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玉手从未沾过阳春水,干不得任何活计。倒是懂得吟诗作赋,通晓音律能歌善舞。一句话说:生来就是伺候男人的。这种人哪里能留得,后无意听说自刘兰芝离宫嫁人后平阳公主那一直缺差个伴读研墨的,就赶紧亲自监督送上门来唯恐再生变故。
这么一来,一切也就顺理成章了。怜烟顶了刘兰芝的缺,还顺带解决了一串人的麻烦算是皆大欢喜。饶是长宁亦不知道怜烟的来历,加上她已给外人娇弱柔媚的固定印象,明里暗里做起事来自然方便的多。
未料到两老贼鼻子这么灵敏,还没动手已然被他们嗅出味来。难道是枭行事被发现,抑或是李从让临时反悔了。思来想去,平阳无任何头绪又放不下心,只得让怜烟赶紧出去打探一下,以便迅速制定应对之策。
这厢且放下暂且不提,庆山王府李从让那此刻亦炸开了锅。红叶昨夜顺利生下一男婴,得知喜讯的李从让立刻打马回府,前脚还未进门便听到红叶厢房里传来压抑的哭泣声,掀帘进去一看摇床已然空空如也,孩子杳然无踪。这不问还好,一问差点气晕了他。
刘兰芝今早直接大摇大摆地带乳母来抱走了孩子,这厢已然搬回了王府,说是要照顾孩子做嫡母的哪有不回来的道理。冠冕堂皇的一番道理训得红叶等人皆哑口无言,气得李从让浑身胆颤却又挑不出毛病来。
索性直接杀去主屋想将孩子抢抱回来,一番折腾后,却不想刘贱人居然暗中派人将他老娘适时请来,正好瞧到屋里桌倒凳歪碎瓷破盏一片狼藉样,暴跳如雷面红耳赤的儿子正在大发脾气,低首敛眉啜泣的儿媳妇兀自搂着怀里嗷嗷大哭已然涨红脸呛咳的可怜孙儿,咬紧唇一副忍气吞声的样子。
联想到儿子平日里的荒唐,饶是往日性格和顺的庆山王妃亦再也看不下去,几步上前对着不肖子就是一把掌,而后转身抱起呛咳不断的可怜孙儿,揪住胸口的衣襟放声撕裂哭嚎道:“天不张眼,生了这等孽畜。弄得是家不成家四分五裂的。索性你直接就杀了我这半老婆子,免得将来被你这孽障活活气死。我的可怜孙儿呀,造孽呀!
我说从让你有甚么不满足的,如今有妻有子,却依旧不见你消停,整日是吃酒赌博描龙画虎,我已懒得管你。兰芝这等好儿媳哪里不得你的意了,三不五天的找茬骂将。现有了孙儿,是我命人将她接回来的。你这番冷落於她,她却仍一心一意对你,你怎还不知足呀?”
李从让努力抑制胸中爆棚的怒火,双拳紧松了几回,咬牙道:“娘,孩子毕竟是红叶生的。还是由亲娘教养比较好些!”
听到这话,庆山王妃眉一挑,怒道:“原又是红叶那贱蹄子挑唆的,今我非处置了她。我的孙儿跟她,也不拿个镜子照照婊`子行里出来的东西,呸!也配,你个浑儿就知道听那些狐媚子的话。”说着,就作势站起一副要与之算总帐的样子。
李从让怔了下,赶紧拦下道:“娘,你想哪里去了。是孩儿自己的意思,且听孩儿慢慢说。方才是我宿醉未醒,且向来与这刻板愚妇说不通,所以一时急躁了。你等且退下,只知道在娘与我之间搬弄,又有何本事。
娘,记得小时常听你说:孩儿甫落地便被皇奶奶抱了去,先只说是瞧一眼。可不想一留就是七八载。孩儿那时还小且又在皇奶奶身边长大,娘亲一年见不得儿三四面,每每离别时亦次次哭红眼舍不得,却碍于皇奶奶只得忍着。直到孩儿九岁才回到娘亲身边来,方知娘亲那些年受的罪。
听得孩子被抱给嫡母抚养,孩儿瞬间只想到自己小时候。且不论身份高低贵贱,娘,将心比心的说这苦儿子懂呀。且是外人所能撺掇的,娘,这就算儿子求你一次,可好?”
