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甚是倨傲地斜了眼,扭身撇首无视去面前狼心狗肺且不知羞耻为何物的某人,勾起抹冷笑,身子往侧后退了退,启唇轻叱道:“大皇姐家的小叔,还是自重些的好。”
经得冰窖子的那一晚苦熬,她算彻底看清了眼前的男人,虚伪阴狠、手段毒辣且又包藏祸心,面似菩萨善,心比厉鬼狠。真真的一副毒蛇心肠,自己这人人口里的女煞星,怕是半点也不如他。
得不到,毁了也轮不到外人置喙。那晚之前,她也许还天真得以为这人只是油嘴滑舌,表面没个正经形,喜好遍览群芳游戏人生罢了;骨子里是…也许是好的。可如今,她知道这男人到底有多狠,且深切体会过。当她无意得知额尔木图突然回国,是因为慕容棋背后捣鬼后,自气得不得了,碍于如今的形势,与自己已有婚配的身份,偏又不好轻易去寻他问罪。
只得折中想了个办法,让安顺暗暗查探好了,趁着慕容棋进宫见皇兄的功夫,半路园子里截住了他,一番言语争吵下来,这家伙居然突然翻脸,又趁着四下无他人,直接挟住自己捆了堵住嘴,扛肩上,避过来往的耳目,将她扔进了附近藏冰的地窖子里。
本以为这家伙是吓唬自己的,毕竟当下她言语确实尖刻伤人了些,不曾想,是真的。一天一夜,她差点没冻死在里头。彻骨的寒意令自己对他当年仅剩的一点好感也都彻底荡然无存,且令自己对他生了从未有的畏惧之意。
她以前总爱骂二皇姐的那杠头死人脸是混蛋,负心汉,狠心的罗刹鬼。孰不知,祁暮清不算是,眼前的这个才是。
祁暮清终是心里爱着她二皇姐的,整日将二皇姐捧得跟个宝似的,孩子死后,任凭二皇姐如何闹腾发作,皆不做言语,且笑脸软语相陪。先前自己为了二皇姐,差点没一顿鞭子抽死那家伙,那杠头虽不愿与自己多言,可提到那旧仇,却也只说原该他受的。
事情过去那么久,原怨主自己都不在意了,偏有个人要替人出头来教训她。说她毁人姻缘,所以也要拆散她和额尔木图。一报还一报,她认了。可将她关在地窖里一天一夜,若不是安顺他们寻来,她真的会冻死的。这又因为甚么?
长宁心底止不住地恐惧害怕,眼眶微红着,身子不受控制地轻颤着,她永远忘不了,窖门关上的那一瞬,这男人脸上那抹意味不明的冷笑,还有那句足以碎了她心的轻语狠话:“微臣得不到的,毁了,也轮不到外人的。”
想到这,长宁杏眸难掩恨意,银牙暗咬,狠瞪向对面依旧坐在那,正摇着折扇悠然浅笑的慕容棋;冷声低叱道:“本宫说自重些,文昌侯听不懂嘛?”
慕容棋呵呵一笑,收了折扇,兀自端起一边的茶盏,掀开茶盖,悠闲地轻吹了吹茶面,慢呷了一口,放下茶盏,嘴角勾起丝不易觉察的冷意,突地俯身低首凑近,俊脸笑似暖阳,话语中满含着笑意,轻问道:“原关了一晚上,公主也没长多少记性来。须得微臣再帮公主一回,否?”
长宁倏地一凛,面色泛白,往后猛地一退,不敢置信地看向眼前的男人,抖着身子,只怔怔地望着,半晌,话不受控制地出了口:“慕容棋,你到底想如何?”

一零三回 抓周
听得这话,瞟了眼长宁戒备紧张甚至有些发白的小脸,慕容棋心头微怔了下,端身坐回,挥开折扇摇了摇,往后侧肘斜靠到栏杆上,抬首望向不远处一棵树叶半凋零的矮树,呵呵笑了笑,半嘲地开口道:“微臣又非洪水猛兽,四公主何必这般说话!再说,您是公主,小臣只是一布衣百姓。呵,能将公主如何?”
