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元面上都觉得有了几分烧意,难道要他说自己将那点枣子拿去酒楼卖了?他沈家也不缺银子啊!
“不是不是…昨日我将那醉枣拿去与同窗共食,结果大受欢迎,一位友人极为喜欢,还想一尝,这才厚着脸皮上门来求。”总算他还记得,三娘子当时包的时候只说是家里做来吃的,还未曾对外出售。
林碧落露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感情是拿去讨好中意的姑娘了:“小娘子喜欢吃这个枣子,也不奇怪。”然后命迎儿去后面再包一包,接过来便上秤,完了拿算盘拨拉。
沈嘉元除了利索掏银子,哪好意思再说别的?
林碧落笑道:“所谓物以稀为贵,新鲜枣子如今上京城里也没有了,就算这醉枣做起来方便,今年是没有了,不过瞧在沈郎君是本店的老顾客,就优惠一点,收一两银子好了。”
青和从荷包里掏银子,小声腹诽:“你那是金枣子啊?”被沈嘉元听到,以眼神制止,他才不情不愿交了银子。
林碧落接过银子,笑容更真诚了几分:“府上是做皇家生意的,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见沈家主仆都不反驳,等于默认,心道:周大娘说的果然没错,这么看来这位沈郎君便是皇商沈家的儿子了。又貌似好意道:“不拘是寻常吃食,或者是金贵吃食,只要合了小娘子的缘,总归是让她欢喜的。”童鞋别抠!追女孩子要舍得花银子!
话说追女孩的单身少男,本来就是商家狠宰的客户群之一。这都送上门来了,她若不禀承生意人的良心,下手狠宰一把,实在有负她林小掌柜之名。
主仆二人正往外走的时候,撞上两个迎门进来的少年,其中一个身材精瘦高挺,瞧走路的姿势,这少年多半是从小练武。另一位比之矮了半个头,五官清秀,张口便朝着铺子里喊:“阿姐——”
林碧落正送了沈嘉元主仆出门,又与他客气了两句,这才回头招呼他们:“阿弟放学了?阿柏也过来了?”
沈嘉元将那唤阿姐的少年打量了两眼,心道:原来这便是林三娘子那位双生弟弟?瞧着二人容貌大异,难道一个肖爹一个肖娘
却觉林大郎旁边那少年目光飞快在他身上打量了一眼,目光又回到了林碧落身上。
若比察颜观色,就是十个邬柏也比不了一个沈嘉元,况且沈嘉元又比邬柏年长了几岁,自小被沈唯一有暇便丢到铺子里历练,自进了东林书院,想办法与同窗结交,察颜观色的手腕更进一步,只不过一眼,他心中便暗笑:这傻小子恐怕是林三娘子的爱慕者吧?
不过瞧着林三娘子的神色,全然未觉,这小子定然是单恋。
他心中暗暗下了结论,出了铺子才回过味儿来。
“她以为我拿这醉枣去讨女孩子欢心?”不然后面怎么还好意提点,无论吃食贵贱,定然要投小娘子所好。想到兰郡主那跋扈的样子,沈嘉元顿觉后背的汗毛都要根根起立了。
——谁家敢娶那样难侍候的姑奶奶?不但靠山硬家底子厚,本人脾气还暴躁,全无女子之温柔体贴,娶回来又不能随便休离。
说起来,兰郡主今夏就已经及笄了,到现在都未订下亲事,想来也知道与她的性格有关。
青和还在那里唠唠叨叨,言语里对这位林三娘子多有不满,沈嘉元却笑道:“林三娘子虽然做的是小本买卖,不过生意经倒一点也不错。”该宰的时候一点也不手软。
林家铺子里,刚刚放学归来的林楠探头瞧着沈家主仆俩都走远了,便追着林碧落问长问短。方才的郎君是何人?
这正是邬柏想要问的问题。林碧落在他额头敲了一记:皇商沈家的儿子
原来是他呀。林楠探头去瞧,却瞄见个畏畏缩缩的影子。林楠的脸瞬间拉了下来,头一扭自装做看不见。
林碧落在家饭桌上当着全家人的面提起过沈嘉元。当时周大娘提起他的时候,林碧落就留了心,平白无故,她家在京城也不是独一份,这位沈家公子真是皇商家的儿子,放着京城那么多 富商不合作,偏偏要与他们家合作?
