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寒云将她往背上一背,在房里转了好十几圈,直转的她头晕,才将她放下地来,在她鼻尖上狠狠亲了一口:“我家月了最厉害了!”

柳明月笑的像个傻孩子。

任何时候,在薛寒云面前,她都不吝于表达自己的喜悦,并且非常愿意听到他的夸奖。

总觉得被薛寒云夸奖,比饮了蜜浆还甜。

——也许是她潜意识觉得,自己是需要他不断的肯定,在他的眼里,自己是最好的女子!

待到军营里的战后休整期过了,许多事情都忙完了,众师兄弟也闲了下来。

罗善之在本地有宅子,便带了罗行之归家,到了宅子没住到两日,便直接从宅子里又回到了营里,连带着罗行之也抱怨他:“本想着能好生吃几顿家中的饭菜,哪知道阿兄后宅鸡飞狗跳,压根不是过日子的地方。”

他十分不明白,怎的罗善之后宅就能乱成一团?

其实这也怨不得罗善之。

罗二夫人送来的两名丫环看不起卢姨娘,认为凭自己在罗二夫人面前的体面,只要圆了房,早晚会与卢青芸平起平坐。

奈何就算圆了房,罗善之也久不在家,偶尔回来,也会去卢青芸房里。他是个十分稳重的人,雨露均沾,倒瞧不出明面上到底偏颇了谁。

就因为这样,卢青芸自觉自己身份高于丫头,认为他不该将通房丫头与自己相比,但两名丫头又当这是罗善之更为宠爱她们的缘故,三个人常为了小事争风吃醋别苗头,最后闹将起来,又因为没有正室压制,闹的便更为难看,谁也不服谁!

“她也不过是丫头出身,难道竟比我们姐妹们高了?”

罗二夫人送给儿子的通房丫头青玉在青梅面前如是说。

这两个丫头不但生的窈窕美丽,性子又泼辣,与卢姨娘争论起来,寸步不让。

“况且,太太连咱们的名字都改成了青字,与姓卢的一听便是不分大小,她别想着这会自己是姨娘,便是这院里的头一份…”青梅道。

当初她们原不叫这名字,只是罗二太太想到樊璃亲自替罗善之纳的陪嫁丫头,名字里都带了个青字,索性将这两丫头都改了名字。

卢姨娘只有饮恨含声,只待罗善之从营中回来再请他主持公道。

但男人不同于只专注琐细之事的女人,罗善之又是自小被罗老爷子胡打海摔惯了的,不在罗二太太身边,对后宅之事从不曾放在心上,如今一回到后宅,通房与妾室互相指责,只觉烦不胜烦,索性久不回家,由得她们闹去。

就算如今营中并无战事,休息了下来,也是带着一帮兄弟们来薛宅打牙祭。

卢姨娘偶尔来一次薛宅求见柳明月,哪知道却听得罗善之在此,心中五味杂陈,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

柳明月却也不容他们师兄弟整日蹭吃蹭喝,但凡这些人来,吃饱喝足,便揪了他们去学堂兼职。一时之间,孙蒙两位先生眼都直了。

——再想不到如今白瓦关军营之内也是藏龙卧虎。

不过这等逍遥日子,只将将过了不到两月,四月末上,承宗帝一道旨意,令温国舅嫡长子温福成为监军,薛寒云为帅,带领帐下众将士直取西戎王庭。

此事自薛寒云的奏折抵达京中,承宗帝有意西进之后,朝中便激烈争执了起来。

主战派主张趁着西戎王庭之乱,直取西戎,主和派却认为如今国库不丰,能不战则不战。

承宗帝被众大臣吵的头晕,争执了数日,最后一拍龙案,下旨讨伐西戎,朝中这才消停了。

温世友对嫡长子寄予厚望,上次遭人弹赅闲置在家,如今正好趁着讨伐西戎建功立业,便向承宗帝求情,“福成上次犯了错,如今在家闲置了快一年,自愧从前行事有偏差,想求了圣上准他去讨伐西戎。”

这点面子,承宗帝还是愿意给亲舅舅的。

温世友只当这次温福成一个征西元帅是跑不掉的,哪知道圣旨下来,却傻了眼——温福成只是监军,征西元帅却是柳厚女婿。

监军没有指挥调度之职,只要薛寒云规行步距,不侵吞饷银或者有别的事情,哪怕立了军功,也实在与监军没什么干系。

温世友气的好些日子都在朝中闭口不言。

他现如今总觉得自己被皇帝外甥耍了。当年全心全意护了他上位,如今他才坐稳了位子,便置亲娘及表兄于不顾,处处有防备之意。

司马策如今却不再是那个举步维艰的太子,大权在握,想起温福永当街说过的那句话:“…这天下都是我阿爹替圣上抢回来的,便是圣上分我阿爹一半天下,又有什么关系?”只觉这句话成了他心里的一根刺,直长在肉里,年深日久,便溃烂成伤。

