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冉冉将池城的胳膊又攥紧几分,“爸爸已经给我买了很多个。”

说话间,医生已敲门进来,池城正张口,似要说什么也被打断,顿了顿,改口对冉冉道:“跟爸爸一起去好不好?”

这孩子历来只听池城的话,点点头,乖乖随池城和医生一道离开。时颜目送他们离去,直至房门都已关上,她也没收回视线。

一只手按在了时颜肩头,随即响起的是裴陆臣的声音:“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时颜反问了一记,转身坐到婴儿床旁逗儿子,始终没什么表情。

这个女人总能轻易将他的关心拒之门外,更有甚者,就如此刻这般轻易践踏他的好意,裴陆臣趁自己脸色还不至于太糟糕时,躲到吸烟区抽烟。

打火机也仿佛在跟他作对,怎么也点不着,恰逢此时,一只指节纤细的手将点着了火的打火机送到他面前。

裴陆臣垂首,就着火苗润燃了烟,吸两口,再抬头看,面前正站着边缘。

边缘还记得他曾经的那个比喻,带点调侃的语气道:“你那个女人,可比我的枪难对付多了。”

裴陆臣默不作声,看着挂在对面墙上的戒烟牌发呆,直到烟蒂烧着了手,才吃痛地回过神来。

丢开烟,扭头看她:“边疆到底有没有百分百的把握救这孩子?”

边缘慢条斯理答道:“我哥又不是华佗,怎么可能百分百确定?”

她给自己也点了一支,烟雾迷了眼,隐藏眼中真正情绪。

裴陆臣没等她,更没仔细瞧她,径自出了吸烟室。

整理好了自己回到病房,推门还未进去,就听到啼哭声,从门缝中瞧见时颜抱着孩子在窗前,边漫步边轻拍孩子的背哄着。

裴陆臣不好打搅,索性阖上门。这时候意识到自己不是孩子的父亲,很多事,他没有立场去做。

边疆的办公室在住院部前一栋,裴陆臣出了电梯,没走多久,就看见坐在不远处的池城。

那个一直黏在他身边的小姑娘却不见了踪影。

池城亦看见了他,但没作声。

裴陆臣并没有避开的意思,大方坐到池城一旁,“池先生,抽检完了?”

池城对此不置可否,甚至没有正眼看看裴陆臣:“她这段时间过得好不好?”

裴陆臣被问愣住了。

实在不明白他怎么还能如此淡然。

“如果你真的关心她,现在也不用从我这里打听她的近况。”裴陆臣双腿交叠,姿态懒散,说完不忘看一眼池城。后者微弓着身,头微垂,侧脸对着裴陆臣,是个清俊的轮廓。

裴陆臣在他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

“无论如何,谢谢你陪在她身边,也谢谢你提醒我这些,”池城说得也很平静,一张扑克脸,只有嘴唇微微张合,除此之外,整张脸平静到虚假,“以后就不麻烦你了,我们的孩子我们会自己照顾。”

面前这个男人的镇定有让人惶恐的力量,裴陆臣无来由地慌张起来,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失笑道:“如果你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份,我不介意再提醒你一下,你只是他的前夫——只是这样而已。”

池城目光一恫,终于敛起眸子回视裴陆臣。

“一个女人一生中有几个重要时刻,你每次都丢下她独自面对。”裴陆臣站了起来,居高临下,“说真的,你除了把糟糕的基因传给你们的孩子,没做过任何对得起她的事。”

池城并没接腔,可他下颚一紧,分明是紧咬住了牙关,连眸光都是紧绷的。

裴陆臣蓦地意识到在这里和这男人费口舌实在浪费时间,他始终不怒不气,不羞不恼,到底是因为胜券在握而不屑于反驳,亦或这只是他的默认?