林楠这两年渐渐长大,也不似小时天真,认为天上真的有馅饼。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也许是他家三姐姐的容貌才干吸引了这位沈公子
想歪的不止林楠一人,连邬柏也不例外
少年的新被重锤击中,半日呆站不曾言语,心中千回百转
林碧落完全不知两人心中所想,与邬柏闲话,打听谷氏的喜好
邬柏见她待自己并不比往日冷淡,况又因两家做了亲家,林碧落把称呼改成了阿柏,叫他听了心中多少添了喜意
三个人正在铺子里闲聊,林碧落随意往门口瞟了一眼,便瞧见个半个探头探脑的黑脑袋,谁在门口?
门口小心翼翼的先探进一个大头,再挪出半个身子,最后总算全部出现在众人面前,但站在大家面前的孩子似乎受了惊吓委屈,只瞪着一双黑眼幽幽的望了进来,却不肯开口说话。
勇哥儿,你怎的在这里?
林勇的一双眼睛盯着林楠,半日才张口低低响了一声:阿兄 –阿姐 整个人局促的不得了
林碧落以目光询问林楠:这是怎么了?
林楠不耐烦的朝林勇瞪了一眼:“我哪有空搭理他?自我回到学堂,日日苦读。我还想着考进东林书院呢。况我如今与他并不在一间教室里,哪有空哄小孩子?”
林勇垂下了脑袋,不肯再开口,却也没有离开的打算,就那么站在铺子门口。


31 聘礼

林勇以一种近乎执拗的倔强态度立在原地,不进来也不肯走开,沉默的完全不像九岁的孩子。
林碧落不明白这孩子想要用沉默表达些什么,走了过去将他拉了进来,他也不拒绝,被林碧落一拉,便乖乖进来了。
这个孩子以前精力无穷,碰见什么都想要,总觉得都是自己的,可是这次却意外的局促,立在铺子里,似乎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铺子里除了林碧落与林楠,便是邬柏也舒展的很,自林楠重归学堂之后,每日放学他们一道回来,大部分时候邬柏都会顺脚到铺子里来盘桓一会,才依依不舍的回家去。
林楠是习惯了跟着林碧落,放学归来也先要跑到铺子里来,讲些学堂的事情给林碧落。他总觉得假如不是家中出事,三姐姐也定然同他一道上学,因此下意识里便有点补偿心理。
林勇被林碧落拉了进来,她拣了一盘果子来放到柜台上招呼林勇吃,林勇也只小心的拈了一颗乌梅放进了嘴里,只乖乖待着。
邬柏与林楠林碧落打混了半个时辰,这才伸了个懒腰,回家去了。奇怪的是林勇一见邬柏走了,他也慌忙出了门,跟在后面走了。
这孩子以前是很讨厌邬柏的,今儿居然肯跟着邬柏一路同行,连林碧落也觉得奇怪:“勇哥儿这是怎么了?”
林楠见怪不怪:“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了,这次回到学堂,起先也没见到他,他们的课室离我们课室有段距离,有天中午的时候,我在学堂院子里转悠,被他瞧见了,他当时便冲了过来,叫了声阿兄,就不说话了。此后只要一下课就往我们课室窜,去了也不说话,就巴巴在门口站着。问他有什么事,光摇头不说话。”林楠说起来才觉林勇有点奇怪:“阿姐你有没有觉得勇哥儿完全变了?”
“嗯。”林碧落猜测:“难道是婶娘或者二叔虐待他了?也不对啊,上次我们去的时候,瞧着他在家里还是霸道得很,只是好像…不怎么爱说话?”
