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景行便唤人牵匹马来,“大公子不如跟我出城跑跑马?”
“恭敬不如从命!”何渭上了马,与夏景行并驾齐驱。
因着小平安还坐在马上,马速并不快,夏景行还要照顾孩子的情绪,听得他颠三倒四的表达着自己的喜悦之情,坐在马上看街边的景儿,忽觉得寻常平视的东西都需要俯视,这视角十分新颖,小家伙便不断扯了他爹的袖子分享:“爹爹,看看——那边——”
父子俩个说个不住,小平安笑个不住,哪容得旁人插话。
何渭便也不急,唇边带了笑意听小儿童言稚语,当爹的也极有耐心,配合着孩子时不时也惊叹一句:“…是吗?那么高的绳子爹爹可不敢走,掉下来可怎么办呢?”说的是小平安隔几日就要去瞧一瞧的走百索。
小平安扭过头来瞧他:“可是爹爹不是当将军的吗?”
夏景行喷笑——在孩子心里当将军的就无所不能了吗?
直到在郊外跑了一圈,小家伙玩累了,何渭才有空与夏景行细聊。
夏芍药想出来的招果然好使,才过了五日,小平安便已经跟爹娘不陌生了。夏芍药夫妇变着法儿的陪他玩,恨不得把逝去的时间全给补回来,从睁开眼睛到他睡着了,十二个时辰都想看到他。
小家伙白天还好,跟着爹娘玩的很开心,只到了晚上睡觉的时辰,就要找夏南天,必须要跟着祖父才能安稳入睡。
到他们回来十日上头,族里有个子侄上门来了,说是来瞧瞧堂妹与堂妹夫。
夏芍药不能跟崔家撕破了脸,还得顾着往后官场上与夏景行抬头不见低头见,但夏家族里如今却是再无半分瓜葛的,不等夏南天开口,已经指使前锋营的两人将这滑头滑脑的小子给扔出去了。
夏家族里听得夏景行大胜而归,立了军功,早都想向夏南天示好了,只拉不下脸来。
好容易听得夏芍药跟夫婿回来了,想着总归是小辈,先从他们夫妇身上下手,待得态度松动了,夏南天面前也好说话。
夏老三将族里男子都聚到一起商议此事,最后才派了个子侄前来投石问路,哪知道才踏了一只脚进门,就被扔了出去,摔了个屁股墩,一瘸一拐回去了。
到这时候,夏家族里不少人都开始埋怨族长,当初非要逼着将夏南天这枝儿除族,结果如今倒好,他女婿争气,竟然立了大功回来,恐怕不久之后官职还会再升一升。好容易夏家有了在官场上走动的人,往后族里子弟还指着夏景行提携呢,族长却斩断了这条路。
当初倒有不少人跟着夏老三一起去逼迫夏南天,此刻全都不记得了,只记得此事乃是族长做的决定,背底里把夏老三骂个臭死,常有人在背底里指指点点。
夏老三年纪大了,心头郁结,临老还有一把火气,带了自己儿子,以及兄弟的儿孙往夏南天家过来,哪知道才到得大门口便见门岗森严,虽是个小巷子,夏家门口却立着两名军士,腰挎大刀目不斜视,就连邻居们都不往夏家门口走动了。
几人心中已暗升了怯意,立功蹭到了门口,夏老三腆着脸道:“烦劳军爷往里面传报一声,老头子乃是你们将军的叔公,听得他立功回来,特意来瞧瞧他。”将手里提着的鱼肉再提高些,给守门的军士瞧。
夏家几时门禁森严过了。这不过是夏芍药嫌弃夏家没皮没脸,如今已与他们断绝了关系,自家生死荣辱俱与他们再无半点干系,省的多费口舌,索性就在门口立了两门神。
这两人皆是上过战场见过血的,其中一人面上还有疤,原本就有些凶煞,鼓起眼睛来比寻常人吓人的多,嗓门如打雷一般朝着夏老三砸下一句话,“我家夫人说过了,夏家只得老爷子这一枝儿,再无旁的亲族,若有人来冒充,棍棒打将出去,不必客气!”