历朝历代,外戚独大的不是没有。

便是温青蓉的珠镜殿他也鲜少踏足,有时候被温青蓉堵在宫里,至多去珠镜殿用膳,再不曾留宿。

为此温青蓉暗地里不知道哭过多少次,每次温太太进宫探望,提起国舅之意,要她早早怀个皇儿,温青蓉都气的口不择言:“表哥都不在我殿里留宿,我一个人生得出皇儿吗?”

这等闺房秘事,原本不必宣之于口,只是温青蓉实在气恨难消,对着温太太哪里还能顾忌?

倒是小谷氏却生了个大胖儿子,承宗帝虽未开口,韦家也未大摆宴席,这种事情终究瞒不住,引的宫里好些娘娘们都有重礼赐下,温青蓉下赐之礼尤其重。

连宫里娘娘们都有重赏,朝中各官家夫人们都不落人后,不得不送。

此事已在韦廉掌控之外,他索性往家中接二连三的纳了许多美貌妾室,沉溺于温柔乡,醉生梦死。

中宫皇后失势,温青蓉虽娘家势大,但承宗帝却不甚在她身上用心,后宫之事牵扯到前朝,便是国家大事。承宗帝思虑周全,只想着不容外戚独大,只将温福成派往白瓦关任监军,却不知温福成在京郊大营之时,嚣张跋扈,与营中将士多有不合,其中包括薛寒云及他的一帮师兄弟。

众人听得派了温福成当监军,心中暗恨,迎接他之时,面上却极客气。

薛寒云私下叮嘱众兄弟:“温家势大,近几年恐怕都不会有什么事儿。只要太后还在,国舅便不会失势,况温福成此人,城府并不深,仗着家世,从不将人放在眼里,只要我们好生供着他便好。”

温福成还不知道薛寒云私下与众将商议,只拿他当菩萨供着,平日上上香便好。他暗中盘算,只当白瓦关除了两名副将,其余将士皆是在他手下任过职的,如今到了营中,哪怕是监军,恐怕此次战事也要听他调令。

自接到旨意,柳明月便心中不安。

可惜她心中明白,承宗帝这道旨意真是暗合了薛寒云的心思,他毕生的梦想便是大破西戎,为家人报仇。

接到旨意的那日,他回到宅子里抱着柳明月没头没脑的亲,末了将下巴搁在她肩上,语声沉凝:“月儿,你不知道,我做梦都想为阿爹阿娘,阿兄阿姐报仇!回到白瓦关这么久,我甚直连他们葬在哪里都不知道…唯有大破西戎王庭,为他们报仇血恨,心能了我心愿!”

柳明月心道:也许比起报仇血恨来,他们更愿意看着你平安健康的活着!

但这种话,出征在即,她说不出口。

爱一个人,就是成全他的梦想。

 


96
第九十四章
五月初,白瓦关大军集结完毕,柳明月送了薛寒云出征。白瓦关只留了白增白起两名副将守关。

薛寒云这一去,柳明月牵肠挂肚,盼星星盼月亮,只盼着他平安归来。她内心总有一种隐隐约约不好的预感,但又说不出这感觉从何而来。

前世薛寒云在边关的战事如何,她分毫不知,如今要再循着前世的零星记忆去想,委实困难。

好在,薛寒云挂念她独身一人在白瓦关,每隔了两三个月,总有家书抵达。

这种日子忽忽过了两年,薛寒云始凯旋而归,斩杀了原西戎王胞弟潞明及一干西戎王族,大破西戎王庭,只有王子潞舒带兵一路西溃,逃往了大泽山脉深处。

承宗帝得报,欣喜异常。

另有个消息却不甚美妙:温福成战死边疆。

本来温福成不必死,他只是监军,在后方军营里呆着即可。可是自大军开拔之日,他便想要与薛寒云夺权,数次三番意欲指挥大军作战,都被薛寒云阻止。眼看着西戎王庭城破之日,薛寒云带着众将士进城,营中还有三千士兵驻守,他听得斥候来报,有一支队伍慌慌张张溃逃,领兵的人疑似潞舒。想到薛寒云此战立了大功,而他至今还无功绩,便只留了五百人驻守在营里,自己带了两千五百人去追。

