低了这个女人。那天感觉她非常热情,没想到却是这般矫揉造作。又不是私下约会
,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
“好,那你等着我。”
这犹如戏台上千回百转般的叮咛,他不自觉地勾起一丝讥诮。平时来这儿,那是泰华的面子,今天倒是沾了童悦的光,桑晨给他安排了一张角落里的桌子,远离中间的小舞台,可以安静地喝喝酒。小吃是免费的,还赠送了一杯芝华士加冰。
乔可欣一进来就看到了他,欢喜地挥了挥手,随后款款向他走来。哪知半路杀出个桑晨来,杏眼圆睁:“看清楚了,那是童悦的男人,不是童悦她哥。”
乔可欣冷冷地避开她:“既然你知道,那就应该明白我们是什么关系。我来见姑爷,难道还要你允许?”
桑晨皮笑肉不笑:“我哪敢命令你啊,我只是提醒你一句。去吧,乖点儿,我会一直一直盯着你的。”
乔可欣翻了个白眼,坐到叶少宁面前时,又换上了一张笑颜。
柠檬水是桑晨亲自送的,放下时不知怎么的手一滑,水泼出了半杯,她不太诚心地用抹布擦了擦:“抱歉呀,失手,呵呵!”
“没事。你要喝点什么?”叶少宁问乔可欣。
“我来点香槟就好了,桑老板,麻烦你了。”
桑晨在叶少宁看不到的范围内瞪了瞪她,用唇语说道:“你给我小心点。”然后她就不情不愿地走了。
乔可欣轻轻呼出一口气:“真是受不了她,从小到大都这副德行。”
叶少宁笑笑:“你们也是同学吧!”
“我巴不得不是。”乔可欣冷哼,“她一直都是小悦的贴身丫头,谁靠近彦杰她就和谁拼命,因为她希望彦杰能喜欢小悦。可他们是兄妹哎,你说她变态不变态?她说什么兄妹,又没有血缘关系,只要相爱就能在一起。可没想到彦杰爱上了我,你看看她那副吹鼻子瞪眼的样儿,心里恨不得把我给吞了。”
她朝吧台瞥了一眼,回头时看到叶少宁黑了脸,慌忙道:“真是的,我干吗和你说这些女儿家的碎碎念啊。少宁,你放心,小悦和彦杰真的没有什么。要是他们俩相爱,我哪插得进去啊?不过他们兄妹俩的关系是真的非常好,有时也会令人妒忌。”
叶少宁的目光在她笑靥如花的脸上转了几个来回,缓缓垂下眼帘,摇摇杯中的冰块。他想起那枚玉观音了。
“少宁,你和小悦这闪婚可真把我们给吓着了,她也真沉得住气,都不吭一声。”乔可欣突然神秘地压低音量,“之前大家都猜测小悦会是我们未来的局长夫人。”
叶少宁微微眯起眼睛:“乔老师,我想我的客户可能来不了了,我也就不等了。你想喝什么尽管点,我会埋好单的。”
“少宁?”乔可欣不解地随他一同站起,“时间还早呢。”
叶少宁低下头:“是我欠考虑了,我们的见面是有点不合适。你还没和彦杰结婚,我们只是陌生的男女,没什么可聊的。如果童悦看到我们俩在
一起,她可能会误会。”
“我们……只是喝点酒,又没做什么……”
“不谈做,我连听也不愿意。”叶少宁越发面无表情,“我本来以为你是关心童悦的,可原来我看走眼了。”
“我、我说错什么了吗?”乔可欣张口结舌,一张丽容一会儿白一会儿红的。
“你有没有说错我不知道,但你说话的对象错了,你忘了童悦现在是我的妻子。听着别人如此诽谤、侮辱自己的妻子,作为老公会怎样?我没对你说重话,是看在童悦哥哥的面子上。你不要质疑我的智商,童悦是个什么样的人,我非常清楚。乔老师,再见。”
乔可欣瞬间羞恼得无地自容。
叶少宁漠然地越过她,去吧台签了字,和桑晨打了声招呼,然后大步离开。夜色浓重,天地间刮起了狂风,昏天黑地的。光线暗淡的路灯下,飞舞的落叶旋转成圈,一圈一圈,渐渐成了个黑洞,漆黑一团,深不可测。
他突然打了个寒战,就好像那个黑洞刮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第八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整个夜晚,童悦一次次地陷在没有灯光的电梯里,一次次地上升下降。等到门打开,天已经亮了。镜子里的人一对黑眼圈,嘴唇苍白。童悦拍打着自己的脸颊,希望看上去能有活力一些,心了想着,可能自己就是一个穷人命,住不惯太高档的酒店。
来的时候就一个松垮垮的拎包,走的时候却是大行李箱一个,外加拎袋五个,还有一套法兰绒卧具,法国制造。
童悦耷拉着肩,挺无语的。彦杰还嫌买得不够,拿着一支笔在记,下次自己回青台时要带上这个带上那个的。
“哥,青台好歹也是国内著名的旅游城市,要什么没有呀!你把我整得像陈奂生进城似的。”童悦埋怨道。她其实并不是真的埋怨,而是心疼。
她上大学时,彦杰就已经参加工作了。她的生活费都是彦杰给。虽然没办法像那些家境优渥的同学一样肆意挥霍,但她也不算穷。周末看场电影,上街淘一两件衣服,偶尔和同学来个聚会,假期短途旅行什么的,她每月还能余下点小钱。开学、放假,彦杰都会请假来接送她,顺便请同寝室的姑娘们吃顿饭,拜托她们带上她一起玩,做啥都不要丢下她。姑娘们也跟着她喊彦杰哥。彦杰确实是哥哥里的模范,谁也比不上。
彦杰开车送她去火车站,还买了月台票,不然凭着童悦一个人的力量,恐怕是上不了火车的。
上海站是
个大站,列车川流不息,讲话都要提高音量。
“哥,你什么时候回青台?”童悦已经听到列车行驶过来的声音了,离站越近,她的心跳就越快,跳着跳着,心跳声就跟火车的行驶声交融在一起,合为一体。
彦杰两只手都提着东西,大声回道:“等你结婚的日子定了,我提前一周回去。”
“哥,别再乱花钱了,我真的不差什么了。”这话她说了又说,每次都招来彦杰一瞪眼。
“这还没嫁,咋就像个家庭妇女似的爱唠叨呢?这习惯得改改。”
“哥,你生意做得这么好,有没有考虑移民?新西兰和加拿大好像定居很容易,你也移民吧,这样寒暑假我就能出国去玩玩了。申请签证时也有理由啊!”
“你的心可真不小,我挺喜欢上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