夏老三以及同来的子侄都懵了,从未想过有一天夏南天会如此绝情。
他们总想着世人注重宗族,就算是被除了族的都有不少还想着再记回去。他们此刻搭了梯子,夏南天想来也应该顺着梯子爬下来,大家到底同族,以后还是一家人。
哪知道夏南天根本没有想要再上祖谱的打算,不但没有与大家言归于好的想法,竟然连一面也不得见。
几人又羞又臊,特别是夏老三,只觉得血往头上一阵一阵的涌,只觉此生从未受过此等奇耻大辱,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带着人回转,才出了巷子便听得马蹄声响,打头的正是夏景行,大氅翻飞,笑容满面,怀里还搂着小平安,这是出城跑马才回来,身后跟着两名护卫,倒有几分将军的派头。
夏老三一行人停住了脚步,想着他们这帮人立在巷子口,不怕他瞧不见。
哪知道到得近前,夏景行目光在几人面上漫不经心的扫过,倒好似从来不曾识得这几人,马速都未停便往巷子里去了,夏老三到底不甘心,豁出老脸来叫了一声,“侄孙女婿——”
夏景行听在耳边,唇角微微勾起,怀里小家伙还天真的问,“爹爹,是在叫你吗?”他声音半点也不曾低,“不是,爹爹不认识这些人!”
夏老三抬手指着他骑马而去的方向,“啊——”了一声,又羞又臊,当着族中子弟的面儿被打脸,血直往脑子里冲,眼前一黑便朝后跌了过去…
夏景行带着孩子进了家门,半点搭把手的意思都没有。
夏家族人从开始就是拜高踩低,趋炎附势的人,属于施再多恩惠也不记得的白眼狼型,他虽不知道夏南天在族中花了多少心思,却也不愿意再与这样人家搭上甩不脱的亲族关系。正好夏老三将他们这一枝儿除了族,可不正合他意?
哪里还有再往上凑的道理。
当天晚上回去,夏老三便糊涂了,请了大夫来说是痰迷了心窍,扎了针才醒过来,人却爬不起来了。
在族中子弟面前丢了这样大的脸,而且被阖族中人埋怨,到没脸见人了,在家里养了小半年才好意思出门,却也不好意思往人多处去,只在街上随意走走。
那时候,夏景行都已经再一次升官了,夏家族中此后却再攀不上关系了。
不止夏家族里人,就连左近知道此事的人家也暗底里笑夏老三愚蠢。
半个月之后,燕王殿下带着赵六禹兴国等人到达了洛阳城,才进了燕王府便让人来请夏景行过去。
几人在燕王府一聚之后,商量了一番京中局势,去了如何应对,受封之事,赵六便跟着夏景行往家里去了,说是要给世伯请安,还要见见自己的干儿子。
一路之上,夏景行便将替他瞧了个媳妇儿的事情讲了给他听,只女方的兄长想着掌掌眼,再回禀父母。
赵六生的瘦削,许是小时候日子艰难,此后伙食再好人也胖不起来,模样也只算得上端正,但一双眼睛光华湛然,很是精神,再换了新衣,打扮一番,竟然也也似模似样,倒似个文士,全不似武人。
他这里才见了干儿子恨不得抱着不撒手,可小平安对于突然冒出来的干爹可没什么想要亲近的欲望,一头扎进亲爹怀里不出来。
赵六眼馋夏景行有儿子,对相亲之事也很积极,加之燕王在洛阳不过待得两三日便要起行,夏景行当日就派人往何家送了信,约了何大郎晚上在明月楼喝酒,说是要为好兄弟接风洗尘。
何大郎往燕云十六州送冬衣的时候,住在客馆里,倒是与夏景行见过面,可赵六却不曾往客馆里去,二人终究失之交臂,如今郑重约了时辰,到点便由夏景行陪着往明月楼去了。
何渭想要见见赵六,便是怕他生的粗蛮吓着了自己家妹子。别瞧着他六品武官还要往上升,前途无量,可做武官的碰上打仗不但危险,而且许多军中汉子性子粗糙,也就是夏芍药提起的人,才让何家兄妹俩郑重对待。
没想到见了真人,倒是斯斯文文,生的端正精神,算不得美男子,可说起话来足见阅世之深。
何渭也不是那等拘于门户之见的,非得要妹妹嫁个高门大户,亦或者是读书人。何娉婷自己就不是爱读书的性子,若真嫁个读书人那才要命。谁不知读书人都想红袖添香,可自家妹子满肚子生意经,与读书人的世界南辕北辙,说不到一处去,哪得甜蜜日子可过。
