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然的表情却是多云转晴,一改片刻前的严肃,无奈地笑着看她。
“我来吧。”
卓然说着一摸口袋,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的钱包…可能…被偷了…
“证件不在里头吧?”
许唯星摇摇头:“就是一点欧元现金。”
卓然这才松了口气,眼下最大的难题就只剩下——他们该如何结账?
就在这时,早就被没有娱乐精神的许唯星自动屏蔽了的、来自台上的声音,清晰地传进了许唯星的耳朵——
“还差一位!哪位先生小姐有勇气上台?”
台上已经有了三位参赛者,每个参赛者身后都放了灌满了啤酒的盛酒器,还剩最后一个参赛名额,热血的酒吧老板还在不遗余力的邀请。
许唯星尽力忽略掉酒吧老板制造的声浪,她面前的卓然却是微微一思考,随后竟真的举起了手。酒吧老板立刻就锁定了卓然:“吧台的那位先生,恭喜你获得了最后一个机会。”
许唯星看看那高过两米的盛酒器,再看看卓然笃定的脸,有点慌了。她知道他的酒量,眼看他就要走向台,赶紧拉住他。
刚读大学那会儿的卓然几乎是一杯就倒,许唯星还记得他那时候面红耳赤得跟猴子屁股似的,后来他的酒量稍微好了一点,有一次她同学聚会,为了气晟峻,她把卓然带上了,晟峻本来是只身前来赴会的,结果看到她和卓然出双入对,脸色就不好了,急呼那位空姐过来镇场。许唯星也是在那时候第一次见到那位空姐,虽说许唯星从小就出落得眉清目秀,学生时代起就不乏追求者,可一山自有一山高,当许唯星看到那位红唇卷发、走起路来腰肢轻扭极端曼妙的空姐,连她身为女人,都不得不承认对方整个人如同在发光。那时候的许唯星终于知道自己败在了哪儿,心底那最后一丝不服气都这么烟消云散,幸好当天有卓然帮她长脸,她才找回了一点平衡感——那天的卓然,几万块的西装加身,领带、袖扣都经过她的细心挑选,只是静静的杵在那儿,已经是上层建筑一般疏离又倨傲,晟峻带来的女伴让在座所有女人黯然失色,但她带来的卓然则轻松秒杀了晟峻,也算打了个平手——不,应该说当天的晟峻心里比她不平衡多了,否则一向教养良好的晟峻不会频频有意无意地戳卓然——
“卓先生真是深藏不露啊,之前见你的时候你不是还说晚上得去711打夜工么?现在看来,那点钱都不够你买个袖扣的吧。”
这话连许唯星听着,都差点没忍住要叫晟峻闭嘴了,卓然却始终不卑不亢,晟峻说什么他都全盘接收,不恼不气,一句:“享受的是勤工俭学的过程。”就噎得晟峻有些说不出话来;后来晟峻找他拼酒,他也来者不拒,脸都不红一下,许唯星真当他酒量突飞猛进,直到最后同学聚会不欢而散,她和卓然上了出租车,车子行驶了没多久,他突然叫司机停车,车还没刹稳,他已冲下车去,扒拉着路边的垃圾桶,吐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
那时候的卓然,逞能得让她既无奈又心疼,而如今的他——
信心满满地看着许唯星,猛地把领带扯下,把领带交到她手里的同时,轻巧地佛开了她拦路的手,就这么在她的目送下走上了台。
酒吧老板轻巧地一敲酒杯,“叮”的一声脆响——比赛开始。卓然开始灌第一杯,没拿酒杯的那只手顺便把领口的纽扣“嚯”地解开,许唯星远远地看着一滴啤酒顺着他微微敞开的领口流进他坚实的胸膛,那一刻有如慢镜头回放,把许唯星从凌晨三点的斯图加特带回了多年前那场同学聚会后的、午夜的北京街道。
她拍着胃酸都快呕出来的卓然的背,又急又气:“不能喝就别喝,这么逞能干什么?”
