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大师姐!多谢大师姐!”银腰松开了她的袍角,不住朝她叩首。
殷如尘后退两步,客气道:“你既是无处可去,以后就是沧浪崖的人。”语声转厉:“切记不可做出危害大烈与沧浪崖的事情,否则我定饶不了你!”
“银腰不敢!”
殷如尘处理完了银腰的去留问题,还顺势警告谢逸华:“三师妹,银腰既是你带回来的,你便好生照顾他,切不可再慢待了他。”
谢逸华强硬惯了的,整个云生观她连韩青扬的话都敢驳,那是吃定了师傅脾气好愿意包容弟子,对上大师姐却只有服从的份儿——武力值相差太远,只有挨揍的份儿。
“是,大师姐。”
朱明玉这个缺心眼的根本没听出来银腰的弦外之音,脑子里将他要跟着谢逸华的那句话自动过滤,欢天喜地来扶他,还再三向谢逸华示威:“银腰啊,以后若是三师姐哪里待你不好了,你只管去告诉大师姐,大师姐会为你作主的!”
话是跟银腰说的,针对的却是谢逸华。
谢逸华冷笑一声,围观的众师妹们都缩头缩脑窜出了松涛院,唯独朱明玉还留在那里,洋洋得意为银腰壮胆:“银腰你别怕,三师姐打不过大师姐的!”
“四师妹,师姐觉得你最近早晚课比较懈怠,明日早课我跟大师姐说,让我来教你!”
朱明玉听到这噩耗顿时一声惨叫:“三师姐,你这是公报私仇!”
谢逸华轻易不肯与她练习,总觉得那是对自己智商以及武力的一种侮辱,但遇上朱四丫犯蠢的时候,她还是觉得武力解决问题最容易。


第十一章
九月中旬,南方溧江发大水,淹了三省几十个县,灾情严重。
沧浪崖的弟子下山采买日常用品,听到消息报到观主韩青扬面前,她纠集弟子准备下山,谢逸华拖着满身肥肉的朱四丫一起去寻韩青扬。
朱四丫经过谢逸华一段时间的“悉心教导”,每日“勤练不辍”,跟在她后面低眉顺眼叫一声“三师姐”,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朝银腰抛个笑脸,至少表面上规矩许多,不再没大没小“谢二谢二”的乱喊了。
谢逸华当着韩青扬的面儿戳了一下朱明玉的大肚腩,在她的尖叫声中向韩青扬请求:“师傅,我跟四师妹都愿意前往南方。我家里还有产业在那边,正好可以就地调度救灾的粮食。四师妹这一身肥肉…也是时候减减了!”
朱明玉家里一堆哥哥弟弟,三代单传只生了她这么一个凤凰蛋,当初如果不是朱家老封君太过宠爱她,朱先生怕把她宠坏了,将来不能撑起家业,也不至于把她送到沧浪崖来学艺。
“师傅…”朱四丫往旁边躲了躲,对谢逸华的提议有异议,却又不敢明着反抗,只能不断向韩青扬挤眼睛,希望师傅能够大发善心,接收到她拒绝的眼神。
韩青扬道:“明玉就在观中协助你大师姐,此行由你三师姐带队,一切都听从她的调度。”
朱明玉高兴的往韩青扬身边蹭,甜言蜜语直往外倒:“还是师傅最好了,徒儿最近被三师姐折磨…教导的生不如死,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跟她在一处。”
谢逸华笑的宽容大度:“四师妹不愿意去就算了。”实在与她最近的态度不符。
朱明玉狐疑的看着她,猜不透她怎么轻易就放弃了。
韩青扬道:“不过,明玉这次虽然不去,但你二师姐要回家一趟,路途颠簸,三儿你要好生照顾,将她护送回家。”
朱明玉眼睛都瞪大了:“二师姐要下山?”