可他转身走出没几步,即被池城唤住:“我犯了错,可以用一辈子来还,这个不劳你费心。还有,纠正你一点,我和她是在意大利拿的证,目前这婚还没彻底离成,准确来说,她还是我妻子。”

池城亦站了起来。

裴陆臣并没有发觉他是何时走到自己身后的,待池城拍了他的肩,才惊觉自己已怔在原地半晌。

“裴先生,换我提醒你,你始终——是个外人。”池城绕过他离开前,留给他这么一句话。

裴陆臣的担忧就这样被这个男人一句话轻松道出,不怪他被钉在原地般挪动不得。

池城来到走廊尽头的洗手间门外,冉冉之前从抽检室里跑了出来,说是要上厕所,却躲在里头至今没出来。

女护士在隔间外头敲了半天门,也没听冉冉吱半声,见到池城快步进来,诧异之余不忘劝道:“池先生你刚抽检完,最好坐下休息会儿,别到处走。”

池城急叩了几下,门板哐当直响,“冉冉,抽骨髓不疼的。乖,快出来。”

“…”

最终谁也没能把冉冉劝出来,只有池城一人抽了样。

配对结果,不合格。

拿到检验报告的那一刻,时颜整个人静默下去。

裴陆臣见不得她这个样子,他宁愿她撕报告,摔东西,甚至朝他发脾气,都好过她现在这样,绝望到一言不发。

“捐献骨髓是依循自愿原则,就算是个孩子,也不能勉强她。”见她死捏着报告的手指僵白,嘴唇死咬,裴陆臣眉心一紧,心下赶紧搜罗安慰话,“Kings现在还这么小,我们还有时间,我已经帮你联系骨髓库的人了,一有合格的就可以移植。”

“…”

裴陆臣一根根掰开她的手,这才得以拿回报告,他单手搂了搂她的肩:“总会有办法的。别的孩子几岁才查出得了地贫,不也照样治好了?”

她沉默依然,自己跟自己叫着劲般,拳头捏紧,指甲几乎陷进掌心。

裴陆臣再无力安慰。

换做那个男人,会不会好一些?思及此,裴陆臣眸色顿时有了些闪烁,挣扎都藏在眼里,沉默过后,一咬牙就说出了口:“池城还在外面。要不要让他…”

裴陆臣的声音顿在此处,征询她的意见。

时颜这回终于动了,抬起脸看定裴陆臣,慢慢地、毫无起伏地说:“让他滚。”

*******

“她不想见你。”这是裴陆臣转述给池城听的话。

池城并没有再在病房外驻足,他带冉冉回了酒店。

冉冉是个敏感的孩子,她今天这么胡闹,大人的脸色她也是看透无虞,晚饭虽仍是和池城一起吃的,可她刚唤了声:“爸爸…”池城就抬起头来。

他的目光很冷:“明天我会再带你去医院。”

“不!我不!”她坚决的立场好似就写在严肃的小脸上。

池城并没有再看孩子,低头吃饭,动作优雅:“那我明天就送你回新加坡。”

他说得很淡,那么轻描淡。冉冉顿时脸通红,立刻丢了汤匙,跳下椅子跑进房间。

直到关门声砰然响起,池城才抬眸,看一眼紧闭的门扉。

这样恐吓一个孩子,他有些景惊奇自己竟能做到。

池城也没再继续晚餐,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忙。

所拥有的人脉资源都用上了,一个一个电话拨出去,冷名在外的池总监这么放低姿态,受拜托的人多少有些不适应。

池城却顾及不了这么多,他试图联络治疗地贫方面的专家,只期望若能有什么消息,他可以第一时间收到。

******

席晟人虽在美国,可他的越洋电话每日定点响起,对这边的情况一直十分清楚。北京这边有什么情况,他也几乎是第一时间获知。

时颜这一日确实没精力、更没心思应付这些头疼脑热的慰问,席晟的电话是裴陆臣接的。

提及冉冉,连裴陆臣都登时没了脾气,“现在这世道,女人都不好对付,大的是这样,小的也是这样。难道要大人向个小孩子下跪求她,她才能答应?”

保姆、司机、联系人——裴陆臣算是一手包揽,可那叫冉冉的孩子连他也没办法对付。

席晟在那端沉默半晌。

裴陆臣如今最受不了的就是沉默,双手频繁地交换着拿手机,周围静谧的他想要发泄而不能,正要开口打破这死寂,席晟突然连珠炮似道:“暂时不说了,我挂了。”