赵六倒好,你跟他提前线战事,他便提被掳百姓,老弱稚子,悲天悯人满面叹息;你跟他提生意,他便提年成,但凡市井之事讲起来也是妙趣横生,酒量也不错,陪着何渭喝了两坛子酒,人还镇定如斯,也不讳言出身,“…家里亲人统不记得,只一个人活了下来,籍贯哪里都不知道,遇上了燕王殿下,才有了口饭吃,不然如今还不知道在哪里胡混呢。”
难得他如此坦诚,何渭倒欣赏起了他的坦率,问及官职,知道此次是进京受封,六品升个五品,年纪轻轻也很是了不起了,当下便吐了口,“若有意便请了媒人上门,此事我却做不得主,要禀了家父母作主呢。”
燕王听得夏景行提赵六牵线,倒替他寻了一门合适的媳妇,兴致上来请了媒人前往何家。
何康元听得燕王保的媒,哪还有不愿意的,不等何太太见赵六,他倒先自应了下来,倒引来何太太气恼不已,骂个不住:“被那狐媚子迷的人事不知,满脑子只想着发财,也没知道从哪里拣来的阿猫阿狗,就跟我的闺女配了对…”
也亏得何渭提前已经见过了人,只道这是燕王亲自保的媒,他前往燕云十六州送棉衣的时候就瞧中的人,才来了洛阳城便上门来提亲,足见诚心。却将夏芍药夫妇牵线一节给隐下来了。
何太太自来对夏家人没什么好感,若听得夏芍药牵线,不定还得怎么想呢,泰半是不肯答应的,大约还会觉得夏芍药在坑她闺女呢。
何渭最会察颜观色,对何太太的心病最清楚不过,劝慰的她心结打开,好容易接受了这门亲事,又想起儿子的亲事还没着落,才开了口他已经溜了,“总要让妹妹好歹见一面,才好订亲的吧?”
次日何娉婷在兄长的陪同下前往夏家去见夏芍药,与前去“与干儿子培养感情”的赵六“不期而遇”,彼此心知肚明。赵六与何渭打招呼,眼角儿悄悄打过何娉婷,为论穿戴,只见她生的高挑丰腴,面若银盆,心里先自满意了。
而何娉婷也大着胆子扫一眼赵六,果见他生的斯斯文文,与想象之中武官满脸胡子的粗蛮样子全然不同,心里也肯了,还奇他这副身子怎的打辽人,后来听夏芍药提起他管着斥候营,但凡走过的路没有不记得的,丢到漠北草原上也不会迷路,夏景行一行人孤军深入,他比指南针还好用,心里便涌上一丝喜意。
由燕王保媒,男女双方都见过了面儿,三日之内这门亲事便亲了下来,一应茶礼酒水便是燕王府的管事置办的,赵六竟然只等着做新郎便好。
因行事匆匆,他们还要进京受封,此事不好坐下来谈论成亲的日子,何康元也十分满意,直催着赵六尽早进京,“成亲的日子不急,等贤婿从京里回来之后再定也不迟。”到时候他又升了官,便是本地知府恐怕也要对何家高看一眼。
何康元心里得意,在外室面前禁不住夸耀了一番新女婿,倒让外室大哭了一场,嘴里只喊着自己俩闺女的名字,“…同样是你爹的闺女,你们姐姐嫁得年轻俊杰,我的闺女却得伴个白头翁,怎的如此命苦?”哭个不住。
三五日之后,燕王带着夏景行赵六,以及自己一干贴身护卫,往长安去了。
夏芍药却懒怠再动,站在门口送了夫婿出门,“只你别去了长安昏了头,小心着晋王些。我去了咱们还得另寻住处,你跟着殿下去,就住在燕王府,出入跟紧了殿下,想来晋王也不能找你麻烦。”
夏景行原还想着,要带了妻儿岳丈去游长安,哪知道妻子不肯,只得不情不愿去了。

第七十五章

十一月十八日,长安城还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各官员府邸已经亮起了灯,骑马坐车的都往兴庆宫赶去站班。
尚书令翁济人老觉少,今儿起早了,到了丹凤门前下车,别的官员还未至,只吏部尚书梁永定也才到,见得他上前问候,“翁相早。”左右看看,只丹凤门前守卫站的笔直,其余官员还不见人,凑过去小声道:“燕王前儿入京,听说已经见过帝后了,今儿上朝会不会封赏呢?”
燕王还未入京,朝中早就暗潮汹涌,从文官到武职都有考量。
当初战事吃紧,大齐一度显了败相,有不少人在朝堂上可没少抨击燕王,总想着这个皇子就算在战场上保住了命,却也因为齐辽之战,恐怕以后不能在朝中兴起什么风浪了。就连向来与燕王兄弟情深的太子都退居一射之地,默认了不再支持这个弟弟,其余大部分官员谁肯多替燕王说几句好话?