不怪她惊异,二弟子余海潮自六岁踏上去沧浪崖,这十六年里从未下过山。
云生观大弟子殷如尘家境贫寒,因缘际会拜在韩青扬门下,年届二十五都不曾成亲,大有在沧浪崖扎根的架势。以往观中有事,要么是殷如尘,要么是谢逸华带着师妹下山,从来也不会劳动余海潮。
余海潮是个病秧子,乃是海平余家的嫡长女。余家家主为了救这个嫡长女,寻了不少名医为余海潮治病,都未能根除她自小胎里带来的弱症,眼见着她越来越弱,打听到了云生观的观主涉猎甚广,除了学问武功都不错,还习得一手梅花针,几能药到病除,这才带着女儿求上门来。
韩青扬半生未娶,见到病弱的小姑娘很是心软,便留她在沧浪崖悉心调养。
余海潮自小便拜在韩青扬门下,深居简出,就连平日早晚课也与师姐妹们不在一处。她常年在临渊阁,真正日常能见着她的就是为她调养的韩青扬,与共居一处的殷如尘。
她从不下山,多是余母隔个两年来探望长女一次,只是眼下两年之期已满,余母不曾登过云生观大门,偏偏又发生了溧江水患一事,海平就在溧江流域,实在令她忧心,这才向韩青扬提出想要回家一趟。
谢逸华早就想到了这点,提的意见也十分中肯:“师傅,二师姐出行恐怕要租一辆马车,不然她恐受不住长途颠簸,不到海平便给累的病了。”
“三师姐说的对,租马车的事儿徒弟可以效劳。”朱明玉只要是自己不去,任何跑腿的事情都愿意做的。
“那就谢谢四师妹了。”
临出发那日,谢逸华带着六、七以及小十三几位师妹亲自上临渊阁去请余海潮。
余海潮瓜子小尖脸大眼睛,身量纤细,比谢逸华略矮半个头,云生观宽大的弟子服套在身上,沿着院门口的石梯往下走的时候,真有种飘飘欲仙的风姿。
朱明玉站在石梯下面,下意识伸手去扶她:“二师姐慢点。”
余海潮苍白细瘦的手掌落进朱明玉的胖爪子里,只觉得落进一个暖呼呼的棉花包里,露出个矜持的笑意:“多谢四师妹。”
朱明玉一路扶着余海潮,一直将她扶上马车,回头就看见银腰背着个包袱站在要出发的人堆里,顿时急了,也顾不得谢逸华的眼神,窜过去就问:“银腰,你…你是来送三师姐的吧?”
谢逸华坐在马背上含笑看着朱明玉无话。银腰感觉到朱明玉凑近的呼吸,往后小退了半步,才道:“我是要跟着谢女君走的。”
自殷如尘同意他留下,他便以谢逸华的下仆自居,当真学着洗衣打扫,只可惜初次替谢逸华洗衣,就将她一件弟子服给洗出了好几个破洞,自理能力差的让人流泪,反过来谢逸华还得捎带手把他的衣衫洗了。
银腰身为皇子,在撒撒族纵然不受宠,可也没干过奴仆之流的事,到得白狄又有那位假的皇子多番照顾,生活琐事就更不沾手,唯一拿得出手的倒是针线活,还勉强算是及格。
朱明玉傻呆呆立在原地,直等其余几位师妹连同银腰也一起上了马车,她才醒过神来,跑过来拽着玉麒麟的笼头不放,哭丧着一张脸求谢逸华:“三师姐,求护灾民之事怎么能不带上师妹呢?三师姐这等人物,只消动动嘴皮子,凡事指派师妹就成,你不带上师妹去使唤谁?老七老八跟小十三哪个是靠得住的?万一路上二师姐病了怎么办?”
马车里的余海潮咳嗽一声,谢逸华便挥着马鞭示意她让开:“四师妹,你可是特意跟师傅说不肯跟我去灾区的,这会反悔不太好吧?反正大师姐也需要人帮忙,你就留下来吧!”她一夹马腹,玉麒麟瞬间冲了出去,朱明玉在后面甩着一身肥肉撒开腿追。
谢逸华在马上回头一看,失声笑了出来:“四师妹,既然如此你还是坐拉货的骡车吧,反正马车里也坐不下了。”
朱明玉千恩万谢,爬上了后面的骡车。
十月中,谢逸华将余海潮送至海平余家。
海平位于溧江中游,受灾虽严重,但余家累世经营,纵经水患,亦富有积蓄,又在各地开着商铺,很快便调粮回乡,解一时之危。
余家家主听得门口守门的健妇来报,没想到余海潮能在这时候归家,惊讶不已,亲自来扶她:“家里一切都好,怎累的你一路奔波劳累至此?母亲还想着,等家里安顿妥当了,就去沧浪崖看你。”又留谢逸华等人留宿。
谢逸华原本是想将人送达就离开的,灾情紧急,她自下山之后就已经发出去好几封信了,恐怕那个人如今已经在安顺城等着她了。只是跟着余家家主一同出来的还有余家正君,以及正君旁边立着的两名少女,眉眼间依稀与余海潮有两分相似。
那两名少女虽口里叫着姐姐,可却不见得有多热络,她心里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便破例留了下来。
余海潮一路之上被谢逸华照顾的不错,她常年不出门,身子又弱,受不得舟车劳累,能撑到家门口就不错了,又是久别归家,见到家里人激动不已,等稍稍叙过别情,吃过晚饭便要洗漱休息。
