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大战耗时太久,他已经很久没有好睡过了。

撒泼

25
燕檀伤重在家,书香围在灶台边的功夫骤然增多,还要给连存左迁准备午饭,只恨不得自己多生了两条腿出来。
好在左迁听得裴东明讲起,这些日子他家小娘子很是忙碌,想起那个瘦骨伶仃的小丫头,初次见面吓得直哆嗦,心存体贴,便每日差了自己的贴身护卫前去拿饭,倒省得她再跑一趟。
书香早知自己这午饭不但连存左迁下肚,自家夫君跟黑子也天天在一起,自然毫不客气拉了莲香过来帮忙。
莲香陪着她去了怀香家几次,看到那种乱况,忍不住便动手收拾。怀香见得有人帮她收拾,顿时坐在那里装柔弱,又诉苦,怀着孕多么的辛苦难受,又想吃些什么东西。
书香镇定自若的在怀香的唠叨里服侍着燕檀吃饭喝药,末了拉起莲香便走,再呆下去说不定这傻姐姐还会答应怀香一堆要求。
怀香在后面瞧的清楚,跌足暗恨,却又无可奈何。
书香这丫头就跟鱼儿似的,滑溜的很,极难抓住。
回去的路上莲香十分佩服书香的镇定自若:“那么乱的房间,妹妹你居然也能坐得住。”
书香翻个白眼:“那又不是我家,怀香都能视若无睹桌上吃过五六日未洗的碗筷,跟落了厚厚一层的灰尘,我怎么坐不住了?”
莲香捂着嘴轻笑:“我瞧见你坐下的时候还拿帕子轻轻擦了条凳呢。”
书香在她腋下挠了一把,大乐:“我那不是怕把裙子弄脏嘛。”
按理说,书香也是妙龄女子,爱美爱干净是本能,可惜她被林家老夫人放在房里养着。
林老太太对身边这些长的美貌的大丫头们极疼,行动作卧,吃饭穿衣,比林家旁支的小姐还要好,身边琐事末一概有小丫头子们料理。
说穿了,不过就是为了随时准备着给儿孙们房里添的人。
做通房或者姨娘的人,不会干活不会紧,最要紧是身段好脸蛋美,嘴甜会说话,瞧着赏心悦目才是头等大事。
怀香自小到大,学的是穿衣打扮,描眉扮俏,讨主子欢喜,至于烹饪女红,那是一概也不会的。
书香与莲香则与她不同,身边并无小丫头可供使唤,这些事情都是做惯了的,因此两人家中皆是干净整洁,都是一把过日子的好手。莲香又有一手好绣活,这些日子已经埋头绣了好些手帕,送去绣庄寄卖了。
哪曾想还未过两日,莲香也诊出怀了身孕,贺黑子回来大喜过望,绣活一概不再让她做了,直恨不得将莲香供起来,最好不要动弹。
书香也替她欢喜,再去燕家的时候,面上喜意连连。
怀香这些日子对她有气,暗恨这小丫头心思狡诈,人又懒,每日送饭居然只送燕檀的,全没有她的份。有一日竟然还笑咪咪问她:“姐姐要不要学学生火做饭?其实极是简单,至少不必去外面小饭馆里吃了。”
彼时怀香正坐在核妆台前描眉画唇点胭脂,没好气的伸出自己纤纤玉手:“你也瞧瞧我是做饭的料不?你个刁钻的死丫头,一肚子坏心眼,就是想饿死我!”这腔调简直就是从前在林府对着小丫头子们呼来喝去的作派。
书香心头不喜,也懒的再劝她,只是每日燕檀药膳不断。
她是个知恩记德的人,感佩燕檀这番铁血义举,这些日子变着法的煮了药膳送来,凡是能令他伤口早日愈合的方子,总要拿来一试。燕檀气色一日日转了过来,面色日渐红润,又白了几分,轩眉威武,他本来便生的俊美整齐,瞧着倒真是个好儿郎。
怀香每日里瞧着这般俊美的儿郎,一时里暗叹他穷困,只是个穷当兵的,跟着他这辈子大约没有出头之日,只能每日操劳,经年便花容凋残;一时里又偷瞧着他发呆,只觉自己嫁的男子竟然生的这般好,那一颗心便不由咚咚跳了起来。
自成亲之后,燕檀与她本来便相聚日短,这些日子在床上养病,二人有暇相互打量,燕檀是越来越厌恶嫌恶,怀香却是心中五味陈杂,摇摆不定。
依着燕檀的想法,娶妇自然是贤德,明理,知义,像书香这样的才是佳缘。
他自在家,连身上衣衫怀香也不曾过问,又重伤体虚,汗出不止,都是书香准备了干净的白布巾来,嘱咐他出了汗务必拭净,连身上换洗衣衫也是书香每日里拿了替裴东明做的新衫来替换,又拿了回去洗的。
他推脱了两次,都被她温声制止。
“燕兄弟,你救了我家夫君的命,以后你便是我家夫君的至亲骨血兄弟,长嫂如母,你叫他一声大哥,我替你洗两件衫子也不值什么。”就算亲兄弟,危急时刻也不是都情愿以命相救的。
日子愈久,他心中的主意便愈加坚定。
这一日书香心情愉快,替燕檀盛粥的时候话也多了,多问了几句他身上的伤口,燕檀与她也日渐熟稔,面上笑容淡淡答她,又接过书香递过来的粥碗,一问一答间,瞧在怀香眼里,只刺眼的很。
几时起,这丫头倒与她家夫君关系这样亲近了?
