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传雄回府与义成郡主商议此事,最后具本保奏立萧泽为太子。
事实上在诸王与众臣私下里结交之时,各种明里暗里的呼声都从未停止过。甚至已经有臣子暗中站队了,只不过还未有人公然跳出来在朝堂之上保奏哪家的世子为太子。直等萧泽回京,整个权贵圈子都愣了。
只除了楚老将军。
他是早知楚君钺去边陲身负重任的。只是知道归知道,也不能敲锣打鼓让满街都知道的。况此事好事最不宜宣扬,万一让别人有心的人知道了暗中做什么手脚就不好了。
虞传雄一上本,楚老将军第一个站出来附议。
人是楚君钺亲自跑去接了来的,况听得秦王殿下为人也不难相处,若无意外这便是未来王储了,一朝天子一朝臣,楚老将军为着楚家将来思谋,自然很干脆的站了出来。
又有不少朝臣站出来附议,大事遂定。
115 不满
萧泽的太子册封大典盛大而隆重,奉了今上明旨的礼部官员们无不尽心尽力来奉承这位少年储君,以期在未来的君臣之路上给太子殿下留下个好印象。
今上的龙体眼瞧着一日日坏了下去,更何况储君已定,他后继有人,心头大事一了,心理上首先就松懈了下来,身体状况了跟着差了下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了下来,任凭太医院太医们费尽心力,用了许灵丹妙药,到底也不能力挽颓势 。
太子殿下在东林书院的课程完全停了下来,已无继续学习的必要,全副精神都扑到了学习政事之上。要么守候在今上龙床前聆听他的治国训示,要么翻阅奏折,又或听几位朝中老先生讲治国之策,或与在朝官员联络感情,十分之忙碌。
一朝天子一朝臣。
大家想要了解未来主子的脾性,未来天子正好也想探探手下大臣们的虚实,两方都想着加深彼此的了解,一时倒也相处融洽。
诸王见没他们什么事儿了,便齐齐申请回家。
先帝与今上在打击诸王之上皆是不遗余力的实施着铁腕政策,各王府长史皆是中央所派,当地税赋矿物开采大部分握在朝廷手中,只田地与极小部分的矿产开采在藩王手中,那也不过是为了诸王脸上好看,能撑得起王府的架子来。
都是些台面功夫罢了。
实质上,诸王连私兵都不能蓄的,只能乖乖在地方王府里做个富贵闲散王爷,连走读书练武做官的路子都没有。
人生简直毫无目标可言。
像此次萧慎无子,大家兴冲冲携 进京,至少表面上是充满了希望的。
万一好事轮到自家呢?
即使轮不到自家,总还是别家世子,也不是一分好处都没有的。
总有人带着不切实际的想法,觉得在萧慎父子手上饱受压迫的藩王世子临朝,必然能对诸王抱之又同情,再有许多优惠政策出台 ,改善同宗们的生存环境呢。
岂不知这一切不过是幻想。真到了那一步,哪一位肯把收到国库里的税赋分一半出来给诸王蓄兵扩充实力,好与中央政权相抗衡呢?
今上手里拘着诸王父子,临了还要客客气气挽留一下。
“近日京里还有一场热闹好瞧,诸位就不留下来瞧瞧热闹了吗?”
有藩王心道:若是陛下大薨,就真是一场热闹了,我等自然必须要留下来了。不过这话若是说出来便是诛心之言,惟有烂在肚里了。
大家齐推离家日久,府中还有琐事要料理,自然也该回去了,又与今上闲话家常,可有什么热闹好瞧。
“太子东宫如今连个操心他衣食起居的贴心人都没有,朕也该给太子娶房媳妇儿了。”
今上笑的温和,颇有几分欲做阿翁的喜悦。
诸王与今上同姓,若是别的好事倒真情愿留下来观望,万一有什么好处也能沾一沾。可同姓不婚,沾不得半点好处,还要留下来以失败者的身份观看胜利者的得意,有甚意趣可言呢?