那时的卓然擦擦嘴,抬起头来看她,皱着眉头,嘴角却含笑:“他伤了你,我什么都帮不了你,只能这样替你出气。”
许唯星听完,笑着笑着就哭了——那是她和晟峻彻底分手以后,她第一次哭。从高中时代就开始的恋情以那种方式告吹,说不难过是假的,只是谁都好面子,尤其是许唯星,越是难过,越要在外人面前表现得一点也不在意,因为她一直坚信,报复一个人,就是要过得比他好。然而在那一刻,许唯星竟然觉得自己披在身上的铠甲在这个比她年纪还小的男孩子面前无所遁形,她靠在他肩上,从最初压抑的哽咽变成最后的嚎啕大哭,彻底没了形象,却也把欠自己的那场淋漓尽致的宣泄,彻底地还给了自己。
看客们用异国语言或起哄、或叫嚣、或加油,许唯星思绪一晃,就又回到了喧闹的酒吧,放眼望去,卓然刚喝到盛酒器的一半,这时已经有一名参赛者连连摆手示意自己要退出。
此起彼伏的起哄声几乎掀翻屋顶,许唯星绞着手指头看着卓然盛酒器里的浮标一点点下降。
终于,浮标沉到了最底,卓然猛地把空酒杯往桌上一撂。他胜了。
相较于今晚免单外加一年份免费畅饮资格,胜利者似乎更喜欢最后一项奖励——他徐步走向了那群正在围观的女服务生
英俊的亚裔男人,价格不菲的行装,不拘小节的举止,令女服务生们开始期待他的幸运之吻会花落何家。
可他最终停在了站在女服务生们一旁的那位、他带来的女伴面前。看热闹的众人顿时露出扫兴的眼神。
他和女伴正用中文嘀咕些什么,在场的其他人也一个字都没听懂,更觉扫兴——
“你酒量什么时候变这么好?”许唯星为了掩饰些什么,语气有点刻板地问。
他一笑,仿佛在说着别人的故事一般云淡风轻:“在被一个女人彻底伤了、每天不得不借酒浇愁之后。”
“既然免单了,那咱们走吧。”
许唯星说完便拿起自己的外套,先行转身朝出口走去。
“等等。”卓然突然叫住她。
许唯星闻声回头。
那一瞬间,卓然上前一步,准确而牢固地用双手捧住了这个女人的脸。
许唯星只觉得他的身影在她眼前一晃,双唇就这么被牢牢地堵住,酒气带着腥甜的气息钻进她的口腔,钻进她的心。
第22章
这个世界,真的有一个人的吻,一个人的怀抱,可以令你忘掉世界的其他纷扰,只顾沉溺其中,若不是酒吧老板的声音透过麦克风响彻全场,这个幸运之吻似乎真的会永无止境下去——
“这位哥们儿,今晚还很长,先领取了一年份的畅饮资格再亲吧。”
此话一出,众人皆笑。许唯星这才从迷人心魂的唇齿纠缠中回过神来,难免羞窘,卓然虽结束了这个吻,双手却仍旧捧着她的脸,深深地看进她的眸中——只觉得这个女人眼波流转间那般动人。而他这般意犹未尽的模样,围观众人皆看在眼里,或羡慕,或祝福,整个酒吧就这么沉浸在了甜蜜的氛围中。
卓然领完了畅饮资格,落败的德国大汉便热络地上前来打招呼:“老兄,看不出来你酒量这么好,喝一杯吧。”
卓然征询似的看一眼许唯星,许唯星见今晚这么尽兴,她就这么催着他离开的话未免太扫兴,于是便应允似的耸耸肩。
卓然和许唯星就这么被拉着加入了当地人的酒局,不成想有了第一杯就有第二杯,到最后所有人都玩嗨了,完全遗忘了时间。
拼酒,划拳。许唯星听着他们教授自己当地的划拳规则,她本来德语水平就停留在日常用语阶段,加上又有点醉了,规则听得一知半解,自然是场场连输。
许唯星也豁出去了,自罚了一杯又一杯,到最后卓然见她竟开始随着乐队的演唱轻慢地扭腰律动,就知道她喝多了,可卓然要替她喝酒,她还不乐意,立马就从卓然手里头把酒杯抢了回去,用蹩脚的德语对:“在我们中国有句老话,叫…酒逢知己千杯、千杯少。这杯…我干了!”
女中豪杰的样子顿时赢得满堂喝彩,只是苦了卓然,坐在她一旁哭笑不得地看着——是谁之前急不可耐地要走的?又是谁现在喝得忘乎所以,死活赖着不走?
