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不觉开始猜想开来,几个递眼后像是达成甚么共识般,正准备出声笑闹一番时,平阳却突然起身端起两杯酒,在众人暧昧不明的眼神中慢步走到花荣面前。
十三回 游湖
淡然地将一杯酒递向花荣,平阳脸上努力噙起一抹浅笑道:“我说花统领,花凤与我情同姐妹,她唤你大哥,我可否也唤你一声大哥。”
众人一怔皆惊愣住了,花荣懵了下但很快恢复正常,接过酒盏莫名地来了句:“您当真听不得我劝?那些与你无关的。”
“送大哥刀剑兵书时,平阳已然是下了决心的。不是大哥几个水晶瓶琉璃盏就能改变的。”
“是吗?那需要我做甚么?”
平阳攥着杯盏怔了下,低首掩去此刻的表情,回道:“已然够了,谢谢大哥。且饮了此杯,我先上画舫去了。”说完仰首饮尽,接过紫鹃递来的帷帽戴上,率先开门而去。
花荣捏了捏酒杯,兀自饮下此生最苦涩的一杯酒。花凤不知如何是好,公主与大哥刚才说的话是甚么意思,跟猜哑谜似的。为何好好的气氛瞬间如泼了冷水般?
戚元芳比孟贵花凤他们精明些,上前拍了拍花荣的肩,笑道:“唉,许是我们逼急了。对方毕竟是…没事,反正以后机会多的是,慢慢来。
有句老话说得好:来日方长嘛,聪明的女人向来都不是那么好追的,不行你就换个笨些的,比如我家那憨妹子。”
“去你的。”花荣撇开他的熊爪子,赶紧后面跟上。罢了,做大哥总比甚么都不是强,再说他只是干哥哥,又不是亲哥哥。损友只一句话说对了:来日方长。
不理会后面紫鹃焦急的提醒声,平阳一路低首快速地下了楼梯,转了弯急步往出口而去。却不想与侧面突然走出来的一个人撞了个正着,身形踉跄着往后跌倒,被撞的人堪堪站稳后快手捞住了平阳的腰。
帷帽的纱微微拂开,平阳惊得赶紧扭首挡住,藉着对方的扶持站稳后迅速往后退了几步,福身行礼道:“多谢!失礼处无怪罪。”
话音未落,紫鹃已然后面赶了上来,看到公主与个褐袍书生站在那像是在说话,再一瞧是个没见过的生面孔,赶紧上前福身行了礼,转身责备道:“小姐,怎回事?”
还好帷帽遮着,平阳脸红了红,低声回道:“不小心撞上了…这厢没事了。”
明显紫鹃不满意这答案,怒眼不满地瞪向公主。平阳略觉尴尬不知该如何说清,不自觉地拉扯摆弄着衣袖,有些无所适从。
丫鬟脾气比小姐还大,有意思。褐衣书生打扮的男子挑了挑眉,拱手微微行了礼,解围道:“是我方才大意没看路,正要出门时,不小心踩到了小姐的裙裾。这厢才停下来,赔罪。”说完,拱手告罪了几句便转身离开。
紫鹃撇撇嘴,只得作了罢。花荣跟了上来,瞥了眼甫走的背影,回身看眼平阳,沉声问道:“没事吧?”
平阳摇摇螓首,便由着紫鹃搀扶出了门。花荣无奈只得暗叹了口气,戚元芳上来侧肘捣了捣,凑耳笑道:“看吧,还是有些不同的。没事,走吧。”
这厢,褐衣书生慢悠悠地踱着步来到游船画舫停泊的码头,脑中却不时闪过纱帷拂开的瞬间,纵使满面泪水却亦可令人心生疼惜的俏丽娇颜。扶住时那霎那的手感,杨柳细腰不过如此。
美人如斯,却不知何人如此狠心使得她如此哀伤,以致她连路都不愿细瞧慌忙逃开般想要离去了。可惜可叹!世间多情总被无情伤,还是无情的好些呀。
正在褐衣男子忙着感慨人生时,画舫上的众人等不了了,一人探头道:“我说齐笑煜,你这家伙快些好不好?都等着你作下一首诗了。做得好,我们让茗烟姑娘陪你。你说是不是,慕容兄?”
