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姨娘这次老实一点了,特意跑到县衙后院,让婆子给传个话,只道尚美人病了,嚷嚷心口疼,让县令夫人给寻个好点的大夫。
胡娇是没什么宅斗经验,但立刻凭直觉便得出了她肯定怀揣的不是善意。不过本着人道主义情怀,叫了个前衙的差役去街上请大夫,自己往听风院去了一趟。
饿了两顿,尚美人总该长长记性了吧?!
听风院里,尚美人正捂着心口躺在床上呻吟,在外面放风的云姨娘前来报信,远远看到了县令夫人的身影,呻吟声立刻比之方才要大了许多。胡娇进来的时候,听到这声音,唇角便弯了弯,还能叫嚷得动,说明元气很足,压根没什么病痛。真正痛到极致,恐怕连叫痛的力气都没有。
她坐在桌旁雕着喜鹊登枝的鼓凳上,颇为关切:“姑娘来南华县才没多久,饭食吃不惯,还心口疼,不知道是水土不服还是得了相思病,想宁王殿下想的吃不下饭去?我方才已经跟夫君商量过了,姑娘若相思病太厉害了,便让钱捕头带站人送姑娘回军营去,免得将来宁王殿下知道了,还怪我们夫妇照顾不周!”
相…相思病?
尚美人呆呆瞧着县令夫人,连呻吟都忘记了。
宁王殿下心系边境安宁,从来不曾有儿女情长的时候,若是知道她在南华县衙“想他想的患了相思病,茶饭不思”,定然会勃然大怒,到时候…她还能落着了好?!
“我们姑娘…就是一时身上不爽利,县令夫人说笑了!殿下如今正忙,还是不要麻烦县令大人了!”
云姨娘到底反应快,立刻替尚美人描补。
她现在安危身系尚美人,尚美人若是处境不好,她的处境就会更惨,说不定又要回军营去过那种“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的日子,自然不能看着尚美人落到那番境地。
胡娇心里暗笑,想到自己也曾经一腔热血保安宁,无心儿女私事,宁王殿下的心思便能窥得一二。
“也好,一会大夫来了,替姑娘抓几副药来吃,如果还不见好,那就让我家夫君跟宁王殿下传个信儿,跟他讨个主意,问问看姑娘思殿下成疾,该如何医治?”
“我…我哪里有思念殿下成疾?”尚美人总算找回一句话来。
胡娇愕然:“原来姑娘并不思念宁王殿下啊宁王殿下乃是当世英杰,少有的英武男子,姑娘既然已经成了宁王殿下的人,却不曾心系殿下…那姑娘这相思病难道是为别人患的?”
尚美人方才还捂着心口喊疼,这会儿脸色煞白,头都疼了。只觉这位县令夫人伶牙利齿,十分难缠。她若是承认对宁王殿下患了相思病,在宁王殿下面前也落不着好;可是不承认对宁王殿下患了相思病,被这市井妇人一歪曲,便成了心系别的男子,不守妇道了,结果…就更不好了!
当日胡娇回去,向着县令大人深深一拜,以表谢意。
她跟着许清嘉久了,多少也得了些县令大人的真传,歪曲起事实来,能挖个坑将人埋里面。如今的区别是县令大人挖的坑深一点,她挖的坑浅一点罢了。
还得再修炼。
许清嘉被她这一拜给弄的莫名其妙,扯着她坐到怀里来,笑道:“这是怎么了?忽然之间便跟我行起大礼来了?”
胡娇在县令大人的怀里十分沉痛的忏悔:“我往日总觉得,这世上大部分事情都只要简单粗暴的用拳头解决便好,如今却从夫君身上学到,这世上之事,能用智取的,还是不要劳动力气的好!”能用话挤兑的别人羞愤欲死,何必还要动用力气呢!