现场乐队应景地换了一首德国民谣,同桌的人要教她跳当地舞蹈,她竟真的答应了,这就真的站了起来,卓然一急眼,起身就要把她捞回来,不料她动作更快,直接脱了高跟鞋,把鞋塞他怀里,自己就这么踩着座椅直接上了桌,在桌子上跳舞。
卓然就这么拎着她的高跟鞋站在桌边,光影明灭间一仰头,就看见她在桌上,放肆地跳着、笑着。她此刻的笑容,跨越了五年的鸿沟和积怨,照亮他眼里的晦暗。
《东邪西毒》里有一种叫做“醉生梦死”的酒,传说喝了它就能忘记一切…醉生梦死——卓然突然觉得自己尝到了它。
桌上的许唯星一个没站稳,就这么直直地跌下了桌,从回忆里走出来的卓然下意识地伸手去接她,将她牢牢地抱入怀中。
自此,就再没松过手——
深夜幽静的酒店走廊,跌跌撞撞的脚步声一直从电梯间延展至套房门外,缠绵的拥吻间,卓然也不知道自己用房卡刷开的是他的2016,还是她的2014,只知道因开门时太过用力,门背“砰”地一声撞在了墙壁上,这一声巨响犹如一剂清醒剂,令他怀中的这个女人中断了吻他的动作,抬头不确定地看着他,但这丝不确定瞬间就败给了他猛地将她拦腰抱起的动作。
凌空的不安全感令许唯星本能地牢牢抱住她触手能及的唯一依靠,树袋熊般双脚缠在了卓然坚实的腰杆上。卓然一笑,反手勾上门,另一手托着她的后颈,又是一记绵长的热吻。
终于结束了一路的跌跌撞撞,将她推倒在床时,卓然听见她小小的惊呼了一声,但很快柔软的床铺就承接住了彼此的体重,她身上那条碍事的一字裙阻碍了他进一步的动作,他一咬牙就揪住裙边的小开叉猛地一扯,眼看裙边就这么大大地敞开,他也要这个女人,为他尽情地敞开。
她主动搂住他的颈项,送上自己,卓然看着再一次近在咫尺的她,心念一动间,听见自己问她:“你不后悔?”
她就这么安静了下来,睁着一双红透的眼睛看着他。卓然紧迫地回视着她,太阳穴都是紧绷的,几乎以为她下一秒就要恢复理智、冷冷地推开他,却在这时,她猛劲儿地一个翻身,转眼间将他反压在了身`下——
这就是她的答案。
许唯星是被手机的震动声吵醒的。
皱着眉头,艰难地睁开眼睛,眼前便是这个男人的睡颜,而她,就枕在他的胸膛上,耳边便是隔着肌肉和骨骼的、他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沉着有力——就如同他在几个小时前将她拢在身下时那样,不容回绝地占据着她的所有感官。
窗帘拉着,让人辨不清白天夜晚,她有些疲惫,还有些宿醉,但还不至于醉到彻底忘了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事,甚至无比清晰地记得他在问她“你不后悔?”时,自己是如何回应他的…
后悔吗?
答案自然是“不”,可转念间许唯星就想到了一件事,顿时紧张地猛提了一口气,直到回头瞄见床头柜上那盒拆开了包装的杜蕾斯,才缓缓地松了口气。
而紧张的神经刚缓和下去,她连带着看到了床头柜上的电子时钟,又是猛地一紧——
9点40了。
一会儿还有主办方安排的餐会!
许唯星急得立马就从床上坐了起来,睡梦中的卓然只是皱了皱眉,之前有多纵`欲,现在就有多一睡不醒。
衣物凌乱地散在床脚下,许唯星一件一件地拾起,却只找到了衬衣和裙子,这时掩藏在衣物中的手机又震了一下,许唯星才看到它——原来真的是手机震动声把她吵醒的。
那现在,她到底要不要叫醒这支手机的主人?许唯星忍不住回头看看,卓然还睡得那样安然,胸膛和肩头散着几道抓痕——都是她的杰作。许唯星心中柔软,俯过身去吻了吻他肩头上被她抓破的那一处。
确实该叫醒他,毕竟他也得出席主办方的活动,可许唯星反观了一下自己,头发凌乱得不像话,脸也没洗,还衣不蔽体——内衣裤不知被丢到哪了。要他一睁眼就看到自己这副鬼样子?许唯星在心里坚定地对自己说了句“不”。
好歹得先洗把脸再叫醒他吧?
