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向瞧不上中医,但碍于他姥爷总看中医,他也耳濡目染,多少知道点中医界的论资排辈,医师都不乐意被人喊成技师,不懂的人又普遍觉得技师就是给人按摩的——那些做大保健的都好意思自称是技师。
向南星原本拽着他衣角的手当即反向一推,让他有多远滚多远:“你才技师!你全家都是技师!”
可惜等向南星敲开第一间陌生人的房门,到底还是怵的,被对方皱眉一睨,脑子突然一片空白的她几乎是脱口而出:“你好,需不需要艾灸技师?”
对方一愣,随即连说:“不要不要不要!”直接关门反锁。
向南星险些被门板撞着鼻尖,一缩脖子,躲开了冲撞,却没躲开门内隐约传来的一句:“神经病吧这大晚上的……”
向南星到底还是脸皮薄,被骂了难免有点小情绪,只能靠骂商陆转嫁。
等接二连三吃完一溜闭门羹,向南星也练皮实了,抱着她从北京的医馆一路背到乌镇来的随身包,敲开一扇房门就是一记甜笑:“姐,需要技师么?”
“哥,需要……”
直到碰上一个穿着大裤衩就来应门的大哥,向南星才终于笑不出来了。
那大哥将杵在门外的向南星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打量了一轮,一手拎着酒瓶,一手摸着下巴,笑得有些猥琐:“妹子,干嘛呢?这么晚了……”
向南星硬着头皮,“需要……技师……”实在说不下去了,向南星赶紧改口,“不好意思我敲错门了……”趋利避害的本能迫使她拔腿就跑。
却被这大哥一把捞着胳膊拽了回来:“大保健的?我正准备打电话叫一个呢。”
向南星试图扯开对方的手:“误会了,我可不是……”
对方却已经问起了价:“你怎么收费的?”
向南星一听,头皮更麻了,这大哥满嘴酒气,说理恐怕也听不进去,她只能咬死了牙,用尽全力去扯对方的手。
对方拽在她胳膊上的手却越收越紧,向南星眼看自己一脚已经被他带进屋,尖叫声脱口而出:“你丫放……”
话音未落,那大哥已经被一股更野蛮的力道掀开了。
直到对方砰地撞在门上,向南星才顾得上扭头看,商陆就站在她旁边,也没给她多看两眼的时间,直接拉着她走了。
那大哥还在身后骂骂咧咧:“小兄弟,抢人呢这是?”
向南星头都不敢回,怕那大哥跑过来揍他俩,怂得只顾拉着商陆赶紧走,商陆却停下了。
商陆回头见那大哥还在色眯眯地盯着向南星,面色铁青地折了回去,向南星伸手抓了个空,也下意识地跟了过去。
从小没茬过架的她关键时刻也不犯怂,手里没家伙大不了用指甲往死了抓对方的脸。
可惜还没等她亮爪,商陆已经一手提起那大哥的衣领,一手抄起那大哥掉落在地的酒瓶,照着门框一砸。玻璃碴立马碎了一地,商陆举着手里剩的那半截酒瓶,抵对方的颈——
“这我女朋友,你再多看一眼试试?”
刚被砸啤酒瓶的声音吓得惊立当场的向南星,原本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突然,静止了。
看似根正苗红的少年眼里突然发了狠,似乎这大哥再往不该看的地方看半眼,命就得交代在这儿。
大哥这回终于被吓得醒了半酒,连连点头,跌跌撞撞回屋反锁门。
向南星眼看商陆起身过来,下意识退了半步,商陆这才记起他手里还拿着半截酒瓶,随手往走廊的垃圾桶里一扔。仿佛之前那个拿啤酒瓶吓唬人的压根不是他,那脸色,说恢复寻常就恢复寻常:“我找到那个人的房间了。”
“啊?”
向南星还有一半心思丢在方才的那段插曲里,攫住她的那点惴惴不安,也不知是那大哥的轻浮之举带给她的,还是商陆那句“女朋友”带给她的……
商陆却似乎已经忘了之前那段,全程锁着眉,却不似刚才那样带着不属于他的狠劲:“应该是307没错,把角最安静的房间,明明亮着灯但敲门没人应。”
向南星这才记起还身负重任,立马做好硬闯的架势,这就要三步并两步地踏上通往三楼的楼梯,商陆却叫住她:“这客栈可都是双层柳木门。”
“……”
“……”
向南星悄然收回脚步。
“我又没说我要硬闯。”幡然不认。
商陆破天荒没拆穿,只问:“我没带身份证出来,你带了吗?”
