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写得这样凄婉?”山月端着一杯绿叶汤从外面进来,探头把几行字看得个仔细,心中有些惊异,小千姿原来爱一个人也会如此无助、痴恍。
千姿把纸笺对折,然后一点点撕碎,把手伸出窗外,任风把纸屑吹远。
“山月姐,我漂泊习惯了,突然定下来,有点不适应,我…”
“你想离开洛阳?”山月抬手点了点鼻尖,顺手挥去了几滴汗。那汗,不知是天气热的来由,还是被千姿的话给吓的。
“我很多时候都认为自已能够体谅别人、尊重别人,但这次回洛阳,我发现我有点自以为是了。别人生活得很好,无需为我而改变,我为何要那么执著呢?每个人都有生存下去的本能,都有自已喜欢的方式,我不是也这样吗?山月姐,我真的该离开了。”
山月微怔了下,慌忙搁了碗,汤泼出一半。“你讲得好象很有道理,可是如果我们都这样彼此尊重着,那么就会永远在河对岸踏步,不会有靠近的那一天。在意一个人,为对方改变一点,不是快乐吗?”
“对别人是,对我们不是。”千姿一双清眸灰暗了下来,笑得有些悲凉,“我努力过,但失败了。我认清了事实,不想奢望。我还是习惯守着思念过日。”
山月听得心酸,低嚷起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好不容易回来,哪个坏蛋这样不知珍惜?不行,阮大哥还没见到你,你不可以走。”
阮湛之醉卧红绡帐,两天都没能清醒,如果千姿就此一别,他跳洛河也不能了后悔之心!
“阮大哥不见更好!”说到阮湛之,千姿稍有点对不住。不算负心,但却是没有回应过他的一片真情。再想想后来他流连脂粉巷,好笑又好酸,浪子本色,有这样一位夫君,想得到他从身到心的忠贞,估计难度很高。
她和他就是再有几个轮回,也是没有缘的。
“为我呢?无缘成为你的家人,但在稽宅住了近三年,算半个稽家人好不好?为什么总要漂,走得再远的是脚步,而不是心。”山月讲得有些伤感。
“山月姐日后会有人爱,会开始新的生活,我不管在何处,都会真心祝福的。”千姿的口气越近冷漠,显然心意已定。
“千姿,”山月疼惜地拥住她,“我不如你那么聪慧,不太懂得你的心思。你决定的心,别人很难劝阻。那么,我不说了。你定有你走的理由,我只能看着你走,然后在每个季节里,想念着千姿在哪里,过得好不好。这是你要的吗?”
“如果可以,就忘掉吧!当我从没有从积云山回过洛阳。”千姿力持镇定。
“呵,”山月刚想说话,忽听到夜色里传来“得得”的马蹄声,特别的清晰,而且是越来越近。
山月感到手臂下千姿的身子一僵,清丽的面容通红通红的。
有人敲门,管家开门问候,是孔先生!
千姿象站立不住,以极疲累地姿态跌坐到椅中,露出苦笑。分不清是笑心底的怅然还是笑自已的期待。都决意要走了,为何孔先生的深夜来访,一刻的光景,她的心又象从地下跃到了空中。
“小姐,你睡了吗?”管家在门外轻声问道。
山月扫了千姿一眼,答道:“没有,有什么事吗?”
“孔先生和阮公子过来看望小姐。”
“呵,阮大哥的酒终于醒了,千姿,走吧,看看酒鬼去。”她聪明地不提孔先生。
千姿眸中荡起迷茫,可哪由她多思,山月拉住她,步出了房间。
厅中烛火已燃,孔综神色急切。阮湛子一脸苍白,呼吸间仍然酒气冲天,捧着茶碗猛喝,想盖掉几分。听到轻盈的脚步声,捧茶的手倏地停在半空中,半响,以极缓慢、极缓慢的姿势徐徐撑起头,目光扫向月白色的裙摆,再渐渐向上到淡笑的丽容,天地忽然变色,心狠狠地撞击了一下。
她为何要美胜往昔,害他麻木的心又蠢蠢欲动。
有那么一刻的难堪,但一会,重逢的喜悦遮过了一切。“千姿。”哆嗦的语音,把他的心坦露无遗。
“阮大哥,别来无恙?”千姿温和地伸出手,轻握住他的。
“每日醉生梦死,算过得不坏吧!”他刻意打着哈哈,掩饰着心中的激动。
“嗯!但要保重身体,与分别时比,阮大哥瘦多了。”千姿抽回手,温婉地陪在一边坐下,“小饮杜康,通筋活血,若纵饮,会伤身骨的。阮大哥,你定要克制自已的性情。”
阮湛之惊愕地看了千姿几眼,笑道:“千姿,你不象长了几岁,而象长了许多岁,你会关心别人了?“
“呵,可能和我这两年从医有关。”千姿不好意思一笑,眼角的余光掠过正和的山月寒喧的孔综,奇怪他为何还不讲来意。
“我的担心是多余的。没有别人,千姿一样可以过得很好。”阮湛之有些失落地自嘲一笑。
“不,是我幸运,遇到很多真心关心我的人。”
“那是你自身象颗璀璨的宝石,吸引着别人自愿地想关心你、靠近你!”阮湛之挑高了眉,半玩笑半认真地说。
千姿粲然地看了他一眼,低下眼帘。“我不这样认为,阮大哥。我想是上天夺走了我太多,现在以这样的方式来弥补于我。我其实非常非常普通。”
阮湛之有点听不明白她这沧桑落莫的语气为何故,听得心中戚然,“千姿,我娘亲听说你回来,非常开心,想邀你去我府中小住,可好?”
