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在我前面的一个女孩子看起来比我大不了多少,眉眼弯弯,朝我友好的一笑,“你是昨天来的?我叫梅昭。我来了也刚半个月。“
看得出,别的女孩子神情暗沉,跟我家四毛关在笼子里半年之后的表情差不多,而这个梅昭脸上却带着青草跟阳光的气息,令人愉悦。
这时门外走进两人,一人正是那变态宫主,另一人却是位身穿黑衣的年轻人,看年纪也就在十八九岁,五官深刻,剑眉,拧着,寒冰似的一双黑眸,薄唇,他拿眼一扫全场,姑娘们全都噤若寒蝉,就连我前面的梅昭都神情紧张,脸色白了几分。
倒是那宫主,依然是笑眯眯的,“那个,梅昭后面的小姑娘,你站到前面来!”
我?左右看看,我确实是梅昭后面的小姑娘,只好不情不愿的磨蹭到前面去了,站在杜若的旁边。大概是我的速度让那黑衣人不满,他朝我使劲发射了一阵眼球冰暴,天灾人祸,我也只当没看见。
“你以后就叫天星吧。”他随手一挥,像打发只小狗似的。
“我有名字。”我抗议,感觉脸都有点被气红了,那有这样问都不问随便替人改名字的,我又不是他买来的奴仆。
啪!
后背一阵火辣辣的痛,眼前一花,原来是那黑衣冰块给了我一鞭,事出突然,我啊了一声之后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下死劲狠狠瞪着那黑衣冰块,凭什么打我啊你?
那宫主却脸色变都没变,若有所思的看着我:“以前的名字和事,都忘了吧!”
我被他的强盗逻辑给气晕了,长这么大,还从来没遇到过这么莫名其妙的事儿,狠狠用手指着那宫主笑眯眯的眼:“你这个强盗土匪恶霸…”骂到一半噎住了,实在是因为从小环境单一,骂人这种事打小就缺少陪练,因此骂起来也不甚利落,且言词单一,引不起被骂者多大愤慨的情绪。
很多年以后,我有命走出云霄宫,嗅到人间烟火,第一件事就是走上街头,观摩泼妇骂街,对骂双方词语之丰富,表情之痛快,骂的那叫一个酣畅淋漓,可是彼时我却再也无法用最原始的方式来反击生命中所遭受的不堪,侮辱和磨难了,我已经学会了用更直接,更一了百了的方式来解决了。
话说当时,被骂的人没什么情绪,只是好笑的看着我舌头打结,泪涕泗流,执鞭子的却不能忍受了,第一天早课的结果就是我挨了一顿鞭子,半个月下不了床。
而那个宫主从头至尾不动声色,只等我挨完了打,蹲下来,抬起我的下巴,“尉迟,老规矩啊,千万别打脸啊,啧啧,瞧瞧这张脸,多美啊,多像她啊。”他叹息着,施施然离去。
我使劲捏紧了拳头,让指甲掐进肉里,不如此,难以对抗我后背上火烧火燎的疼痛,还有不能抑止的恨。
我记住你了,黑衣服的!
还有你,笑的像个狐狸的变态!
黑衣服的叫尉迟谨。
变态宫主叫白默。
养伤的过程是无聊的,无趣的,要不是还有个梅昭陪着我。
浮云阁只有洒扫的仆人,却没婢女使唤,而我是根本别指望杜若来帮我的忙了,在我饿了两天以后神思恍惚的时候见到了白默。
他帮我倒了解一杯水,然后问我有什么要求,我说找个人照顾我几天,一个时辰之后,梅昭就来了。
梅昭来了之后,我的时间就相对的变的快了许多。梅昭是个很活泼的姑娘,她除了帮我端一日三餐就是陪着我,递杯水什么的。杜若下了早课回来,听见我跟梅昭叽叽喳喳的声音,在楼梯口重重的哼了一声,梅昭就立马一声不吭了。
等杜若走了,我有点奇怪的问她:“你好像有点怕杜若?”
她不自然的看着我,“也不是啦,杜若是这些人里最优秀的,宫主很是喜欢她,所以她才能住到浮云阁里来。”
住在浮云阁还有什么讲究不成?
“当然,只有宫主认为最优秀的人才能住在浮云阁里,而且过了及笈之礼也可以住在浮云阁里了。外间盛传浮云阁是宫主金屋藏娇的地方。”梅昭几经犹豫,还是对我说了实话。
我顾不得背上伤痛,一急跳了起来:“这个变态原来还是个色魔,收集了这么多小姑娘,加以训练,然后挑最优秀的留给自己,这,这这,我并没有参加过你们的比试,怎么也会让我住在浮云阁里?”