一番话说到了庆山王妃最痛处,伸手揽抱住李从让,敛帕拭泪道:“外人常说:我儿浑,为娘就知道。好孩子,这次就听你的。”说着,转脸低叱道:“且收拾一番,都是臊嘴的奴才。挑拨我娘俩的关系。”
李从让亦陪着哭了几滴泪,惹得庆山王妃一阵心疼哪里还管得寻常规矩,心疼地替儿子擦去泪渍。眼睛转向一边垂首立着的刘兰芝,正两厢为难时,李从让倏地站起走到刘兰芝面前,执起她的双手,放软道:“我吃酒醉了,这就赔不是了。既回来就住下吧,多陪陪娘亲。”
闻言,庆山王妃彻底放了心,破涕为笑又随意说了几句,便起身由人搀扶着离开。
看母亲离去,李从让弯唇轻轻笑了笑,便命人抱走乳母怀里的孩子送回给红叶。在屋里转悠了一阵子,蓦地掀袍坐下道:“说吧,别绕圈子,突然来这手想如何?”
刘兰芝一直低首忍气着,千算万算没料到庆山王妃有过这遭,反差点使得她偷鸡不成蚀把米。几番交手下来,她亦已知道李从让非外面传得那等酒囊饭袋,再想到先前自己的那些作为,真正的蛋打鸡飞两头空,无意中还促成红叶的得势,岂不是咬牙悔恨晚已!
想来只得打脱牙和血吞了,抬首噙起抹冷笑道:“那我也不客气,请世子现下出面帮家父一把。”
“请我,没听错吧。呵呵,我这等废物能帮得了谁?就算愿意说於我那老爹,他不一定听我的,只当我放屁打响了。对了,竟然回来也好,索性住着。”
说完,李从让冷然笑了笑,自投罗网就别怪他了,和他斗嫩着了!弹了弹衣袍的灰尘,倏地站起身甩门而去,出得院门便唤来护院家丁,沉声命令道:“好好照顾世子妃,连个苍蝇都不许放进去。若是出了问题,当心你们的脑袋。”
吩咐完便拂袖离开,先去母亲那告罪检讨了番,而后才得空看看儿子和红叶,忙一圈到夕阳西下才得回书房歇息。进得门还未来及转身,便听到身后一声细微的动静。无奈地摇了摇首,弯了弯唇装不知道地走到桌边坐下。
一个闪身,一袭红衣的俏丽少女出现在他面前,背手弯腰低笑道:“哟,世子爷好忙呀!”
“你个刁丫头,就不能正门规规矩矩进来。都多大了,就是不长记性!”
“才不要,谁是丫头?唤我名字,不懂礼数的酒囊饭袋!有事找你,没事谁来你这闲打趣的。”
“好,好好…算我怕你,游容嘉师妹,何事前来我这寒舍呀?”
“哼!罢了,今日且饶了你。父亲派我特意不远千里从西北过来,只为一件事:军饷。还有,前秋转寒突降了一场大雪,军士们保暖穿的皮褥子居然经不得一点冻,皲裂得不成样子。还好天气没几日就转好了,否则就出大乱子了。这批皮货是哪个混帐采办的?砍了这混蛋的脑袋,五马分尸了去。不必蛮子来打,光天寒地冻就可以解决了我游家军。当真的荒唐透顶!”
