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坚持一会,马上好!”医生面无表情地抬起眼,看了舒畅一下。
舒畅面无血色,头歪向一边,眼睛闭上。
终于听到医生把手术器械搁回盘子的轻响声,舒畅缓缓睁开眼,她从胜男的掌心里抽出手,颤颤地摸向扁平的腹部,那里好象没有任何变化。可是,她知道,曾经有一个小生命在里面停留过。
“休息半个小时后,没有异常,就可以回去了,尽量多休息。”医生叮嘱道, “如果能睡,就睡会吧!”
“好的,谢谢医生了。”胜男忙应答,她看舒畅大张着双眼,低下头,轻声说,“把眼睛闭上,一会我们去农场。”
舒畅定定地看着白色的天花板,没有一丝睡意。
“就是这样吗?失去后才知道珍惜。”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无声地滑落到脖颈里,声音干涩得连自己都觉得陌生, “胜男,其实……我真的想留下孩子。”
当医生告知她已经流产了,要准备为她清宫,一股强大的母性突然从心底深处升起,她不能控制地想要这个孩子。是的,裴迪文歆骗了她,伤害了她,可是,三年来,他对她的呵护、体贴、关怀,这几个月来,他带给她的惊喜、温柔、溺爱,想起来,也不全是痛苦,也有许许多多美好的回忆。而这个孩子就是这些回忆的见证,即使她和裴迪文的缘已到了尽头,她可以独亨这份回忆。
此时,舒畅意识到,自已对裴迪文的一份爱,比想像中要深得多。
一切均已晚矣。
“他挺乖,是不是?知道我不喜欢他,所以他自己走了,不让我感到内疚。”她蓦地捂住嘴,眼泪一下夺眶而出。
“唱唱,你在胡说什么。那不是什么生命,只是一个未成型的胚胎。你给我把眼睛闭上,不准再乱想什么。一切都结束了,休息五天后,你还是舒畅,什么都会好起来的。”胜男看见她那样,不禁也眼眶一红,背过身,拼命地眨着眼睛。
“嗯!”舒畅真的
闭上了眼,任心头刀割般的疼痛缓缓蔓延,她不能再让胜男担心了。
过了一会,医生进来问了下她现在的情况,嘱咐她要注意的事项,她机械地点头答应下来。
胜男扶她坐起,理好头发,给她穿上外袄。安阳拎着一袋血糯粥、一袋水晶包站在门口等着,见两人出来,吓了一跳。舒畅脸色不好,是手术反应,胜男怎么也是一幅苍白如雪的重创样?
他忙把食袋递给胜男,自己托住了舒畅的腰,走得极慢的出了医院。
胜男与舒畅一同坐在了后座,问她要不要先吃点东西暖暖身子?舒畅摆摆手,两眼发直地看着窗外。还在年假之中,天气寒冷,九点多了,街上的行人和车流都很少。
安阳把车调了个方向,没有着急驶向车道,而是回过身,抓了抓头,欲言又止。
“你干吗?开车呀!”胜男心里面堵得慌,特想发火,见他那样,口气不由得有些冲。
安阳不安地瞟了瞟舒畅, “你们进手术室时,我……在门口遇到了两个人,象是一对夫妻,女的怀孕了,他们认识舒畅,女的说是舒畅的同事,问我真的是舒畅的……”安阳脸红地干笑两声。
“真是冤家路窄,奶奶的。”胜男火大地拍了下车窗。
“呃?”安阳愣了。
舒畅声音平平地说: “那是我的前未婚夫。”
安阳瞠目结舌, “你前未婚夫?你同事?”
“怎么了,你还想不明白吗?你不是学犯罪心理的,分析不出这么狗血的剧情是什么?我告诉你,这世界上恶心的事,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人做不到的。唱唱前未婚夫和她同事勾搭上了,有了孩子,然后结了婚,就是这样。”胜男突地停滞了下,扭头看舒畅, “唱唱,那女人会不会到处去嚷嚷?”