他整日躺在床上,连个笑脸也不给自己,偏书香来了面上就带了笑容。
当下“啪”的一声将手中桃木梳砸在妆台上,冷哼一声:“篱笆要是扎得牢,骚狐狸哪有机会钻进来?”
燕檀与书香一怔,各自省起,她这是在说他两个人。
当下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起来。
燕檀坐了起来,将粥碗递了给书香,“嫂子你且先放桌上。”这是气到粥也不吃了,冷冷瞧着怀香:“你这是说谁呢?”
书香心中气恼,有心与怀香理论几句,又顾忌着燕檀重伤才能起身,连下床也不能,万一受了闲气,连忙扶了欲下床的燕檀,要将他往床上按。
“燕兄弟,你别胡思乱想了,快上床去,好生喝了粥,还要喝药呢。”
怀香听在耳中,只觉她这般若无其事的体贴更是恼人,又见书香毫无避忌的拉着燕檀的胳膊,满腹的委屈都化作了醋恼之意,当下朝着书香扬了扬下巴,冷笑:“谁是骚狐狸谁知道!”
书香只觉自己拉着的这男人粗壮的手臂之下,肌肉已经紧绷了起来,显见气得不轻,直恨不得拉着怀香去外面大吵一架,好生教训一回这没脑子的女人,又生怕气坏了燕檀,咬了咬牙,使劲按着欲从床上下来的燕檀,死活不让他下床:“燕兄弟,你要是再这般折腾,可是要把伤口撕裂了…”
燕檀体格高健,书香哪里能按得住气得哆嗦的他,被他轻轻一下就坚定的拨了过去,忍着胸腔痛意大步走到了怀香面前,虎拳高举,一脸的怒意,眼瞧着是一拳打下去的模样。
书香上前去要拉他,却见他胸前白色中衣之上已经渗出了血迹,暗道要糟,这是刚刚愈合的伤口又撕裂了,这伤口当初几乎要命,若非这些日子静养得宜,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怀香秀美的脸蛋毫无惧色的迎向燕檀,她心中笃定自己貌美,这男人好不容易才娶到了自己,定然舍不得下手,连连撒泼:“你打啊你打啊!”说着就要往他胸前撞去。
书香吓得魂飞魄散,燕檀胸前那伤口可是致命的,若被她撞上…说时迟那时快,她猛然扑上前去,一把拦腰死死抱住了怀香,又朝着身后吼:“燕檀你不要命了?!”
燕檀方才是气昏了头,此刻才觉得胸前巨痛,见书香纤瘦的身子死死拦着怀香,生怕她撞上自己,反观怀香,心头熊熊怒火反倒降了下来,“我不打你。我顶天立地的男儿,从来只打蛮夷,何必打你?”
他缓缓一步步挪了过去,坐回了床上,“罢罢罢,你既然觉得这日子不合你意,等你生下这孩儿,我便给你写一封放妻书吧。”
书香松了手,连忙转头去瞧燕檀,见他不似说笑,面上神色再认真不过,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怀香心中愈怒,猛的推了一把,目中怒火燃烧:“贱人,这下你满意了吧?引得我们夫妻不合,我得了放妻书,你就满意了吧?”
书香目瞪口呆瞧着面前泼妇一般的女人,几乎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的脑回路与自己,大概真的不在同一频道吧?
不然为何能得出这么荒谬的结论?
燕檀捂着胸口,冷冷道:“你不必信口雌黄,污蔑嫂子。自成亲以来,我对你百般忍让,只是你不愿与我好生过下去,又何苦要将这责任推到别人身上?”