这么想着,许唯星迅速捡起他的衣物和手机搁在床边,这就准备直奔浴室拾掇,却在这时,她不小心按到了手机按键,手机屏幕就这么亮了,许唯星的脚步也就此彻底停住。
手机在锁屏情况下,许唯星只能看到两条微信的部分内容:“你来德国怎么不…”
“我们好歹夫妻一…”
夫…妻…
仿佛瞬间跌入冰窖池中,浑身一凉的同时彻底溺毙。
许唯星就这么呆坐在床边,也不知道坐了多久,终于回过神来,手指僵硬着划开解锁键。
解锁密码随之跳出来,许唯星还真的挺佩服自己的,这个时候还能在脑子里冷静地做着各种数字的排列组合——
输入他的生日,错误。
输入自己的生日,成功解锁。
许唯星终于看到了微信的全部内容:“你来德国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我们好歹夫妻一场,出来吃个饭叙叙旧总可以吧?”
发信人的头像是个精短头发的女人,妆容美艳而不羁,点开她的朋友圈不难发现,此人的习惯用语除了中文还有德语。许唯星顿时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之前在酒吧,她还短暂地纳闷过卓然的德语怎么会说得这么好,她会德语是因为大学选修了这门语言课,而卓然会德语…
是因为她?
许唯星在装饰柜上找到了自己的鞋,在客厅的沙发上找到了自己的内衣裤,昨晚有多激烈,以至于彼此的衣物脱在了各个角落?许唯星半点都不愿再去回想,穿戴整齐,以最快速度离开。
卓然是被客房的座机吵醒的。
皱着眉头,不怎么情愿地伸手摸到了床头柜上的电话,是他的随行助理的叫醒电话:“卓总监,起了么?餐会订在10点半,我们该出发了。”
卓然挂了电话,捏了捏紧绷的眉心,侧过身去准备捞人:“起床吧。”
刚平展下去的眉心在下一秒又蓦地一蹙——他捞了个空,另一边的床铺早已空无一人。
餐会就设在酒店的6楼,卓然终于在餐会现场见到了那个突然溜号的女人。
她比他早到,隔着长长的自助餐桌,冷冷地看着他。
站在卓然身旁的助理见到许唯星,热络地走向前去:“许经理,早啊。”
卓然就只能冷着脸,听着助理和许唯星闲聊——“许经理,没睡好吧?气色不太好的样子。”
“是么?”许唯星摸了摸脸,“大概是因为时差还没调过来吧。”
几个小时前那个放肆笑着的许唯星不见了,卓然乜一眼这个女人嘴角挂着的假笑,心中五味陈杂。
餐会结束后,中方一行六人同各国的分公司人士一同前往基地,运营总监自然与运营经理同乘,只是连坐在驾驶座的助理都感受到了车厢内的低气压,忍不住频频透过后照镜观察一下后座的那两人,心里犯着嘀咕——在飞机上还是枕着肩膀睡觉的交情,怎么一晚过后,就又再度势同水火了?
总部设有博物馆,收纳了公司自成立以来的所有经典车型,产品年会的主场地也设在了博物馆内。
进场前所有人关闭手机,只带着工作人员发放的手册入场,首席设计师团队已经恭候多时。
产品年会上不仅发表了一款重量级概念车,概念车无法投入量产,但引领了未来的车型走向,遵循次走向的两款预计在2016年投产的量产车也在同天发布,所有涉及都秉承了赫勒的一贯理念,引领时代的创新科技、艺术与科技并存的极简设计。
赫勒发布的概念车的新闻通稿此刻应该已经传遍了世界各国的网络,毕竟论赫勒的行业地位,这次的产品年会注定要吸引全球的瞩目,博物馆的第一展厅里,作为全场的焦点,这些工业艺术品令金发碧眼的车模们统统黯然失色,在场的所有业内人士无不如获至宝,就只有许唯星一人,如此近距离地面对豪车,却眼皮都不抬一下。
博物馆后方就有全球最大的专业赛道,一小时后会有比赛,由总公司CEO亲自宣布开赛,所有人都鱼贯离开博物馆、准备换场地时,许唯星却逆人流而行,只留下一句:“你们先过去吧,我先去趟洗手间。”
留下其余五人,站在那儿不知是要等她回来集体行动,还是撇下她先去赛场,产品经理还挺替她担心的:“许经理是不是水土不服?飞机上也没见她吃东西,刚才的餐会上也没见她吃东西——脸色很差。”
卓然站在原地,看着那女人的身影消失在尽头的拐角处,目光微凉,脸上没有半丝表情。众人还在揣测许经理到底是不是真的水土不服时,卓然就这么不发一言地、调头径直朝出口走去,步伐之大,很快就甩下了众人。