“小姐,”说话的是一直竖耳侧听的孔综,他双手抱拳,非常郑重的样子,“孔综深夜来此,有件事想麻烦小姐。”
千姿恍若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尽,茫然的双眼蒙上一层雾氲,“什么事?”
“皇上眼疾加重,可否请小姐进宫诊治?”
“天,怎么会加重?”千姿控制不住狂跳的心,急促地问。室内其他人也都神色凝重地听着。
“前晚皇上不慎碰翻宫灯,引起大火,怕是被烟呛得,流泪不止。”火是真的,但话是假的。他“小孔明”发挥才智,刻意拖了两日才来稽宅,为的就是要让季小姐和皇上的思念越来越浓,以后什么和什么,都是水到渠成了。
千姿拧起了眉,不安地起身,走来走去。这种状况一般只有一会便好些,他泪流不止为何呢?他真正伤得是脑呀?怪了,怪了。
“小姐,你能随孔综进宫一趟吗?”
千姿有些犹豫,“御医看过了吗?”
“做了一大堆药膳,皇上碰都不肯碰,那些个老夫子,能起什么用呢?孔综思来想去,只得厚着脸皮麻烦小姐了。”末尾的语气刻意是真切的不好意思。
“谈不上麻烦,只是皇上他知道你来稽宅吗?”她还是有点心忌那日被拒之事。
“就是皇上让孔综过来请小姐进宫诊治的。”
进宫诊治?千姿咀嚼着这句话,微微被刺了下,哦,原来是诊治,与别的无关。千姿啊,千姿,你还想要什么呢?
当初从扁鹊山庄回来,不就是为诊治吗?不再计较太多了,如能让他重见天日,她这点刺痛算什么。
小心地收藏起一份失望,轻轻颔首,“孔先生,我随你进宫。”
“千姿,”阮湛之突然有点害怕,似千姿又象那日从马车中凭空不见。他急急趋向她,唤住,“如果离开洛阳,千万千万要告诉我一声。”对着山谷狂呼的情形,午夜惊回,仍是满身的冷汗。
千姿晶亮的眼眸染上一层感动,轻拍他的手背,“阮大哥,不会的,如我离开,一定会正式向你辞行。你,多多保重。”
“那就好,那就好!我就这点要求。”他退后一步,让她回屋收拾。
山月在一边长叹一声,不忍看阮湛之眼中深刻的爱意。爱一个人,好象不是让人快乐,而是让人心痛。
孔综在见过区子秋对千姿张扬的爱意后,阮湛之这样的爱并不算什么,他除了同情,也只有叹气了。怪只怪老天,为何让世上只有一个季小姐呢?“小姐,只有带药包便可以,你的衣衫,楼外楼都送进宫中了。”
千姿无言点头,从前沈公公在金陵为她定做所有的衣衫,楼外楼任她进入,因为她有大哥疼着,所有尊重大哥的人爱屋及乌。
如今,他们又这样做,是因她是医者。千姿嘴角微倾,她怎么过得如此敏感了?
“好,那我们马上动身吧!山月姐,过两天我再回来看你。”
千姿喜欢的那个男人是皇上!山月半张着嘴,从千姿眉宇间捕捉到了这份讯息,天!“你…你要小心点哦!”
宫寒如海,小千姿怎么能住在那种地方呢?