“色魔?”梅昭吓白了脸,四下看看,拉着我趴到床上,“你是不是还想再挨鞭子啊?”
尉迟谨的大名也是她告诉我的。
原来尉迟谨在云霄宫中也是排的上名号的人,四大护法他为其一,善使软鞭,轻功亦长。还有三位分别是云秋,四大护法中最自命风流的人物,年二十一,擅使玉骨折扇;江寒,年四十余,四护法中最精明最会算计的人,云宵宫的三分之一财力在他手中,据传此人深藏不露,鲜少有人见过他面的,不在宫中;晚漓,四护法中唯一的女护法,四十一家青楼的后台老板,深谙男人心理,修习媚功,座下男女弟子个个媚术了得,一年中有大半时间在外间巡察生意。
我是真的有些怕了尉迟谨,那样不言语一声就挥人鞭子的人,我还没见过。
梅昭见我不开心,也缓缓劝我:“其实,尉迟护法在宫中也不算最可怕的人了,在宫中还有两大最可怕的人,一位是医馆的陈万生,他若是不想让你死,可以有一万种生不如死的方法,使毒一流,还有就是刑堂堂主沈黯然,据说任何一个人,只要到他手里,就没有保留得住的秘密。而尉迟护法,也只不过是抽几鞭子而以,休息几天就会好的。”她面上浮现怅然之色,说了这么多关于宫中的事,也许只是怕我往后吃亏,却绝口不提自己的事。
我换一下趴着的胳膊,后背痛的厉害,若是师傅在我身边,我又怎么会受这种伤呢?他一定会用最好的药让我不受一丁点痛的,师傅师傅,你怎么还不来救我啊?再想想宫前那悬崖,心惊万分,难道我的一辈子就呆在这个孤绝山峰上了?心里真是堵的厉害。
“你别哭了,痛忍忍就好了。”梅昭趴在床沿,替我擦泪,原来我不觉间已经流泪了。
“过几日,等你好了,刚好可以赶上小易的及笈礼,听说到时候晚漓护法也会回来的,可有热闹好瞧了,你别再哭了,好好养伤吧。”
“小易是谁啊?”我边擦泪边不好意思的问她。
“和我住在一起的姐姐,据说那天宫主还会把一个好漂亮的簪子给她戴起来,她会收到一份神秘的礼物…”
礼物?
我自嘲的想,大概是白默把小易当礼物送给一个神秘的人吧,这不正是他掠我们来的目的吗?
我倒是要好好见识一下这及笈之礼了。
还有,那个晚漓护法,她如果回来,该怎么回到宫里呢?总有法子是通向外面世界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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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笈之礼(二)

上巳节。
小易笈礼。
采衣双鬟,小易是个脸色苍白的女孩子,即使衬着樱粉色的采衣,那苍白也不能减去一分。
那天那个身带药香的中年人竟在父母席位,如果我猜的没错,那人就是陈万生。正宾是个面目严肃的女子,三十来岁,我倒不认为她是晚漓,传说中的晚漓应该是烟视媚行的女子,风流妩媚,岂会是这般姿色?有司我不认识,应该也是我们这帮女孩子里的一位,看她的脸形就知道。而赞者,竟是小梅昭。
白默和尉迟还有我们这班女孩子都作了观礼者。
三拜三加,从头至尾,我只盯着盘中那只白玉钗,通体透亮,中有红丝游动。白玉钗旁边放着一枝碧翠钗。那枝白玉钗就是梅昭口中说的好漂亮的钗了,笈礼成了之后,她就会收到一份神秘礼物了?
最后加钗的时候,正宾抬眸朝白默相询,手指在白翠二钗间徘徊。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那钗有什么神奇之处吗?
礼成之后,小易就被白默带走了,我们没有接到退场的命令,自是原地待命。
远远一阵香风细细,一个女子娇声笑着进来,“陈万生,你不在你的医馆待着,跑到这边来做什么啊?让我好找!”
所有人齐转头看去,一青一红两条影子急速掠来。
红衣者,一年约二十五左右的女子,乌发步摇,环佩琮瑢,眼波似水,光华流转,让所有人霎时移不开眼。
众女子皆行礼,口称护法。
这就是晚漓了。
我一跃而起,跑到她前面,拉着她的袖子结结实实笑了一回:“姑姑,姑姑,原来你在这里啊,我可见着你了!”