长宁怔忡片刻,心揪疼起来,杏眸泪光微闪,鼻头儿阵阵发酸,扭身低首掩饰去不该有的情绪,勾唇冷笑道:“文昌侯,谦逊过了些。当今的慕容家,谁敢小视?又有谁敢轻易开罪得起?呵呵,本宫可不敢…”
慕容棋寒眸一凛,摇扇的手微顿了下,直直地看向长宁,片刻后,蓦地嗤笑出了声,睨了她一眼,轻视意味甚。兀自端起茶盏又饮了一口,转首摇扇惬意地欣赏起了一边的景色。
亭里的气氛压抑得人难受,长宁终年纪小,阅历少;耐不住性子。红起眼,狠狠地瞪向慕容棋,不想对方瞧都不瞧她一眼,且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不由怒从中来,勾起身子,劈手夺过慕容棋手里的折扇,将那扇面撕成了好几半子,往地上一扔,起身往上狠狠地跺踩了几脚,抬首“哼”地一声,樱唇勾起抹浅笑,拂了拂裙摆,斜身坐了回去。
慕容棋眨巴着眼看了看她,倒也不恼,只笑了笑,从石桌盘子里捏了个糕点来吃,香甜似蜜的口感腻歪在了舌尖,慕容棋有点受不住,端起茶盏连灌了几口,咂舌道:“还是这般的嗜甜,也不怕吃坏了这口小白牙。”
长宁愣了愣,回神后,顿时气红了脸,想再劈手砸了他手里的茶盏,不想对方一个闪躲,避让开来了。
“呵呵,好大的气性,微臣的折扇都没了,四公主的气该消了吧。”
说着,慕容棋兀自伸手执起茶壶,往杯盏里添加了茶水;回身就往长宁手里一塞,勾唇浅浅一笑,继续道:“微臣这厢赔罪,四公主勿怪。如今这局势,你我皆是一条船上的;公主还是识大体的,好些…”
听得这话,长宁只感脑袋“轰”地一声,那根理智的弦差点断了,若不是怕意气用事平添了乱子,还趁了面前小人的心,手在袖里偷攥成拳,指甲刺入手心肉里,疼痛使得她理智慢慢清醒过来,胸口好似一团烈火在燃,怔看了片刻,心有哀凉、痛苦、愤懑,乃至怒极反笑…
泪光微闪,长宁有些哽咽,轻嗤道:“慕容棋,狼子野心。我父皇待你一家不薄,你就是这般做得。”
闻言,慕容棋寒眸一冷,勾唇冷嘲了番,确实是不薄,自太祖起,慕容家便随着李氏皇族鞍前马后,出生入死。忠心耿耿,血洒疆场。而代宗时的耿吴之乱,为平叛,他慕容家可以说是倾尽全族之力,险些灭门绝种,好在老天垂帘,还剩下些孤儿寡母,老弱妇孺。
一门的忠烈,可最后得到了甚么?猜忌,猜忌…无止尽的猜忌。功高震主,彻骨之寒。远的不提,他的曾祖父、祖父,乃至父亲;谁得以寿终正寝,哪个不是死在了战场之上。可得到的又是甚么,一块匾额,几句夸赞,其他的,依旧是无尽的提防猜忌…
够了,真的受够了。若是帝王有才得力,天下太平,也就忍了,可如今了,皇朝摇摇欲坠,各地藩镇割据,瓜分势力地盘。年年战乱不休,几任帝王皆平庸无能,偏还死死握着皇权,挟持着他们。凭甚么?古语云:得民心者,得天下。天子失德,天下必乱。攻而伐之,并不为过。
可偏偏,不知哪里出了偏差,一连两位公主嫁入祁、慕容家,偏自己兄长与那傻表弟皆舍不得怀里的这如花美眷。自古美人窝英雄冢,他虽劝过几回,却不得其效。也罢,顺其自然。
可他,绝不会深陷其中。但也绝不容忍昔日追在他身后整日吵着要嫁给他的妮儿,如今居然想琵琶别抱,且对方的身份极其特殊,嫁真的皇室公主,与突厥这般交好,非一般寻常。圣献帝那老狐狸这般安排后手,必有其深意。那就由不得他不多想,不去多防备。