薛寒云等人捉了俘虏,占领了王宫,清点财物打扫战场等事做完,派人去营里接温监军入城,看着留守的三千人成了五百人,温监军带军进了大泽山追击溃逃的潞舒,都傻了眼。

潞舒熟知大泽山脉深处的地形,温福成求胜心切,贸然追进去,却被他利用地形东咬一口,西咬一口,薛寒云带着容庆单奕鸣在大泽山脉深处寻了三天两夜,只寻到了温福成与一众士兵的尸体。

柳明月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第一个感觉便是,这梁子结的有点大…

温世友对嫡长子寄予厚望,后面的嫡次子及一众庶子都不及温福成,如今折在了百度搜索“六夜言情”看最新章节西戎,国舅爷恐要把这仇算在薛寒云头上。

薛寒云是五月份抵达白瓦关的,与他离开的月份一样。

大军从城内穿行而过,薛寒云高坐在马上,面色被西戎的朔风吹的黑了许多,但眸锋凌利,带着迫人的寒意,足教人后背生寒。

大军告捷,早在西戎王庭之时,承宗帝已有旨意,令薛寒云与一众将士押解着西戎王族与战利品前往京师献俘,因此大军进入白瓦关并不能停留。

柳明月在酒楼倚窗而望,夫妻二人隔着人群,一眼便看到了彼此,薛寒云冷厉的眸子渐渐漫上柔光,朝着酒楼的方向微微一笑,无声低语:“等我!”旁边街市上有少女尖叫。

——先前被他那冷若冰霜的神情冻的女孩子们恍似三伏天灌下去几块碎冰,一腔期待的热情被冻的生生要熄灭…薛将军倒是英武非凡,只是盯着谁的目光都跟瞧着西戎敌兵似的,谁受得了啊?

没当面哆嗦着腿肚子转筋朝后退去已经是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

只是没想到春天来的何其快,一眨眼薛将军面上便雪化冰融,一派温柔和煦,围观少女仰望马上的年轻将军,顿时春心荡漾…再往后瞧,年青武将们姿仪皆美,陆续从面前经过,一众少女们的心脏扑通扑通直跳,连身后有女子大声喊着:“大爷…大爷…这是我们罗家大爷…”的声音都可以直接忽略。

柳明月在酒楼一直盯着队伍去的远了,见得方才薛寒云罗行之他们经过的地方,由于囚车经过,西戎王族们被扔了臭鸡蛋烂菜叶子,一片狼藉,地下跌倒的两名女子,曾经在去年过年来家中拜访过,正是罗二夫人给儿子的两名通房丫头。

她坐了回去,将手边凉掉的茶一口气灌了下去,才准备回家。

两年时间,白瓦关改变巨大,可惜薛寒云军务在身,却不能停下来瞧一眼。

这两年间,柳明月闲极无聊,真的在白瓦关开了酒楼,且是两家,厨子…自然是相国府里的老人。

这两家酒楼开在白瓦关最繁华的街道的街头与街尾,开业是同一个日子,此后互打擂台,各推出不同的菜式,力图压倒对方…柳明月这位幕后东家坐山观虎斗,时不时添油加火,只嫌火煽的不够旺,又与同城的官绅家太太奶奶们交好,时不时请人去尝尝这两家新推的菜式…

两家酒楼势均力敌,生意皆出奇的好。

自两年前潞舒退兵,薛寒云领兵出征,白瓦关多年战事解除,便有许多商人前来,贩运些药材皮毛往关内各大城镇,整个白瓦关似乎慢慢的活了过来。

柳明月虽不懂皮毛药材,但她一封信,相爷便会专为女儿找来懂皮毛药材的掌柜。

因此她捎带手也开了一家专收皮毛药材的铺子,前门收药材后门收皮毛,只因她收的价格公道,不但山中猎户,连军中士兵闲来打猎,白增白起都定时让人收了送过来。

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她手下养的那八百多号孩子,窜起个子来就跟雨后春笋似的,饭量也一个比一个好。

自从前年白瑶的阿娘嫁给了前来白瓦关的行脚商人,她临行前将白瑶托付给了柳明月,这一年间,有不少女子嫁了外来户,将孩子交给了柳明月,离开了白瓦关这伤心地。

柳明月身负这么重的担子,又不想坐吃山空,不想法子也没办法了。

好在这些孩子皆很懂事,闲下来的时候便会主动往酒楼铺子里帮忙,掌柜的对外只道这些孩子工价比大人要便宜十五文,但干起活来一点也不比大人差。

做为幕后东家,柳明月只要每个月瞧瞧店里的账簿子,再与掌柜定期商量一下大小事务,酒楼铺子里的事便不消她再多操心。

——柳相为了女儿,寻来的掌柜皆是经验丰富又可靠之人。

 