于是乱哄哄找借口,今上也不指望自己上台之后一直打压的这帮同宗们能与他同喜,当即便放了行,诸王三五日之内辞别知交,带着遗憾回去了。
等到今上要为东宫选太子妃以及嫔妾的旨意下来之后,但凡京中四品以上官员家有女儿者无不有几分小激动。
这是搭上新君最捷径的法子。
皇后请了长公主萧淑与义成郡主萧锦前往宫中商议此事。
萧淑是太子唯一的姑母,太子回京之后对他多有关怀,姑侄俩说得上话,请了长公主前来就是为了请她去探探太子的口风,看他中意什么样的女子。
太子不是皇后亲生,也非宫中妃嫔所出,连嗣子也算不上,只是子侄辈,本来若要继承大位,势必要将萧泽过继给今上,但一则萧泽不愿,二则今上如今将这些东西看的很淡,更多时候都会想,这算是还政于萧和吧?因此他也坚决反对过继萧泽。
他们倒是亲叔侄,日日交流的军国大事不知凡几,不知不觉间就亲近了起来。
但皇后就尴尬了。
后宫无所出,假如萧泽是嗣子,将来她这个皇太后也算名正言顺,哪怕为着名义上的孝道,萧泽也不会做出什么事儿来。可是如今名不正则言不顺,她既然连萧泽名义上的阿娘都算不上,只是个婶母,就更不好说什么了。将来还要在萧泽乃至萧泽的妻室手底下讨生活呢,自然是要三思而后行了。
请了义成郡主来,却是因着她对朝中之事比较了解,又与各家贵妇相熟,谁家女儿订了亲谁家女儿不曾有人家,各家小娘子们品性如何,比起久不出门的长公主萧淑来,要强上许多。
这时候就显出擅长交际的好处来了。
岂料,萧淑与萧锦却不对付十几年了。
根子就在当年今上与先太子的夺位之事上。
两位亲兄长为着皇位可算是反目成仇,温厚的先太子流放千里,作为两个人最疼爱的妹妹,夹在两个兄长中间的萧淑既不想埋怨长兄的不争,又不想怨恨次兄的野心,更不能将一腔怨愤都推到先帝身上,那是她亲爹,若是对他心存怨恨,孝道往哪儿放?
最后怨气便一股脑儿迁怒到了虞传雄这等助萧慎夺位的臣子们身上了,连带着这些臣子的家眷们都讨厌了起来。尤其萧锦又是个在政事上颇有见地的郡主,还助虞传雄在官场上打开了一条光明大道,萧淑的这点怨恨落到义成郡主身上便加倍了。
这样两个人坐在一起,那小话儿从开始到最后就没停下来过,末了给太子选妃的章程也商议妥当了,二人一起从皇后宫里退了出来,立在宫道上,萧淑便冷笑了起来:“我说萧锦,你有功夫在这里为选太子妃操心,不过就是家里有个逾龄未嫁的闺女吗?按说你家大姐儿与太子年龄倒也相当,便是瞧在你们夫妇面儿上,皇兄也不会折了你们的脸面,一准儿会同意的。倒是打的好算盘!”
萧锦气的脸都青了,“长公主消息真是滞后,不巧的很,我家大姐儿在太子册封大典之后,就已经许给了秦家二郎,她的婚事就不劳长公主费心了。”
二人不对路太久,萧淑又多闭门谢客,听了这消息倒是一愣。依着萧锦夫妻俩的钻营本事,真将虞世兰塞进宫里来做个妃嫔倒真没什么问题,没成想太子册封之后虞家长女便订了亲,大家都是聪明人,太子未有婚约,但凡朝中有女的皆有机会奔着国丈的位子去,未料得这关节虞家长女订亲。萧锦夫妻这是一早就表明态度,不肯将女儿送进宫了?!
就算如此,萧淑对萧锦的恶感未减退半分。
“听闻你对萧怡家的闺女倒是关心的很,这会儿他们举家不知所踪,你这当姐姐的倒半点儿也不急,莫不是平日这关心是假的?”
瞧见萧锦面色由青转白,一脸愕然震惊,不似作伪,萧淑才觉心气儿顺畅了不少,扭身便走了。
楚君钺回来之时,还带回了容大姐儿的亲笔信,信中道她一切安好,阿父阿母也是身体康健,还给她添了个阿弟,甚是可爱,难道这一切都是骗她的?可是字迹做不了假啊!
其实容大姐儿假死又被流放边陲之事,知道的人并不多,仅限于楚虞两家外加今上那里。
原本萧淑是不知道的,可是萧泽被楚君钺一路护着回来之后,萧淑问起来龙去脉,便知道了此事。长公主殿下对萧怡倒没有恶感,相反还有几分惺惺相惜之意,又听得她当年为了保护女儿做出无奈之举,还唏嘘不已。
后来孙渔的折子递了上来,萧泽那几日情绪不好,忧心四合村人的安危,也不知他们逃去了哪里。被长公主撞上,追问起来,他又无处可诉,便将此事倒了出来,萧淑这才知道了,萧锦却是不知道的。
只因今上现如今并不准备向孙家下手,意欲留给萧泽上位之后拿孙家立威,因此孙渔至今还好生生在边陲待着。
义成郡主得了这么个不好的消息,只觉心乱如麻,当时出了宫便直奔虎翼营,没寻到他,又往东林书院跑了一趟,也未见人,倒是撞见她家新姑爷秦钰。
秦钰身上并无官职,如今只挂着个东林书院助教的名儿混日子,本人又是个最没正形的纨绔,义成郡主如何愿意将长女许给他?