她离开听见院,顺便拐到灶上去,跟婆子嘱咐了一遍,回头送家常清粥小菜去听风院。如果听风院用了,以后就按此例,也不必非要肥鹅大鸭子的侍候着。如果听风院还要继续砸碟子摔碗,那就…一碗清粥也别送,让她们饿着去。
粒粒皆辛苦,这时代的粮食可是全凭人力,没有机械可代劳,甚至好多农家连个耕牛也没有,一滴汗水摔下去砸成八瓣,碰上灾年也未必能换来一粒粮食。
许清嘉摸摸她的小脑袋,稀罕的将她紧紧搂在怀里,“阿娇这是…终于停止跟为夫叫板了?”这倔丫头成亲这么多年,还要时不时拿体力来跟他叫板,没想到还有这一天。
胡娇在他脸颊蹭了蹭,今日出奇的乖巧,将听风院尚美人的事情跟许清嘉讲了,前几日她就与许清嘉讨论过尚美人所求,夫妻俩制定了一二三种回击之法。胡娇原本的想法是不如用武力威吓,说不定尚美人便老实了,被县令大人否定。
县令大人觉得,这等妇人,还是要用言语辖制要好上许多。
动武还是要旗鼓相当的对手,才有动武的必要。
现在胡娇觉得,县令大人真是太英明了!
当妻儿仨一溜坐在长案上写大字,胡娇左边坐着许小宝,右边坐着武小贝,这俩小子背书倒是挺溜,但写大字却是个苦差,必须要平心静气,但这俩小子简直是猴子托生的,自从见识了外面精彩的世界,平心静气坐下来写大字简直就是在为难他们。
以往胡娇也会鼓励孩子们跟县令大人造反,娘仨一起捣乱,因此县衙后院的大字课从来就没顺利的进行下去,今晚却是胡娇亲自坐镇,陪着俩猴子练描红。
许小宝隔着娘亲认真的侧脸,偷偷用眼神与武小贝交流:娘亲…这是怎么了?不是应该带领他们一起反抗爹爹的暴政吗?
武小贝苦着脸在描红上写了一横,年纪太小笔力又弱,歪歪扭扭跟墨虫子似的,他自己看着也比县令大人的字丑太多,揉揉鼻子回许小宝一个沮丧的眼神,许小宝立刻乐了。
这小家伙手上有墨汁,揉完了鼻子小鼻头便黑黑的,倒有几分可爱。
胡娇在思想上对县令大人膜拜之后,向学之心渐浓,除了练大字也肯听县令大人讲书了。县令大人每日在后院带着老婆孩子学习,顺便过把教书先生的瘾,完了再跟老婆过几招锻炼下身体,日子别提多和美了。
他算是尝到甜头了,以前身体也不算差,可是跟着老婆捉对厮杀练习这么久,他如今一年到头也不见得会生病,身体素质好了,在床上更是如虎添翼,哪怕审案拍起惊堂木来,都比以前要响。就连高正钱章等人也夸他气色越来越好。
唯一不好之处便是边境的战火愈燃愈凶,接到上面旨意,大军粮草就地筹集,韩南盛给每个县都摊派了粮草,他核算了又核算,将所需粮草交上去之后,南华县的官仓便要空了。若是碰上灾年可如何是好?
随着南华县的官仓被前来征调粮草的军卒拉空之后,许清嘉亲自带人马不停蹄的前往各乡前去收秋赋。
自从边境打了起来,各地便有小股土匪流窜,听说曲靖已经盗匪成患,汤泽已经向府君请命,请求派兵剿匪。南华县治安尚好,全赖这四年多许清嘉在南华县的悉心经营,多将人心收服,这才无人闹腾。
高正也向许清嘉感叹:“…若是按着朱县令以前的治理之法,恐怕不等吐蕃大军打过来,咱们县自己先乱了起来,夷族山民趁机杀到县衙也是有的。”太平年间还闹民乱呢,何况打仗的时候。
许清嘉的目光瞧着连绵不绝的山脉,以及身后押着粮草的车队,目光沉沉,“百姓但凡有饱饭吃,也不会提着脑袋做乱了。”
他那位同年汤泽以前没看出来,听说治理起曲靖县来,十分的铁腕,平日赋税便不少,又有灭杀染了时疫的村子一事,偶尔与许清嘉在州府碰上,言谈之间多以读书人自居,看不起未开化的夷人百姓,只当是猪狗一般,也不怪曲靖县的夷人百姓闹腾。
许清嘉也曾婉转的劝过他,治理百姓还是以教化为主,强权镇压只会官逼民反,不过汤泽却很不当一回事,只道这等蒙昧山民,如果不用强权让他们害怕,谈何治理?