眼看卓总监都走了,众人自然赶紧快步跟上。
所有人都在观赏比赛时,许唯星打车回了酒店。
多久没有这么弃工作不顾、任意妄为了?许唯星没时间去细究这个问题,她只知道再和那个骗子同处一个空间里,自己很可能会做出什么事后后悔的事来,比如泼他一身咖啡。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心烦意乱到无法自行调解时,学会了用吃东西代替嚎啕大哭,酒店附近就有餐馆,许唯星随意找了一家,点了一桌的吃的,可食物不仅没能帮她压制住身体里的火气,反而越吃记性越好。
你来德国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我们好歹夫妻一场,出来吃个饭叙叙旧总可以吧…
好歹夫妻一场…
好歹夫妻一场…
好歹夫妻一场…
“啪”地一声,许唯星猛地把餐叉往桌上一撂,终于阻断了那无形的魔音穿耳。
餐叉在桌上一蹦,径直掉落在地。
低头看一眼掉落在地的餐叉,许唯星忍不住自嘲地笑笑——跟个餐叉闹脾气,自己现在也就这点能耐了。
许唯星弯腰去捡,却一只手先她一步捡起了餐叉。
她的视线低着,只看到对方的皮鞋和一截笔挺的西裤,稍稍一抬眼,又看到了对方露在衬衫袖口外的精瘦手腕,以及手背上隐隐暴起的青筋,这一丝不苟的打扮令许唯星瞬间就想到了一个人。
许唯星慢慢地坐直来。
她就坐在沿街的餐桌上,一张小圆桌,一顶遮阳伞,伞外日光倾城,形色悠哉的行人沐浴在阳光下,许唯星却觉得眼前顿时昏暗了——只因此刻她面前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卓然。
卓然不请自来地坐在了她身旁的藤椅上,招呼服务生过来:“请换衣服餐叉。”
流利的德语听得许唯星心里那股无名火顿时又“噌”地往脑门上冒。
卓然看着她,没好气的样子;再看桌上那些被她吃得一片狼藉的餐盘,语气自然也不好:“你饿死鬼投胎啊?”
——彻夜温存过后的女人悄然离开还装作一副什么也没发生的模样,哪个男人不生气?
许唯星二话不说,直接摸出钱包,放了钱在餐桌上,径直起身就要离开。
卓然眸色一冷,一把拽住她的手腕。
他的力气很大,许唯星几乎听见自己腕骨“咯咯”作响的声音。
相比他有些残酷的力道,他的嘴角还是保持笑容的——只不过是冷笑:“你情我愿的事,你至于这样么?事后摆出这副姿态给谁看?”
许唯星正准备掰开他的钳制,动作却在这时蓦地一停。
沉默地僵持了足足有五秒钟,许唯星也扯着嘴角笑起来,回头看他:“好!那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
“你结过婚?”
卓然表情僵住。
“还是你…”另一种假设似乎更加恐怖,恐怖到许唯星狠狠地咽了口唾沫之后才能够说出口,“结婚了?”
“…”
结过婚…结婚了…一字之差,意义却是天壤之别。
“…”
“分居两年,正在申请离婚。”他开口,声音都隐隐的有些哑了。
看着他这样的反应,许唯星笑不出来了。
脑中回荡着:果然…果然…
“果然”到最后,却只留给许唯星满腔的苦涩。
许唯星这回轻易就拨开了他的手,他也没再拦她——是啊,还有什么理由再拦她?
可许唯星走出两步,竟自行折了回来。
站定在了脸上没有半点起伏的卓然面前,说:“我忘了一件事。”
许唯星说着,拿起桌上的半杯咖啡,对着这张她五年都不曾遗忘过的、英俊的脸孔,“哗”地泼了过去。
第23章
卓然坐在露天的藤椅中,夕阳的余晖刚刚落在天地的交际线上,头顶的遮阳伞已经收了起来,卓然的脸却要比这天气先一步陷入晦暗之中。
他就这么沉着脸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机——其实几个小时前他也是这样坐在露天座位旁,低头翻查着手机,当时的他一身咖啡渍,而泼他咖啡的那个女人早已离开得无影无踪。服务生见他如此狼狈,急忙跑来送上毛巾,卓然却只是草草地擦了擦,因为他隐隐的已经意识到了什么,正忙着查看各种电话、短信、微信,可他手机里既没有陌生号码的来电,也没有任何不妥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