千姿微微一笑,“放心,我是大夫。”她象看透了她的心思,加重语气,一字一句提醒她也提醒自已。
孔综准备充分,同来的还有一驾小马车,轿帘半卷。千姿拎着药包,阮湛之半扶着让她跨进车内,温热的手在腰间僵持了片刻,象是留恋又象是确定真实。
“如果自已觉得幸福,就不要顾忌那么多了,人生很短的。”他如此对她这样说。

第八十二章,不诉离伤 (二)

六月盛夏,到了午夜,仍是闷热无比。紫云殿前的几棵大树枝叶纹丝不动,有几片象被烤焦了,边卷卷的,有气无力耷拉着。莲池里的水快见底了,荷叶到是绿绿的,但花骨朵却没什么生气。人随便动一动,便是挥汗如雨。紫云殿的大门也象是热得撑不住,推开时“吱吱”作响,象人在磨牙,听得心躁躁的。
“一定是孔先生回来了。”沈公公灯下满脸皱褶的面容闪着喜色,极快地瞟了一眼司马晔,又极快地看向殿外。
司马晔抚摸着奏折的封面,低着头,看不到神色,但微颤的手指暴露了他的心思。正伏案疾书的翰林一惊,急急道:“皇上,你还好吗?”
抬起头来的司马晔一脸平静,“嗯?朕没什么。翰林,你穿了什么衣衫?”
翰林低头看了一眼自已赤裸的上身,脸一红。天气热得让人不能呼吸,殿内虽放着冰块,但每天伏案书写,才几行,衣衫就可挤得下水来。他属性脱了衣衫,只留一条底裤,反正这殿内只有男人,而且皇上又看不见。没想到皇上却是心知肚明,他不免有些不好意思。
“臣这就穿上外衫。”他搁下笔,拿起椅背上的官服,苦着脸穿上。
沈公公会心一笑,皇上的心儿比针尖还细呢!
司马晔没有说话,耳朵紧张地竖着,听到门外轻轻的问候声还有放低的脚步,只觉得心砰砰直跳,等着裁决一般,提心吊胆。
轻微的叩门声。
“来了,来了!”沈公公的声音不受控制,殿内外都听得分分清清。
翰林停下了笔,讶异地看到皇上竟然把手中的奏折折断了。
“皇上没有睡呀!”孔综微笑着跨步进来,凑近冰块狂嗅一口,然后才来到司马晔面前禀报,“皇上,小的把小姐请进宫了。”
“嗯!”司马晔睁大无神的双眸,想捕捉着某个方位,但没有哪处气息让他觉得异常,千姿不在这室内!他焦躁无比地急问:“季小姐呢?”
门外传来一声微叹,“皇上,民女在这里。”清冷疏离的语调没有带来一丝凉意,而象是把室温陡降到数九寒冬。
翰林终于明白皇上刚刚为什么突然问他穿了什么了。看着亭亭走进的白衣清丽少女,不禁目光灼灼,痴了。可惜她神色无波,目光平和,直直地走到司马晔面前,放下药包,盈盈坐下。
“皇上,可否请你伸出手臂,民女要为皇上搭脉。”
生疏的口吻,孔综和沈公公齐齐一震,呆在那里。她是大夫,翰林诧异地瞪圆双目,又是敬又是愕。
“公公,送翰林大人出宫吧!孔先生劳累一天,早些休息去。”司马晔边挽袖口边吩咐着。
“是!”
皇上明摆着想和季小姐独处,孔综和沈公公乐见其成,翰林想留下,却没有办法,三人叩了头,退出寝殿。
这么热的天,她的手指竟然冰凉冰凉。皮肤的接触,他先闪了心神,她却冷静得不可思议。
双眼微闭,专心于脉搏间的游离,还好,还好。“皇上这几日期的膳食都是紫云殿的御厨做的吗?”千姿睁眼,却不正视他的面容。
“嗯!”
“民女想摸下皇上的眼睛,可以吗?”她恭敬有加地问。
“千姿,不需要这要生分,朕那时是…”司马晔心酸酸的叹了口气,本来就不好受,她再这样,他好象不太能承受。
“皇上的用意,民女明白。民女会用心为皇上治眼疾,至于其他,民女心中不敢有任何畸念。请皇上一定要配合民女的医治,从饮食到服药还有休息,这阵子请按民女的要求来。这样,医治的时间不会拖得很长。”千姿守着大夫的本分,清晰地说道。
司马晔木然呆在那里,他第一次觉得千姿是这样的陌生,不带一丝情份,象一个与之无关的外人。他自嘲地一笑,“你这么急着出宫吗?”