小侍正在替她铺床,谢逸华来寻她:“明日师妹便要离开海平,临别之时师傅再三嘱咐,让我务必要照顾好二师姐,我思来想去,不如把小十三留下来照顾你。”
余海潮与谢逸华日常不在一处起居,虽同在一座观中,却日常见面不多,只知道三师妹时常在外行走,武功阅历都不差,同门师姐妹之间的信任还是有的,感动于她这一路之上的照顾,便道:“我已经到家了,小十三心心念念想着去救灾民,还是让她跟你去吧。”
谢逸华等那铺床的小侍出去了,才从怀里取出个青田石刻的小印递给了余海潮:“二师姐别推辞,我今日见你家中父君与妹妹们,似乎与你并不太亲热,多年亲人不见面,也有疏远的时候。你长久不在家中,只恐家中连个心腹仆从都没有,将你一人留下来,心中总有些不安。小十三留下来照顾你,这方小印你收着,但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拿着这方小印去城里的朱记胭脂铺子找掌柜的,无论是支银子还是给我传信,或者有别的要求,她都能替你办到。”
余海潮一怔,随即苦笑:“三师妹心细如发,我那父君…其实并非生我的父君,是母亲续娶的,自然妹妹们也与我隔着肚皮,你竟然一眼就看出来了。”她收了小印,又道:“我离家十六年了,那时候父君才进门,才生了大妹妹。大妹妹小时候跟我还是很亲的,连话都不会说,就肯让我抱。”
谢逸华心道:一个奶娃娃,看到比她大的孩子,自然是喜欢亲近的。但十六年可以改变很多事,更何况是一张白纸的奶娃娃。
她不欲令余海潮难受,便故作轻松道:“等忙完了这阵子,你若是不想在海平待着,不如跟我去京城转转。上京城中繁华可不是小小的海平城可比的。”
余海潮眸光复杂,良久才道:“到时候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一直没有留言,我在考虑是不是应该发个红包?


第十二章
十月底,谢逸华带领其余人等到达安顺城。
安顺城位于溧江流域最下游,算是灾情最严重的州府之一。城中青壮能出外谋生的业已离开,贫寒之家留下来的都是老弱病残。
一路之上,饿殍遍野的情况众人早都经见过了,胖胖的朱四丫胃口都差了很多,居然也知道节食了。果如谢逸华所料,这一趟救灾对朱明玉来说就是减肥之旅。
人的同情心有时候是很奇怪的东西,朱明玉一身肥肉穿过灾区,半道上差点被流民劫过好几回。她穿着虽不富贵,但这身肥肉实在太有标志性了,若不是家中富贵,断然养不出这身肥肉。
流民之中也有火眼金晴之人,总疑心她在装穷,众人时不时便要遇上个小事故,亏得谢逸华警醒,这才没出大乱子。
朱四丫对此残酷的现实,就更没胃口了,不到安顺城就生生瘦了一大圈,露出浓眉大眼的轮廓。
谢逸华端详过之后颇为欣慰:“四丫啊,照这个速度瘦下去,不等明年保管有一大票小郎君恨不得嫁给你!”瘦下来之后才发现,朱明玉的五官居然生的很不错,只是以往被肥肉挤着,竟让人忽略了她的真容。
“去你的!”朱四丫红着脸去瞧银腰,没接收到对方的目光,略感失望。
一行人在安顺城内的朱记粮店门前停了下来,洪水退去之后,整个城中屋子处处都是被水泡过之后的印记。到处是泥泞,城中低洼的土胚房早都泡塌了,朱记是青砖屋子,收拾一番倒也能遮风蔽雨。
朱记的掌柜带着伙计来迎,见到谢逸华先向她见礼:“小的见过世女。世女总算来了!”
银腰还是初次听说谢逸华的身份,探究的目光直往她身上扫。
朱四丫有些见不得他“痴痴的目光”,凑过去提醒他:“银腰,三师姐家中可有一堆通房小侍,听说外面还欠了一堆风流债,你可得考虑清楚,别被她一本正经的外表迷惑了。”
银腰:“…”
同行至今,他充分感受到了这对同门师姐妹相爱相杀的深沉感情。
“四师妹,你带着大家先去休息,等我走了再说我坏话也不迟。”谢逸华笑微微嘱咐一句,示意她们跟着朱记的伙计前去歇息。
朱记粮店内外三进的院子,谢逸华跟着朱记掌柜一路行至二道门,门口守着两名健壮的妇人,见到她出现,皆上前行礼。
最后一进院子里原来植着鲜花绿树,还有荷塘绿水,假山亭台,只是历经水患,再优美的风景也不堪入目,到处是尚未收拾的枯枝败叶,一派衰败景象。
到得春晖堂正厅,门口守着四名护卫。谢逸华进去之后,厅内赫然还有另外一名女子,面上银色面具与谢逸华一模一样。
那人身着华贵衣衫,倒与面上银色面具相得益彰。
两人许久不见,相识而笑,对方打量谢逸华一番,不由埋怨:“你再长下去,我往后可得踩着高跷过活了。”又伸手去扯她面具:“还戴着这劳什子做甚?!”