怀香跳起来,指着书香大骂:“你到现在还护着这个小贱人!当我不知道吗?她在林家的时候就勾引林大少爷,与墨香争风吃醋,结果被墨香打的脸都肿了,现在来到边城,竟然连我的夫君也要勾引!就算我被休了,你也嫁不了他!”
书香:对着一个臆症患者,难道自己也要臆症下去?
最好的办法是赶紧寻个精神科的大夫来,可是此地哪里有精神科的大夫啊?
燕檀坐在那里,目光冷的似乎能杀人:“你自己行止不端,还要污蔑别人!”
怀香见今日闹的这般,索性撕破了脸皮,拿着梳妆台的上梳子便向着书香砸了过去:“你这个小贱人,到底给我家夫君下了什么迷魂汤了,要他为你说话,护着你?”
她心中又妒又恨,往日只嫌弃燕檀穷困粗莽,今日忽听得他要写放妻书,满腹茫然辛酸委屈,只觉自己这般的花容月貌嫁了他,他竟然还不知足,就为了书香竟然要写放妻书,若说他两个没有勾搭,打死她也不信!
书香眼瞧着那梳子朝着自己的额头砸了过来,头一偏,那梳子擦着耳朵飞过,落在了地上,碎成了两半。
怀香一脸凶相的紧跟着扑了上来,“我要抓花你这个贱人的脸…”
房门“哐啷”一声被人踢开,门口站着个轩昂的男子,一脸的怒意,正是裴东明。
裴东明的身后,依次站着左迁连存,竟然还有贺黑子。
房里的人全都呆住了。

恶毒

26
裴东明大步上前,将书香一把拉进了自己怀里,居高临下,冷冷睨着怀香。他是沙场上拼杀惯了的,平日瞧着温文宽厚,面带浅笑,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样,但此刻瞧着怀香宛若死物,嘲笑冷酷一览无余。
只是被他护在怀里的书香只能闻得到他身上令人熟悉安心的味道,并不能瞧见他的神色。
怀香在这样的目光之下,慢慢收回了手,面上渐渐浮上一个楚楚的,委屈的表情来,语声低柔而诚恳:“裴校尉,你别被书香这丫头骗了,她就是个两面三刀的丫头,哄得你团团转,还不是一心想要攀高枝儿…”
书香五雷轰顶,完全被怀香震住了。
她平生所见者,龌龊者有之,奸滑者有之,表面端庄骨子里恶毒者有之,但皆有个共同特点,这些人总还知道顾些脸面,当着丈夫的面揭妻子的短…蠢笨到这一步的,却从未曾亲见。
将她紧搂在怀里的这个男人怀中肌肉紧紧绷紧,她感觉得到那种几乎要压抑不住的怒意,心中渐凉,也许…他相信了怀香的说法也不一定呢。
书香试着想要从裴东明怀里挣扎出来,可是他一双铁臂揽得死紧,哪里是她能挣得开的,耳边只听得他温柔的声音:“乖,别动。” 一霎时委屈到不能自已。
没有什么比他相信自己更重要的了。
裴东明唇边浮上一个冷冷讽刺的笑,“怀香姑娘与我家娘子相识久矣,她如何两面三刀,处心积虑的攀高枝,不如今天当着将军与军师的面,分说一二。”他深恨怀香嘴里胡沁,污蔑书香,竟然连“燕娘子”也不肯叫,打定了主意今日无论如何也要想法让燕檀休了她。
要到这时候,连存与左迁才交换一个眼神,相跟着进了房里。贺黑子跟在他二人后面,嘟嘟囔囔:“别是你想攀高枝儿吧?书香妹子要是想攀高枝儿,当初干嘛还要向我老□婚啊?”
左迁本来已经进得房里了,听到这话,唇边浅笑一闪而逝,原来这小丫头还曾做过这种事?