“为皇上治好眼疾,自然要出宫的。”微凉的手指拿捏着力度,轻轻抚上他的眼帘,揉搓一两下,便没有眼泪,她皱起眉,再挑看他的眼珠,清清明明,就是没有神采。
“皇上,眼珠胀痛吗?”
司马晔长叹一声,感觉到她清新的气息就在面前,却不能拥伊于怀,心中的那份酸楚演变成剧痛,痛得他不禁弯下了腰。
“怎么了?”千姿探到他不寻常,低头轻问。
司马晔嘴唇颤抖着,却不敢说话。那种绝望的样子,千姿不由得大吃一惊。连忙扶住他,“要回榻上躺下吗?要喝水吗?”
司马晔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紧紧握住,不肯放开。
千姿慌了,腾出另一手来探他的额头:“到底哪里不舒服呀?”
他终于挣扎着说出话来,“朕除了眼睛,没有哪里不舒服。朕只是突然觉得心里有点慌,千姿,不管你如何待朕,朕永远当你是妹妹,不要民女、民女的,那样让朕感到你不是千姿,而象是别人。”
千姿淡笑,不回应,端过桌上一杯冰水,递到他嘴边,“莫要中暑了,喝下吧!”
司马晔全身发抖。
“你现在是个大夫,还是朕的妹妹?”他痛声追问。
“皇上,今天已晚,明天开始诊治吧!我要试着把你脑中的瘀血排出来,会有点刺痛,请一定要忍受。”她不回答,但这样的讲话,他听明白了。
“麻烦季小姐了。”他微扬起眼眸,口气冷冽得吓人。
“我会收医资。”她扶起他,想让他躺回龙榻上。他轻轻拨开她的手,“你的职责是医病,这种侍候人的事是宫人做的。”
“好,那我先退下了。皇上,好好休息。”千姿礼貌地退后一步,收起药包,没有停留,走向对面那间属于她的房间。
他不知,此刻她的脸上已是泪流满面。
绝望有如一张极大的网笼罩下来,且不停收缩,没有可以喘息的地方。几百个日子里,心里因为有她,相思也幸福着。没想到到了相见这一日,他们却找不到那样的一份感觉了。
这一切是他想要的,他成功了。不管是爱还是同情还是亲情,千姿再也不会给他点滴,他是病患,她是医者,她不逾越一点分寸。不久,她就要成为别人的妻,到那时,她更不是他的任何人。
他会很轻松很轻松,可心却很沉重,重得象坠入了万尺冰窖,再也觉不到温暖。“哈哈!”他起身,仰天狂笑。他这一生,注定孤单,他是不配品尝什么是幸福。
曾有的甜蜜,也是为加重此刻的悲惨,关于爱,都已烟消云散。一切都结束了,他坐在那高高在上的皇位上,俯瞰着芸芸众生,做一个真正的孤家寡人。
血脉渐渐活动开来,心如针刺一般的痛,直痛到全身。
他不知站了多久,烛火有没有灭?是什么时辰了?反正他看不见,白昼与黑夜,对瞎子是没有区别的。
离中高热而昏眩,没有一丝清明。双脚忽然自觉地向前移动着,心凶狠地急跳着,有种不敢想像的魔力驱逐着他一直往前走。这些日子,寝殿的一切布置他都熟悉了,就连对面那个房间,他常去坐坐,也熟了。
手探了探,门是掩着的,并没关实。他只迟疑一会,便轻推开了门,柔柔的呼吸暖暖的在耳边,千姿好象睡熟了。
他自如地避开桌椅,走向千姿的床边,缓缓坐下。狂跳的心稍缓了下来,微微荡起温柔的轻波。
“千姿!”动作仿佛凝固一般,静默的只呼得心又在狂跳,跳的要喘不过气来。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扑扑”地急促落了下来。
千姿太累了吧,听那呼吸象睡得很香。
司马晔放心地抬起手,摸索着她的小手,手指交叠的紧扣,一种舒心的方式,唇柔柔地贴上去,低声叹道:“要是你大哥双目好好的,怎么能舍得让你嫁给别人?他用了全部心力去爱,平生最爱最爱的人,就是你呀!那爱从破庙之中初见,可能就开始了。匡太妃指责他离情别恋,确实也有一点真吧!所以当他瞎了后,他不敢有任何怨言,那是他的报应。他施计夺位,让先皇被弑、弟弟逼疯,他太脏,不配拥有你这么美好纯洁的女子。老天不会偏心任何人,给了你一扇窗,就关上了一扇门。你是他的心门,现在他关上了,不快乐不幸福。千姿,可是不要恨他,他想爱却无法爱,他已很痛苦,你再那样当他如外人,他觉得人生一点留恋都没有。你幸福点、快乐点,他还会有点安慰。你不要把从前他一点可怜的回忆也抹去,仁慈点吧,千姿!想你,都象发疯了,明知你在洛阳,却还要硬推开你,你体会得出那样的心痛吗?理智斗不过情感,知道要让自已心死,要永远避而不见,可狠得下心吗,他投降了,他想见你,想见你,想见你…”
话音呢喃得近似无声,手的力度却不由加大,握得那么紧那么紧,吻深情得醉人,根本没察觉床上的千姿早已醒来,一动不动,双目噙泪,不舍地凝视着他。

第八十三章,不诉离伤 (三)

天刚微明,紫云殿内殿的门轻轻打开,千姿淡笑地探出头,低声问:“好了吗?”