谢逸华由得她将面具揭下来,露出一张端妍秀美的面孔,远山为眉,撷瀚星为眸,白玉如肤,借樱色描唇,更兼之她在高山之巅修行,神色间带着些方外之人的疏离,但笑起来却如云破月来,顿时冰雪消融,丽色逼人。若放在男子中乃是绝色,女子中却稍嫌殊丽。
那女子轻浮的摸了下她的下巴:“小言言,若是你为男儿,我必散尽家财也要求娶。若我为男儿,容貌丑陋,却嫁不得你。得亏得咱们都是女子,方能做个知己姐妹!”这是谢逸华乳名,她从小寡言,家中父君便为她起乳名曰:开言,也只有极亲近的人才知道她的这个名字。
谢逸华拍开她的狗爪子:“谢君平你要不要脸你一个大女子,就算长的不够美,可你荷包里的银子勾人啊!我可是听说世女在外红颜知己排成行,家中小侍通房塞满园。我至今出门去办事,下面人孝敬的都是美少年,上次推拒了两次,她们都惶恐不已,还当我身体不适。你还有甚个不满足?”
谢君平被谢逸华戳破真面目,顿时也笑:“美人儿惹人垂怜,我若是不搭救他们于水火,也不知道他们得落于何种地步。”她凑近了谢逸华戏谑道:“说说,你不近美色,到底是不是身体不行啊?”
谢逸华抬脚就踹,没想到她身手灵活,似早就预料到她的举动,闪身躲过,摇头晃脑道:“可惜这次水患竟未能搜罗到多少美少年。红颜美人泡了水,皮囊也一样肿胀变形,可惜可惜!”又上下打量谢逸华,一脸的惋惜:“瞧着你的体力不弱,难道是常年跟着韩青扬那个牛鼻子老道修身养性,竟是养的不近男色了?不好不好,这竟是我的不是了!”
谢逸华习惯了她的口无遮拦,瞪了她一眼:“行啦,别再编排我师傅了。天下美人你也网罗不尽,还是准备准备干活吧!我先稍事洗漱沐浴,一会就过来。”
朱记的内院格局都差不多,谢逸华进了内室去沐浴洗漱,又换了一身衣裳,出来之后满脸无奈:“世女,我说你这是来炫富的还是来救灾的,能不能把你这品味改改。”
谢君平乃是顺义候府世女,自小顽劣,不得顺义候喜欢。她家中庶父生的庶姐妹受宠,被庶父算计伤了脸,断了入仕之途,便一心在民间厮混。这世女之位,也是顺义候为着补偿她,向今上请封的。
她算是京中所有世家贵女里的异类,特别是不能入仕之后,日常所穿所用极尽奢华,便是男色上头也毫无节制,至今未曾娶妻,令顺义候伤透了脑筋。
顺义候奉命驻守东南防线,无诏不得入京,而生了谢君平的候府正君常年在后院小佛堂与青灯古佛相伴,不问世事,君候带着庶夫庶子女们在任上,整个顺义候府就是谢君平的天下,由得她折腾,不知道多少人暗底里在笑话顺义候府后继无人,世女是个花天酒地的败家女。
谢逸华沐浴洗漱完毕,与谢君平坐在一处查看朱记的账簿,各地钱粮过冬之物的调拨,又派人去打探官府赈灾的动向,算是民间组织私底下对官府赈灾不足之处的补充。
已进入冬季,再拖延下去,灾民挺不过这个冬天。但官府赈灾手续繁多,从皇帝赈灾的圣旨下来到钱粮到达灾民手中,也不知道要经过多少道手续,若有两三成到灾民手上,都算不错了。
两人同居一室,商议妥当一条便往外传信,门口守卫见怪不怪,春晖堂门口不断有人候见,接了命令去执行,十分繁忙。
期间朱明玉与银腰要求见谢逸华,都被守卫拦着:“世女与幕僚已在商议救灾之事,还请诸位稍候。”
朱明玉等了两日,心中焦躁,便隔着护卫朝里嚷嚷:“你们别糊弄我,三师姐你别是在里面搂着小美人快活吧?等回了沧浪崖看我不告诉师傅!”