林楠也深有同感:“哪里是不爱说话啊,就快变成哑巴了。听说在课堂上,包先生要大家读书,他愣是一声不吭,布置的课业倒是也能完成…就是这性子有点古怪…”人倒是懂事不少,也不捣蛋了。
姐弟两个对林勇的性格变化完全摸不着头脑。不过林碧落也不是什么儿童教育学家,比起堂弟的心理是否健康发展,林碧落倒更关心自家餐桌上今晚添什么新菜。
一包醉枣换来一两银子,晚上餐桌上便添了一道荷香酱肘子。林楠扒着米饭,吃的满嘴流油,其余诸人似乎也很喜欢,就冲全家人都多添了饭,林碧落便觉得,她追求的圆满似乎仅在于此,让一家要在失去阿父庇护的情况下,物质生活不但不能降低,还要有质的提高。
至于精神生活嘛,想要找出一个能够满足全家人喜好的娱乐活动,似乎有点难。这个…可以留待以后慢慢发掘。
不能拖的是林碧云的亲事。
换了庚帖,小定之后,很快便订了成亲的日子,只等着男主送聘。
邬家也非大富之家,林家亦然,魏媒婆居中商议,聘礼折合起来约有一百二十两银,另有各式裙裳首饰,金头面一套银头面一套,彩缎四匹,另有花茶果物,团圆饼,羊酒等物。
何氏备了回礼,送走了来客,便开始为林碧云准备嫁妆。
送聘之时,家中亲戚邻居乃至二房举家前来,林大娘当时围着聘礼转了几圈,似乎欲言又止,江氏眼里恨不得冒出火来,不过她怀中还抱着小妞子,可算是林四姐儿,想想自己至少还有一份聘礼可收,便又宽心不少。
待到何氏准备嫁妆的时候,婆媳俩都来了,又格外的热情。何氏原本的打算便是,男家聘礼一文不动,原样全算在嫁妆里,自己再另行为大姐儿置办些嫁妆,桌椅床凳等日用之物,添八十两压箱底的银子,也算体面。
婆婆在此,她必要开口客气几句:“媳妇儿头回操办喜事,好些事儿不懂,还要问问阿娘。”
林大娘开口便是:“养了她这么大,如今能收些养老钱,也算你没白养她一场。依我说,将男家送来的衣裳首饰给大姐儿,再添些被褥之类,凑个四抬,也能风风光光出嫁了。至于银子,也没有带到婆家去的理儿。”
话音落了地,便见何氏的脸色有了几分不豫,她这会竟然也知道问一问何氏的意思——反正那些聘财如今还在何氏手里攥着,“大郎家的觉着怎么样?”
江氏一边哄着怀里的四姐儿一边帮腔:“阿娘说的极是,养个闺女,若是最后连些聘礼银子都落不下,不如不养,养来干嘛?不过白费米粮!”
躲在里间做绣活顺便偷听的林碧云与林碧月听到这话,心都凉了。
嫁妆乃是一个女子在婆家立身的根本,此后的依傍,阿娘若是听了阿嬷与婶娘的撺掇,真如此行事,只怕她们姐妹以后嫁出去了,都不见得能过好。
林碧月恨恨低语:“只盼四姐儿快快长大,好让婶娘好好赚一回聘礼银子!”
林碧云低着头,一针扎下去,不防正扎在手指头上,沁出来的血珠顿时将白色的绢帕染红。这条帕子是她用心绣了,准备进了邬家的门,送给小姑子邬媚的礼物,绣的着实用心,哪知道心神不宁,在快要完工之时给毁了。她往旁边扔了绣篷子,只坐着咬唇不语。
一方面,她觉得自己不应该贪嫁妆,家中寡母幼弟,下面还有两个妹妹未嫁,无论如何,这都是大开销,她是长姐,不能为家里减轻负担就算了,怎么还能为了嫁妆跟何氏讨要?
另一方面,又暗暗希望何氏能够松口,能让她带些嫁妆去邬家。待嫁女儿的心思总是多变,一会期待新生活,一会又牵挂着娘家,况林碧云又不是个素有决断的,此刻更显优柔之态。
外面林大娘还在极力游说何氏放低嫁女的标准,听得何氏提起给大姐儿准备的嫁妆,里间的林碧云一颗心缓缓落地,林碧月拧着的眉头也渐渐松开,外间林大娘却跳了起来:“什么?你这是败家!大郎家的,别大郎不在了,你便拿我林家的家产去贴闺女。楠哥儿同意吗?”
江氏在旁听得大姐儿的嫁妆,何氏光压箱底银子就准备了八十两,外加婆家一百二十六,竟然凑成了两百两。
两百两可不是个小数目,再加那些衣裳头面,绢锻床褥,新房里的家具之类,顿时痛心疾首:“大嫂子可是疯了?嫁个闺女,何必这么破费?养了她那么大,能好生送了她出门子,已经算是极好的了,又赔送这许多嫁妆,还有压箱银子,这哪里是嫁女儿啊?就是在败家啊!”
何氏被这婆媳妇两个夹攻,却也不曾示弱,只坚定道:“我家大姐儿本来便是个没爹的孩子,楠哥儿又小,连个撑腰的都没有。也不能指望着二叔给侄女儿撑腰,除了多赔送些嫁妆,让她在婆家腰杆子直一些,我这个做阿娘的还能怎么办呢?”
江氏恨不得说,只要你将聘礼银子分我们些,我家夫君是很愿意为大姐儿撑腰的。只恨这话不好放到明面上来说,只能咬牙忍着,恰四姐儿咬了她怀中乳头一口。
四姐儿新近在长牙,时常在江氏乳头上试炼牙齿的牢固程度,时不时磨个牙,江氏都已经习惯了,但今日实在心浮气躁,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大姐儿压箱底的银子给刺激了,抬手便照着四姐儿的屁股狠拍了两下:“作死的小蹄子,生下你就是个赔钱货!没指着你给家里赚银子,也不能贪了阿兄的家产去!”