宫女好羡慕地看了眼清丽的面容,点头指着手中的托盘中的两个蓝色盖碗说,“季小姐,接照你的吩咐,药煎在这里,皇上沐浴的药草汁在那里。”
“麻烦你了。”季千姿柔声说,抬头向后面提着水桶的太监们也点点头,“那么,都进来吧!”
“是!”回答的声音好大好大。
季小姐才进皇宫几日啊,从医术到待人,当然还有容貌啦,一下就折服了紫云殿内的所有宫人。只要是季小姐说的,谁不跑得快快的去为她办到。而她不管何时,总会客气地道谢,温和地注视着你。她可是连皇上都礼让三分的神医啊!
每天清晨,她要求皇上先服药,然后沐浴,再进膳,稍微诊治后,再让皇上上朝。白天,她都待在屋中看医书,要么配药草,晚上刚是她的针炙时间。她不急于医治皇上的眼疾,而是先让皇上的寒症除根,趁着三伏天,让皇上在御花园中走个几圈,出一身的大汗,冲下凉,服些安神的药汁,好眠一夜后,隔天起来,精神会好很多。
皇上的膳食,扔弃了那些寻常的补药,她到厨房,要求厨子不是煮浓稠的药粥,就是煲非常清淡的汤汁,每天不能少菜蔬和瓜果,不可一餐吃太多,不可一天少于五餐。
宫人们看得出皇上的脸色不象以前那么苍白,微有些血色,就连精神也好很多,时不时还会露出笑意,而大总管沈公公更是从早到晚,笑得合不拢嘴。
皇上就象天上的太阳,一露出云层,普天下都感到了温暖。
“药汁好苦!”司马晔身着宽松的蓝衫,半躺在榻上,脸皱成一团,把面前的药碗往外推了推。
“良药总是苦口。”千姿在调试着沐浴的水温,头抬都不抬。
她这样一说,捧碗的宫女畏缩的神情坚定起来,把碗往前又凑了凑,“季小姐说,一定要喝的,皇上!”
“怎么朕觉得这殿中真正的主人是你呀!”司马晔无奈地接过碗,掂了掂,还是不肯放在唇边。
什么皇上,有时也象任性孩子,虽是夏天,但凉药喝下肚,可不太好。千姿认命地起身,坐在榻边,手一推。“那是他们选择什么是正确的来听!”一碗苦药,喝得一滴不差。
“沐浴吧!我在外等着!”一点也不耽搁时间,她向门外走去,该去看看早膳了。
司马晔唇边飞快闪过一丝笑意,稍后却又落莫地长叹一声。现在,一醒来,便听到她清柔的问候,一天里,处处充满着她的身影和气息,好像只一刻,天就黑了,他小心地珍惜着每一天,等到恢复视力的那一天,也就是失去她的那一天,他苦笑,但愿那一天不要来吧!
人就是这么矛盾着,唉!
早膳送来了,大麦皮和高丽进贡的大米混煮的清粥,还有一碟北方特有的煎饼,耐饥也耐嚼。
“粥要喝完,饼咬得会吃力,是粗粮,但能让牙医坚韧些,尽量多吃点。”千姿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扇子,一大早就这么热,今天怕是要下雷阵雨。
“你呢?”司马晔从不要别人喂食,自如地拿起筷子,准确地夹了块饼,放到嘴边,哇,真是要用点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