喝得微醺的慕容祺将边上陪酒的姑娘搂到怀里,一阵轻薄后肆意大笑道:“是呀,做的好。茗烟姑娘陪你。做不好,就让窗边臭了脸一晚上的延之表弟陪你。哈哈,你说好不好?世子爷。”
已然醉死的李从让霍地从位置上站起来,指着慕容祺一阵大笑后,拍桌道:“做好了便罢,若是做的差,我让我家那贞烈婊`子母老虎陪你。哈哈…”
此言一出,众人笑开。几个人从画舫上下来,不由分说地将齐笑煜架上了船。船夫们看人到齐了,就收了缰绳撑篙离开了码头。
待平阳她们一行人到时,刚刚好与之错开了。船夫搭好悬板,花荣先过去再伸臂将平阳紫鹃依次扶上来。然后进舱房等了会花凤她们。人都聚齐后,看时间正在点上,戚元芳便提议去三生桥那的潇湘水台听小玉兰唱戏。
小玉兰进过宫唱戏,秋月自然记得连连拍手叫好,招呼船家快点开船。平阳摘去帷帽笑了笑,重新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紫鹃递了杯暖茶,替她系好披风。挨靠着选了个位置,随意落了座。
戚元芳去前舱让人送上来一些糕点瓜果给女眷,自己则提了一坛子,拎着几个油纸包裹的下酒菜。走到桌边掀去酒坛子封盖,笑道:“来,上等的太白酒,喝几杯。刚才的甜酒像喝水似的。再配上祥德斋的下酒菜。听着小玉兰的戏,那叫个爽。”
秋月不满了放下茶盏,嘟了嘟嘴道:“哦,那为何请我们去那望月楼?也就几色糕点特殊些。”
戚元芳不觉愣了下,经刚才那出认兄戏,大家根本没怎么再吃就草草收了场。总不好再提这茬吧,想了想开口道:“嗯,确实。不然姑娘也来吃些。”
嗅到那浓烈的酒香,秋月下意识地甩了甩头,回道:“不了,这酒我吃不得。风姐姐,你们也少饮些。”
长宁勾首看了会窗外的喧嚣,兴奋地回身拉起秋月凡雁,三人到另一边看西岸街道边的花灯,压低嗓子不时凑耳说上一两句。
看到气氛有些压抑,花凤赶紧举杯鼓噪道:“来,先喝几杯热闹一下。对了,冬梅你琴弹得好,可否抚一曲助助兴?”
候在平阳边上的冬梅懵了下,不知该如何回答,求救般地看向公主。平阳颔了下首,浅笑道:“安顺焚香,冬梅去取琴,我正好也想听几曲。若能唱上一段,更好。可行?”
闻言,长宁倏地将头调过来,拍手笑赞道:“是呀,这等景致不让冬梅奏上一曲确实可惜了。我可先说清楚,小玉兰的嗓子不一定比得我家的梅儿。”
“公主,你…”冬梅咬唇脸羞恼得通红死劲一跺足,既然将她与个戏子比较。真真活活气煞了她。
长宁赶紧拱手讨饶道:“好嘛,好嘛,我错了。紫鹃,你顺道将棋盘拿来我要与二姐对上几局,这次一定要赢!”
