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爹爹在一起这些日子以来,他从不曾这般强势命令过我。心下只当这修罗护卫乃是假传军令,仰身一跃躺倒在海面之上,头枕着双臂,耍赖道:“我走了这段路,有些累了,你若想立时送我回去,就来背着我吧?”
那男子眸中笑意一闪而过,板了面孔躬身道:“男女有别,公主万尊之躯,不容下臣玷污。”
我听他自称下臣,并不是专职护卫,心下奇怪。只有武将重臣,言有些自称。那些护卫皆称作属下,难道这男子竟然不是护卫,乃是修罗王爹爹的武将?不由眯着眼,将他多瞧了两眼。
面前的男子肩宽体长,肤色较黑,不若天界男子白净,但乌发贝齿,双目之中笑意盎然,颇有几分修罗王爹爹的风范,很是坦荡磊落。
我向来欣赏爹爹这类的男子,细将他一瞧,顿生好感,遂温声问道:“我瞧着你不似护卫,难道是部中重臣武将?”
他微微一笑,恰如暖阳耀目,很容易令人生出亲近之意来。只听得他朗声道:“小臣乃是修罗王麾下战将雄力,统领修罗前锋。”
我一跃而起,面上火辣辣作烧,颇有几分不好意思:“雄力将军休要见怪。青鸾今日心里不畅快,一时失了礼数,还请雄力将军多多担待,别在爹爹面前提起此事。”
他迷惑不解:“公主多礼了。只是小臣瞧着我王万般疼宠公主,这般小事,公主缘何怕我王?”
我摇摇头,“非也非也。并非青鸾怕修罗爹爹。而是修罗爹爹日理万机,政务繁忙,他又素来敬重麾下战将,若知道我在将军面前这般无礼,心下定然会不开心。青鸾不能替爹爹分担烦忧之事也就罢了,怎能再惹他不开心?”
雄力长得高挑健壮,性情瞧着也与部中男儿并无两眼,皆是直肠直肚的真性情。听我这般解释,笑道:“我王与公主万年不曾相见,怎的小臣瞧着,公主与我王倒一点隔阂也无,真心体贴孝顺。”
我瞪了他一眼,恼了。
“雄力将军是想我与爹爹两相隔膜,怨憎对方不成?爹爹铁血柔情,乃是这四海八荒少有的奇男子,就算他不是我爹爹,也当得起我的这番敬重之意。”
雄力点点头,傲然道:“我阿修罗的王,英勇善战,磊落侠义,当然是真男子!”
正在我二人言来语去之际,只见天际一道云头跌跌撞撞飘了过来,那云头在我们头顶停了一下,上面有人探头下来瞧,我还未瞧得清楚,云头之上的人便一头栽了下来,在我面前砸起了大大的水花,沉了下去。
我抹了一把面上水珠,雄力已一头扎了下去,不多时,便捞出了一名昏迷的女子,趋前一瞧,不是别人,正是丹朱的近身侍女红莺。只是现下她面上伤痕累累,这伤痕似长指甲所抓。身上衣衫破烂,几近不能蔽体,□出来的肌肤红肿,瞧着便是皮鞭所抽。
红莺乃是丹朱身边最得宠的侍女,如今身上这伤痕,除了丹朱怕是再无人会下手。丹朱一心要作天界太子妃,临了却被退婚,黯然返回丹穴山,依着她的脾气,不打死十来八个宫侍,怕是不能够消火。只是令我想不到的是连红莺也遭了毒手。
我与雄力带着红莺重新潜下水去,欲回修罗城。仰头去瞧,碧海之中有影影绰绰的光明,仿若来时之路。我与岳珂共离光,各自有各自的命运,从前欢笑不在。
笙歌散尽,还记取,旧时明月。

日暮苍波

五日之后,渐有消息传回修罗城。
听说丹朱自当堂被退亲之后,性格大暴,将怨气发在了喜鹊一族身上,怨恨那日鹊桥搭的不牢,这才有凌昌悔婚之事。趁着姨母疏忽,竟然将前来道贺的喜鹊一族屠了个干净。
喜鹊修成个仙本不容易,这些喜鹊又法力低微,全然不曾防备,丹朱身上有姨母送的护体凤翎,结果惨烈可想而知。
听到这个噩耗的时候,我那日救回来的小喜鹊哭天抹泪,自责不已,恨不得自己抹颈子,追随族人而去。
我的大床之上此时还躺着生死未卜的红莺,又被她这般要死要活,直闹得我头疼。好在雄力杀伐惯了的,立在那小喜鹊面前喝了一嗓子:“不就是死了族人吗?如果要报仇,就炼好了仙法去报仇,要死要活给谁看呢?我修罗族的公主怎能被你个小小鹊鸟拿捏?”