晚漓被我笑得一愣:“这么齐整的孩子,是帮主新带回来的么?怎么叫我姑姑啊?”
我面上笑得越发灿烂,以前我就用这招对付过风笑天,不管他生气或者开心,我都用这一招,几乎全胜,“我爹爹有一幅姑姑的画像,挂在书房里的,我以前问他这个好看的姐姐是谁,他不让我叫姐姐,说是应该叫姑姑的。”
晚漓咯咯娇笑,百媚横生,“这张小嘴甜的!”
同她一起来的青衣公子轻摇墨洒金扇:“晚娘,保不住这是你那个相好的孩子吧?呵呵,你可是相识满天下啊!”想来此人就是那自命风流的云秋了。
我假作生气狠狠瞪他一眼:“你胡说,爹爹说是姑姑,自然便是我的姑姑!”
“天星,不许胡闹。”尉迟怒叱。我吓得几乎一哆嗦,脸上笑容再也挂不住了。
“啧啧,尉迟啊,你还是这么不会怜香惜玉啊,难怪…”云秋长叹,拿眼风上上下下把一身黑衣的尉迟打量了个遍,眼看他怒气难忍,一鞭子挥了过来,谢天谢地,打的是云秋!
晚漓看也不看他二人打斗,牵起我的手走了过去,“老陈,帮主还玩这及笈的小游戏啊?”
陈万生叹气不语,他面前的盘子里,正是那只红纹白玉钗。
正宾最后替小易簪的是那只翠钗。
尉迟和云秋是在两个时辰之后停止打斗的。
原因:白默来了。
白默带着脸色苍白的小易回来了。
小易脸色青白,神思恍惚,被两个侍卫夹着几乎半拖半抱的弄回来了,反观白默,倒是一切正常,除了不笑之外。
不笑的白默看起来有点阴戾,晚漓提出要把我收在门下的时候,他细细打量了我一番,看见晚漓牵着我的手,抬手指指:“喏,我把杜若给你,这个,不给!”
劈手夺过我的手,拉着我就走了。
我一直回头看,看晚漓的表情,凝重深沉,停止打斗的云秋一脸的惊愕,尉迟的怒气显然还没歇,挽着鞭子,也许是想等白默走了以后再继续打云秋一顿吧。
路过小易的时候,白默轻声说:“拉下去!”三个字就像三把小刀,又快又狠,一下把小易钉在了地上,神色恍惚的小易听到这三个字,眸中浮上垂死的绝望的神情,然后,就晕了过去。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小易,也无从知道及笈礼之后她和白默去做了什么,或者,见了什么人,只记得那一双绝望的眸子。我想,我是大致猜到了为什么十六个女子只有十四个了。
于是我一晚一晚的做恶梦,精神不振。有一晚梦见白默在我耳边吹气,醉了的白默低低在我耳边说:“天星,你什么时候也行及笈礼啊?”那神情就跟小易及笈那天他带我离开,后来喝醉在揽云阁时说的一模一样。
我一身冷汗的醒来,窗外,月亮遍洒银光,说不出的悲愁寂寥。
晚漓当然不是我的姑姑。
我需要向我那未见面的爹爹忏悔:女儿不是想败坏您老的名声!
我也当然的没见过什么晚漓的画像。
我只是想利用一下晚漓,以期探到下山的路。不管晚漓有没有识破我的小伎俩,但她却默认了我叫她姑姑。
杜若叫她师傅,站在她旁边毕恭毕敬。
我扭着她的胳臂,姑姑姑姑的叫,叫得我自己也有点恍惚,莫不是她真是我姑姑?
“姑姑身上好香呢,跟寻常的花香不一样。”使劲再闻闻。
是真香!
“你这孩子!”纵横四十一家青楼,一堆男人中过,片丝情不留的晚漓也被我缠的头疼,“真是个小妖女!”