“至今无一胜绩,臭棋篓子,四公主您确定?”冬梅借机讽了她,逗得众人顿时哈哈笑开。
没一会工夫,暗香焚起,冬梅素手慢拨琴音一起,气氛瞬间活络了许多。紫鹃几个凑到一起,看两位公主实力甚是悬殊的对弈。不时凑耳说上几句笑话,气得长宁嗷嗷叫。时不时还悔上一步棋,众人连呼:“臭棋娄,真小人。”
长宁非还掰说:“我乃女子,悔就悔了。”接着腆着厚脸继续下棋,逗得众人笑声不断。
花荣见平阳再次笑开才稍微安了心,转首端起酒盏有一口没一口的慢慢酌饮起来,看着岸边的景致,听着曼妙的琴音逐渐拂去了他心头残存的一些浮躁。弯唇凑身笑道:“妹子,无论如何,今天哥哥敬你一杯。谢谢了。两位兄弟,同谢了。”
说完,四人相视而笑,举杯饮之。画舫悠然安静地随波前行着,舱房里则不时传来几声笑语,伴着悦耳静心的琴音。融入在洛河穿梭往来的画舫游船龙阵里,甚是和谐热闹。
不到三盏茶的工夫,长宁已然输了四局,眼瞅着面前的这局也已成颓败之势,不由得恼了伸手推乱棋子,不依地跺足娇嗔道:“二皇姐坏死了,一点都不让我。呜呜,下棋至今你都未曾让我一局。”
“噗哧”紫鹃捂嘴笑了出来,点额取笑道:“二小姐还没让你,我的天啦!四方诸佛求求你们,赶紧让咱们的四小姐赢上一回吧。阿弥陀佛!我家二小姐整日陪个臭棋篓子下,真真难为了她了。”说着,双手合十继续做祷告状。
惹得众人哈哈大笑,羞得长宁凤眼一瞪,叉腰跳起正想发作时,琴音蓦地停了。寻迹望去,只见冬梅将古琴往前推了推,扭身闷气道:“哼!只记得玩闹。有谁认真听我抚琴来着。不来了,对牛弹琴的事情我不干了。”
众人一愣互相看了看,回神后也不恼,直指着互相的鼻子,爆出更夸张的笑声。
冬梅起初还气得恨不得立刻摔了琴,可后来看到花凤几个滑稽耍宝的夸张笑脸,不由又捂嘴笑了出来。转身坐正后做怒状道:“哼!我不拿出些看家本事真要被你们小瞧了。底下不许喧哗,只静静听我弹一曲,若还是引不起诸位的兴致,那冬梅便当刻摔了琴此生再也不碰这玩什子。”
此言一出,惊得最不正经的花凤都敛去了笑容,放下杯盏下意识地坐正身子。
冬梅看差不多了,这才重新调整了琴弦,低首轻挑慢捻徐徐奏急,好似雄鹰飞过苍穹般壮阔,后又缓缓归静呈现恬淡清奇,宛若溪流慢淌叶落归根般的祥和宁静。
配合着舒徐幽畅的琴音,清嗓唱道:“烟水蒙蒙,一天潇洒西风。游子飘蓬,瘦减好形容。听疏钟也听疏钟,咽寒蛩,铁马风,扰得人心忡意忡耳边忡。奈何奈何也,目断飞鸿。忆云山,阴隔千里,寄音书,却也难通。
音信难通,音信也难通。远隔湘江,怅秋容枫叶红。送舟风,浪迹萍踪,人未逢。怕看那云重,说什么归鸿。相逢梦中,相思无穷。到如今,泪洒寒江西风…”
曲终音渐消,清丽婉转的歌喉配上绝妙的琴音,看似委婉隐逸实则荡气回肠,甚是励志慰籍於人心。
回神后花荣吁出口长气,拍案道:“真好,连我这不识音律的老粗都听出好来了。果真厉害。确是我等牛耳,还请姑娘恕方才冒犯之罪。我这赔礼了。”说着,斟酒连连饮了三杯才拱手作罢。
看着冬梅羞得酡红的脸颊,紫鹃捂嘴毫不客气笑出声来,说道:“这是当然,前年太后寿宴上那祝酒词就是我家的梅儿唱的,连宫里乐坊的领班周师傅都赞不绝口了。恨不得立刻从娘娘那挖抢了去。”