小喜鹊诺诺停止了哭泣,眨巴着湿漉漉的大眼睛,苍白着小脸说不出一句话来,忽然捂了嘴掩面从房内奔了出去。
我瞧瞧雄力,批评道:“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一面拿了巾子去沾点露水,滴在了红莺干裂的唇上面。
雄力眸中笑意闪闪,却作了一本正经的模样,答我:“启禀公主,小臣觉得休管男女,或者不同族类,自强自立总还是教人敬重一点。这般哭哭啼啼的,难道公主瞧着心软,要去替她报仇不成?”
我皱眉想上一回,若真替小喜鹊出头,知道的会赞我一声侠义,不知道的许会骂我恩将仇报,辜负姨母养育之恩,又因喜欢上了表姐的未婚夫婿而害她遭弃婚。
这罪名委实大了些。
我摇摇头,叹道:“丹朱身为鸟族公主,不知为鸟族谋利,却拿族人的命泄火,姨母纵女行凶,看来这鸟族的族长也该换换了。”
雄力目露赞许之色:“公主体恤!”
门外传来朗声大笑:“你俩个到处得愉快。”
雄力忙肃立在侧,恭迎修罗王爹爹。我起身迎了过去,将身子埋进他怀中,倦倦道:“爹爹,红莺还不曾醒来。”
红莺被救回来之时,我与芳重帮她擦洗伤口,发现她全身肌肤几乎没有完好之处,内里又受了极重的伤,只是提着一口气奔到了须弥山罢了。
爹爹摸摸我的脑袋,安慰我:“再过些日子,她许就醒来了。以前听你娘说,她的贴身侍女红莺最是温柔和善的女子,姿仪堪比她这位正牌公主。想不到…”
那日雄力与我将红莺抱回来,安置在我的大床上,爹爹就来了一趟。因着我道这位红莺乃是丹朱的侍女,但私下里总是提点回护我,他方说起,这红莺原来是以前娘亲的贴身侍女,几乎算得上陪伴她长大。
但既然陪伴娘亲长大,想来修为也不低,能被打成这样,丹朱的修为不够。
岂料爹爹把脉探察之下,方才发现,红莺体内只有极少的一部分仙力,其余的却被人用了恶毒的法子封印了,半点也使将不出。
红莺乃是当年娘亲的贴身侍女,敢于封印她身上仙力的,除了外祖母便是姨母了。外祖母疼娘亲至深,推来算去,也唯有姨母了。
我心下凛然,也不知自己体内仙力的封印是否是姨母所为。但此事隐秘,想要查探却极之不易。再者,如今这封印已经解去,我便毋须再强究。
爹爹拖了我的手,唤了雄力去用膳,又令殿内侍女照顾红莺。我有些不放心,一头走一头张望,不料他忽然开口道:“最近海水将人界淹去了三分之一。”
我有些心不在焉,倒是雄力反应敏捷,惊道:“这鲛王可真是有野心。”
提起鲛王我便想起了离光,连忙问道:“爹爹,离光会不会出事?”
爹爹意味深长:“若离光出了事,你当如何?”
我当如何?
跑去与鲛王大战一回?