“我是小妖女天星!”我娇声宣称,笑得灿烂无比。心内有什么地方有点隐隐的痛,师傅师傅,这不是我的错啊,你想让我做的那个人,我做不了了…
晚漓也叹:“可惜宫主不让你跟我习媚术。”
这点我还是有点感激白默的,看看杜若就知道,习媚术要吃媚药,自从杜若跟了晚漓习媚术,每晚三楼都能听到她嘤咛的呻吟,不痛不痒,听着却也折磨人。
我十三岁的时候搬进了陈万生的医馆住。
白默下的令。搬走的前一夜,子时我看见晚漓姑姑手下的宋师兄跃上三楼,进了杜若的房。那一晚杜若吃的药多于往常,姑姑给她药的时候我就在旁边,姑姑看着她吃下去的。
姑姑练功的时候不让我看,但每次杜若吃药的时候我都在,陈万生说让我多多认识一下姑姑的媚药,对我有好处。
因此这一夜杜若细细碎碎的呻吟比往常还大声,我无法入睡,无法入睡就看见了宋师兄。
宋师兄也看见了我,不过他倒没什么表情,看我一眼就上楼了。
不知道是谁的命令,我人小言微,自然无权过问。
不想再听见什么,我纵身出了浮云阁。
梅昭告诉我的,也许只是传闻,白默怎么会要一个这样的杜若呢?
那么我呢?
这一夜,我比往常更添忧愁。
第二天,打起勇气去见白默,白默似笑非笑:“难得你还来找我?说吧,什么事?”
我结结巴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天呐,我才十三岁啊,难道要我告诉他,浮云阁的木板太薄了,还是杜若幽会男人?且不论这男人是谁准许进浮云阁的。让我无法成眠。
我还是个孩子啊!
变态!我愤愤的想。
当然,杜若也还是个孩子,她只比我大一岁,可是可是,我有一百个理由告诉自己:我和她不和,从来就不和。从第一次比试轻功我折桂,使她一向的第一屈居第二,到原本她还在陈万生处习医,我来了以后,陈万生对我更感兴趣,于是把她踢出门去,收了我做弟子,最糟糕的是,晚漓本来想收我做弟子,却因为白默不同意,白默却又把她指给了晚漓,让她现在受这诸多苦楚。我一次次在她眼中看到仇恨,那仇恨疯狂滋长,像一棵长势惊人的植物,在她心中扎根。
她视我为敌人!
我虽不能识她为敌人,但彼此之间却再也无发展出关爱友情的可能。
最后,只憋出两个字:“杜若。”
白默深思片刻,最后下令:“今日你就搬去陈万生医馆住吧。”

换脸

梅昭看我两手血红的在一个男人身上折腾,哇哇一口当时就吐了。
“你早晨吃的全是点心和肉啊?”我回头得意的朝着她笑。这种结果完全在我的意料之中。想当年我第一次见识到这种场景也是哇哇大吐,吐完了陈万生在旁边冷冷的说:“以后来看我切胳膊切腿别吃东西,看完了再吃。”转过身去不怀好意的笑,我看见他偷偷抽动的肩膀了。
笑完手起刀落,从那男人身上切下一块流着脓血的肉,啪丢在我的眼前,溅起的血点子立时污了我月白色的绣花鞋。
我吓得后退一步,继续大吐,腹中空空,几乎让我连胆汁也吐出来。
令人难忘的第一天,搬到陈万生医阁住的第一天。
我们的早课依旧,只是那黑口黑面的尉迟对我倒不再挥鞭子了,我努力做到最好,他对我也就没有了挥鞭子的理由。
杜若早就跟着姑姑了,我们的早课晚课跟她没关系。
偶尔一次在走廊遇到,她也是昂着头,眼都不斜一下,风摆杨柳的走了,好似我们从来不认识一般。听说现在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不知凡几,姑姑的真传,她是学了个十足十。
倒是梅昭有次挨了鞭子,我带她到医阁上药,她四下羡慕的看了看:“果然是好地方,不怪到陈万生踢杜若出门,收你进门,她那么恨你!”
我端出一盘点心给她吃,自己小心的咽了下口水在一旁看着她吃,看她吃完了高高兴兴的走了。
苦命的我啊,虽然陈万生切胳膊切腿儿的活儿不多,但也不少,
我不吃是怕呆会儿再吐。运动了一个早上,我是滴水未进啊!
云霄宫少说也有一两千徒众,江湖中人总免不了打打杀杀,我还真怀疑有一天白默心血来潮想要检阅自己的下属,结果发现缺胳膊少腿者众!
当然,那个责任跟我没关系。
或者是陈万生也考虑到了这一点,他最近迷上了换脸,即把张三的脸换给李四,再把赵二的脸换给王二麻子。
最初他只给毁了容的换,但打架者众,要脸者更多,打架毁容的就少之又少了。很多人宁愿断胳膊断腿都要面子。一日陈万生给一人缝合打伤的内脏,缝完了那个倒霉的家伙还没有醒,他一时手痒,就把人家好好的脸给揭下来,换了一个极丑的脸。
倒不是他故意的,当时手头只有那一个极丑的脸面。
那天的麻药是我下的,一时过量,而我的鬼手师傅又一时技痒,这才造就了云宵宫最丑的人!