二人政见不同,空有同年之谊,却说不到一起,许清嘉便不再多言。
十一月里,胡厚福带着商队又来了云南郡一趟,亲自往南华县跑来看妹妹外甥,还带了许多东西。这半年来市面上并不繁荣,有不少商人囤积物资,胡厚福今年来了两回,胡家商队已经组建,他如今不止是沪州南华县两地走,而是尝试去更远的地方,从南到北慢慢探路,生意越做越大,似乎整个人都脱胎换骨,早不是当初只会掌刀的市井屠夫。
大概是深感自己识字太少,从去年开始,他就花钱请了个先生,一路跟着自己,除了要算帐之外,还要教他识字读书,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读书的关系,他如今谈吐也与早年不同,很是透着几分儒商的味道。
胡父当年自己屡屡落第,自感不是读书的材料,又加生计所迫,却因读书连刀也不敢掌,想着大约是胡家坟头没有冒青烟,索性熄了改换门庭的念头,不曾给儿女启蒙,只让他们在市井间打滚。
哪知道胡厚福年近三十启蒙,也不知是历经世情开了窍还是别的原因,居然进步神速,连先生也感叹他是块读书的料子,不该去做生意,而应该去考状元。
走的路越远,读过的书越多,胡厚福便愈加谦和,他如今吃的圆圆胖胖,很有福像,见人先笑,讲起话来也全然是为对方着想的模样,任谁都没办法将“奸商”二字与他挂钩。听说他还在沪州城捐款修桥铺路,也算造福乡里,还博得了个胡善人的美名。
兄妹俩谈起此事,都相视而笑。
“爹爹若是知道哥哥读书有成,不知道得多后悔小时候不曾给哥哥开蒙,说不定咱家也能出个读书人呢。”
胡厚福抚摸着自己圆圆胖胖的肚子,很是谦逊:“你哥我也就是多识两个字,不做个睁眼瞎,做生意的时候别被人蒙了,能识字会算帐就好。”又有几分跃跃欲试:“妹妹你说说,哥真能去考个秀才?这个年纪当童生会不会太晚了点?”
胡娇看着自家哥哥热忱的双眼,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难怪这么多年他对读书人十分敬重,待许清嘉也总是高看一眼,归根结义,自家哥哥心里也住着个一心向学的好少年啊。
“要不…哥哥回乡里去试试?”
胡厚福一下便泄了气:“还是算了!我上次跟你嫂子说,你嫂子还笑话我,说等儿子大点了,跟儿子一起去考童生,万一父子俩都中了,也是一段佳话不是?”
胡娇直乐,“嫂子这话原也没错的。”
胡厚福叹气:“你嫂子这话是没错。可万一…儿子中了老子没中,岂不让人说老子还不如儿子了?”
胡娇:…
许清嘉后来听见大舅兄这段心事,直笑:“大哥也是个妙人儿!”