他们父子两个的事情,我一个外人如何插手?
但那般温润如水的男子,想想他的处境都足以令我难过半日。鲛王专横,动辄责骂暴打,离光幻术不及他,又敬他是父,惟有默默忍受罢了。
我垂头丧气,问道:“爹爹,难道这世上就再无鲛王顾忌之人了?”
爹爹意外的瞧我一眼,“这位离光殿下倒令我的小公主颇为挂心呐!让鲛王顾忌的人么——”他的目光顿时苍凉,缓缓道:“不是没有。只是那人早已身故。”
我瞧着他这般伤心的神色,与平日思念娘亲的神色一般无二,心下突突乱跳,难道娘亲当年也许识这位鲛王?又恐他伤感太久,少不得拿别的话来引开他的注意力。但慌忙之间,无鲜事来讲,目注雄力,突生一计,摇了摇他的胳膊,甜甜道:“爹爹,有件事情,女儿不得不讲。”
爹爹身高九尺,此时低头垂目,淡淡一笑,道:“你这淘丫头又生了什么古怪心思?”
我扁扁嘴,爹爹这是什么话嘛?指指雄力,道:“就是他!”
雄力朝后退了一步,黑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道:“公…公主,小臣…”
我深感好笑,指着他奇道:“雄力将军这是做什么?青鸾又不是挑驸马,你脸红成这样?”
雄力闻言,一张黑脸涨得紫红,双目之中羞窘之意一闪而过,却还是努力挺直了腰杆,只是倒不曾再分辩。我嬉笑道:“爹爹将部中前锋送了给我做护卫,太委屈雄力将军了。鸾儿如今只在修罗城中闲逛,大部分时间都在宫中住,爹爹若是不放心,只遣两个寻常侍卫便罢了,何苦让朝中重臣来保护女儿?”
爹爹面色古怪,敷衍道:“反正现在战事未起, 雄力闲着也是闲着,就当让他陪陪你了。”
我瞧着雄力神色间闪过一丝黯然,替他设身处地想想,他这般杀伐惯了的铁血男儿,在战场之上驰马金戈倒还有几分心动,若教他整日盯着我,确也有些难为人。当下摇摇头,坚定道:“鸾儿不能再要雄力做我的侍卫了。”
雄力面上红色立褪,爹爹奇道:“这是为何?”
我叹道:“爹爹也知道,雄力乃是军中前锋将领,他一个铁血男儿,却遣了他来整日盯着我一个女子窝在宫中,我若是他,心中已经埋怨爹爹大材小用了。”
雄力立时分辩:“王,雄力并无此念。”
我急了,心道这雄力真长了一个木头脑袋,这般点拨都不开窍,真枉费了我一片苦心。连忙截断了他的话头:“爹爹,雄力不在意我在意,人家会说我这公主骄纵,居然要前锋将领作侍卫。”
雄力讷讷道:“公主那是没瞧见过骄纵的。”下巴朝我住的偏殿内抬了抬,“那才算得上骄纵呢!”
我明白他这是拿丹朱来做对比,与丹朱比起来,我倒真算不上骄纵。一时哑然,狠狠朝他瞪了一眼,说不出话来。
这人瞧着爽朗磊落,是个老实疙瘩,瞧不出说话倒从来是一语中地,教人驳无可驳。
爹爹哈哈大笑,拍了拍雄力的肩,大步跨过殿门,坐在桌前,笑道:“此事就这样说定了。鸾儿不得再推脱。让雄力陪着你,爹爹也放心不少。”
又过得半月,闻听鲛王将东南二海东王的居处霸占,东海龙王举家迁移去了滇池,只等天界讨伐鲛王之后再行迁回。我想起岳珂若是听闻此事,说不定念着龙王夫妇的养育之恩,亲下滇池探父,忙寻了爹爹探察此事。
爹爹一边令两位修罗眷属前去查探,一边拧眉问道:“鸾儿一边记挂着离光,一边要探察岳珂那小子,能不能告诉爹爹,你中意的到底是哪一位?”