李从让冷眸眯了眯,开门唤来总管的儿子周华,一番细问后直接踹翻了桌子。惊得周华吓了好一大跳,连忙拉阻劝解道:“您小声点,且消消火。那边王爷正为朝上的事情发着雷霆之怒了。世子爷,还是小心点好。免得又落人口舌。”
李从让胸口激烈地起伏着,好久才平静下来。躲在暗处的游容嘉直咂舌,天啦!谁有这本事可以让废物师兄如此暴怒呀。呃,还好自己躲起来,若还坐在对面非被那桌案砸出个好歹来。
寒眸阴鸷冷寒,李从让怒极反笑,低语道:“容嘉,我帮你。老子这次是真想杀人了。”
十七回 夜宴
看到如此正经严肃的李从让,游容嘉很是不适应,抖了抖激灵出来的鸡皮疙瘩,正想走出来揶揄上几句时,贴身小厮曾三轻叩几下门扉,便弓身进来回话道:“禀世子爷,慕容二公子在府外马车上正等着你一起进宫去了。小的看天色差不多了,该收拾出发了。”
“进宫?!哦,中秋晚宴!唉,差点忘了这出,也罢,正想寻个理由不与我那老爹一起了。正好,且去回话,请他再等上一会,我稍后便到。
对了,周华,你告诉红叶一声,我晚些去她那。对了,今日起红叶的吃食就在她那小院里单独开个小灶,每次餐点由你亲自打理,千万别出甚么岔子来。贱人那,你也费心盯着些。”
说着,李从让便走进内间由曾三服侍着换上了件蓝底起花八团平缎锦袍,重新束发佩朱缨青玉素金冠,这一打扮越发地显得容貌如画肤若美玉,不细瞧来便是唇红齿白的仙质佳人一个。
游容嘉再也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周华怔了下,回首一看居然是安国公游简锟的千金独女容嘉小姐。她何时来的?但还是赶紧作揖请安道:“小的没注意,还请…”
受不了别人的拘礼,游容嘉兀自伸手打断道:“没事,是我自己躲着的。呵呵,我说废物师兄你打扮这么美,做啥去?难道是月下会吕布去?”说完,兀自笑得张狂得意。
闻言,李从让顿时黑煞了面,曾三抖了抖身子,机灵地拉着周华逃难般退了出去。
“游容嘉,你一日不嘴贱会死嘛?老子哪里像娘们了?”
“哈哈,玩笑嘛,口误,口误,月下会貂蝉!好嘛好嘛,带我这锅铲子一起去。正好肚子饿了。”说着,容嘉俏皮地吐了吐舌头,上前拉着师兄的胳膊兀自荡起秋千来。
李从让瞪了会这没皮脸羞臊的丫头,长叹口气道:“嗯,是进宫。一会进了马车见到我那两朋友,你嘴巴把门点。不然,要你好看的。”
容嘉手势赶紧做封口状,捣了捣头,征得李从让许可后,哟呵一声跃将起来,拽着师兄的胳膊就出了门。皇宫唉,多久没进去了。嗯,没准能遇上几个绝色美人勾搭相识后拜做金兰。
瞅了瞅师兄完美的侧脸,游容嘉兀自心里一阵叹息,真可惜呀。不过也好,反正她只是喜欢看美人。只要给她看个尽兴,管他是男是女了,呵呵…
这厢,锦福宫早已华灯初上,到处彩带飘飘,各式花灯高高挂起。宫娥内侍穿梭期间,捧着各色糕点时令果品等摆於殿前高台中央的长条香案上,请来月神香炉准备着先行拜月礼。笑语盎然一派热闹喜气。
由着冬梅、怜烟的搀扶,平阳外罩大红绣盛放牡丹错金银丝凤尾大袖衫礼服,内着踝肩锦绣百鸟朝凤长裙,梳簪花凌云高髻,缀正凤展翅口滴珠金步摇,肩披香云纱彩帔,脚登云头绣祥云百蝶金丝锦履。
轻跨过门槛,莲步轻移缓缓下得玉阶,身上环佩玉饰随衣袂飘飘裙裾拖曳而叮当作响。神似仙女下凡尘,华贵尊美令人眩目屏息,宛若花王牡丹睥睨群芳之傲气。细瞧去,容貌端庄柔美减去了华服的几分霸气,显得亲近可人了些。
紫鹃瞅了瞅公主,瞥了眼她边上立着的怜烟,捂嘴笑开道:“公主这身打扮像不像下界的牡丹花神,我们空谷幽兰的冬梅姑娘,还有数一数二的绝色胚子怜烟美人现下到一点都不显眼了。当真应了前朝刘梦得的那首《赏牡丹》,诗句是甚么来着?”