且又一箭数雕,稳赚不赔,何乐而不为了。只他低估了一点,女人某些时候的影响力,确实不容小觑。可惜,他只会止步於欣赏,绝不会身陷。
思及此,慕容棋清眸微冷,呵呵笑开道:“四公主,所言甚是。对极了,微臣确实居心不良,狼子野心。”
闻言,心头一凛,长宁仰首而笑,直笑得气都喘不上来。真真的好笑,二皇姐,你说的没错。除了她家的狐狸,男人,确实都没几个好东西。心神俱碎,水眸盈泪。
不想风情却是另一般,转眼回眸间,凄凄然,两颊生晕霞光荡漾,好似褒姒笑遗光;刹那间,芳华绝代,甚是惹人怜。豆蔻梢头,恰是,流光琢出玉人来;昨日的青涩妮儿,不知何时生得这般的亭亭玉立。瞧得慕容棋一阵心慌慌,意乱乱。
撇开首,掩嘴咳了咳,慕容棋有些甚不自在,想着,抬眼瞟了眼边上的娇人儿,低声喝斥道:“公主,须知道前驱狼、后有虎。莫与小臣闹得好,一切自平安无事。如今后宫的皇子公主们皆年幼无知,只剩下老弱妇孺。四公主,该听说过耿吴之乱,月阳大火吧。”
“你…”
长宁止住笑,冷冷地看向慕容棋,只感彻骨之寒。耿吴之乱,代宗连夜出逃,避走肃州。大批的叛军乱民杀进了洛安城,冲进了昔日无比威严的月阳宫,奸`淫`虏掠,无恶不作。那些留下没来及逃走的,男的倒罢了,横竖只一死了事。而女人,确实是灭顶之灾。不管是城里宫里,满城的女儿哭。
最甚者,月阳宫里,四散奔逃的,躲避暗藏的,不管是宫女、妃嫔,还是宗室皇亲贵女,皆…来得及清白自尽的倒还好,大部分皆受尽□,不堪羞辱,或咬舌,或撞墙,或投井…苟且偷生活下来的,却也为世人所唾弃,悄然无息的消失。
长宁不敢置信地看向眼前的男人,她能说甚么,哑口无言,卑鄙无耻至极。若几年前,她确实敢不顾一切先诛杀了眼前的混蛋,解了气再说。可如今,一切事实摆在眼前,确实如此。前有豺狼,后有虎豹。一堆的狼心狗肺,没一个善茬。
虽她极力不愿承认,可皇朝的气数确实是尽了…不管他们如何做,只是,垂死挣扎罢了…
汉刘氏得以有光武帝,万兴之主,否极泰来。而她李氏,很不幸,老的老,小的小,不成器的,不成器…忍字头上一把刀,皇弟皇妹们如此年幼,只得咽下这苦水。二皇姐忍得,她也可以。
思及此,长宁勾唇浅浅一笑,看向慕容棋,说道:“文昌侯说得,本宫全都记下了。”说完,垂下眼睑,迅速起身,快步离开。
这般结果,倒是没预料到。慕容棋也不以为意,兀自端起茶盏,斜靠到栏杆那,一边欣赏美景,一边慢慢饮完。
挥退一众侍婢,不许他们再跟。长宁一路疾走,转了几个弯,走过了石桥,好几个回廊…神魂不定,四下一通乱走,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她觉得腿麻脚酸时,才在个小院拐角那停下脚步。二皇姐,她好怕,豺狼虎豹,暂苟且偷安,他们真的只能听天由命了嘛?不,该争得还是要争,横竖一个死,没什么可怕的。他日,皇朝若真有覆灭的那天,她必以身殉葬。
“狐狸,你这呆瓜。不管你在哪里,不管你回不回来,我李长宁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生生死死,且是你的人。天崩地裂,不为变。”
长宁闭上眼,暗暗发下誓言,并毒咒:若为此誓言,天诛地灭,万火焚身,不得好死。蓦地,睁开眼,释然地笑了出来。
抬脚刚想往回走时,只见安顺急匆匆地赶上来,不及擦汗,急急拱身回禀道:“好公主,可让小的好找。公主,宴席都开了,眼看着小世子要抓周了,二公主四下寻你,小的,只得来禀了。”