吃完了腊八粥,这一年也到头了。
许小宝过完了三周岁生日,家里丫环婆子一起出动大扫卫生,准备年货,县学里也放了假,孩子们与胡娇依依惜别,有年纪大点的已经学完了扫盲班的课程,也不准备去考状元,便准备明年开年不再来县学上学,要留在家里帮忙,对胡娇更是难舍难分,还请求胡娇,以后来县城想来县衙探望她,胡娇一一准了。
胡娇与这帮孩子们相处日久,也有了感情,知道这些孩子家贫,她如今手头宽裕,索性每个不再来的孩子发一两银子回去补贴家用,一下就散出去近一百两银子。县令大人虽然抱着老婆戳着她额头批判:“真是个败家的媳妇儿!”可是心底未尝不曾感叹她心肠慈软,有种悲天悯人的情怀,总让人忍不住疼爱。
别瞧着她平日似乎很是凶悍,力气又大,动起武来两个汉子都不是她的对手,可是除了她的娘家人,也只有县令大人知道他家老婆心肠有多么软和,与外界传闻截然不同。
自上次胡娇亲自探望过尚美人,又有大夫前来开了方子,抓了几副药来吃,听风院便安静了下来,再也不闹腾了。
灶上婆子送的家常小菜也没再被嫌弃,而且尚美人也不再生事。只是过得几日便要云姨娘来请胡娇前去听风院聊天,都被胡娇一律以“家中事忙,孩子又闹腾,实在分不开身”为由拒绝了。
就为了避开尚美人,许小宝与武小贝对她已经十分不满了。这俩猴子最喜欢在县学园子里玩,自从尚美人住进去之后,胡娇就锁了两边相连的门,很久都没带他们去县学院子里玩了。就连送别县学里的那帮学子,也是胡娇带着腊月前去,将俩小子丢在家里。
每当闹腾的厉害了,胡娇便将这俩小子带着去高正家玩。高正家园子也不小,又有高烈这个小不点儿供他们取乐,兄弟俩倒也很是喜欢。
只不过令人烦恼的是,每次去了,这哥俩都要将烈哥儿欺负哭了才算完。每每胡娇度着高娘子眸中神色,也觉十分愧疚,谁家亲娘不疼儿啊?
令人欣喜的是,在许小宝与武不贝的压迫之下,高烈走路越来越稳,哭的次数越来越少,而且有次还上手跟哥俩打了起来。许小宝与武小贝这俩小货从小掐架,高烈的小爪子举起来揍他俩,对他俩来说形同挠痒痒,不过看着从最开始被欺负如今也会反抗的小不点儿,哥俩别提多高兴了,傻乐着一人在高烈一边脸颊上狠狠亲了一口:“乖乖,你可算长大了!”
胡娇:…
这是完全照搬了她平日的奖励方式,哥俩最恨她亲脸了,每次亲完了都要擦下脸表示嫌弃。
这会这俩小货却一人一边扯着烈哥儿的胳膊,“乖乖”叫个不住,糊了高烈胖嘟嘟的小脸满脸的口水印子。
方才抢点心吃的时候高娘子又怕自家儿子哭,看到自家儿子扬起了胖乎乎的小爪子,又怕这仨孩子打起来,正要让乳娘去拉架的时候,县令家的俩哥儿却笑呵呵扯着烈哥儿亲个没完。
一腔勇气准备揍人的高烈被这哥俩的热情给弄的莫名其妙,推又推不开,终于被亲哭了…
高娘子:…
她也亲烈哥儿的,可也没将孩子亲哭啊!
这哥俩这是欺负烈哥儿呢还是疼爱烈哥儿呢?
胡娇只能将这俩猴儿从烈哥儿身边扯开,亲自给高烈擦脸,又顺势捏捏他胖嘟嘟的小脸,狠狠瞪了俩猴儿一眼,“烈哥儿别哭,哥哥们这是喜欢你呢!”天知道,这明明是他俩捉弄这孩子的。
他们最讨厌别人亲自己的脸颊了,又怎么会用亲烈哥儿来表达喜欢呢?