想起两族数万年恩怨,我心中一抖,也不知爹爹会不会生气。觑了他一眼,小心翼翼道:“女儿…女儿中意的乃是岳珂。”
爹爹面上顿时不好看起来。他身后侍立的芳重摇摇头,仿佛替我惋惜一般。爹爹极缓慢道:“你可知,你娘是如何过世的?”
我心头剧震,这些日子虽已知天界与修罗部数万年恩怨,但从不曾把这恩怨与我自己这么紧密的联系在一起。我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心中绞股一般的痛,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回答:“娘亲是被天界的玄天洪雷所劈…”
爹爹难掩伤痛之意:“我虽不阻止你与岳珂那小子交好,但是成婚这种事,除了双方男女,总还要双方父母乐见其成,才算得上美满姻缘吧?”
我心中渐渐沉了下去,低低道:“爹爹不同意?”
他虎目圆睁,眼眶微红:“天界能让你娘亲复活吗?那九九八十一道玄天洪雷日日夜夜响在爹爹耳边,这上万年间从不曾断过,你让爹爹如何答应?”
我眼前一黑,差点朝后跌过去。腰上被人扶了一把,十分年轻关切的声音:“公主小心。”
转头去瞧,只见雄力嘴巴开开合合,眼前他亮齿闪过,至于说了些什么,一句也没听进去。

相思难展

爹爹到底还是疼我,经不过我苦磨,终是同意了我前往滇池碰碰运气。只是途中一切须得听从雄力安排。
我也知道自己不过是一腔痴念而已。爹爹能同意我前往,已是莫大宽容。娘亲的谢世,总是他心上至大的痛。而今他能不阻止我前去会见天帝之子,教我心里愧疚不已。
临行之际,小喜鹊哀哀泣求,希望我能带着她一同离开修罗城,前往丹穴山一探敌情。
我本已不再有往丹穴山的打算,但想到鹊族这场飞来横祸,诚然是由于丹朱被当场退婚,迁怒于这些无辜的鸟儿身上,归根究底,却是我的一颗果核引起的血案,于我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想了想,只得带着她一同前往。
丹穴山迷雾笼罩,雄力皱眉瞧了一回,踌躇道:“公主,此地怨气颇重,还是由小臣前去察探一番吧。”说着就要飞身而去。
我急忙伸手揪住了他的袖子,阻拦道:“雄力将军且慢行,此处地形你并不熟悉,还是由得我去吧。我自小在这里长大,闭着眼睛也能摸进去,这大雾并不能阻拦什么。”
小喜鹊化出人形来,乃是一位十四五岁的小丫头,白襦黑裙,生得倒是娇怯怯,双眸楚楚,只是有个要不得的毛病,顿不顿淌眼抹泪,此时瞧着我与雄力争执,委决不下,又轻轻啜泣道:“公主与将军不必为了小女子这般争执,都是小女子的错。”
修罗界的女子皆是爽利之辈,倒鲜少流泪。雄力双目一瞪,我连忙拉了他的袖子一把,生怕他再说出什么不太中听的话来,惹得这小喜鹊大哭特哭。见他按捺下了性子,忙劝这小丫头:“小鹊儿别哭,都是本仙的错,本仙不该坐在云头上瞧热闹,不小心拿果核砸中了鹊桥。”
她听了我这话,哭得愈加厉害了。我虽心有愧悔,但架不住她这般号啕大哭,生怕将巡山的鸟族引了来,心下一狠,念了个定身术,将她定在了原地。
哭声嘎然而止。雄力眉间笑意轻漫,叹道:“我王说公主淘,此言果然不虚。”
我挠挠耳朵,一不作二不休,索性将这小喜鹊变作了个果子,揣在袖兜里,喜道:“这下就成了,再哭下去,本仙的耳朵可也保不住了。”又想起在天界,被岳珂变成颗樱桃的旧事,心下不禁一黯,连笑意也收了起来,带着雄力向凤栖宫摸去。
凤栖宫内,我从前曾走过千遍万遍,闭着眼睛也能摸过去。等我带着雄力摸进丹朱的寝殿之时,只听得殿内惨号连连,丹朱阴狠的声音在大雾之中影影绰绰:“贱人!贱人!教你勾 引太子!”