秋月迅速接过话茬,指着艳媚的怜烟,狭促笑道:“庭前芍药妖无格。”
再指向冬梅还没来及开口,便被凡雁抢了去:“池上芙蕖净少情”,说完敛帕笑开。臊得怜烟、冬梅羞红了脸气得直跺足,恨不得立刻掩面逃开。
紫鹃适时拉扯住两位,朝面容已然绯色耳根晕霞的平阳,念完最后两句:“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说完扭头看向众宫婢笑道:“我说得可应景?”
众人细看了一阵子,纷纷掩袖捂嘴笑开,凑耳窃窃议论起来。三位当事人尴尬地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平阳攥着衣袖,怒嗔了眼冬梅怜烟,都这两丫头出得馊主意。想着,提脚就想回去换了。却又被两人拉了回来,互相对瞥几眼,亦忍不住笑开。
察觉到平阳的不自在,怜烟凑身笑道:“公主,我听紫鹃她们说过听水榭回廊那次。呜,可惜那时我不再。所以,今日就让我与冬梅二人做次花神仙婢吧,算奴婢求你了。别换了,好看的。”说着朝边上使了个眼色,冬梅捂嘴笑着亦点头称是。
平阳无奈咬了咬唇,伸手戳了戳两婢的额头,低叱道:“合着今日是你们算计好的,定要我再做一次旦丑了。”
闻言,紫鹃忍笑赶紧上来搀扶因衣裙着饰繁缛而行动不便的平阳,慢慢步上高台,香案前站定后笑道:“公主,且快领众人行拜月礼吧。而后便要去御花园唱她一出大戏,奴婢们快按耐不住了。”
秋月递来三炷檀香,凡雁移好跪垫,由着冬梅怜烟的搀扶,平阳拈香盈盈下拜,向月祷告祈求平安团圆。众人亦跟着下拜叩首,双手合十默默祈求心中所想。
长宁乘着玉辇尾随众宫侍来,远远就瞧见了锦福宫前高台上的这出花神领众仙对月下拜的场景,差点看傻了眼,等看清那领众的‘花神’是二皇姐平阳时,气愤地勾首狠掐了把边上同样傻眼的安顺,怒叱道:“我都跟你说了,看着锦福宫今日的动静。呜呜,这出好戏没我份。都你这奴才,啊…”
说着,四下看了看,果不其然暗处树丛柱后等但凡可以躲藏的地方,此刻都站着不少人在勾首翘头仰看,呜呜,可惜了她这身打扮。呜…
命人加快步靠近后,羡慕地瞅着平阳边上立着的冬梅怜烟,咬帕含泪嫉妒得嘴噘嘟得可挂油壶,扬声唤道:“二皇姐,拜月也不等我。亏得我打扮这么久,啊…都怪安顺,慢死了。”
礼毕,平阳正起身听得这话,回首一看,此刻的长宁安顺像极了两只红着眼受屈的小兔子,撇着嘴甚是可怜的怒瞪着她。想到之前自己的尴尬,不由捂嘴揶揄道:“嫦娥仙子将月宫的捣药玉兔,送到凡间来了。不信,你们看…”
说着,玉手指向下辇后兀自蹦跳生气的长宁,还有那耷拉着肩委屈暗自抽搭的安顺。众人一看,无不捧腹笑开。
秋月笑弯了腰,还不忘凑一把热闹,开口道:“四公主,你怎么没赶上了。月宫的玉兔不就是此刻的你嘛?”