胡娇算是摸准这俩小子的脉了。
不过高娘子不知此节,见到这俩小货这么热情的举动,只能理解为孩子太小,亲起来没有分寸,但喜欢烈哥儿的行为还是做不了假的,不然何至于亲她家的小哭包呢。
当日还让厨房多做了几盘点心,等胡娇走的时候给了起来,让她带回去给许小宝武小贝吃。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本朝有守岁的习惯,时人董思恭在《守岁二首》里为此有热情讴歌:“岁阴穷暮纪,献节启新芳。冬尽今宵促,年开明日长。冰销出镜水,梅散人风香。对此欢终宴,倾壶待曙光。”
一年一度的除夕夜终于来临,南华县衙里一片清冷,前衙大门紧锁,后院里却明烛高照,丫环将一道道菜品端上了桌,胡娇又叮嘱腊月,给听风院也送一桌席面去守岁,余下的便让灶上婆子跟俩丫环也整治一桌去吃,辛苦了一年,也要歇一歇了。
年秋的时候,胡娇给许清嘉身边也配了个长随与小厮。 长随十八九岁,名唤永寿,小厮只有十一二岁,却是个乞儿,饿倒在路上,被征秋赋的许清嘉在路上遇见救了回来,洗涮干净瞧着十分机灵,自愿卖身为奴,许清嘉夫妇便收留了他。
这孩子连名字也无,许清嘉索性随着永寿给起了个名儿,唤永禄。
这俩人以前在前衙住着,只是到了年关,前衙里锁了,便回到后院,在后院的下人房里住着,顺带守门。今日除夕,便跟着丫环与灶上婆子一起守岁。
主屋里,许清嘉与胡娇身边各坐了一名孩子,两人都先紧着孩子,挟他们爱吃的菜在碗里,看着俩小家伙跟小猪似的埋头苦吃,自己也挟爱吃的菜来吃两口,又一面闲谈。
“前几日听说吐蕃已经停了兵,皇长子带着人一路打了过去,只是吐蕃高寒,军士多有不适,这才没端了吐蕃人的老巢。这个年总算能够安稳过了。”
许清嘉就盼着停战,他如今做着一方父母官,打起仗来一方百姓税赋便要加重,原本尚有些节余的生活便过的紧巴巴的,他瞧着着实不忍心。
先唐有和亲之俗,只是大周之后却绝了此例,只用重兵镇守边境。吐蕃地势高寒,每至岁秋收成不好过不下去,便将主意打到大周边境,挑起战端,明知打不过武琛,却还是隔个两三年便要来一回,却也是没奈何之事。
“听说宁王手下有一帮骁勇善战的悍将,边境有他守着,应该无虞。”胡娇虽然与崔五郎掐架掐的比较厉害,不过偶尔也听过这小子吹嘘宁王帐下将士,除了崔泰另有数名悍将,言谈之间多有敬服之意。
能让崔五郎敬服的人物,想来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许清嘉时不时能收到朝廷邸报,便将其中几名将军的事迹讲给她听,只当打发守岁的时光。桌上还备了桑落酒,夫妻对饮,只当谈古一般。
许小宝与武小贝吃饱了,又不喜欢听大人聊天,便从凳子上滑下去玩。
外面天色漆黑,这哥俩如今很不用人看着,都可以自己在房里玩半天,胡娇便放心让他俩玩。等到许清嘉讲完一段,目光随意往内室瞧了一眼,这才发现这俩小家伙走路歪歪斜斜,互相推推搡搡,脸红的跟猴儿屁股一样,委实不太正常。
“阿娇,你瞧瞧孩子们怎么了?”
胡娇进了内室,顿时闻到酒香,再揪着俩小子到跟前一闻,酒气冲天,可比他们夫妇俩喝的还多似的。她记得许清嘉今儿拿进来两坛桑落酒,一坛子上了桌,一坛子便随手放到了内室桌上,过去一瞧,酒坛子已经被打开,摇一摇这坛酒都快见底了,顿时在这俩小货脑门上各弹了一下,恨恨道:“小小年纪居然偷酒喝!”