97

第九十五章
自有了秦氏相助,学堂里的各种开支,酒楼里的支出收入,及各掌柜伙计等人的薪酬,都不再劳烦柳明月亲自核算发放,她更省了不少力气。

时日久了,柳明月便感她住在城南不便,腿脚不好,辛苦许多,纵给她的工钱极高,也不忍她受这许多奔波之苦,再三请求,将她们母子也搬到了薛府来住。

秦氏听得柳明月要回京,也要求她将白英带在身边。

“英儿虽然淘气了些,不过他于武学一途倒颇有天分,人也算机灵,跑跑腿想来还行。”

柳明月索性将铺子酒楼与学堂的事情交了给连生与秦氏来管理,又与掌柜及行先生们讲明白。

学堂开课这么久,先生不够,柳明月后来又请了四位,如今是六位先生来教。但这些孩子们不再自卑之后,却分外的淘气,精力过剩,平常也就柳明月能压制得了他们,学堂里面的六位先生都是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压根不能教他们心服口服。

不过自秦氏去了学堂,她面上有伤,眸光又冷,她又出自城南,与这帮孩子们阿娘的经历如出一辙,在她冷厉的眸光之下,这些孩子们倒都能老实许多。

柳明月将这帮皮猴交给她,自己也能放心些。

这些孩子们在学堂听得她要出远门,又要带白英与白瑶,都羡慕不已,围在她身边不住请求:“先生也带我们去吧?我们还未见过京城什么样子呢?”

好吃的白琦口水几乎都要流出来了:“先生先生,京城是不是有很多好吃的?”

柳明月一时之间,在孩子们包围的笑脸里,竟然恨不得将这帮孩子们都带到相国府去,教相爷看看:喏,阿爹你瞧我教出来的好学生?

有一种小孩子夸耀自己成果的欣喜。

可惜这想法颇不现实,最后只得将这些孩子好生抚慰,这才令他们打消了跟着的念头。

六月初六,柳明月离开白瓦关的那一日,武德帝薨。

彼时薛寒云已经押送着俘虏及大批的西戎王庭财宝抵达京师,承宗帝带着朝中文重臣在丹凤门外迎接凯旋大军完毕。是夜,承宗帝在宫中大宴群臣,为凯旋众人庆功,又大行封赏。

当着文武众臣,柳厚与薛寒云这对翁婿以眼神表达了对彼此的挂念之情,压根没有机会到近前去说话。

薛寒云乃是新封的正三品怀化大将军,罗善之乃是四品云麾将军,罗行之封了四品归德将军,容庆等人皆是从四品下明威将军等,皆有封赏。

眼见得远征西戎的将士们如此风光,温国舅的眼睛都要红了,纯粹深恨,并非嫉妒!

温国舅一生手握权柄,妹妹贵为皇太后,女儿为皇贵妃,原来寄予厚望的长子却死在了西戎,心中如何不恨?

况且此刻柳相春风得意,连承宗帝也大赞他教婿有方,其余朝臣皆阿谀奉承,那边一众武官围着新晋的怀化大将军等人起哄灌酒,瞧来真是刺心到了极处,连带着瞧柳厚也带着恨意,只恨不得柳家一门尽数灭绝。

不过这种事情实施起来分外困难,无有周详的计划恐怕不行。

温国舅目下只有咬碎了牙齿忍耐。

宴开一半,瑶华殿太监慌慌张张跑来求见承宗帝,只道武德帝人事不知,昏了过去。

当夜,武德帝驾崩,承宗帝连夜下旨抓捕各藩王世子,道武德帝崩殂,诸王世子却饮酒作乐,不见哀戚,大逆不道!

不过朝中也有人如是想:陛下,半个时辰前您不也在殿前大宴群臣,饮酒作乐吗?如今靠的近了闻闻,身上酒味还未散呢!

如柳厚温世友这种熟识承宗帝的重臣心里自然明白,这两年间,国库空虚,各藩王府邸富裕,承宗帝这是终于忍耐不下,想向藩王下手了。

比如蜀王世子司马瑜,与饮酒作乐的诸王世子根本没在一起,锦衣卫冲进去的时候,他正在蜀王府在京师的府邸热被窝里睡觉,如今却也被稀里糊涂的下了大狱,承宗帝之心,何需再深想?