长宁扭身敛帕拭了拭脸上残余的泪渍,弯了弯唇,轻笑道:“难为你左右替本宫挡着,我这就去。小堂弟的抓周礼,可错过不得。”说着,抬脚往回走。
庆山王府,正厅,一个美艳的少妇抱着个粉嘟嘟的男娃儿,立在个圆桌跟前,少妇凑近小声地逗弄着怀里的娃儿,可这粉团子却怎么也不开怀,被突然吵醒,笑得出来才怪了。
粉团子很是不满,扭了扭嘟嘟的小身子,拉扯了一□上的小衣衫,撇了撇唇,摇着小脑袋,奶声奶气地呢喃道:“蕊姨姨,不要,都不喜喜…要姨姨,美美。”
若寻常,这蚊呐似的声音并引不起人的注意,可现下,众人皆凝神屏息地等着看小世子抓甚么了?这话说出来,众人无不忍俊。当年的大世子,也就是如今的岐山郡王,是抓起个脂粉扑往自己脸上拍,胭脂吃得一嘴。长大后,果不其然。确实百花丛中浪荡过,独树一帜的。咳,如今的小世子,又是这般的…
想着,众人将目光瞄向一边坐着的庆山王李思谏。
被盯得有些发毛的庆山王,面子上挂不住了,尤其是平阳妮子的眼神,咳,他可是暗里教过几十次的了,死小子不上道,能怪他嘛?想着,递了个眼神给跟前抱着小兔崽子的爱妾——绿蕊。
粉团子一看,不乐意了,黑眸子转了转,瘪瘪嘴,虽然话说得还不利索,却还是很不屑地开口道:“父王,羞羞…食言肥肥,蕊姨姨,贤儿的。”
话音未落,庆山王面色刷黑,死小子,抢女人抢到老子这了。抬眼瞪了眼不给自己长脸的粉团子,拍桌怒道:“何时肥了?她不行,桌上的,还不快挑。”
一听,粉团子怒了,瞪圆眼儿,身子扭着往下探了探,一双肉爪拍在圆桌上,随手推开一堆杂物,瞧都不瞧,只抓了个玉簪,小心地往绿蕊发髻上一簪,而后伸手抱住绿蕊,夸了声:“美美。”
回身,手指一伸,怒回道:“蕊姨姨,我的。坏爹,抢贤儿的,母妃娘亲揍他…”
臭小子这么不给他面子,庆山王大怒,哪里还顾得有外人在场,拍案而起,目眦尽裂,咆哮喝叱道:“老子的女人,你也敢肖想。”
这厢一闹腾,后厅坐着的太皇太后自然坐不住了,敢训她幺孙子,这还了得。当即,起身来到厅前,准备随时袒护粉团子。
粉团子一瞧皇奶奶,底气顿时足了,眼一瞪,抱住绿蕊姨姨的脖颈,吧唧上前啃了一口香颊,扮鬼脸道:“贤儿的!父王,老不羞!皇奶奶,皇奶奶…要抱,要抱,打他屁屁。”
瞧着庆山王吃瘪黑煞的脸色,众人莫不惊了下,可瞧到小世子搂着美人脖颈嘻嘻笑的样子,又不约而同地低首忍笑起来。
又一个纨绔儿郎,气死庆山王,不省心的。可惜了,有岐山郡王浪子回头,扬名立万在前;就不知他日,小世子又会是哪番景象了。

一零四回 妥协
好好的抓周礼闹得这般收场,庆山王自然不甘,顾及着极其护短的太皇太后在,又不好再出言教训这臭小子,蹙眉思索了片刻,朝绿蕊暗里比了个手势,绿蕊点了点头,将怀里拍手闹腾呵呵笑的粉团子抱好,状似无意地瞥了眼圆桌上的物什,凑近耳语道:“王爷说:二十两金元宝。”
本嘻嘻哈哈玩闹的粉团子顿时眸光澄亮,挤出个无比憨真的笑容,一脸乖巧讨好地看向绿蕊,轻轻地扯了扯她的衣袖,小肉爪子比出了个“三”,一双水汪汪的黑眸子滴溜溜地哀求着瞧向不远处坐着的庆山王李思谏。
三十两金元宝?!还学会讨价还价了?!庆山王愣了下,臭小子,才多大呀?小财迷,钱串子,典型的见钱眼开…唉,他到底哪里教育出了问题,才养出这么个财迷小子呀。只感额际阵阵发痛,头晕得厉害,抵手抚了抚额,勉强微微颔了下首。