“由她嚷嚷去吧!没什么的,最多是私生活不检点,又不影响工作。”舒畅无力地闭上眼。
谈小可当然不可能放过损她的机会,不出两日,报社上下都会传遍了。只是这样,裴迪文也会知道了。
唉,舒畅轻轻叹了口气,头痛欲裂。
在劳改农场里休养,胜男还算挑对了地方。食堂里的师傅,饭菜做得不错。在胜男的特别关照下,舒畅每餐的营养都很全面。而且这里非常安静,安静得近似于荒凉。
入冬之后,犯人们就不出外劳动了,呆在室内做手工。农场有个小工厂,专门生产做工复杂的布娃娃。
除了吃饭时,可以看到犯人们列队在外面经过,其他时间,舒畅所看到的人就是几个干警。他们对舒畅都很熟悉,以为又是为采访而来的。看到舒畅坐在门外晒太阳,都会走过来打声招呼,从来不
作其他联想,只是说舒记者过了年没见胖,到瘦了许多。
胜男象个小妈妈,说流产也是小月子,不准舒畅看电视,不准舒畅看书,只可以在外面晒晒太阳、散个步,然后就是上床睡觉。
舒畅没有力气争辨,凡事都由着胜男安排。这次流产,体力和心力都象透支了,她感到自已象被分裂了,再也拼凑不到原先的模样。
安阳很体贴了送了几本几米和朱德庸的漫画书,这个色彩明快,故事诙谱,眼睛看着轻松。
初八,报社正式上班,舒畅给部长打了个电话,说自已在外面走亲戚,要晚个两天回报社。
部长在电话那端, 哼哼唧唧的直咂嘴, “真是走亲戚吗?”
舒畅笑了笑,知道谈小可已经把消息散播出去了, “这个还有真假?部长要是不信,我回去后,把车票给你签定下?”
“不,不!我知道了,你尽量早点回来上班,人事处的处长今天还过来找你有事呢!”
“是什么事?”
“不是什么大事,可能是一些情况要调查下,你回来再说吧!”部长象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支支吾吾的就挂了电话。
舒畅愣了愣,回房间睡了个午觉,朦胧中,听到胜男在接电话,好象是大门看守打过来的,找胜男有事。
胜男应了声,回过头,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舒畅,然后跑开了。
舒畅睁开眼,心慌乱地怦怦直跳,她象是预感到什么,下床穿好衣服,把头发梳得服贴了,用热水洗了把脸,涂乳液时,胜男进来了,站在门边,唇紧抿,脸色发青。
舒畅嘴角浮出一抹笑, “是裴迪文吗?”
胜男诧异地抬起头,竖着眉毛, “你怎么知道的,唱唱?我没……透露一点消息,安阳也没说,他怎么会找到这里的?”
“你忘了他是裴迪文呀!他人在哪?”
“我没让他进来,吼了他一通,他反到象有理似的,眼神能吃人,咄咄地瞪着我,说要是见不到你,他就开着车冲进来了。我又不是吓大的,懒得理他。”胜男冷哼一声。
舒畅歉然地看着胜男, “对不起,又给你添麻烦了。我去看看他。”
“你要是想见,让他到这里来。”
“不要了,我到他车里去。”舒畅平静地站起来,拿了条围巾系上。围巾是粉紫色的,很宽很长,有着美丽的流苏,她有时会随意地一束,在上边佩个胸针。胸针是裴迪文送给她的第一份礼物,这次来农场,她把胸针摘下来放在家里。
“我陪你去。”胜男想想不放心。
“不要。”舒畅摇头,该来的总是无法闪躲。
大门口,欧陆飞驰蒙上了一层薄薄灰尘,裴迪文背对着大铁门,象座雕像似的站着,青色大衣的衣角碰了点污渍,头发被风吹得蓬蓬的。
舒畅冲憨憨的看守点了下头,束紧大衣,走向装迪文。
仿佛有心灵感应般,她刚一靠近,裴迪文就转过身来。
四目相对,他震惊于她的苍白,她震惊于他的憔悴。
他的目光从上,缓缓地下移,落到她的腹部,然后定格,俊朗的面容上浮出前所未有过的痛楚。
“你找我有事吗? ”她轻咬了下唇,感到心被一把刀又刺开了,疼得直颤。
“外面风大,进来吧!”他抬起头,把车门打开。
她没有迟疑,上了车,车门一关上,欧陆飞驰突然象疯了一般冲了出去。