向南星点头。
“去前台开306号房,我在这儿等你。”
看来他已有了计划,向南星不敢耽搁,转眼已飞奔下台阶。
前台已经轮完了班,向南星见到的不再是之前那个前台,很顺利办好了入住。
二人直奔306,相邻的两间房,彼此阳台只隔不到一米。看来这也是商陆进客栈前就观察好了的。
他的洞察力确实是令人佩服,但向南星临跨到307的阳台之前,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万一人家什么事都没有,咱这可就是擅闯民宅了。”
“怕什么,有我陪你一起蹲局子。”
呸!明明是我陪你一起蹲局子——
向南星咬牙切齿翻进307。
商陆紧随其后。
307房间的布局和306并不完全一致,更像是个套房,外屋的灯亮着,却不见人影,周遭也没有别的动静,向南星和商陆刚来得及交换一下眼色,内屋就突然传来扑棱的水声。
二人皆是一惊。
水声中还夹杂着一些教人听不清道不明的细碎响动,仔细听,分明是被憋着无法喘息的声音,商陆一个箭步冲了过去,转眼已推开通往内屋的柳木门。
等向南星醒过神来跟过去时,商陆已经湿了T恤的前襟,正忙着把浴桶里的人捞出来,解开对方套在头上的塑料袋。
向南星从没见过商陆如此惊慌无措的样子,系了死结的塑料袋怎么解也解不开,试图扯破它,韧性极佳的黑胶袋却丝毫不见缺口。
向南星也好不到哪去,把自己的随身包翻得七零八落,才手指颤抖地捏出几根针灸用针,那一刻她多么庆幸自己当时是从医馆直奔得火车站,若不是有这几根针,等商陆徒手扯开这一层套一层的黑胶袋,这个女人可能已经没命了。
女人终于可以自由呼吸,却如死一般寂静,商陆赶紧给她做心肺复苏。
向南星瘫坐在一旁,看着急红了眼的商陆,脑子一片空白。
直到已经没了声的女人突然重喘起来,商陆才终于失力跌坐一旁。
如今这个女人痛苦的喘息都是动听的。
商陆看着向南星,如释重负地一笑。
浅浅淡淡,却迷人眼眸。
向南星心尖一紧,差点就陷了进去,却又突然锁了眉——
这个女人的重喘声太不寻常了,向南星再一看她,分明口唇发绀,向南星之前还以为这是窒息过久的应激反应,现下一看,却分明没那么简单。
向南星跌跌撞撞地挪过去扶起她:“你是不是有哮喘?”
刚松懈下来的商陆都快被逼疯了,向南星连忙推他出去:“你赶紧去找她的哮喘药!”
向南星从医馆带出来的随身包就摊在一侧,商陆刚起身跨过她的随身包,朝外屋夺门而去,向南星已忙不迭从一地的潮湿和破碎的塑料袋掩埋下,扯过随身包。
刚救回来的人命眼看又悬于一线,向南星慌乱得手都不听使唤了,取了针包,碘伏消毒,凭着最后那点强撑着的镇定,一边施针,嘴上一边背着她本熟得不行如今却因情急而快忘个干净的口诀:“清喘穴……垂直进针……0.2厘米,震颤5秒。”
五秒过后,这女人还未止喘,向南星不得不左手按住发抖的右手,继续:“若5秒未止喘,可将针提至皮下……先,先……”
陡然忘了接下来该怎么办的向南星急得都快哭了,直到外头商陆翻箱倒柜的声音传来,她才深吸一口气,逼自己赶紧唤回记忆:“向左斜刺0.5厘米,提插3次……再,再将针提至皮下,向右斜刺0.5厘米,提插3次……”
“姐姐,你全身放松,深呼吸……吸气……呼气……”
向南星也不知道这个女人有没有听她的,她自己倒是按照自己的指令一直在条件反射地深呼吸。
终于,折磨着耳膜和神经的重喘声渐渐平息。
向南星都没发现自己收针时太过紧张,针都被她捏折了两根,刺破她的掌心,她却感觉不到疼痛。
浑身紧绷的肌肉也都还硬梗着,放松不得。
向南星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唤:“商陆……”
“……”
“商陆!”