瞧到父上答应了自己,粉团子举起一双小藕臂,“噢呵”一声,再次伸手拉了拉绿蕊的衣袖,示意将他放到圆桌旁的太师椅上。
摇晃着小软腿,堪堪站稳,粉团子伸出肉爪将圆桌上方才自己弄乱的东西一一摆弄归位,在众人疑惑不解且又有些期待的目光注视下,不慌不乱地将一本《论语》,一支紫毫笔抓到了手里,仰首憨真可爱地给了个大大的笑容,笑眯眯地看向此刻在他眼里万分可敬可爱的父王——三十两,三十两…贤儿,最爱你们了…
几乎逆转式的结局,太皇太后自然是乐开了怀,不愧是她的乖孙儿。在场的众人也立即见风使舵,纷纷站起身来拱手恭贺,顺道再送上几句祝福:无非是前程似锦、小世子聪慧绝顶,必是天纵奇才之类的吉祥话。对于粉团子的表现,庆山王心里一阵腹诽,面上却还拱手呵呵笑着一一应承了,请众人再次入席,举杯畅饮之。
抓周礼就在这一片贺喜声中,混乱糊涂地收了场。宴席结束,跪送了太皇太后、顾太后回宫后,众人也渐渐三两作二群地散了去。
瞅了眼长宁匆匆作别的背影,平阳无奈地摇了下头,傻妮儿还以为她不知道了,唉,既然四妹不想她担心,想瞒着自己,她也只好装不知道了。本只是普通意义上的联姻,不想,慕容棋这混蛋将土谷浑与突厥都搅合了进来,不仅暗地里培养安插奸细渗透过去,还明里暗里支持那两国的野心夺位者,甚至还使计离间了额尔木图与他最亲近的父兄之间的关系,直接或间接影响了突厥王室的争位格局,这般事态,已非她所能触及或干预得了的了。
本朝自身的事情,她尚首尾难顾,谈何其他了。如此这般,平阳只能装傻充愣不知道了。惟求上天垂怜自己这妹妹,莫再生其他事端才好。
轻吁出一口长气,警告自己:稍安勿躁,切莫自乱了阵脚。噙起抹浅笑,由着怜烟的搀扶,平阳立身往前走了几步,对着庆山王、庆山王妃二位福了福礼,轻告了声退,状似无意地深瞥了眼绿蕊怀里拿着拨浪鼓正玩着欢的小世子李从贤——她的宝贝璟儿,转身款步慢行而去。
上得马车,回到濯园,进得内院,还未还及坐下,外面就来通禀:霄灵郡主来了。
听到这话,众人不觉都皱起了眉来,庆山王府纠缠得还不够,居然还追到了濯园来。亏得这位郡主的面皮子,确实厚实的紧。
怜烟近几步,刚想开口吩咐来人婉拒了,平阳却轻抬手摇了摇,启唇道:“就说今日我乏了,明日再见。妹妹不远千里来一趟京城不容易,若不嫌弃,今晚就住我这吧。”
说着,顿了顿,抬首看向怜烟,继续道:“若她要留,就安排她住西园子语斋那。”
话音未落,由不得怜烟抗议,便已抬手挥退了回禀的仆人。
“是。”
通禀的仆侍应声领了命,躬身行礼告了退。
怜烟撇了撇唇,既不出去安排住处,也不愿开口说话,只僵僵立在原地,兀自生着闷气。
公主去庆山王府,被这霄灵郡主缠得根本没机会去见她家小公子,好容易宴席结束了,偏公主又说人多眼杂的,没多留便走了。由不得她在马车上多抱怨了好久,偏她家公主只笑笑了事,说甚么见着小公子一切安好就行了,不奢求其他。
哼!公主不介意,不代表她不介意。本想着这次寻个机会叫小公子黏上她家公主,说喜欢这姐姐,事后再让小公子哭闹个几回,她家公主从今往后便可光明正大地常来常往去看她家小公子了。一切她都安排好了,金银锞子不知塞了多少,好容易安抚了她家财迷精似的小公子。
没想到,半路杀出霄灵郡主这么个‘程咬金’,她如今是心疼加肉疼!事情还没办成,私房钱还搭进去大半,怎不叫她咬牙恨!