本弄得莫名其妙的长宁瞬间会意,气得又是几个蹦将,怒道:“为何我是那兔儿爷,不是月宫的嫦娥。坏死了,秋月,且看我上去撕了你这丫头的嘴。”
紫鹃还不忘火上浇油道:“外傅之年的黄口小儿,也学充起大来。且再等上三年,奴婢们那时都要成明日黄花时,四公主就正当花季妙龄了。那时也不急嘛,哈哈…”
长宁气得几步跨上高台,追着二婢围转打闹个不停。众人笑闹成一团,平阳只得往边上挪挪,免得被碰着。
正当此时,原在揽月阁开宴的太子李朝勘,得闻锦福宫众花神下界拜月的小道轶闻后便迅速领着与宴的众青年才俊前来看热闹。一群人紧赶慢赶还是错过了那茬,来了正瞧到高台上各色衣衫的妙龄宫娥们正笑闹玩耍,乍一看还真像众花神下界游耍来,想来方才怕还真有拜月这出好戏。
众人瞧了一阵子,还真品出点味来。正想着联诗应景附和一下时,不想高台上传来一阵惊呼,其中那打扮最是惹眼的女子翻身从高台雕栏上坠下。虽瞬间衣衫飘逸裙裾飞舞彩帔扬起,曼妙身影随风飘坠,如仙似幻甚是美妙。可回过味来,惊觉到不好。有人掉下来了,众人面色一黑。
只见一袭玄色的身影纵身越过纷乱慌张的人群,几个提气足下轻点借力宛若蜻蜓点水,飘然飞身跃起,轻盈一转伸臂将跌落的平阳揽抱到怀里,一个潇洒俐落的临空鹞子跃,轻灵落地稳住身形后,望着怀里瑟瑟发抖埋首的娇躯,心头一紧怜惜顿生,低声安慰道:“没事了,要紧吗?”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本双手死死揪住对方衣襟的平阳倏地一怔,苍白的面色转为死白,身子抖颤得越发地厉害。只感后脊梁一阵冰寒却依稀在冒着冷汗,心如撕裂般绞开的疼,急促地呼吸,眼泪在不受控制地汹涌,死咬着唇抑制着自己快要崩溃的情绪,下唇咬出血来亦没察觉。
想睁开眼却早已雾气团生一片朦胧,甚么也看不清,想张嘴说话可嗓子却异常干涩,由不得她做主发不出一丝声响。只双手攥抓得更加用力,为免去自己此刻的难堪索性蜷成一团,想埋首逃避这令她无比痛苦纠结的局面。
看到像受伤幼兽般蜷缩惊恐的平阳,祁暮清愣了下,当真吓坏了嘛?抬首看众人围将过来看热闹,忽地明白了些,赶紧一个借力跃起将平阳打横抱飘逸闪离。
毕竟是姑娘家好面子,且又受得方才那惊吓算是出了丑,现下更是容颜失色鬓发微洒钗钿横斜衣衫凌乱不整必自觉难堪。索性遂了她的愿,将她揽抱到个无人僻静处,才落地站定。
低首看着仍埋首於他胸前兀自瑟瑟发抖的平阳,尽量柔声问道:“现下可好些了?这里没人。”低醇的嗓音浑厚有力似乎是想安慰她,若放在前世平阳早已羞赧到手足无措,既而感激到心向往之,蓦然情愫生。
可惜,一切已然不同。平阳努力平复躁动不安的心绪,提醒自己千万莫再失态,祁暮清不比别人,连墙头草那样的刘运倡,她倾力都对付不了。还大意疏忽未能按计划一举扳倒且打草惊蛇,现下变得棘手无比。
更何况是日后的信王,这个欺骗了她一辈子的男人,上一世自己到死都不知道,可见他心思有多缜密深沉。切不能因他此刻羽翼未丰而有所小视了。想到这,平阳彻底清醒过来。
微微动了动身子,佯作惊魂未定娇弱状,抬首怯怯嗫嚅道:“没事了,可以放我下来嘛?”
祁暮清怔了下,才惊觉到此刻的不妥,赶紧放下犹横抱在怀里的平阳,扶着她靠树站好后,赶紧后退半步,俊脸微赧道:“没事就好。”
“方才谢谢你!”说着,平阳微抬螓首,状似娇羞地飞瞥了他一眼,脸颊绯晕无措地绞着衣袖一副小女儿家的娇态。
气氛变得氤氲暧昧,性格向来淡漠冷情的祁暮清有些不适应,掩嘴咳了咳,半晌冒出句:“为何每次见你都在哭,哪里来的这些眼泪。啰,帕子!擦擦,这里胭脂花了…”
平阳懵了下,木然接过递来的帕子,顿时脸炸开般红。转身低首快速地擦拭着,兀自咬唇生着闷气,果然她确实还是生嫩的紧。这可如何是好?莫说别的,刘老贼一时对付不了便罢了,连个色`诱都不会,谈何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继而救国保家护亲?