燕檀见得这些人进来,本来想要下床见礼,但他此刻伤口又裂,连存已上前在他肩上按住了,“你且坐着。”
房里本来不大,一时涌进来四个壮年男子,顿显逼仄。
四个人环顾房内,此刻倒被这房里的凌乱惊住,万不曾料到怀香瞧着是一众姑娘里面最美的,如今瞧起来竟然是最不济的一个。
连存此刻倒后悔将怀香配了燕檀,真是好一朵鲜花插到了牛粪上。
当然这鲜花乃是燕檀。
难得怀香此刻还能保持仪态端庄,上前去向着左迁与连存福了福,娇声软语请二人坐下。
二人尴尬的瞧了瞧房里桌上凳上落的灰尘,硬着头皮坐了下去。
响水城年年风吹黄沙,头一日拭擦的整齐的家具,若是刮了风,第二日便落了厚厚一层灰,怀香这房里还是前些日子莲香来的时候收拾了一番。
“将军,军师,请为我作主,书香与我家夫君眉来眼去,我说了几句,夫君羞恼,便要休了我…可怜我如今已经怀有身孕…我可怜的孩儿…”
怀香面上眨眼珠泪盈盈,作势要跪了下去。
莲香这些日子有孕,贺黑子紧跟在自家娘子身后紧张不已,此刻习惯性的喴了一句:“别跪,小心孩子!”喊完了瞧见房内其余众人的脸色,都不太赞成的模样,连怀香的夫君燕檀也一副“黑子你真多事”的表情,懊恼的抓抓脑袋,“我这还不是看在孩子份儿上嘛。”
这桩婚事是当初连存与左迁共同保媒,如今麻烦上门,连存不由想起书香当初那番警告,小心将来被怨偶们堵在家门口,心中暗暗后悔,要是当初将怀香扔进左迁后院,任其自生自灭,也好过如今。
左迁家世显贵,如今后院还丢着俩小妾三个通房,对他来说,多一个少一个女人,实在并无区别。
不过如今不行了,这妇人怀着身孕,没得让将军替燕檀养儿子的道理。
“燕檀,你瞧着如何?“
这媳妇儿要不要,还得看他。
怀香本来是抱屈,下跪的时候目光小心从睫毛间窥着左迁的脸色,见这年轻俊美的将军殊无笑意,也并未阻止她下跪,咬了咬牙,端端正正跪在了他脚边,垂头之时,目光之中是一双鹿皮军靴。
左迁恨不得将自己的双脚从她目光所及之处挪开,只是当着这一众人等的面,只得强忍着。
燕檀目光表情,淡漠道:“原本末将就无娶妻的打算,只想保家卫国,难得军师美意,但这美人,实是消受不起,求将军与军师做个见证,今日我便写了放妻书,日子便填在她诞下孩子之时,只等她生了孩子,我便与她再无干系!”
裴东明摇摇头,“这却不妥,不如这放妻书就写今儿的日子,反正孩子在她肚子里,生下来也姓燕,也少生些波折。”
万一这女人日夜磨缠,磨的燕檀改了主意,这却不好。
连存与左迁不觉点头,怀香一听却急了,这是他们这几个人商商量量,转眼就要将自己休了?
她从地上爬起来,指着书香大叫:“明明是她行止不端,与我家夫君眉来眼去,你们这些人全然不讲道理,怎的不休了她,却要休我?”
裴东明微微一笑,好整以暇道:“我却不曾亲眼见到我家娘子如何行止不端了?不如有劳怀香姑娘讲讲?”
一屋子的人都讲目光放在了她身上。
左迁久握军权,连存运筹帷幄,倒从不曾断过家务事,只觉这妇人麻缠不清,可是裴东明一副打定了主意要问问的模样,他二人反倒不作声,由得裴东明过问。
“她…她以前是林家大少爷书房里的笔墨丫头,有一日…有一日与另一个笔墨丫头争风吃醋,还害得那丫头被大少奶奶打了一顿,卖了出去。她定然…定然与林大少爷有些首尾的…”
话未说完,裴东明伸臂一巴掌重重打在她面上,顿时她那张引以为傲的俏脸立时肿了半边。
“贱人!好教你知道,我家娘子是清清白白的女儿家,这种事还用得着你来谏舌?以后我要是再从你嘴里听到一句污蔑她的话,小心我拔了你的舌头!”
书香从他怀里挣扎出来,呆呆瞧着他气得铁青的脸色,一时不知是怯是害怕,微微瑟缩了一下,被裴东明察觉,他连忙低下头来,语气不自觉转柔,“娘子别生气,我自然是信你的为人!为夫若是不信你,还能信谁?”
她目中渐渐滴下一串串的泪来,越滴越多,裴东明手忙脚乱替她拭泪,粗砺的大掌磨得她细嫩的脸皮发红:“娘子别哭了,我是真的信你。真的,不信要不我掏了我的心出来给你瞧瞧?”
“油嘴滑舌!”书香破涕为笑,将他的大手从自己脸上拉下来,低低抱怨:“手掌粗死了,擦的人脸疼。”
“好好,我不再擦了。”裴东明好脾气的笑着,又拿袖子去拭她的小脸上的泪,心疼不已。
左迁与连存诧异又好笑,只觉裴东明这副模样从未得见,都大睁着眼睛瞧热闹。
反正这种家宅之事,还是要燕檀来拿主意。
燕檀眼见这一听了这话,再瞧一瞧那面目肿胀的妇人,心中又酸又涩,嫌恶不止,“罢罢罢,我这就写了放妻书予你,等你生了孩儿,想去哪里便去哪里吧?”