她没有惊吓,也没问他要开向哪,笔直地看着前方,到是尾随在后的胜男傻了眼,急得直跳脚。
欧陆飞驰没有折身进市区,而是沿着江堤一直向前,直到没有了路,前面是茫茫的江潭,这才停下,裴迪文趴在方向盘上,头埋着,隔了许久,他才抬起头,声音恢复了平素的镇定。
他扯扯自己的领带,露出凸出的喉结,分明的锁骨,简单的动作,却仿佛过了百年。
他说: “舒畅,当你在香港时,被小偷洗劫一空,你选择对我沉默,宁可打电话回来向别人求救,我就预感到我要失去你。可是,我不甘心,立刻飞回滨江,尽力地想挽回我们之间的关系。即使你对我冷淡,对我讥讽,我的心都仍为你狂跳,不肯死去。”
他说: “舒畅,你选择让我们的孩子流产,我明白,你是真的要与我断得干干净净,因为你不是一个绝情的女人,这次,我是真的失去你了。好的,我同意,我们分手,以后再不会打扰你。不是不爱,而是我的爱没有带给你快乐,一直都让你在受伤害,我没有给你想要的安定、幸福,我只有走开。”
他说: “舒畅,豪门里没有童话,多的是不堪入目的景象。衔着金汤匙出身,并不代表就拥有一切,有时候,看着普通人家的那种温馨和幸福,心里面羡慕,脸上还要装出不屑。我一直都渴望有一天,我也能过得象他们那样。我想,这一生,我可能都得不到了。”
他说: “舒畅,我记得你一次问过我多大,我没有直接回答,不是我狡猾,而是我不敢正面回答。关于我们之间的一切,我如同捧着一块珍贵的水晶,处处小心翼翼,生怕跌碎。我总在担心你因为我的年龄、我的真实身份、我的家庭背景,而疏远我,于是,我只能选择这样的方式接近你。从伯乐到严师,从严师到关怀备至的上司,再到可以打开你心门的恋人,每一步,我都走得谨慎。结果,我还是打碎了手中的水晶。有时候
,就是这么巧,我和舒晨一样大,三十八岁,和你是同一天的生日,六月一日。
我初来滨江第二天,莫秘书带我去憩园看房子,经过斑马线,我看到一个梳着马尾的小女子牵着一个个头高高的大男人过马路,我不由地追看着他们。他们走到家冷饮点前,小女子给大男人买了支冰淇淋,大男人吃得满脸都是,她忙不迭地替他拭嘴,疼爱地摸摸他的头,大男人呵呵直乐,那是你和舒晨。我当时并不认识你,不知怎么,一下子就对你印象深刻。你到报社面试,是我们第二次见面。我并没有因为你印象深刻就破格录取你,你的专业与新闻相差太远,但你的一番自信而又带有几丝狂放的话让我对你刮目相看,我这才决定留下你。”
他说: “舒畅,再说起这些,不是奢望你能留在我身边。我只是再次告诉你,我对你的爱并不是出于情欲,也不是出于占有,我是真的为你心动才去爱着。”
他缓缓地转过身,双手握住她的手。
她的指尖冰凉得象一块寒冰,她默默地注视着他,深邃的目光如此专注地看着她,仿佛要将全部无法用言辞表达的情绪传递给她。
“说来你不会相信,我在十八岁时就巴望能做个父亲,我觉得我会很称职。”
他突然张开双臂, 环抱住她的腰。她微微一惊,身子向后靠到椅背上,退无可退了。
她低下头去,只能看见他乌黑浓密的头发,在折射进来的阳光下闪着光泽。他的脸贴到她的小腹上,她能清楚地感受到他面部的温暖和呼吸的气息。
“我们真的有过一个孩子吗?”他沙哑地问。
她心中惊过无言的心酸,眼前这样没有一点儿间隙的相拥,在她看来,已是带有一点绝望的味道。
她不无凄凉地闭了闭眼,抬起手,手指插进裴迪文的头发内。这个久违的触摸让他抬起了头,两人目光相接,她微微一笑, “送我回农场吧,不然胜男要担心了。”
“舒畅……”他突地用力,紧搂着她的腰身,象是要把她生生地嵌进体内。
她仰起头,有泪水在眼中打转。他说了这么多,却无法改变他为人父、人夫的事实。
爱又如何?
对你的熟悉被慢慢慢慢磨成一把锋利的刀刃
我用来剖开横切面的青春开始寻找与你相遇的年份在最最最外围的年轮我却看到紧紧才相依的你们
原来在这一生我只能是你其中一圈的认真
她命令自己把他推开,涩哑地说道: “走吧,裴总!”