凡雁调皮地转了转水眸狡黠一笑,抢白道:“可惜,我们家的梅儿那时便已是四品的女官了。毫不客气当场一顿夹棍带棒子的冷叱差点镇傻了那家伙。也只我们有这等耳福,可听到这性子比那竹兰四君子更孤傲冷绝妮子的琴艺妙音了。呵呵…”
“你们两个损嘴蹄子,贫死算了。”冬梅气得臊红脸几步走过去,与之扭打笑闹成一团。
正在闹得不可开交之际,突听画舫一侧有人在外面呼唤:“喂,可否借问一下。请问抚琴唱曲的是哪里的姑娘?喂,有没有人在?!…唐突问一下,可否再抚一曲於我等呀。”
众人一愣停止了笑闹,互相对看了眼。花凤气得想出去骂将一番,长宁微蹙了下眉,拦住低语道:“且再看看。”
沉寂片刻,在一阵突起的喧哗鼓噪后,又一人直接叫嚣道:“唱曲的美人,可否出来一见,不然直接来我们船上,与大家喝酒叙上一叙。可好?哈哈…”未说完,便甚是张狂地笑开。
这厢,花凤狠拍了下桌子,霍地起身撸起袖子,准备出去揍一顿这群瞎眼下作的浑球瘪三。
却被平阳适时摇首止住,朝紫鹃瞥了眼说道:“你平日识得的人多,且出去看看是何人带众闹事。这几日洛安城里飘片树叶下来,都可以砸死人。
我们是私自出宫,莫给母后添麻烦。花凤,你太急躁了且坐下。秋月,端杯凉茶给她消消火。”
紫鹃领命蒙上面纱,掀帘推门立到舱门口,冷声发问道:“我家主子问:对面的是何人?”
等了半日却是个丫鬟打扮的出来,还是蒙着面纱的,且举止问话毫不客气。
本搂着美人温存的李从让面子上过不去了,洛安城谁不知道这凤头紫檀画舫是他李从让的。他们出声唤人抚琴已然给了天大的面子,半日不理也就罢了,只当是抚琴的美人性子傲。但在他世子爷面前装不认识人,不是当众打他的脸嘛。
扶正冠帽整了整衣襟,推开门将准备回话的家伙踹到一边,满脸怒气指着对面的紫鹃,骂道:“娘的,也敢在你李爷面前摆谱。瞎了你亲娘的狗眼,你老子怎么养你的。出来,现在就出来。”
紫鹃一愣,居然是庆山王世子李从让,刘兰芝的新婚夫婿。可真是冤家路窄!
十四回 作戏
隔着窗纱瞅了会,长宁确定了李从让无疑。听到他那没嘴脸的骂将声,眼一转,脚一跺暴怒道:“哼!就此一句足以砍了他全家的脑袋。这不长眼的东西丢尽了皇家的脸面,二姐,我这就出去让暗卫就地正法了他,倒要看看他那乌龟老子王八娘如何教养的。”
平阳抬首只笑了笑,伸手示意秋月将长宁拦下,招呼到身前凑脸抵额轻声安慰了几句。安抚性地拍了拍手背,意在稍安勿躁。长宁气呼呼地坐到一边,随手抓起个苹果不顾形象地‘嘎吱嘎吱’地啃着泄愤。
花荣与戚元芳、孟贵凑耳谈了会,决定还是由他们出面处理妥当些。三人正想开口回禀时,却被平阳拦住,低语道:“大哥,不必担心,无碍的。现烦请大哥花凤、还有戚孟二位兄弟到前舱稍坐一会,切不可出声。没我的许可,亦不可离开。一会就解决。”
说着,不容分辩地挥了挥手意在退下。见公主如此执意怕是已然有了主意,四人互看了眼,只得躬身行礼后退到了前舱候着。
平阳将凡雁招到身前,凑耳吩咐了几句,凡雁领命蒙纱也出了舱门。而后平阳转身与兀自生着闷气的长宁说了会悄悄话,听着听着,长宁一个没忍住“扑哧”笑了出来。
被平阳适时点了点鼻尖,取笑道:“鬼丫头,平时整起人来一肚子馊水。今日怎忘了,一会就烦劳妹妹做回红脸了。”
长宁嘟了嘟嘴,站起身俏皮地蹲身福礼道:“得令。”
瞬间恼红了平阳的脸,伸手与她掐笑了几把才作了罢。冬梅与秋月则快手收拾着舱房,将烈酒等不合时宜的暂且收去。