六月十五日,赵王世子与燕王世子司马风司马亮死在了大牢里,承宗帝震惊大怒。

——他只是下令将诸王世子关起来,以牵制意欲回京奔丧的诸王,可还没到弄死诸王世子的时候啊。

时机不对全盘打乱了他的布署啊!

他只得传旨各藩王,京中有诸世子奔丧,着各藩王不得离开封地,各司其职。

承宗帝既有这旨意,少不得要将诸王世子先放出来,为武德帝守灵。哪知道这些世子才放出来没两日,鲁王世子及湘王世子,还有卫王世子从京中逃了出去,唯留下个蜀王世子司马瑜,老老实实在武德帝灵前守着。

柳明月走到了半道上,便遇到了兵祸。
从鲁王世子逃出京师的那日,鲁王便在封地举兵造反了,随后几日,湘王肃王赵王燕王相继举旗响应,武德帝的梓宫还停在大启皇宫正殿,文武百官,皇孙公

子还在正殿每日祭奠哭灵,这天下便乱了。
柳明月被阻在了肃王封地。
她此次出行,带了两名小厮,乃是相国府的仆人,当初被柳相派到白瓦关的四名小厮其中两人,外加鸣金铃及白瑶白英,分坐两辆马车而行,到了瓜州境内,

这两名小厮年约十七八岁,被强行征兵,白英到底才十二岁,那征兵的瞧着大约他年纪太小,这才放过了他。
两辆马车如今连个车夫也无,迫不得已,便将行李全部搬到了一辆马车上,另一辆马车直接转卖,由白英赶车,才达金城,不等她们出城,肃王一声令下,封

地内禁止通行,凡有旅客无不滞留此地。
柳明月带着一众人等住在城北一家客栈里,由白英每日出门去探查消息,只盼着肃王早日解禁,也好离开金城。但每日白英带回来的消息,无不是令人沮丧的


武德帝的梓宫已经从大启皇宫停到了殡宫,还未葬入寝陵,但他的身后,弟弟儿子乱成了一团,大启皇族自开国之初都未有如今这般乱相。
如今留在京城的世子只有司马瑜一个,自出了赵王世子与燕王世子无故死在牢里的事情之后,承宗帝既使将司马瑜留在身边,在蜀王未反之前,众朝臣皆知蜀

王世子规行步矩,并无行差踏错,承宗帝既不能把他关在天牢里,又不放心让他独自住在王府里,索性让他住在宫里,自己的寝殿偏殿,以示亲和。
司马瑜倒是个天塌下来当被盖的性子,身边跟着的都是承宗帝的贴身内侍,他竟然照旧过的安稳,偶尔碰上谢弘进宫,还要揪着他玩上一回。
谢弘往日对他颇多照顾,如今见得他这般模样,也不知道是要向着承宗帝多一些还是要向着司马瑜多一些,两位一个是表兄一个是表弟,不过若论起血缘亲远

来,司马策要更近一些,武德帝与昭阳公主是同父同母,与蜀王则是同父异母。
“小瑜,你真的不怕有什么事情发生?”
谢弘自小跟着司马策身边玩耍,对这位表兄的性子其实十分了解。他只是个纨绔,并且从无别的志向,那些表兄弟们前些时日都在一起饮酒寻欢,转眼间死的

死了,活着的四散奔逃,举旗造反…如今唯一老实住在宫里的,他又怕出了意外…谢弘觉得,实在不能理解这些表兄弟们。
“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不管发生什么事,圣上英明,总能尽力裁度。况且我父王走时就说过,无论什么时候,让我听圣上的话总没错。”司马瑜眨巴着那双十

分具有欺骗性的眸子,诚恳的注视着谢弘,让心中暗自猜测也不知道蜀王阿舅会不会反的谢弘都无端涌上了一丝愧疚之感。
——也不是所有的皇族子弟都热衷于争权夺利啊!
这话传进了司马策的耳朵里,他只冷笑一声,很想在谢弘脑门上凿一下:蠢货!都没想过这些反贼万一攻破京城,哪有你的好日子过?
他却不曾想过,无论哪一位藩王夺得了位子,于谢弘来说,其实并无性命之忧,不同的只是赏赐的多寡。
这些藩王皆是他的阿舅,与他阿娘总归是同父的兄弟,若真成事,难道还会拿从来不掌军政大权的公主府开刀不成?
承宗帝在内宫焦头烂额,宫外相国府里,柳厚与薛寒云急的团团转。
柳明月自决定回京,便早早写了封家书,由驿站快马送了回来。按理说,此刻她应该已经快要到达京城了,但这几日柳厚总是心惊肉跳,做着莫名其妙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