那求饶的女子听着声音似极为陌生,我与雄力对视一眼,他微微摇了摇头,许是不喜丹朱所为。隐了身形,当先一步闪身迈进了殿内。
我随后紧跟着他,也捏了个隐身诀,乍一进殿,只觉血腥味甚浓,一瞧之下不禁大惊失色,但见殿内横七竖八躺着好几个宫娥,细察之下皆是些法力低微的鸟,已经被丹朱打得气息奄奄。此刻她正抽打着的一名女子身上的衣衫倒不似宫娥装束,看背景稚嫩,仿佛十三四岁年纪,语声稚嫩,虽在挨打,却争辩道:“公主乃是我鸟族万仪之表,就是这样惨害同胞的?”
我瞧着这小鸟倒有几分魄力,虽被丹朱抽打,腰杆却挺得笔直,一身素白袍子,身上血迹斑斑,先前听到的惨号之声却是这殿中别的宫娥所发。不由奇怪,借着仙法一瞧之下,不禁愣住了。
面前这小鸟非是一只寻常的鸟儿,乃是一只七翎金凤。
七翎金凤出身高贵,寻常难见,能在丹穴山瞧见,可也算得上奇迹。
凤凰虽祖籍丹穴山,但先祖辈并非一脉单传,只是鸟族族长只能有一位,是以一般不能继承族长之位的凤凰便散落各处,千百年难得回一趟丹穴山。倒不似外祖母,生得两个女儿,一位真身乃是凤凰,一位倒是鸾鸟,这族长之位,倒无争议。
丹朱面色狰狞,怒道:“你还敢辩?”手中凤翎如雨点般落下,不过一时,那小金凤便疼得说不出话来,咬牙苦撑。
我心下不忍,有心要帮这小金凤一回,朝殿外祭出一道仙障来,现了身形步下殿,笑道:“姐姐这是做什么呢?不过就是被个男人给弃了,何苦拿个小丫头出气?”一边暗暗戒备,一边上前搀起了小金凤。
雄力跟在我身后,也现了形,寸步不离。
丹朱万料不到我此时现身,全身一阵哆嗦,面上肌肉扭曲,从前秀美的面容瞧着惨不忍睹,我闭了闭眼,从前怎么会觉得她漂亮呢?这般丑陋的嘴脸,衬得那身五彩羽衣也带了些伧俗之气。
那小金凤偎在我怀里,努力抬起头来,笑道:“多谢姐姐相助。”巴掌大的小脸格外苍白,但五官精致不下于丹朱,却又透着诚挚谦雅之意。
丹朱半日方道:“青鸾,你这个贱人还敢回来?毁了我的婚礼,那就纳命来偿!”
我袖兜之中化作果子的小喜鹊不住动来动去,显然听到了丹朱的话。我一手搂了小金凤,一手按住了袖兜,嘲笑道:“丹朱,你虽贵为公主,但这行事作派可跟邪魔歪道一般,心黑手辣。我瞧着那凌昌太子人虽花心,但这眼神却好得很!一眼就瞧透了你的本质,亏得没将你娶回家去,要不然——”话未讲完,丹朱已抡起了凤翎,雄力扑上前去,挡了她一记,高高扬起巴掌,重重的打了下去,只听得“啪”的一声,丹朱的半边脸颊边鼓了起来。
他犹不解恨,朝着另一边又打了一巴掌下去,才轻蔑道:“敢辱我修罗公主,不过是只小小凤凰,再辱骂我修罗族的公主,定然踏平你丹穴山!”