商陆急忙跑回来,已是大汗淋漓:“没有找到哮喘药……”
向南星见他这样,等不及绷得不像样的面部肌肉缓慢松懈,已先行冲他一笑。
商陆明显懂了,一愣,赶紧去瞅平躺在地上的那个女人——
对方的胸腔正平稳起伏着。
那一刻,商陆只想给这个吓得都快不会笑的姑娘一个大大的拥抱。
*
商陆把这个刚捡回一条命的女人抱上床。
这女人能开口的第一句却是:“为什么要救我?”
那般欲哭无泪。
商陆瞥了眼不远处桌上摆着的一部手机和一份遗体捐赠协议,虽说医者仁心,但他的语气很冷:“自杀者的遗体压根不能捐献。你死了对社会一点价值都没有,只会让爱你的人绝望自责。”
“……”
“……”
“我查过,只要是机械性死亡,脏器不受损就没问题……”女人分明一心求死,听不进任何劝。
虽不知这女人为何轻生,但见对方这模样,向南星暗地里拽拽商陆,让他少说两句,免得又把人刺激坏了。
商陆心烦得不行,下意识反攥她手。
他只顾语气更冷,没注意到被他攥着手的向南星指尖一僵耳根却一阵发软:
“百度查的那些东西你就别信了,我是医学生,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除了法律上可能会出现的纠纷导致没有医院认捐,无论哪种自杀方式,都会引发心脏停跳,多器官持续性缺血衰竭,这样的遗体根本就没有捐献价值。”
“就连眼角膜,窒息死亡会引起眼球深层充血,眼角膜都废了,你拿什么去捐?”
他讨厌拿自己生命当儿戏的人。无论出于什么原因。
“别说了……”女人痛苦得背过身去。
看着这女人羸弱的背影。商陆犹豫了一下——
那一刻,向南星能感觉到他攥着她的那只手,微微失了力。
他的表情,也像是想抓牢什么却偏偏错失。
“我妈当年就是套塑料袋自杀的。”
商陆说得很是平静。
怔住的却不止向南星。
“她是癌症晚期不想活了,但我还是恨她,把我一个人丢下。”
那女人恸然之下,还是回了眸。
“你是解脱了,但那是因为爱你的人替你背负了痛苦——这种痛苦比你承受过的,要多几倍几十倍。”
商陆看着这个女人。
眼里分明转嫁着恨。


第10章
商陆终于找到这女人的药放哪儿了,包括抗抑郁的阿米替林。
药瓶上贴有开药时间和应服剂量——按照这两者推算,这女人起码已经停药了半个月,药瓶基本上是满的没动过。
商陆几乎是半逼迫这女人把药吃了,药效起来没多久女人就陷入昏睡,向南星也好不到哪儿去,连挪到一旁凳子上的力气都没有,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床边的脚踏上。
反观商陆,一点都不累似的,正折回桌边,看桌上的手机和器官捐赠协议。
手机关机了,看来这女人并不想被任何人找到。
捐赠协议透露了一部分信息——
女人叫邢璐,受捐的是浙医二院,执行人一栏写的则是她丈夫叶志伟,捐赠协议三年前就已公证有效。
07年那会儿,一个丈夫肯在妻子的捐献协议上签字,商陆本会觉得这是个思想境界极高且十分大无畏的男人。
可如今,商陆只觉得那是个放任妻子去死的混账。
即便如此,商陆还是按照捐赠协议上留的联系方式,准备给这个叶志伟打个电话。
不料电话还未拨出去,门外就传来一阵气势汹汹的脚步声。
脚步声凶险一停,紧随其后的是钥匙开门的声音——
门外动静那么大,分明不止一个人,开个门而已,门锁已被弄得刺耳响,吓得向南星立马从床边站了起来。
她离房门近,跑过去开门的同时门外人却已先一步破门而入,向南星被突然打开的门撞得顿时眼冒金星。对方却压根没注意到她,一行人横冲直撞冲进了屋。
向南星捂着已经肿起的脑门,痛得眯着眼看过去,破门而入的人里除了她见过的前台,其余都是生脸,为首那个穿着打扮不像本地人,一身西装,他赶到床边,确认了邢璐还活着,终于松了口气。
商陆远远瞧着,还以为这个一身西装的男人是邢璐的丈夫叶志伟,也就收了手机没再拨号,却不料那个男人冲邢璐毕恭毕敬喊了一声:“叶太……”
可惜他口中的叶太已陷入昏睡。
就算对方不是邢璐的丈夫,但总归也是邢璐的自家人,商陆能做的都做了,是时候把这个自杀未遂的女人交接出去,便直接走了过去,对那西装男说:“看好她吧,别让她再自杀了。”
西装男此时正准备打电话,被商陆突然打断的那一刻,不得不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
直到这时,西装男才发现屋里还有这么一个看似格格不入的年轻人。
这里差点死人,这年轻人倒挺淡定,嘱咐完一句之后,甚至插着兜就朝门边的向南星走去。
西装男的目光也追随而去——
“你们是?”