没等裴陆臣反应过来,席晟就已经切了线。

席晟挂机后,电话直接拨给了冉冉。

这个号码还是差不多一年前冉冉给他的,一年而已,世事竟几番变迁,席晟按下拨出键的那刻都觉得讽刺。

电话拨通了,随即传来小女孩的哽咽声。

“是冉冉么?”席晟小心翼翼地询问。

他并不会哄孩子,更别说是哭着胡闹着的孩子,冉冉带着哭音说了很多,席晟大部分时间做个聆听者。

新加坡的外公外婆,从来不爱自己的、死去的妈妈,如今,眼看就要失去这个抢过来的爸爸…这个孩子的世界,渐渐在席晟面前展开。

席晟记得这姑娘分明6岁都不到,这么小的孩子,能藏住这么多心事,不是不惊讶。

席晟并没有劝她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反倒是冉冉诉说道最后,止住了哭声,挂断了电话。

冉冉抹了把眼泪,出了房间,已经很晚,漆黑的窗外隐约可见远方的灯火璀璨,而整间套房,只有起居室亮着灯。

池城也是刚挂了一通电话,正准备出起居室时,迎面走来了冉冉。

她脸上还有未尽的泪痕,抽了抽鼻子道:“爸爸,你明天带我去医院吧,别把我送回新加坡,我不要回去。”

“…”

翌日一早,池城带着冉冉去医院。之前并没有大电话联络时颜,毕竟料得到她绝不会接电话。

年轻的主任医师接待了他们,抽骨髓对池城来说并不算疼,可对于一个孩子,侧躺在那儿,头上手上都有汗,却始终一声不吭。

该有多疼?池城看着孩子这样,无言以对。

只有握着孩子的手,紧紧握着。

裴陆臣是被边疆的电话紧急叫到医院的,刚进主任办公室,就急不可耐地拽过正撑着桌子低眸看报告结果的边疆。

好友凝眉的神情将裴陆臣原本就吊着的心又悬高几分,白大褂的衣领被他纠拧皱不堪:“你不是说那小姑娘来配型了?结果怎么样?快说啊。”

边疆一直是言简意赅的性子,这回却好似有多难以启齿般,宁愿选择拐弯抹角:“你原来为了追我妹妹不是总借口来我家看医学书么?你自己看吧。”

说着便把两份报告送到裴陆臣面前。

裴陆臣急切地翻看。

时间仿佛越走越慢,裴陆臣看着这两份检查报告,神情也渐渐随着时间凝结。

边疆在旁补充道:“时颜一听那小姑娘来了,立马跑我这儿蹲点。这事儿我暂时瞒了下来,他们都以为比对结果几天之后才能出来,”有些无奈地拍拍裴陆臣的肩,“裴二,你看着办吧。”

看着办…他要怎么看着办?

裴陆臣机械地抬起头,神色迷茫。

从主任办公室到住院部,裴陆臣走了比平常多一倍的时间。

裴陆臣手里捏着比对报告,几次想要丢进垃圾桶,可最终到达病房门口时,他手里仍旧死死攥着它们。

刚叩了一声,房门就从里头霍然拉开。

病房里只有时颜一人,裴陆臣进房,脚步极慢。时颜的焦急全反映在脸上,语速与神色变幻的很快:“池城刚刚送冉冉回去了,边主任说了什么没有?”

见裴陆臣笑得十分僵硬,时颜顿时无措起来,从他脸上,她读不出任何讯息。

在时颜恨不能冲上来逼他说话之前,裴陆臣开口道:“一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想先听哪个?”

说着,将两份检查报告都背到了身后。

时颜的眉心舒展了又皱起,脑中思绪纷乱,口吻不由得有些迫人:“别学席晟那套,快说!”

话音刚落,她却不等裴陆臣再度开口,又快速补充道:“听好消息。”

裴陆臣垂眸看她片刻,沉默着——

“好消息是,冉冉不是池城的女儿。”

时颜顿时僵住。

“…”

“…”

时颜仿佛说话都有些困难,嘴角似乎总扯不到想要的弧度,教人看不懂她是悲是喜:“…所以,冉冉也不能救我儿子。”

作者有话要说:更了 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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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花花呀要花花,要留言啊要留言,表打脸啊表打脸

 