贺黑子自告奋勇:“我来替你磨墨。”在他家房里瞧了一圈,没找到墨,只得往外跑:“且等等,我去买笔墨纸砚。”
要到这时候,怀香才生出无限恐慌。
此地荒凉,到处都是驻军,也不知道蛮夷还来不来,近些日子天降大雪,半夜冷的厉害,吃食简陋,日子又难捱,身边早已无小丫头侍候…她以后该如何过?
可恨书香那丫头,竟然嫁了个蠢笨如牛的丈夫,连她的这些话都听不懂似的,只顾搂着她擦泪。
转目在房内瞧了一圈,年少英武的左将军与连军师竟然也目带笑意瞧着书香那丫头,连自家的夫君也默默瞧着她,目带沉思,仿佛什么好事都教她占全了,凭什么呀?
她张了张口,再瞧瞧裴东明的一双大掌,默默将想要讲出来的话咽了下去。
有些话,以后有的是机会讲出来,何必争一时之闲气?
不多时,贺黑子从外面带了笔墨来,又殷勤的将桌子挪到了床边,吹了吹上面的灰尘,磨好了磨,催着燕檀写。
“这样的恶婆娘,早日休了早好。跟我家娘子比比,啧啧,真是替她提鞋都不配。”
连存抚额…疼媳妇儿的眼前就已经有一个让人跌破眼眶了,哪料到还有一个比之更甚。
贺黑子真是随时随地都将自家娘子挂在嘴边赞赏。
“黑子多嘴!”
左迁见燕檀面色,恐令他难堪,出声喝止。
哪知道贺黑子胆大包天,嚷嚷道:“将军,这可不是在营中,我家娘子比这恶婆娘好是事实嘛。书香妹子那般凶悍,瞧瞧都被她弄哭了…”
跟怀香比起来,书香怎么着都算是他们自家人了。

信任

27
怀香见事无可挽,不由懊悔自己冲动之下办了蠢事,此刻又觉得这男人俊美,虽然赚的少了些,好歹全交了给她…但战场之上凶险,万一哪一日他要回不来?
她的心思摇摆不定,一时又觉得自己年纪尚小,容貌极佳,前面有大把的机会等着自己,多一重选择也不是坏事…砸碎旧的世界,奔向新的生活,原来也是让人充满了斗志与勇气。
不待她想明白,燕檀已大笔一挥,将放妻书写好,伸手向贺黑子要印泥。
贺黑子大字都不认识几个,哪里知道写放妻书还要按手印的?
他买笔墨纸砚的时候自然不记得买印泥,左右瞄瞄,拉起燕檀的手在他胸前染血处抹了一把,燕檀当下疼的含胸,他已将那只沾血的手在放妻书上一按,立时一个大大的血手印就出现了。
他拿着那张放妻书吹了吹,讨好的交了给一旁的裴东明瞧,“东明哥哥你瞧,写好了。”
自娶了莲香,他对裴东明感激不尽,看看怀香,更觉如今的幸福生活得来不易。他与裴东明斗了这些年,就算性子再耿直疏朗,也凭直觉能猜得出裴东明恨煞了怀香,因此这放妻书第一眼便交了给裴东明瞧。
裴东明这一刹产生一种错觉,仿佛他就是那棒打鸳鸯的恶婆婆,逼得一对小两口劳燕纷飞。
书香从他怀里探出头来,瞄了一眼这放妻书,但见燕檀字迹龙飞凤舞,颇有一股潇洒风流的气势,与其人相貌十分相称,后面那个大大的血手印瞧着触目惊心。
对怀香,她既然从来不曾有过好感,此刻也并无恨意。
想要夫妻并肩一直走下去,并非易事。三人成虎,重要的不是怀香如何挑拨污蔑,最重要的是裴东明待她。
事实证明她的运气并不差,撞上的这个男人堪称君子,对她毫无保留的信任,令她在他怀中落泪。
贺黑子这样的粗人或者可以说是怀香欺负了她,但只有她心中明白,并非是怀香的话令她伤心失望愤怒,又无力还击才落泪的,而是面前这个一上来不听任何辩解就无条件信任她的男人,令她感动落泪。
幸好,遇上他,还不算太晚!
她接过那张放妻书,从裴东明怀里轻轻脱开,上前几步递到怀香手里,面上泪痕未尽,眼眶还是红的,可是眸中笑意已经泛了出来:“怀香,若非你今日往我身上泼脏水,我从来不知道我家夫君是这般可堪信重的君子,得夫若此,此生已足!我要谢谢你,让我知道自己以后一定要更加珍惜这个人,与现在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