春晖堂里,谢逸华忙的焦头烂额,谢君平听得朱明玉嚷嚷,顿时拍案大笑不止:“谢二,你这位师妹倒是位妙人啊,我比较好奇的是,等你回去了,韩青扬那老道会怎么收拾你?”
谢逸华两日夜未曾闭眼,眸中布满了红血丝,扔了个账簿子去砸她:“你还不快出去将她打发了,我这会没空跟她歪缠。”等谢君平到门口她又喊道:“你把我带来的那几人都派了干活。对了,让朱四丫去泯县接应朱记的人,我路上发出的信,估摸着这会儿东西也快到了。让朱四丫带银腰去。”
谢君平推门出去,远远站着分派任务,将谢逸华带来的人分做两拨,朱明玉带着银腰前往泯县,而其余的两位师妹就留在安顺城,协同朱记的人安置城中灾民。
正巧朱记的人也要去泯县,朱明玉听得谢逸华派银腰与她同往,喜出望外,哪管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早将被晾了两天的不满都抛诸脑后,欢天喜地拉着银腰就要走。
银腰蹙眉:“朱女君,你不觉得女君有点奇怪?”
朱明玉还沉浸在与银腰一起出公差的喜悦中,拉着银腰的袖子就要走:“哪里奇怪了?”
“穿着打扮语气都不同。女君往日穿着素淡,但今日衣衫极尽奢华,说话的口气也全然不同,甚至都没往我这边多瞧一眼,那眼神就好像是个陌生人,就连声音细细听来也有不同。除了一张面具,别的地方竟大是不同。”他猛的扯住了疾步快走的朱明玉:“朱女君,这个朱记处处透着古怪,方才那人不会是假冒的谢女君吧?说不定…说不定她被人囚禁起来了!”
朱明玉全然不信:“银腰你不懂,三师姐她是候府世女,家世显赫,在山上跟咱们一般生活还瞧不大出来,但出了师门之后,她身后便是奴仆成群,穿着打扮,说话行事都全然不同,你别多疑了!”
银腰:“…朱女君难道从来没有见过女君的真容?”
朱明玉哑然失笑:“原来你在纠结这个啊?”她四下看看,朱记的伙计离的比较远,便鬼头鬼脑向银腰散播小道消息:“此事说来话长,三师姐面上有伤,据说是幼年烫伤,留下了疤痕,这才不得不常年以面具示人。不然你以为她一个候门贵女,没事不在京里挣前程,跑到沧浪崖来学艺?大烈选官,必要体貌端健,残疾有伤的皆不能入仕。她母君顺义候与师傅有旧,这才求到了师傅面前,派人送她上沧浪崖学艺。观中所有人都知道三师姐容貌尽毁,怎的没人告诉过你?”
银腰:“…”难道竟是他疑神疑鬼?


第十三章
天熙二十九年春天,女帝的五十圣寿临近,去岁的南方溧江水患也已平定,既没发生灾民□□,也没有耽误春耕。唯独出过一桩奇事,顺义候世女灾后滞留安顺城,当地赈灾的官员大约不知道这位世女在此,想趁灾后联合地方富绅吞并安顺城的大片良田,被谢君平给顺手宰了。
——宰了?
消息传回朝中的时候,正是旧年除夕宫中大宴,一片歌舞升平里兵部侍郎吴楚炎将此事捅到了太女谢风华面前,求她为那冤死的官员作主。
谢君平顺手宰了的官员名唤焦子琰,正是吴侍郎的连襟。
谢风华时年二十五岁,跟着女帝上朝议事,只是不曾分管六部,但在朝中也有自己的人脉,吴侍郎算是最早向她表忠心的官员。
“此事还得押后,近来南疆战事胶着,溧江水患才平,母皇夙夜忧心,等有合适的机会,孤会让母皇知道的。”
三月初,持续了近二十年的南疆战乱终于平定,近十年间一手执掌南疆军政的少帅燕云度凯旋而归。
当日,太女谢风华带着文武重臣在城外迎接燕云度回朝,又因着他乃本朝数百年来第一位手握军政大权达十年之久的男子,与一众闺房待嫁,□□相妇教女的男子不同,引的京中百姓好奇,纷纷观此盛事,踩踏事件连连发生,直让掌管京畿安危的袁敬星大人头痛不已。等得君臣入朝,觐见天子,围观百姓在皇城下还久久不散,最后出动了京畿卫驱赶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