许清嘉也跟了过来,趁着胡娇去看酒坛子,这俩只醉猫一边一只抱着许清嘉的腿不松手:“爹爹吃饧…吃饧…”为着应景,今年除夕还买了乳饧回来,这俩小家伙喜欢的不得了,胡娇怕他们吃多了蛀牙,各给了俩小块便收起来了,这会子吃醉了酒,便耍起赖来,跟许清嘉磨缠。
胡娇是又好气又好笑,一边一个抄起来送到小床上去,又拿布巾子给他们揩干净了手脸,脱了衣服塞进了被子里去,酒意上头,没过一会儿便睡了过去,小脸蛋儿红扑扑的,还此起彼伏打起了小呼噜,真是让人恼也不行笑也不行。
夫妻俩重新落座守岁,还未开口便听得外面似有吵嚷之声,闹哄哄的,正欲起身去瞧,腊月已经小跑着来报,宁王殿下来了,已经进了园子里了,才有兵士前来通报。
许清嘉与胡娇交换个眼神:宁王殿下不是在边境上吗?大年夜跑到南华县是为了什么?
夫妻俩略微收拾收拾,便提着灯笼往园子里去,又吩咐灶下立刻准备酒菜往听风院送过去。
大年下的,厨房的食材都是齐全的,灶上婆子得了吩咐,立刻去做。这边夫妻俩到了听风院,但见园子里一路之上都有侍卫守着,一直站到了听风院里,夫妻俩心中都不由暗猜,也不知出了何事,宁王这次来这么大阵仗。
胡娇小声道:“难道是…听风院抱厦那位?”因不满她的行为,向宁王殿下告了状?
没道理啊!
这主仆三人连园子门也不出,就偶尔派丫环去酒楼叫个席面回来改善伙食。而且从南华县往军中派人,寻常百姓就算拿了赏银去闯军营,也见不到宁王殿下。
听说宁王殿下治军严谨,若发现百姓窥探军营,早没命了。
有侍卫进去通报,稍倾前来引了许清嘉夫妇进去。俩人将手里提着的灯笼交给了门口立着的侍卫,整整衣衫便进去了。
宁王殿下来的急,听风院的正房虽然日日有婆子收拾打扫着,可是匆忙之间笼上火盆,也带着寒意。灶上婆子倒是机灵,为求快暖,房里笼了四五个火盆。宁王就侧卧在榻上,闭目养神。听到脚步声才睁开了眼睛,看着许县令夫妇进来行礼。
他往常也熟不拘礼,有时候见许清嘉夫妇也在榻上随意歪着,只是都不似此时,似乎是过于劳累,面色苍黄,身边还守着两名贴身护卫,另一边崔五郎正守着个小茶炉,炉上坐着一砂锅药,水还未沸,想是才坐上去。
“殿下这是怎么了?”许清嘉见这情状,就问了一句。
无缘无故,不会跑到南华县来煎药,且这么多侍卫,想来宁王有恙。
宁王微微一笑:“本王大节下跑来南华县养伤,许县令不会怪本王多事吧?”他受伤有五六日了,当时不便挪动,只贴身一二人知道,不过好在这场仗终于打胜,吐蕃人又缩回了老巢,休养了两日,将营中事务交给几名副将去管,便带着贴身护卫往南华县而来。
名为看儿子,实则养伤。
营中虽有军医,到底医术不够好,条件又艰苦,思及活蹦乱跳的武小贝,以及南华县衙的清静日子,宁王殿下便起了前来听风院养伤的念头。
崔泰也赞同他这想法,“许县令是个周全的,殿下又可以见见小郡王,趁机在南华县养好了伤再回来,营中有末将等人,殿下不必担心。”
许清嘉听得宁王受伤,立刻便派已经提着酒跟熟食过来的腊月去唤永寿,让他去请县里最好的大夫来给宁王殿下看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