云宵宫中的人向来男俊女美,江湖中人无人不知。
这家伙醒来一看自己那丑得吓人的脸,一时气愤,拿起陈万生的手术刀,差点杀了他,当时多亏我替他抵挡了一阵子。
自此之后陈万生才算对我和颜悦色。
他这一生只长于医术,使毒和解毒,无暇分心再学武,但云宵宫诸人都不大敢得罪他,人在江湖飘,说不准那天就挨刀!
挨刀也就算了,自己也可救治,但万一中了毒,还得陈万生!
谁敢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呢?
我刚来的时候确实和陈万生不和。
有好多次他配好了药不知疗效就直接要给人吃,我劝他养几只动物来试试,他不肯,有时候医得半死不活的,我们就在医阁大吵,吵得医阁的仆人只要听到我们吵起来,早就四散逃逸了。
本来我还对他出于尊重,还有一层,考虑到他的可怕,打定主意叫他一声师傅的,后来见他如此草菅人命,便把那尊重的心肠收了起来,相互看不顺眼便吵起来了!他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有时候被我气得跳脚,我就在旁边拍着手儿笑,他跳得越凶我笑得越开心!
有次正笑得开心,肚子一通乱响,那是饿的狠了,他倒不跳了,把我上下打量一番,下个定语:“丑丫头!”不解恨,再补一句:“饿死你!”然后得意的笑了。
并非我不怕死,他给我下了几次毒,结果我轻易的就解开了,对他的恐惧之心就淡了,看吧,都是吹的,传说中的不过如此嘛!
估计刚开始他把我当做个捡来的金疙瘩,后来发现我是个不开窍的榆木疙瘩,所以才不遗余力的折磨我,有时半夜起来上厕所也会顺便过来关照我一下,给我窗户里吹点小毒之类的。
我就连睡觉也是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这时候才知道江湖人称他“鬼手毒医”。
不过我们之间的争吵也仅限于学术研讨范畴内的,不存在什么深仇大恨,所以置我于死地的可能,估计他也没有。
有时候吵累了,他看着我的眼光倒是很温和,这时候我会很识实务的叫他一声:“师傅!”
我十三岁的最后一天去上早课,发现我们一起学武的姐姐们只余九个了,这一年里陆陆续续就会少人,也不知道她们去了哪里,好在,和我最要好的梅昭还在,但她脸色苍白,心神不定,问她却又什么都不说。
尉迟谨依旧是个冷心冷面的石头,陆续少了这么多弟子,他也不作一声,而少了的那些人,估计我是再也没机会见她们一面了。
到我十四岁的第三天了,我依然不能开怀。
我的鬼手师傅见我闷闷不乐了好几天,那几天破例没有让我见什么血腥的场面,只是让我去整理药草。
到了第四天晚上,他让我早早的睡了。
临睡之前,我偷偷喝了点碧金沙。
这是他配的一种提神醒脑的药,色呈翠碧,阳光下却浮动金光,用来给命悬一线的人提气的,我却常常偷偷拿来当零食喝。
那夜我本来是睡得很沉的,后来做了一个恶梦,梦见我的冉修师傅头发全白了,到处在找我,我到他面前走过,他却不认识我,我扑上去欣喜的叫:“师傅,师傅…”
身后飘过一个白影,白默幽幽的笑:“天星,你是我们魔教的人了,自入魔教,便不为白道所齿,你还想回去吗?“
冉修师傅一听,一把推开我:“你走吧,我没有这样的弟子!“
我既为他的白发所悲,又为他对我的绝情而伤心,当下不顾一切的哭了起来,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一窒,便从恶梦中醒来了。
睁开眼的一瞬,眼前是把明晃晃的刀,窗外月光发白,刀尖发寒,而那柄刀,我无比熟悉:是鬼手师傅的手术刀!
鬼手师傅的脸近在咫尺,脸上的表情背光,看不分明,但他声音暗哑,道:“天星,我替你换一张漂亮一点的脸,好不好?”
四肢俱麻,头脑却是清醒的,我急的大哭,这是比恶梦更可怕的梦啊,“师傅,师傅啊,我不想更漂亮了,我不要换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