想到这,平阳眼泪再次决了堤,本就惊魂难定加之面前更是自己恨得入骨的男人,连刻意地装羞卖弄这等低作手法都烂到不行,再想到这阵子的不如意,泪水再也不受控制地宣泄开来。肩头微耸泪眼滂沱,恨不得一头撞死树上就此作罢。自己真的太没用了,难道真像这畜生说得自己只知道哭嘛?
突然的这出,祁暮清慌了神乱了心,第一次感到手足无措,被压抑低泣的哭声搞得是心慌意乱,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蓦地想起刘府那次,兀自伸臂将平阳揽到怀里轻抚着她的背,低语柔声安慰道:“且莫再哭,若不然你再咬一口解气。”
平阳愣了下,仍敛帕放声哭泣,蓦地凑上去就是狠狠一口,毫不客气。最好咬死你这衣冠禽兽,前世自己何其瞎眼,若是可以倒是想这口直接咬在厮皮的脖子上。生吃其肉喝其血,亦不能解心头之恨。
祁暮清闷哼一声,剑眉蹙了蹙,一手兀自握拳忍耐,另一手仍轻拍着平阳的肩膀。心里却暗道:哪里是外人口里的贤女美眷呀,真真的小肚鸡肠,眦睚必报的好哭鬼大泪包!唉,呃,妆花了他该早作提醒的,或者索性就该憋在肚子里不说的。悔之晚矣!
两人各怀心思,外人看来确是另一番场景。后面尾随跟来的紫鹃赶紧拉住怜烟,摆了摆手,吩咐秋月先行知会仍原地等着的众人莫再耽搁,且快回宴席继续吃酒赏月去。
这厢,领着一众宫侍外圈围上,待这“浓情蜜意”化些了再说。
十八回 放灯
依照老规矩,皇帝在御花园玄莫湖东侧的麟德殿大宴群臣使节,观乐舞赏月论诗庆中秋团圆佳节。太后皇后则在后宫仙居殿宴请众命妇女眷,听曲连词话家常。太子觉得太过拘束,在征得帝后默许后,便领着一众青年才俊、妙龄佳人於揽月阁绛云、碧波二厅摆宴自得其乐开来。
楼阁高低错落有致筑於玄莫湖畔,巧用地形引得一池绿水穿过中庭,夜幕降临皎月当空时,从正楼望月厅往下瞧,恰一轮月影映於湖水上如真似幻,而楼阁环绕正宛若有力的臂膀拥住此等仙境美景,故得名:揽月阁。
绛云厅、碧波厅居中庭左右,隔水而望。取红男绿女之意,既符合世俗礼节亦可聚众同乐宾主尽欢。在得知平阳无恙后,太子领着众人回来继续开宴。西侧碧波厅众妙龄佳人本该由平阳做东招待的,可突发了坠台的变故,只得临时改由临淄王家的惜萱郡主代持主位。
坐定后,李朝勘举杯站起,温雅笑道:“且饮得此杯,共语升平。”说着,朝众人示意一圈,仰首掩袖一饮而尽。众人面上喜色亦举杯附和之,饮尽杯中琼浆。
宽袖一挥,丝竹弦乐适时奏起,众舞姬藉着各色绸带次序飘逸飞出,轻落于池上临时搭的舞台上。领舞者足下一点,水袖一扬,伴着歌姬宛如空谷天籁般的绝美歌喉,舞姬们皆随乐翩然起舞开来。
气氛迅速恢复之前的热闹,悠扬乐曲下,歌声动人舞姿曼妙。席上宾客觥筹交错间笑语喧哗,杯来盏往间把酒言欢。甚是祥和融洽,一团喜气。
慕容祺轻晃着酒盏,瞟了几眼边上所谓‘才俊’之间的互捧吹嘘,瞥了瞥对面碧波厅的衣香鬓影,瞅了瞅舞台上的曼妙身姿莺莺燕燕,顿觉索然无味。这边懒得搭理,那边招惹不起,台上只解眼馋。这种酒宴喝得有何乐趣?哪怕是联诗作对也都应景谄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