他一怔,猛地把头扭向一边。
她,泪水从眼眶中溢出。
他,一脸的悲绝。
第九章
一切好似没变,一切都己经变了。
舒畅提着包包,站在农场的门口,看着路边冒出小芽的树木、隐隐泛绿的小草,暖暖的太阳,吹在身上不再那么刺骨的微风,不经意间,春天己在路上。立春是去年的事,今天是雨水,气温很快就会一天暖似一天了。
雨水之后, 是惊蛰,然后春分,一个又一个的节气轮番上演,花开、草绿,夏雷、阵雨,秋枫、硕果,冬霜、雪白,一年就这么缓缓地过去了。
人呢,又老了一岁。
胜男响了下喇叭,把车停在舒畅身边。安阳小跑地追过来,他今天要给犯人上堂辅导课,腾不出时间送舒畅回家。
“不会找个理由,就这么颓废下去吧?”他开玩笑地对舒畅挤了挤眼。
舒畅耸了下肩,把包递给胜男, “我是谁呀,能有什么打得倒昵?再说这世上好男人多了去。我眼光很高的,以后一定要好好地挑挑,象你这样的,三振出局。”
“呃?”安阳竖眉瞪眼,斜睨着舒畅,对胜男说, “穆队,扁他,她羞辱你家男朋友。”
“谁是我家男朋友?”胜男两手交插,一幅事不关己的闲适。
安阳指着自已的鼻子, “我呀!”
“切,我给你颁发证书了?”
“我可是在你身上烙下记号了。昨晚,在图书室外的走廊里,我……
唔 o o o o o o
“你再说,你再说……”胜男突然冲上前,一掌堵住安阳的嘴巴,两只耳朵红通通的, “唱唱,你别听他胡说呀!”
“啊,今天天气不错,风和日丽,万里无云。”舒畅佯装没听见,仰着头,吟风弄月。
胜男狠瞪了安阳一眼,压着噪子说道: “闭嘴,不然我不理你了。”
安阳一脸委屈, “这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能做,就能说呀!”
“你……你……”胜男挥起拳头,跺着脚, “你”了半天,也没吐出下文。安阳愉悦地放声大笑,坏坏地拍拍她, “好了,好了,我誓死扞卫我们的小秘密。舒畅,那我进去啦!下次再约你吃饭。”
说完,迈开长腿,大阔步地往里走去。正午的阳光撒在他的两肩,整个人犹如镀上了一层金光。胜男弯起嘴角,淡漠的眉眼不知觉放柔了。
“喂,看个人不要那么肉麻好不好?”舒畅推了她一下。
胜男回过神,脸哗地红如熟透的蕃茄,慌不迭地打开车门。
舒畅回头看看走远的安阳,再看看难得一见的羞涩的胜男,莞尔一笑。狡猾的安阳显然已经让他与胜男之间的关系又近了一层,故意当着她的面点破,这样胜男再无法闪躲了。
除去对陆明的暗恋
不算,这应该是胜男的第一份恋情。
第一次,
就遇上这么好的男人。舒畅很羡慕。
爱情,不一定要经验丰富,只要遇对了人,一次就能开花结果。遇人不淑,就是跌倒爬起,再恋爱,也只是跟不同的人重复同一个过程,说不定还是花开花又谢,都来不及等到秋天。
胜男把舒畅送到家,她晚上要值班,还得赶回农场。小院的门锁着,这个时间,舒祖康和于芬应该是呆在诊所。
“唱唱,明天上班……你没事吧?”胜男陪舒畅走进小院,她担心地看看脸色仍很苍白的舒畅。
“医生开了五天病假,我休息足够了,不会有事。”舒畅打开客厅的大门。
“我不是指身体。”
“哦,你怕我与他见面会难堪?事实上,除非刻意去见,一般情况下,我是没机会见到他的。”舒畅对胜男微微一笑, “就是见了,也没什么。”
胜男似信非信的点点头,在舒畅家吃了点零食,便告辞走了。
舒畅把大包打开,脏衣服放进洗衣篮,干净的拿上楼,挂进衣柜里。她机械地开窗透气、拭着桌上的薄薄的尘埃,把被子折好,枕头拍软,然后打开笔记本,看有没有邮件。
虽然对胜男说得信誓旦旦,说实话,舒畅心里面也没底。
和裴迪文同在一幢大楼里,上下电梯,大会小会,周五聚会,说不定都会碰到。再见面,她能做到平静无波吗?