冉洁一番外


她有一个和她一样年纪的继母,她有一个岁数相当于她女儿的妹妹。
这教她怎能不对这个世界绝望?
她12岁时,父母离异,母亲为了另一个男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家。以爱为名,抛弃一切,可是那个男人,最终却选择重新回到他自己的家庭。
母亲得到了什么?
做了近10年见不得光的情人,最终换来的,却只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孩子,并为此成了死在手术台上的高龄产妇。
“好好照顾她,就当她是你的女儿,给她一个完整的家。”这是母亲唯一的遗言。没有提到财产,没有提到身后事,更没提到——她。
她背负了母亲留下的债,她成了自己妹妹名义上的妈妈。
那一年,她21岁。
同年,她的父亲迎娶了她的同学。
那个女孩,成功以她为踏板嫁入豪门。父亲再婚当天,她送上的礼物,是她的“继母”与前男友的性`爱光碟,并直接在婚礼现场的大型电子屏上播放。
宾客的错愕,新娘的羞愤欲死,新郎的怒火攻心…场中央的她面无表情,一一检阅。
那一刻,她告诉自己,友情、亲情她都可以不要,只要还有爱情,只要还有他,她就可以活下去。
父亲狠狠扇了她一巴掌,她扬起出血的唇角,肆无忌惮的嘲笑挂在那里。
她说:“爸爸,祝你新婚愉快。”那是她此生对父亲说的最后一句话。自此,老死不相往来。
她离开了婚礼现场,从新加坡直飞上海。
池城,池城…机舱的静谧中,仿佛能听见她在心中默念着的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自她16岁起便扎根在心里,抽拔不去。她唯一美好的记忆,就停留在她16岁时,温哥华大雪纷飞的冬季。
她的母亲曾是那男人名义上的合作伙伴,背地里的情人。不是母亲不愿再婚,而是男人——分明已和妻子长期处于上海、温哥华两地分居状态,却迟迟不肯离婚。
她的母亲足够优秀,可那男人宁愿一边占据母亲的爱,一边奢望着自己的妻子总有一天会回头——那他的妻子,是否更加优秀?
她是好奇的,好奇到想要亲眼见见那女人。
就在环美洲夏令营的温哥华站,她见到了那个女人,更认识了那个男孩女人的矛盾在于,她温婉的美丽外表与清冷的个性。
男孩的矛盾在于,他总是冷漠,却是唯一一个愿意在校际派对正欢时离开,送她去医院的人。
大雪纷飞的深夜,积雪堵车的道路,他抱着她,奔跑在静止的车水马龙之间。她在疼痛中抬眸,就见男孩的青涩与坚毅杂揉在一起,汇成锋利的侧脸线条。
他与她的手都冻在了一起,他的脸也早已冻僵,却仍能语调平和地安慰她:只是阑尾炎而已。
英伦英语特有的倨傲尾音,在她耳中柔而缓地拖曳着…在知道她是中国人后,他渐渐变得对她友好。
她爱的男孩,有全世界最干净的侧脸、最漂亮的手指,低头画图的那刻,手指似被赋予生命,惊艳了时光。
她爱的男孩,掌握5国语言,会说中文,却写不来国字,他学会的第一个中文词,是她手把手教他的:冉、洁、一。
她说:“我的名字就是这样写的,千万要记住。”
他并没有接话,从她手中抽回自己的左手,悄无声息的。
彼年豆蔻,谁也不曾许谁地老天荒。
然而,如同她一笔一划教他写字,他的名字,也一笔一划刻进了她心里。
以至于几年之后,男人因妻子病重而痛改前非、回归家庭,断了与母亲的联系,她却断不了与池城的联系。
男人离开的理由很简单,简单到连她母亲那样精明的脑子也再无力辩驳,无力挽回:“她说她爱我。原来她是爱我的。对不起…”
爱,什么是爱?
冉洁一发现自己并不替母亲怨恨那个男人,因为她开始明白,爱情本就这样不讲情理。
就如她那骄傲的母亲,先是为挽回这段感情,追到上海却险些出了车祸,后又为了这个抛弃自己的男人生下冉冉,用性命保住这个孩子;又如她父亲心甘情愿娶一个风评极差的女孩,顶着外界的压力,忍受亲朋的背后议论,甚至不惜为此父女决裂;亦如她,如今奋不顾身地踏上飞机。
来到上海已是清晨。
半空中悬着浓厚的雾,她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这几年与池城并不常联系,最多只不过是在MSN上偶尔说上几句——对她来说,足够了。