凡雁出舱门后,果不其然又引起一番躁动,李爷亲自出马还骂出了口,出来的居然还是个丫鬟打扮的且仍面蒙着纱。
李从让气得转身连连踹了好几个嘘声鼓噪的酒肉狗友,转身捋起衣袖,双手大力地揉了揉因酒劲怒气已然扭曲着的脸,撇了撇唇正准备再放狠话时,却被对面突然的软语邀约呛得差点摔过去。幸得后面狐朋狗友的拦持,才堪堪稳住了身形。
凡雁见李从让踉跄差点摔倒,只得忍笑又重复了一遍:“我家主子说,请世子过来舱房说话。”
这次,大部分人都听清楚了。好大的架子,但因方才那曲妙音知对方是才女难免脾气傲,众人了然地笑了笑,暧昧倾羡地目光纷纷瞄向李从让。还是世子爷面子大呀。
这厢一闹,李从让有了面子,挺直腰杆整了整衣襟冠帽,装斯文地拱手回礼道:“那就叨扰了,还问两位姐姐,如何过去。”
紫鹃与凡雁互瞥了眼,回道:“烦请世子爷的画舫靠近些,两边搭个悬板,我等将世子爷扶过来便是。”
听到这话,李从让哪还顾得上脸面的问题,能独自会见神秘佳人,兴奋的酒劲都消去了小半。招呼船夫快快转舵撑篙靠过去,悬板搭好后不等人搀扶几大步自己便跨了过去。
凤头紫檀画舫上一阵尖锐的口哨嘘闹声,引得僵臭脸一晚上的祁暮清都不由勾首瞧了几眼,回脸瞪了瞪仍搂着美人调笑吃着酒的慕容祺,轻嗤道:“好玩嘛?怎还不喝死?”
慕容祺倾压下美人一阵厮磨逗乐,衣衫不整地抬首捋了下垂落的发带,笑道:“我说延之,你个暴殄天物,温柔乡美人窝里都能如此臭脸。
天下又不是只那青涩毛丫头一个,你该醒醒了。天鹅是那么好肖想的,有黄莺家雀就不错了,那高高在上的天鹅肉是那么好啃的。美人,你说对不对?”
陪酒的姑娘拉好薄纱,慵懒地倚回慕容祺怀里,不依道:“天鹅,天鹅!慕容公子,难道我等就真只是那登不得台面的黄莺家雀。
哼!要我说:天鹅也就是瘦点的肥鹅罢了。也只是多了个会飞的本事,怎不是好啃得的。它又不是凤凰。俗话道:落架的凤凰尚不如鸡,天鹅又有甚么好稀罕的。”
“家雀,美人儿,你是那土头灰脸的家雀?不,我看你是那要了人命的花精。非吸干了我,你才肯罢休呀。延之,可听到美人说的。凤凰尚有不如鸡的一天,你也别…”
等看清祁暮清又黑煞了几分的脸,慕容祺讪讪地闭了嘴,低首继续与美人调笑。
祁暮清哼地一声,再待不得这污糟地,起身跑出了舱房一个提气纵跃落到画舫顶上,随意躺下仰首看着那轮分外皎洁的明月,兀自发呆。刘府一别后,她就像消失般。只听到她的佳名一日远甚一日,蛮邦求亲众人仰慕。再到最近京城传得越发绘声绘色、真假难辨的谣言,说她动心了喜欢上一个武将,做了很多特别的事情。
想到这,不由苦笑了下,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居然对一个只见过两面的女子轻易上了心。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乃至任何关于她的小道消息传闻,一切都像磁石般吸引着他。
等他发觉不对劲时,早已深深陷扎在蛛网里动弹不得了。前阵子父亲的提议,他真不该拒绝的。以他父亲多年的威望及功劳,圣献帝肯定会答应父亲的联姻请求。
常言道:“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安蜀难安”,正因秦蜀两地长期的稳固安定,再加上他父亲祁道泠与已过世的舅舅慕容彻的鼎力支持,圣献帝才能在天下局势动荡、诸皇子争权夺利中一直稳居东宫并最终登上皇位,且至今仍稳坐这江山的。