第一次,
舒畅心里面冒出想换一份工作的念头。
这三年,为了证明自己能成为一个合格的记者,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困难,她都咬牙忍了,从来没去想过,我是不是适合这个行业,更没想过要放弃。可现在,她不得不往这边想。
再在装迪文手下工作,她没办法再象以前那样了。
她想起在水利设计院工作的学姐池小影,迟疑了一下,她翻出池小影的号码。
“舒畅吗?”池小影的声音仍是上学时的淡淡稚雅,只是听着少了份活力, “我己经从设计院辞职了,不清楚他们今年招不招设计员。但我听说院长差个秘书,也就是我以前做的那份工作,你做过记者,又懂设计,应该能胜任。如果你有兴趣,我帮你打听。”
舒畅心中一喜, “好的,那麻烦学姐了。”
“不用的。”池小影柔婉一笑,挂上电话。
舒畅没想到会有这么个意外惊喜,但惊喜之后,反到涌上无言的酸楚。她从一个新闻的门外汉,升到法治部的首席记者,一切努力付之东流。这也就是爱的代价吧!
她自嘲地叹了口气。
邮箱里只有两封邮件,一封是谢霖从北海道发来的几张照片,她和她老公穿得象两只大狗熊,站在札幌的街头,手里捧着雪,笑得象傻子。另外一封是崔健发的请帖,他的婚礼定在正月十六。
晚上,舒祖康和于芬回来,问舒畅玩得好不好,舒畅说还行,就是挺累。于芬看看她,是象吃了不少苦,脸都成果壳,一定要好好地补补。
舒畅无语。
第二天,舒畅开着奇瑞去上班,从停车场往电梯口走去时,心就怦怦直跳。她和同事们笑着招呼,同事们回以一脸暧昧的微笑,看向她的眼神多了许多东西。舒畅只当没看见,一脸淡然处之。
电梯口, 社长站在一边,向职工们亲和地道早安,裴迪文不在。
电梯下来时, 舒畅听到社会部的部长问社长,裴总什么时候回来?社长拧拧眉,说,最快也得后天。
办公室的早晨,一如以往的混乱、喧闹,电话声此起彼伏。
舒畅经过文体部办公室前,特意扭过头看了看,谈小可还没到。谈小可现在不出去采访了,一般是留守办公室。
“舒畅,上班啦!”一个专写体育报道的记者一抬头看到她,笑了笑。
舒畅点点头。
“都还好吧?”男记者上下打量着她,象是不知说什么好。
“挺好的。”舒畅也笑。
男记者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拍脑门, “哦,你知道吗?谈小可生了!”
“这么快?”舒畅吃了一惊,好象没到十个月吧!
“呵呵,昨天她去洗手间,不知怎么滑了一跤,然后……什么水破了,送到医院,医生说要立即分娩,不然小孩有危险。她好象才七个月,小孩生下来只有三斤几两,现在还在保温箱里呢,看着……比一条鱼大不了多少,也不会睁眼,是个小姑娘。她婆婆象是有点重男轻女,孩子又这么小,又是女孩,她婆婆脸拉得那叫个长,她老公也是唉声叹气。我们去看她时,她一直在哭。”
舒畅哦了一声,心里面说不出什么滋味,不是欢喜,也不是郁闷,更不是嫉妒,只觉得人生怎么就那么无趣呢!
“部长,早!”舒畅走进法治部办公室,其他几位记者都不在,只有部长夹着根香烟,在吞云吐雾。
“我一直在等你。”部长眉头皱成一团,他拿起电话,按了几下, “舒畅来了!”
那边人说了什么,他连着嗯了几声。电话放下,他对舒畅说, “走吧,随我去人事部一起。”
舒畅点点头,想着一会正好打听下辞职的手续怎么办。
人事部就在楼上,两人没走电梯,直接从楼梯绕上去。人事部长己经站在门口等了,看到两人,推开隔壁的一个小会议室,舒畅看到报社的纪检也在里面,一愣。
“坐吧!”人事部长沉着脸,指了指沙发。
舒畅狐疑地坐下。
纪检慢悠悠地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推给舒畅。
“舒畅,报社里,大家都一致认为你工作认真、为人谦和,想不到你会干这种傻事?这次,人事调动,还特地把你升为首席记者,可见社里对你有多厚望。你说说,为什么要拿人家的钱,一万块钱比你的名誉还重要吗?我也做过记者,不敢说没犯过错,没动过私心、可坚决不受贿,这是一个记者最基本的原则。人的一生很长,只要留下一个污点,就跟定你一辈子,逃不掉的。”人事部长清了清嗓门,打着官腔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