西装男不解的目光反复落在这两个年轻人身上。
商陆懒得回答,只顾拽下向南星捂在脑门上的手,见肿起一大块,他皱了下眉:“回去我给你擦药。”
得不到答案的西装男快步上前拦下了他们,看表情挺烦躁。
不让他俩离开也不告诉他们理由,只顾打电话。
向南星心里打边鼓,难不成真是吃力不讨好,他俩被当做怀疑对象了?
西装男和电话那头说的还是白话,向南星一个字都没听懂。
瞄一眼商陆,他分明听得一字不落,却也不好现场翻译给她听。
向南星就这么悬着一颗心,直到对方打完电话,用普通话问她和商陆:“能不能跟我们回一趟杭州?”
面前两个年轻人看看彼此,都不松口。
“叶先生想当面问问你们他太太的情况。放心,这一切都是有偿的,不会让你们白跑一趟。”
有偿?
“不去。”
“多少钱?”
前者商陆说的。
后者向南星说的。
商陆回头瞪她。
向南星咽了口唾沫,马后炮改口:“不去。”
西装男却显然已经弄清了形势,直接忽略掉了商陆,攻向南星:“随便你开。”
“一……”向南星竖起一只手指。
她知道商陆在瞪她,索性不去瞅商陆,“……千?”
*
向南星就这么把今晚的见义勇为变成了一次有偿服务,商陆上车前忍不住骂她:“笨蛋。”
“我哪儿笨了?一千啊大哥!我这次旅游的钱全赚回来了。”
商陆真不知道她沾沾自喜的劲儿哪来的:“我骂你笨不是因为你见钱眼开,而是你既然见钱眼开,为什么不多开一点?”
向南星傻眼。
商陆不介意再补一刀:“你没发现你跟那人开一千,那人愣了一下又笑了一下才答应?”
向南星仔细一想,还真是……
向南星刚要再开口,西装男已矮身坐进驾驶座。向南星赶紧收声,只在车子启动时忍不住懊恼地拍大腿,亏了亏了。
*
从乌镇到杭州一个小时的车程,邢璐在另一辆车上,西装男负责载商陆和向南星,也对他俩说了不少。
西装男是叶志伟的助理,姓林,和叶志伟一样都是香港人,邢璐则是杭州人,他俩婚后没多久就移了民,叶志伟是做生物制药的,那两年是公司最忙的时候,邢璐融入不了异国生活,心情总是低落,叶志伟也没发觉。
后来邢璐患上产后抑郁,叶志伟才意识到严重性,开始减少工作量,把时间留给家庭。
可邢璐情况刚有好转,他俩刚满一岁的女儿就身故了。
邢璐有哮喘,她女儿也有。基因缺陷,却因年龄太小没做筛查,睡觉时乱动被枕头捂了口鼻,就这么死了。
讽刺的是,叶志伟那两年之所以那么忙,正因公司在做基因检测技术的升级。新技术若投入临床,能挽救数以万计的基因缺陷儿。
他们的女儿却回不来了。
邢璐本来产后抑郁还挺配合治疗,这下彻底垮了。
夫妻俩接受不了现实,多少有些互相责怪的意思,家也险些散了,好在后来叶志伟想通了。邢璐却一直没走出来。
邢璐的抑郁症经过一年的反复,好转不少,也终于开始配合治疗,这次叶志伟来杭州参加研讨会特意带上她,想她回来散散心。
叶志伟此行不止杭州一站,他这两天不在杭州,邢璐就抽空来了乌镇。没想到才来乌镇第二晚,也就是今晚,浙医二院就接到了邢璐的电话,让医院派人来乌镇取遗体。
邢璐算好了时间,提前通知了医院,之后就关机再也联系不上,分明是一心赴死。
她所谓的配合治疗,看来不过是烟雾弹。
叶志伟作为执行人,第一时间收到了医院的电话,此刻正在赶回杭州的航班上。
林助理一番话够这两个年轻人消化好一阵。
向南星想起他俩救下邢璐之后,商陆那样谴责邢璐,总有些替商陆后悔:“她好可怜,当时你还那样说她……”
商陆表情多少有些凝重,但看不出是不是在自责,只说:“他俩的事还教会我们一个道理。”
“什么?”