奈何虞世兰一脑门子固执,非要嫁给秦钰,话还说的无比坚定:“阿娘如果不答应此事,那就让楚三郎同意跟我结亲,我只要能嫁给楚三郎,不嫁秦二郎也行!”
其实她早歇了嫁楚三郎的心。
不过此事难度太大,连义成郡主也知楚三郎一心扑在她那位外甥女儿身上,还当着今上的面儿求过亲,哪怕她再疼女如命,也做不成这件事儿。
只能退而求其次,答应了秦家的提亲。
秦钰笑嘻嘻上前行礼,“岳母怎的有空到书院来了?阿兰这些日子可好?”
自订了亲,虞世兰便被留在家里备嫁,她与秦二郎的岁数也不小了,今上身体又不好,秦家希望尽早完婚,婚期便订在了两月之后。
义成郡主对这嘻皮笑脸的新姑爷可真没什么好脸色,真不知道自家闺女瞧中这小子哪一点了?
“楚三郎呢?”
“他?不知道去哪了,今儿可没来书院!”
秦钰对未来岳母的冷脸也并不在意,浪荡了这么多年,他不成器的形象早已经深入人心,指望着未来岳母一时半刻能对他改观,只恐有些难度。况且他相中了虞世兰并且准备娶回家,秦夫人初初听到也是一愣,大约内心里对这位小郡主也不是太满意的罢?
京中贵妇们愿意考虑虞世兰做媳妇的,要么是身份低想攀上虞家这棵大树,要么便是家中儿子有点不好说出口的小毛病的。真要娶个贤淑媳妇儿,谁也没觉得这是虞世兰身上应该具备的品德。
不过秦夫人看着儿子难得热切的脸,倒又有了几分释然。
她已经不指望次子能够为家族做贡献了,反正秦家大郎行事稳妥,支撑门户也轮不到二郎。这几年最担心秦二郎万一跟着那起子纨绔往小倌馆里去,被拐带歪了好起龙阳来就不好了。
好歹他现在主动提起要娶妻,对方除了性格有点跋扈任性之外,身世门第倒是没什么可挑的,只要娶进门来,他能压制得住就好。
秦夫人想了想便同意了,又请了官媒婆前往虞家提亲。
义成郡主真是有苦难言。
她也没指望闺女嫁到哪家高门,她家门户一点也不低,况虞世兰又是郡主之身,可是…对秦二郎她是真不满意。
萧锦本人做事极有计划性与目的性,可是生了个闺女却养的毫无追求,最终也只在情情爱爱上打转,真是略一多想也觉头疼。反正…那个秦二郎也是个好玩乐的,但愿他们婚后能玩到一处。
无论两家大人心中多么不愿意成为亲家,可是鉴于男女当事人年纪真不小了,此事便速战速决定了下来。
义成郡主又问了秦二郎几句楚君钺近期的行踪,发现这位虽然年纪小小,但如今担的事儿可不少,除了虎翼营,朝中之事,还担着东宫禁卫之事,已算得今上配给太子的东宫属官。
自太子离开东林书院,楚君钺也辞去了书院先生一职。
他原本去书院就不是为了专职当先生。
事到如今,义成郡主其实是极想去拜访一回太子殿下的。
不为别的,只为他在边陲与容绍萧怡在一处生活多年。
不过想到萧怡那丫头拐拐弯弯的心思,不但不听劝,连闺女也不肯给她抚养,萧锦又打消了这念头。
她安慰自己,让她担心的可不是萧怡,而是容大姐儿。
那可是她正经的外甥。
116 再见
折腾了一天,到了晚上,义成郡主才在将军府逮住了楚君钺。
她是下午就去了楚府的,楚夫人陪着她在花厅里坐着喝了一杯又一杯的茶,两人上次还在秦钰的别院里为了容大姐儿掐过架,见了面都算不得愉快。但义成郡主有事相求,她又说不出软话来,于是只能冷着脸硬着头皮坐在楚家花厅。楚夫人只知她来寻楚君钺,两个人冷着脸干坐着,倒好似义成郡主是前来收债的一般。
楚君钺来的时候,连楚夫人都觉得解脱了。
听得义成郡主问起来意,楚君钺面上痛楚之色一闪而逝,不得已将孙渔奏折所述之事道明,见义成郡主神色黯然,他又忙补救:“自得了消息之后,我已经派人去四合了,待得他来,无论消息如何,必定跟郡主支会一声。”