何氏的脸都变了!
江氏这是在指桑骂槐!
不过她早不是几年前的何氏了,缓了缓神色,已笑道:“弟妹说哪里话,若是似我家三姐儿一般,这几年打理铺子,不但不赔钱,还能替家里赚钱,一家老小可就指着我家三姐儿养活了。便是连姐姐们的嫁妆银子,都挣了出来。不消说,待得三姐儿出门子,自己的嫁妆定然都赚了来。四姐儿这么可爱,以后定然不输三姐儿呢,弟妹且请放宽心。”
江氏恨的,正是这一点。
这三年间,铺子连连亏损,去年终于到了做不下去的地步,只能先关了铺子,再做打算。偏林碧落经营的铺子生意红火,不但没有因为林保生过世而垮掉,且生活水平也在不断提高。她上次回娘家,听得家中阿兄提过,迎儿时不时便跑去铺子里买肉,生的熟的都有。
他们二房都快揭不开锅了,大房居然也装傻充愣当不知道,真正令人心中生恨。

32 造化

江氏不平大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每次何氏不得不与江氏打交道的时候,都能感觉得到她夹枪带棒的话。听的多了,何氏都没什么感觉了。按着她家三姐儿的说法,“婶娘那就是眼气咱们日子过的红火,不过亲兄弟明算帐,咱们也没有接济二叔家的道理。帮人还有个救急不救穷呢,婶娘就算是眼气,那也是白眼气。”说到这里,小模样里含着得意的笑,“咱们以后还要把日子过的更红火,让她眼气一辈子才好呢,”
何氏深以为然。
因此,无论今日林大娘如何气急败坏的反对,何氏在旁边鼓都快要敲破了,何氏稳坐钓鱼台,坚决咬定了要给大姐儿陪送的嫁妆数目不能减。
她心里门清,哪怕婆婆跟弟妹再心中不平,钱在她手里攥着,林大娘与何氏也没办法从她手里把钱抢了去。
林大娘与江氏见劝得这半天,软硬兼施,何氏都不为所动,只能气哼哼走了。
内室里林碧云与林碧月偷听许久,待得阿嬷跟二婶走了,这才从里面出来,担忧的问何氏:“阿娘,阿嬷似乎非常生气,怎么办?”
“凉拌!”门帘一掀,林碧落从外面走了进来,气定神闲,“阿嬷生气又不是这一回两回了,难道还能怕了她不成?有本事她拿把刀来,把阿娘跟咱们姐弟几个都弄死,既然没那本事,不过发发牢骚,权当蚊子苍蝇嗡嗡响,再或轻风过耳,该怎么办还怎么办!大姐姐要出嫁,咱们家就风风光光的办喜事,也好让她们看看,咱们孤儿寡母过的也不差!”
林大娘与江氏共同夹击何氏,迎儿一早跑到铺子里去告诉林碧落了。
阿娘是什么性子,林碧落早摸的清。她没进来就是想听听何氏如何应对,结果在外面偷听了半日,差点笑破了肚皮,悄没声儿转回去了。待得林大娘出来,又跑到铺子里去,指名要吃蜜饯果子,林碧落见她那副贪得无厌的嘴脸,心中生厌,但瞧在过世的阿爹份上,还是捡了几样蜜饯果子包了给她,又哼哼唧唧自语:“我家也只挣得这一点小钱,若是没事谁都来吃白食,以后我们一家子可怎么活啊?”
林大娘听得这话,气的差点没将手中的蜜饯果子给砸到林碧落脸上去,但说句真话,她还真有点不敢!
这个小孙女,不同于长子林保生,也不似长媳何氏。三年前就敢跟她拼命,要与她同归于尽,看她那狠烈的模样,全然不是说着玩儿的,心肠歹毒,不是一般孩子。后来敢领着其余姐弟去她家门上闹,弄个颜面全无。很长一段时间里,林大娘出门都要左右看看,生怕猛然冒出来个孙女,要跟她闹将起来…
小孙女不知丢脸,她一把年纪了,可丢不起这老脸!
此后街坊邻居们提起此事,看着她的眼神都是含着说不出的未尽之意,也有些会说话的,话都说的隐隐绰绰:“…听说你家大郎留下的几个孩子,过的苦哟,那样懂事孝顺的孩子,还要跑到你家门上去磕头求饶,我说老婶子,您且积着些好吧!”