对於忠心效忠圣献帝不二的古板父亲来说,能腆着老脸准备帮他开这口。实在是暗暗下了很大决心的。碍于自尊面子,他毫不思索地拒绝了。他祁暮清想娶一个女人,根本不必靠甚么家世背景。
虽当时得到父亲的大力赞许,事后他很快便后悔了。撇去父亲祁道泠,他祁暮清目前甚么都不是,也难怪表兄整日笑他懒蛤蟆想吃天鹅肉了。明日皇宫的宴请她也会去。想起方才画舫里那些所谓‘文人’的八卦谈笑与嘲弄,一股闷气堵在胸口甚是难受。
气恼地坐起对地狠捶了一拳,四下望了望正准备挑个借力点跃身上岸离开时,却一抹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平阳。隔壁画舫那神秘女子居然是她,透过半开的窗扉瞧得一清二楚,虽她此刻蒙着面纱靠窗坐着,但确定是平阳无疑。
想到李从让那浪荡子一向的作派,祁暮清不由有些担心,四下瞧了瞧正准备藉着画舫旗杆上系的长绳跃过去时,才发现那画舫四周暗藏着不少黑衣蒙面人。不由脚下一驻,寻了个视角好的位置静观其变。
舱房内,平阳等众女眷皆蒙着面纱,与此刻早已乐昏头的李从让隔着帘帐有一句没一句应付着。
李从让那个心痒呀,看到连敬茶的侍童都这么标致,那些蒙着面纱的女眷得多美呀。再想到那清丽曼妙歌喉,瞅上几眼这柔媚窈窕身姿,更是晕乎得东西南北都快分不清楚了。
按耐住猫抓挠般的心,李从让双手藏在宽袖里搓了搓,装作有礼地继续探问道:“诸位美人,是打哪里来的。怎我在洛安这地面上从未瞧见过。难道是因佳节将至,前来京城游夜市赏美景看花灯的。不知在下是否有这福气,陪伴诸位…”
看着连敬茶都惨遭揩油的安顺掀帘进来时,顶着俩泪泡黑煞着小脸甚是委屈的憋屈样。长宁再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揭下脸上的面纱,仰首轻叱道:“看仔细瞧瞧,我是谁?”
秋月忍笑过去掀起帘帐,熟悉可怕的声音惊得李从让抖了抖身子,晃了晃醉酒后有些晕花的眼睛,揉了揉费力瞅过去。等看清那甜美嗓音少女样貌时,吓得啪地摔坐到地上。酒意瞬间吓醒了,腿肚子阵阵发软,怎是这祖宗?
长宁起身往前走几步,蹲身到他面前,伸指死劲戳了戳李从让那白嫩却此刻发青的面皮,柔声嗤笑道:“本宫的好堂兄,方才不是说要做我哥哥嘛?还说我年纪不小刚刚好。我说我的好哥哥,你的胃口可真宽。”
蓦地揪起他的耳朵,转怒道:“你这混蛋,谁的亲娘瞎了狗眼,谁的老子没养好他下的崽子。谁是李爷?混蛋,几日不见!你胆子横着长了!”
“好堂妹,不,我的祖宗奶奶,你这次饶了我吧。千万别告诉我那老爹呀!”李从让急着讨饶,蓦地发现不对劲:公主怎么轻易出现在这里?
眼睛眯了眯,甩开长宁的箝制,整整乱了的衣襟,说道:“我也不怕,你说好了。堂堂公主居然敢私自夜出皇宫游湖。我明日就让家父递折子参你…啊哟,疼,别揪了…”
闻言,长宁冷笑了下,双手伸出去像拧绳索般下死劲折腾那对耳朵。疼得李从让连连呼痛讨饶告罪后,才松开甩甩发酸的手,轻笑道:“尽管去,最多今晚你这对招风猪耳朵被我割下卤了下酒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