燕王前脚进了长安城,见过了帝后,后脚就有不少官员往燕王府送礼示好,就连太子也派人送了礼,打着关心兄弟的旗号,其余诸皇子不甘落后,俱有礼相送。
不过两日功夫,倒好似要将朝中格局重新改变一般。
燕王若是领赏之后依旧回燕云十六州去,那朝中格局变化倒不大,若是留下来如晋王一般长居京城,到时候燕王相帮哪一位皇子,亦或他自己有所动作,都会让大齐朝中政局大变。
翁济缓缓拈着颔下白须,不急不缓道:“燕王可是带了两人回京听封的,其中一人还是镇北侯逐出家门的嫡长子呢,也你猜这两人是留京还是回十六州?”谁人不知晋王府与镇北侯府皆与国子监祭酒王家交恶多年,就是为着当初南平郡主与现宁谦的那桩风流事。
没想到王氏生的儿子还有能够翻身的一天,此次回京并未进镇北侯府,而是一路跟着燕王住进了燕王府,可算是这两日的另外一桩趣闻。
大家可都睁大了眼睛瞧着这场好戏怎么收场呢。
当初镇北侯将嫡长子出了家门,如今嫡长子载誉归来,不独镇北侯不好自处,便是晋王一张老脸面上也不算好看。
早在燕王大捷,圣人下旨召边关将士回京听封,晋王就早早向梁永定传话,意思是让他到时候看着安排,就算是做官,也有许多讲究,安排个实职还可以有升上去的机会,安排个虚职,几十年在职位上熬着的不在少数。
晋王既有意在官职上压制夏景行,梁永定也得考虑一二。
燕王势头正盛,他既为镇北侯长子请封,那就是摆明了不会苟同晋王打压夏景行的想法,并且还想办法提携此人,一个弄不好叔侄两个便要因为夏景行而反目。
梁永定可不想做叔侄俩中间的夹心饼,他生性圆滑,忙向翁济求教,“翁相教我,下官愚昧,想着京里做官可比驻守燕云十六州要好,可如今兵部职位都满,下官竟想不出圣人要如何封赏,翁相可一定要不吝赐教,下官感激不尽!”
翁济见他果然是个左右为难的模样,顿时乐了,“定远将军能够忍着一口气放弃了侯府世子之位,转投军旅立下战功,想来他也不是目光短浅之辈。老夫若是他,必定选择继续回到燕云十六州去,再立战功,等到手握重兵不能让人小觑之时,再回京不迟。”
京中文官比武官更容易安排职位,武职在京的要么在兵部,要么在刑部,或者九门宫禁城外南北大营,不少官员都是圣人倚重之人,轻易不会挪窝的,剩下的不过是些不重要的官职,随便推出去挂个武职,若不能逢战事外派打仗,恐怕一辈子也就止步于此了。
梁永定醍醐灌顶,忙向翁济谢恩。
这么一会子功夫,上朝的官员便陆陆续续来了,丹凤门大开,官员左右两排持笏上朝,等到天子驾临,今儿第一件事便是嘉奖齐辽大战之时的有功之臣。圣人宣了燕王与定远将军,以及赵校尉上朝见驾,三人鱼贯而入,燕王在前,夏景行赵六在后。
燕王贵为藩王,主燕云十六州军事,加赐一品骠骑大将军,算是对他在齐辽之战的肯定,另有皇庄两处,金银财物若干。定远将军从五品一跃而至正三品怀化大将军,其岳丈倾尽家产自筹粮草,有功于国,得封从五品朝散大夫,却是个虚职,算是奖赏他的。夏芍药得赏三品诰命,就连唐氏也有封赏。
晋王今儿特来上朝,旨意下来,当即就呆了。
他原还想着,撑死了夏景行从五品升至四品,哪知道连从三品都不是,竟然是正三品,悄悄抬头瞧了好几回圣人的脸色。
圣人前儿见过了燕王,这两日心中高兴,只觉得放眼去瞧,自己几个儿子里,留在长安城的自不必说,全都虎视眈眈盯着大位,互相暗底里使绊子,搅的朝中乌烟瘴气。独三皇儿一心为国,当初十六州连失数州,他一个皇子竟然想着要与燕云十六州共存亡,有了殉国的念头。战事失利之时,圣人对这个儿子自然有怨言,但等他大捷回还,跪在御前哽咽,“儿臣还当…此生再见不到父皇天颜了呢…”一句话倒将圣人的慈父心肠勾了起来,亲自下了御座去扶他起来。
他这句话,可不正是挖心剖肝讲的一句实话?!