林大娘的脸当时就绿了。
今日听得小孙女公然指责她“吃白食”,林大娘气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到底也没置气,抓起柜台上的蜜饯果子便气哼哼走了。
倒是江氏自林碧落接掌了这铺子,都三年了,也没来过这铺子里。她总想着,不过一个小丫头,会做什么生意?就等着哪天关门吧。没想到,林碧落的铺子没关,且生意越做越好,回头客挺多,这会没多大功夫,都买出去好几斤蜜饯果子,倒是她家的铺子早早倒了,做不下去被迫歇了业。
江氏眼气归眼气,还是在旁看的津津有味,见那小丫头对着她与婆母,便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偏偏来了买果子的,笑的比看到亲爹还亲热。
且别看这小丫头人小,但这铺子拾掇的还真干净,纤尘不染,上过桐油的柜台都能亮得照出人影儿来了。装果子的瓷坛子干净的连点灰也没有,这鬼丫头生的又好,嘴儿又甜,但凡进门的妇人娘子们被她婶子阿姐的叫,都有点被哄晕头了,掏钱都格外的利索。
江氏今日真有点醍醐灌顶:原来要想生意做的好,就要给人当孙子陪笑脸?
这活计她可干不来,没得折弯了自己的腰。
林碧落见阿嬷走了,婶娘却不肯走,抱着四姐儿在店里站着看她卖货,脸上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也不知道在憋着什么坏主意。她可不认为婶娘这是欣赏她的表情。
人的缘份就是这么奇怪,自她有记忆始,祖宅那边就看不起她们姐弟四个,哪怕如今祖宅的日子也过的比较懒散,在她们姐弟四人面前,还是摆着架子。婶娘就算了,到底算是外姓人嫁进来的,便是她们的亲阿嬷,连男孙林楠都不曾得到过她的欢喜疼爱,便是亲子林保生也一样,更何况她们这些孙女儿。
林碧落倒也不强求,打发走了来卖货的客人,江氏竟然还没走,倒是四姐儿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从江氏臂弯里朝外看,对上林碧落的时候,竟然露出个大大的灿烂的笑容,便是从来对江氏心有芥蒂的林碧落,也不禁带了几分笑意。
孩子的笑容总是纯净无邪的。
看到四姐儿的笑容,林碧落便想起了蔫头巴脑的林勇,也不知道在江氏非同一般的家庭教育之下,又听了她那段关于养女的“高论”,四姐儿还能不能保有这么灿烂的笑容?
这可真是未知之数。
江氏在铺子里待了快半个时辰,直到沈嘉元带着青和进来,她还没走。
沈嘉元这次前来,还是想买些酒枣的。
他将买来的酒枣拿到东林书院,送给了兰郡主。兰郡主却嫌送的晚了,让贴身丫环香草送回府里去了,随口吩咐:“阿爹喜欢吃酒,说不定这酒枣合他脾胃呢。就说是我特意寻来给他老人家的。”
虞传雄得了这两包酒枣,他又是嗜酒之人,最近脾胃不合,义成郡主请来的御医开出来的药方子,言道酒要少饮,义成郡主便发话,府内妾侍不得与老爷饮酒。
虞传雄平生三好,权势美人杯中物。这下被禁,真是要了老命。
他府中纳的这七八房妾侍连同不计名的通房,名义上是为虞家开枝散叶,也怪义成郡主肚子不争气,成亲十几年,如今膝下也只有虞世兰一个闺女,虞传雄拿虞家香火来压她,他在今上面前又有从龙之功,比之义成郡主的体面来也少不到哪里去,因此今上发了话,虞府便接二连三的有了纳妾之喜。
那些妾侍也争气,内中两个生了闺女,其余的全是儿子,足有五个小子。
义成郡主本来很气虞传雄借延续香火来纳妾蓄美,但等这五个小子落了地,那些妾侍们各个巴结着想让她将自己亲子记在名下,这样妾生子便成了嫡生子。义成郡主那是从政治风浪里打滚过来的,比起她那个宁折不弯不识时务的阿妹义安郡主来,那是极懂权衡之术的,当下也不急了,只整天拿出主母的威严来,将后院一干生子恃宠的妾侍们收拾的服服贴贴,又拿要在后院选一儿子记在她名下来钓着这帮妾室,竟然是无人不服的。
因此主母传令,禁了老爷杯中之物,谁还敢拿酒来与虞传雄吃?
她又放出风声,言道虞传雄身体不豫,不能饮酒,于是朝中众臣但凡有些小应酬,皆不太情愿招待虞传雄。
兰郡主着香草送来的这两包醉枣,正好解了虞传雄的馋虫。
没过两日,他便传话到东林书院,要虞世兰再给他弄几包这枣子来。
“这有什么难的?只要阿爹爱吃,又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