事已至此,义成郡主只能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家。
她心中追悔莫及。
当初就不应该将容大姐儿接回家来,导致后来她不得已远赴边陲,如今也不知道举家流落到了哪里去…
到家之时,虞小郎在奶母的看护之下摇摇摆摆向她扑了过来,“阿娘——”他的声音软软糯轜。
萧锦将他搂在怀里,鼻端是他身上小孩子特有的奶香味儿,烦躁的心情渐渐平静了下来。
无论如何,日子照样平缓的滑过。
虞小郎还未走稳当,太子妃嫔定了下来,明眼人一眼即看得出来,今上这是在位太子铺路,拉拢朝中重臣。
等到今上钦定礼部给太子择了大婚吉日,太子成亲之后,楚君钺派出去的人回来了,将四合看到的事情悄悄讲了。
原来的小村子如今荒无一人,房舍被毁,村人不知去向。
哪怕是义成郡主与楚君钺,在知道孙渔说述之后以后,心中还是抱着侥幸的心理,但愿四合村人只是暂避风头,待京中立太子之事晓谕全国,必定回到四合等候大赦的旨意。
可惜他们没有回来…
又过了半年,虞世兰都已经怀孕数月,今上大薨,新帝即位,次年改元,为建兴元年。
新帝登基,头一件事便是大赦天下,又派人去寻到当年四合旧人,可惜无果。
孙渔连同孙家被连根拨起,新帝拿孙家来开了刀,只一条便尽够了。
——意图谋害皇嗣,迫害忠臣良将。
又二年,北狄王庭派出的使臣带着商队前来,意欲与大梁交好,互通贸易。
事实上,北狄边境自几十年前平定之后,这些年来一直很是平静,官方虽然不曾建立贸易来往,但边境之上的小商贩们却有生意来往,边境守卫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捞些外快,这么些年也便这么过来了。
没成想新帝继位第三年,便有了这等事。
北狄特使一路在大梁版图上走,沿途各官员的奏折似雪片一般往新帝案头飞。
等特使带着商队到得上京城,负责接待的官员将他们安置在了使馆里,预备第二日晋见新帝。那礼部的官员还怕他们不通大梁语言,特地派了个精通北狄话的老学究来,哪知道北狄使臣一行中自有精通大梁话的人,只问了问老学究这两年京中哪里有好吃好玩的东西。
那老学究见那问话的少女年纪不大,但口音却是上京城内的口音,由不得赞了一句:“小娘子倒好似在上京城中长大一般。”
那少女身形高挑纤秀,扎着一头的小辫子,用了五彩珠子做装饰,身上穿着北狄服饰,连女子也是如男子一般的骑马装,瞧着倒有几分英武之气,又因是女子还有些妩媚之意,倒与上京城中长袖飘逸的女子大是不同。
她听得老学究赞扬,只微微一笑,送了老学究出使馆。
待得使馆里全剩下了北狄人,带头的副使便凑到了少女身边:“阿妍,你真在上京城中长大?”
少女笑的促狭:“不信跟我出去逛逛?要是把你卖了可别怪我!”
那副使二十岁上下,身体高健英武,五官轮廓极深,眼珠是浅褐色的,顶着一头卷毛笑的十分开心:“要是吃不到美食,就把阿妍卖掉!”
其余几位男女大约是对这两只吃货太过了解,一路之上其余人忙着与当地官员打交道,或寻访商机,瞧瞧大梁民间都有些什么可带回北狄去的,倒是只有这两人是一路吃过来的,到了上京城竟然也不住嘴。
领头的正使瞧着年近四十,对上副使馋巴巴“求出门”的眼神,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连连挥手:“还不去?吃饱了应该也能安静些了吧?”
那副使连连摇头:“不是吃饱,是吃好了才能安静。”
“阿木尔你这么好吃,不如留在大梁做个女婿算了,回去干嘛?”