圣人对他这句话深信不疑,拉着他讲了许多小时候的淘气,还亲自带着他去皇后宫里吃过了饭,回来又禀烛夜谈齐辽大势,对这个儿子竟然是前所未有的信重。
耶律璟虽然退兵了,但保难他贼心不死,再行发兵。
圣人上次在洛阳,不肯相信燕王的话,只觉得盛世太平,他却大煞风景,哪知道没过多久辽人就兴兵南侵,这场仗打了三年才消停下来,父子两个算一算也是足三年未见了。
谈起齐辽之战,势必要谈到手下大将。燕王毫不吝啬的夸奖了夏景行与赵则通这对合作无间的搭档,“…夏景行当初在宫里学工笔,哪想得到有一日倒能用上。他工笔极佳,赵则通方向感又极好,这两人带着一队人马就敢算辽人草原上跑,不但迷不了路,还将山川地貌给绘了出来。父皇可瞧过了那张辽人漠南漠北地形图?”
提起这个,圣人倒笑了,“也亏得你,手下网罗的尽是这种人才。当初朕还隐约记得夸奖过定远将军的工笔画呢,后来倒平平了,只没想到他画的地形图倒让朕大吃了一惊。这么说当初他是藏拙了?”
到了这时候,燕王早不似旧时不受圣人重视的三皇子了,他的话既然有份量,自然要为夏景行说句公道话了,“父皇哪里知道,就为着他工笔画的好,被父皇夸赞了一回,王叔还在暗底里挫磨他呢,以后哪里还敢让父王瞧见他的画呢。”
圣人一怔,未料得还有这等事儿,“朕原还想着,你皇叔…好歹是藩王,怎么着心胸也应该宽阔些,他娘都已经死了,留下个毛孩子,怎么就容不得了呢?最后竟然要闹到了逐出府的地步了。”到底感叹一回夏景行的身世。
燕王便笑,“这有什么,若非他不是从侯府里被逐出来,父皇也不会得这一员大将,儿臣也没这样得力的左膀右臂。不独是定远将军能干,他入赘的那家少东虽是个女子,可是算起帐来竟然要比儿臣军中书吏粮草管库强上太多,大战之后她千里送粮,儿臣便使了法子将她留在幽州核算抚恤银子,以及战后各种军械粮草帐面点算,十分能干。”拉家长一般将禹兴国等人绑了身在应州的夏芍药去幽州,后来夏景行还是找机会臭揍了禹兴国等人一顿,当作笑话讲给圣人听。
圣人再想不到还有这样好玩的事情,顿时抚膝开怀大笑,笑完了才赞道:“没想到定远将军的这位妻子倒是有胆有识,也不知谁人教导出来的这样女子,倒是难得!”
夏南天就这样在圣人面前挂上了号。
“…她家可是洛阳种芍药第一家,为着捐粮,连老宅子芍药园铺子全都卖光了,父皇不想着赏些什么?”
最重要的是,夏景行提起的主动出击,以及亲自带人前往辽人草原灭了辽人二部,对齐辽战局中有着深入的影响,圣人也十分赞赏他的军事才能。
又有国子监祭酒王老先生不少门生都明里暗里上旨夸赞夏景行,也算是顺应臣属呼声,圣人封赏起来便格外的大方,倒大大的出乎晋王意料了。
轮到赵六了,传旨太监宣完了旨,赵则通被封为正四品宁远将军,领旨谢恩,才抬了头,圣人便“噫”了一声,只觉得他面熟,倒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赵六从小混迹市井,原就没有大名,这还是燕王要请封,临时替他赐名:则通。
当日除了燕王以及夏景行与赵则通之外,另有戍守燕云十六州的将士们以及地方属官,如今还在坚守的与已经为国捐躯了的,都得到了封赏。
等到退朝,燕王被圣人留下了,太子与二皇子四皇子皆向夏景行恭贺升迁。
夏景行以前也在宫里学习了好几年,与几位殿下倒都认识,如今他做了三品将军,从太子到其余皇子倒都想与他结交,齐来贺他,当真是与从前处境有了云泥之别。
晋王见他与众位皇子寒喧,心中恼怒,才转身准备走,一眼就瞧见了赵则通,乍一看便觉眼熟,再细一瞧,面色都变了,抬手就指着赵六,“你…你…”这不是上次在洛阳行宫状告宁景世的赌坊那掌柜么?
他站班在最前面,赵则通领旨之时又不曾扭头来瞧他,此刻倒将人认出来了。
怎么一眨眼赌坊的掌柜就做官了?!
赵六见得晋王这模样,偏还上前两步笑嘻嘻向晋王问好,“洛阳行宫一别,下官惦记着王爷身体,王爷这一向可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