想到这,怜烟银牙一阵暗咬,任凭她家公主如何唤她,撇开头,就是不理。
平阳无奈地笑了笑,想到璟儿的小财迷,由不得呵笑了出来,低声劝道:“好了,莫气了,你这妮子,缺了的甚么本宫给你补上就是了。快去安排了…”
“公主,奴婢哪是管你要…唉,你误会奴婢了。霄灵郡主摆明了烫手山芋,来者不善。公主,何必安排她住进来,还住在侯爷常练武的园子附近了。”
怜烟气得一阵抢白,很是不满。其他四婢亦然,皆不同意平阳这么做。
平阳笑了笑,浅瞥了眼怜烟,回道:“怜烟,别顾着生气,你那灵光的脑袋哪去了?”
话音未落,羞煞得怜烟直跺脚。她自是知道公主为何如此,可心里这口气难消…哼!公主居然这番取笑她,抬首狠瞪几眼笑得东倒西歪的四婢,扭身气哼哼地甩帘子出了门。她不管了,管他天塌地陷,她再也不多事了!坏公主!
心里虽这么想,脚下也不怠慢,快步赶去西园,安排妥当好一切。哼!霄灵郡主那点小心思,京城谁不知道!公主要这般故意往侯爷眼里揉沙子的话,她只好再添把柴了,非叫霄灵郡主这骚`蹄子好看。
是日,幕色刚刚降临,祁暮清如往常般按时回来,进得内院,侍婢上前替他解了披风、斗帽;接过温湿的软巾子擦了把脸,净了手后,掀帘进了内室,打眼瞧到平阳噙着温柔的浅笑端坐在绣墩那,一旁圆桌上摆满了香气四溢着热气腾腾的饭菜,不由勾起抹淡笑,往前几步,低声问道:“今日用餐怎这么早,去哪里了?看你笑得挺开心。”
“去了十一皇叔那,你呢?不是说下午没事,会早点回来的。”
平阳笑着站起身来迎他,祁暮清习惯性握住平阳的柔夷,捏到手心里揉了揉,牵好,两人一起入了座。
闻言,祁暮清心情顿好,挑了挑眉,继续道:“去了趟兵部,耽搁了些。有些事情,还是早些安排的好些。”
平阳水眸闪了闪,却没开口多问,只说道:“都由着你安排吧,那些事情,我也不懂。来,尝尝这道菜。方才,我专门在小厨房里炒的。”说着,递了双筷子过去。
祁暮清笑了笑,接过,顺手夹了一块到嘴里,尝了尝,居然不错。不由抬眼多看了平阳几眼,放下箸筷,伸手握住平阳一只手,习惯性地捏了捏,笑道:“不错,原你藏着了。以后,就全劳烦你了。”
平阳自没好脸,抬首狠白了他一眼,轻叱道:“美得你,当本宫是煮饭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