我目瞪口呆,从来不曾想过,有一日会有人替我出头,恶惩丹朱。但见她两边面颊皆鼓了起来,披头散发,哇的一声尖利的叫了起来:“娘亲,娘亲——”哭着就要往外闯去。
我掏了掏耳朵,埋怨道:“雄力,你忒也不会怜香惜玉。这般对着女孩子下辣手。总还要留她几分脸面吧?她好歹也算得上鸟族的公主。”
不料我怀中的小金凤仰起了头来,不屑道:“她哪里有半分公主的威仪?”冷汗顺着她的额头一颗颗滴落,本仙瞧着委实有些心疼,忙拿了帕子替她拭了拭,她感激道:“多谢姐姐!”
丹朱号哭着奔过去,却无论如何出不了结界。又回头恶狠狠瞪着我,仿若要吃人一般扑了上来,叫得惊天动地:“青鸾,我跟你这野鸟拼了!”
我抱着小金凤纵身而起,随手化出一面镜子来丢了过去,摇摇头道:“丹朱,你瞧瞧你这疯样!小金凤说得对,本仙贵为修罗族的公主,总还要替修罗爹爹留几分面子,免得出了这门丢了他的人。”
那面镜子在空中缓缓浮动,直直立在了她面前,丹朱往镜中瞧了一眼,又似疯了一般,大声尖叫,凤翎一挥便将那镜子打了个粉碎。
我扯了雄力便往殿外而去:“此时不走,难道还等着讨打不成?如我所料不差,再过小半个时辰,丹朱的气也出得差不多了,姨母便会来收拾残局。
雄力笑道:“谨遵公主谕旨!”
我扯了雄力,怀中搂着小金凤,沿原路离去。出了凤栖宫,已听得一声惨烈的哭声,响彻云霄。正是丹朱的声音。
自镇仙塔之后,我的仙力平白多出了几万年,祭出的仙障丹朱自然无法闯出来。这其中唯有一种可能,姨母破了仙障,将丹珠救了出来。
我招来祥云,与雄力共小金凤一起,风驰电掣般离开了丹穴山。
小金凤自被我救了过来,一直病体恹恹,神智不清。我与雄力在途中停了下来,在一处山谷里过了一夜,用仙力将她烧退了下来。但丹朱下实在下了狠手,肉体之上的重伤却是一时半刻好不了,只能等待伤口慢慢结疤。
可怜她一个花骨朵般的小姑娘,若非我与雄力及时施救,便早已凋零。小喜鹊被我化出人形之后,虽然不满我居然不曾将她留在丹穴山,伺探敌情,也好就近报仇。但后来帮着我替小金凤换衣服的时候,见她全身上下几乎再无一片完整的皮肤,小喜鹊眼里很快就汪了两泡泪,随着金凤不断的呻吟之声流了下来。
第二日午时,我指挥着雄力背了昏迷不醒的小金凤,迳自将她背到了滇池蛟王的府邸门口。不过两百多年未曾来,那门口小童已是陌生,并不认识我,将与我一行人拦在门口不让进。
我这些日子心浮气燥,只强压着不致暴发。那小童嘴里乱嚷嚷:“…哪里来的贼子,带着个半死不活的小姑娘,就想蒙混进蛟王府?还不快滚?!”被我一掌拍开。 我虽恼他无礼,但下手之是还是有颇多顾虑。岂知那小童屁股刚落地,便招来了一大帮同龄的小子,各个执了棍棒家伙,杀将出来。
雄力要将金凤放下来,我摇头道:“你且稍安勿燥,不过就是几个小童罢了,正好拿来练练手。”
倘若换作以前的我,定然不屑于与这帮小童计较。但近日事务烦多,那起先被丢的小仙童却骂骂咧咧,满嘴不堪之语,直惹得我心头火起,冲入这起小童群里,将这些小童一顿好打,又抓了起来叠作一堆罗汉,拿脚踩在最上面那小童的背上,叫道:“蛟王,还不出来么?你不就想试试我最近修炼的如何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