池城的母亲过世后,他留在上海做交换生,他的号码一直存在她手机里,调出来,拨过去。
谁知接电话的却是个陌生男声。这个自称是派出所的人告诉她,池城打架被拘留,手机被缴了。
她取了钱赶去保释,来到派出所,却见池城正从里头出来。
远远看着,在他身上寻不到一丝狼狈,这个男孩,一如既往的英俊而冷漠。或许,也已不能用男孩来形容他。
此刻出现在她视界中的池城,已渐渐褪去青涩,越发趋于成熟。
冉洁一心里是暖的,正要下车叫住池城,却有另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快她一步唤道:“池城!”
她一时愣在车上,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站着个高挑女孩,正向池城挥手示意。
女孩穿的一身黑,衬得肤若凝脂,眉目亦是明艳的,就如初冬的暖阳。
从冉洁一的角度看,池城一脸的冷色分明已有些融化,下一秒却重新板起面孔,刻意朝反方向离开。
女孩追上前,奔跑时,长发如同飘扬的旗帜。
转瞬间她已经跳到了池城背上,池城一个承接不住,险些摔倒,却在好不容易稳住自己之后,赶紧捞住她的后膝。
看得出来他很小心翼翼,才免得她摔下去。
女孩的长发垂顺地滑落在池城肩头,双手则立即环住他的颈项不放,“让我看看!有没有伤着?”
说着便将脑袋探向前,精巧的鼻尖蹭着他的侧脸和耳翼。
池城当时的表情,是冉洁一从没见过的——那样和煦,与这严冬格格不入。
连他说话的语气,都是冉洁一不熟悉的:“下次你再敢去夜店惹那些人,信不信我扒了你的皮?”
这不再是她认识的池城。
她记忆里的男孩,对人从来冷淡疏离,连说话都带着距离感,绝不会像现在这样…那女孩丝毫不在意他的恫吓,笑嘻嘻的,眼睛都快要眯成一条缝,弯弯的眉梢眼角带着狡猾:“爷,奴家知错了,给您赔不是。爷想怎么惩罚奴家…”
“严肃!”
池城背着那女孩渐行渐远,声音也越来越小,直到再听不见他们对话的内容。冉洁一坐在出租车上,久久不能回神。
冉洁一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一整个白天都呆在出租车里,司机载着她漫无目的地行驶,直到夜幕降临。
她在上海的第一夜,在酒吧里度过。她把自己的第一次给了个陌生男人,第二天宿醉醒来,所有财物被盗。
从未有过的怅然若失攫住心神,冉洁一裹着床单坐在床脚,泣不成声。
这座城市,举目无亲,她的手机也被拿走了,唯一存在脑中的号码,是池城的。
揩干眼泪拨号码,接通后响起的是个女声:“喂?”
这声音,冉洁一只听过一次,已是终生难忘——正是昨日派出所门口的那个女孩。
她“啪”一声挂断电话。
任何人都可以变得狠毒,只要你尝试过嫉妒。
之后再见到池城,瞥见他指上的尾戒,冉洁一发现自己拿杯子的手都是僵硬的。
冉洁一抬下巴点点他的尾戒,嘴角有很勉强的笑意:“你什么时候有女朋友了?怎么没告诉我?”
语气更算不上无虞。
他那么聪明,若不是怀着心事、无暇顾及其他,不会发现不了她的异样。
他确实心不在焉,约在这间咖啡店,面前的咖啡,一口都没喝,最后也只草草对冉洁一应付着说了一句:“她最近有点忙,等有空了,我带她来见见你。”
冉洁一从不曾有过那么强烈的想要了解一个人,她查到那女孩的家世、背景——有些费事,但并不是办不到,她甚至结识了女孩同父异母的姐姐揭沁。
冉洁一知道那个叫时颜的女孩在忙什么:她正面临母亲住院、四处借钱的窘境。
冉洁一也是在那时查出,母亲曾出的那场车祸事故,导致时颜弟弟受伤。
驾车的正是池邵仁。
池城的母亲那段时间已经病重,池邵仁并不怕官司缠身,他可以轻易摆平一切,除了——他千辛万苦挽回的妻子。
池城也不愿母亲带着恨意离开,最终顶下了罪行。
他们的家庭,充满肮脏,欺骗——对这些,冉洁一早已习以为常,她唯一庆幸的,是池城并不知道她其实对自己母亲的那点过去一清二楚。
他怜惜她,向她隐瞒,对她友好,冉洁一扪心自问过无数次,这样的男孩子,她怎么舍得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