副使笑的眦出了一口白牙:“要是大梁的小娘子们比阿妍能干,我就留下来做个女婿。”倒惹的一行人哈哈大乐,被容妍在肩上重重拍了一掌:“还不快走?!”
两个人带了两名侍卫出了使馆,一路边走边逛,逢各种铺子都要进去瞧上一番。阿木尔是初来乍来,容妍则是触景生情,逛的速度便有几分慢。
有那店主机灵的,早听说了北狄使臣来京,见着他们的服色打扮,便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小话奉承的阿木尔晕晕乎乎的,好几次手到伸到了钱袋上,都被容妍拍开。
阿木尔颇为委屈:“阿妍——”
容妍最不吃他这招,语声还颇为凶悍:“你若是这么头脑发热,不用出这条街就只能当衣服了。街口那家倒真有家当铺,你要不要去当一当试试?”
阿木尔十分好奇:“当铺是什么东西?做什么的?”大有去瞧一番的架势,又要试图训她:“在我们北狄,只有自家妇人们都管着家里男人的钱袋子,阿妍你凭什么管我?”
容妍头疼的瞧着他:“…”
她一早觉得阿弟容谦很难对付,越大越精灵古怪花样翻新,而且胆子跟个子一样窜的飞快,管起来十分吃力,但这一位似乎比容谦更难对付。
果然到了街口,阿木尔便吵着要进什么当铺,容妍气不过,索性揪了他腰间配饰进去当,顺便让他见识下大梁文化。
当见到自己腰间香料竟然真当成了银子,只不过那位当铺的掌柜对他的新荷包以及香料的描述非常不够写实,这令他很不开心。
“大梁的商人都是这么奸滑吗?我那荷包明明是新的,香料也是最好的,他们竟然说什么破烂荷包一个,下等香料一包…这是眼神儿有问题吗?”他忽然对跟大梁人做生意少了点信心。
北狄人都是说一不二的汉子,连妇人也如此,还不曾学会当面说假话这一套,对当铺掌柜的话尤其比较受不了。
容妍费了老大功夫才将那银子又退了回去,将荷包与香料拿了回来,还得了当铺掌柜老大一个白眼,硬扯着他出了门,寻了个颇为体面的酒楼进去了,要了个雅间坐下,这才向他解释当铺的缘由,并向他一再保证,大梁只有开当铺这一行当面说假话的比较正常,其余的行业说假话也只能在背后了。
阿木尔神情激动了起来:“什么什么?难道大梁都没有老实人吗?”
他说话的声音高了几分,立时引起了隔壁雅间人的注意力。
隔壁坐了几名年轻男子,听到这话便有人立起身来,几乎要怪叫:“哪里来的二愣子?居然说出这种话来?”
容妍很尴尬,费力的将激动的阿木尔揪着坐下。
“阿木尔!阿木尔!你给我悄声些!”文化碰撞这种事,教她一个只负责赚银子的人来做沟通,她真的有几分欲哭无泪了。
她虽然极力压低了声音,但这声音还是传到了隔壁,倒令得隔壁座中一位年轻男子一怔,猛的站了起来。
旁边有人拉了他欲坐下,却被他猛的挣开,转身便奔着门去了,身后在座的几人都傻了一般瞧去,“楚三郎今儿这脾气是怎么了?”
又有人起身:“咱们去瞧瞧,省得他一个人吃了亏。”
其实凭着楚三郎的身手,想要吃亏真不容易。不过这帮人向来都好瞧热闹,自然要紧紧追了上去。
隔壁雅间里,容妍正苦口婆心的劝阿木尔:“…阿木尔,你是来大梁求财来的吧?不是来闹事儿的吧?”
阿木尔态度十分坚决:“但我不跟奸滑的商人打交道,还当面说假话贬低,若是我们将好东西拿出来,他们全当那是烂货,我们这趟跑来大梁还有什么意义?”他除了对美食的态度算得上虔诚之外,对做生意其实也是相当认真的。
容妍扶额欲晕:“阿木尔,你就没听过无商不奸这句话?”她都恨不得砸开这位的脑子瞧上一瞧。
她就不该临时起意带这位去当铺体验一会生活,现在倒搞得他对大梁的第一印象恶劣了起来。
房门猛然被推开,阿木尔惊异的嘟嚷:“这大梁的小二也太没礼貌了…”不敲门就敢往进闹…后面半句话被他自动消了音咽了下去。
闯进来的男子并非店小二,瞧着二十几岁,面色冷厉,好像在追捕要犯,眼神像冰碴子一般冷的要掉渣,阿木尔心中顿时一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