“不要互相责怪。”
向南星撇撇嘴——
他不就是想让她别怪他嘛?
说得还真是迂回……
抵达杭州没多久,向南星和商陆见到了事故里的另一个可怜人——
他们跟车把邢璐送到医院后没多久,叶志伟也赶到了。
叶志伟发鬓露白,一脸憔悴,穿着也不像是个企业家,很随意,甚至不如一身西装的林助理讲究。
见到向南星和商陆之后,这个看起来已年过40的男人特别激动地感谢他俩,一口港普,情绪又激动,向南星虽大半没听懂,但能看出来,他真的很在乎他妻子。
商陆和叶志伟白话交流起来则容易多了。
商陆把自己了解到的情况都说了,包括邢璐那些动也没动过的抗抑郁药——她分明是在抗拒治疗,叶志伟作为丈夫却一直没发现。
以及——
一个人但凡有一丁点求生欲,套塑料袋自杀这种方法都不会成功,身体的应急机制会令她在窒息的最后一刻扯破塑料袋。
这是人求生的本`能。
邢璐却连求生的本`能都舍弃了,她的抑郁症只会比医生诊断得更严重。
向南星没听懂商陆对叶志伟说了什么,叶志伟突然懊恼不已地双手扯着头发跌坐在走廊的长椅上。
而商陆,面无表情之下,仿佛有一丝感同身受的痛苦。
他是不是想到他妈了?
向南星无从得知。
时间不知不觉已至后半夜,林助理把他俩从医院送去酒店。
车停了,向南星却睡着了。
商陆正要拍她肩膀叫醒她,就见下车去帮他俩办入住手续的林助理又从酒店大堂折了出来,很快来到停在酒店外的这辆车边。
商陆这边车窗降着,林助理便直接站在车门外弓着身对他说:“你俩身份证给我下。”
商陆扯过向南星的包,翻了向南星的身份证出来,递到窗外。
“你俩就带了一张?”
“对。”
“那给你们开一间房没问题吧?”
商陆喉结微微一动……
“……没问题。”
已经睡着的向南星被商陆无情拍醒时,魂都睡散了,只机械地一路跟着商陆下车,进酒店,上电梯。
安静上行的电梯里,只有她打哈欠的声音。
商陆虽站在她前方,却透过光可鉴人的电梯壁将她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他突然有点不知道待会儿要怎么对她解释。
房卡在商陆手里,等他划开了门,向南星走进去时只顾哈欠连天:“终于可以睡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困……”
直到注意到屋内昏暗,再一看墙边插卡才能亮灯的卡槽,向南星这才停在明与暗的分界线上,回头找商陆。
商陆却似乎没有要把房卡给她的意思。
“你不困啊?”
怎么突然这么磨蹭?
商陆脸上没什么起伏:“我没带身份证。”
“我知道啊。”
“一张身份证只能开一间房,杭州比乌镇管得严。”
“……”
这……向南星可就不知道了。
向南星有些不知所措。
但很快就被困意打败一切,懒散一挥手:“那就睡一间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