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三千的诊金虽然贵,售后服务也非常到位,当下二话不说便替梁昭燕把脉…结果自然是开了个补气的太平方子,让她带回去抓药调养。
梁家兄妹离开此间,梁昭燕只觉从未离金三千这么近过,心中依依,梁昭业脸上还带着伤,禁令还未解除,想着回去说不准这禁令就变成一年半载了,也心有不甘,两下里一核计,兄妹二人索性在大相国寺后面他家常年租下来,方便府中女眷进香的小院里住了下来,离金三千租住的这院子倒也不远。
为了怕家中父母担忧,梁昭燕特意遣了随身乳母回府去报信,只道她身子还略有不适,大相国寺主持这几日又要讲经,她可一边静听佛音一边每日上金家看诊。
梁德弘夫妇早知女儿心意,焉有不成全之意,当下由得她去了,令教乳母又从府里带了许多东西过来,连梁老太夫人也遣了自己的陪房嬷嬷来看着,以确保年轻孩子们不犯大错。
梁昭燕的爹娘非常矛盾,一方面盼着金三千对自家闺女动个情犯个错,也好成全了女儿的心愿,一方面又深怕毁了梁昭燕的名声,战战兢兢,矛盾不已。
被他们全家都惦记上的金三千对此事浑然不觉,照常出诊整理药材,顺便在秦苒的悉心喂养之下,渐渐的长了些肉,不复初见那般苍白。
聂震带着靳以鹏与聂小肥每日出门,自有一番忙碌。金三千每日也要出门看诊,某一日四个人前后脚回来,对着门口悬挂着的一把大锁,面面相窥。
…家中看门的恶犬去哪了?
秦苒行踪成迷,四个大男人吃了闭门羹,想着大相国寺门前摆摊者众,从各食小吃到香包扇子小饰物小玩意,各样应有尽有,甚是热闹,不如前去凑和一顿。待到了大相国寺门口,才发现秦苒在相国寺门口摆摊,这回卖的是素会锦的各种馅料的包子。
聂震心里慨叹:这丫头到底是有多缺钱啊?
又是数日,在梁昭燕第五次上门来诊脉之后,靳以鹏向秦苒喜孜孜报信,由他与聂震合开的茶庄明日开业,请秦苒前去参观。
“以鹏哥哥,这茶庄你可出了一文银子?”
靳以鹏摇摇头,拍着她的肩安慰她:“妹妹不必忧心。我知你每日辛苦,只是你那般攒钱,几时才能够攒够三千金?大少帮主为人仗义豪阔,这茶庄他出资,由我经营,营利我二他八。卖的又是漕船上运来的上好茶叶,定然所获不菲。”
“那就是雇你当掌柜了?”秦苒欲言又止。
聂震其中瞧着懒散,经她观察许久,却并非表面那般随意。平白无故,难道就因为靳以鹏对他粉丝般的热爱,他便肯豁出这些钱来,让靳以鹏糟蹋?
原谅她与靳以鹏一起相处的太久,彼此间性情又太过了解,她总觉得靳以鹏实在不是个经商的料。让他开个赌场专业还比较对口。
靳以鹏已经高高兴兴去准备开店事宜了。经过这段时间跟着聂震来金三千家蹭吃蹭喝,他如今坚信聂震是个仗义的好人,哪里肯听秦苒的话。
到了开业那日,秦苒换了当日聂小肥送来的那套男装,打扮齐整了跟着聂震前去捧场。前一日靳以鹏已经住在了茶庄,听说是连夜清点打理货物。
金三千不耐烦这些事,仍旧窝在家里整理药材。
秦苒掐指一算日子,嗯,今日梁昭燕还要来把脉…倒是个独处的好时光。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没有了靳以鹏在旁打圆场,秦苒只觉得聂震今日态度尤其疏离。快到了城内,他忽放慢了脚步,向着秦苒道:“秦姑娘有何图谋?”
秦苒听清了这句话以后,一瞬间脑子充血,整张脸都辣辣的火了起来,她看到面前男子面上依旧是往日云淡风轻的笑容,只是那笑容太过飘渺,便显的格外冷淡,目光里带着深深的探究,直逼到她脸上去。
这种眼神,她从前提着篮子走街串巷,撑船在漕河上贩卖吃食,见过太多。许久未曾瞧见过这种眼神,她几乎已经忘了如何应对。不过很快,她便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
“少帮主说什么,我不明白。”
聂震的目光像针一样的扎了过来:“秦姑娘每日这般勤恳,悉心为小金做吃食,有何图谋?”
金三千除了生的瘦弱些,样貌端正,性情嘛,勉强也算不错,至少不会骂人打人…就算打,相信也是面前的秦姑娘得胜,最主要的是,他赚的实在太多,比之秦苒每日早晚出摊要多出太多。
聂震观察秦苒已非一日,连她每日在菜钱上做文章也看在眼里。若说她是毫无机心的为着金三千好,他完全不信。
秦苒的目光变得冷硬了起来,脊背挺的愈发的直,讥诮道:“小女确实对金先生有所图谋,不过实在不方便告诉聂少帮主,还请少帮主见谅!”家境窘迫,连看诊的钱也拿不出来,这种事情,怎好到处对人诉苦?
当天晚上,家里的饭菜便少了聂震与聂小肥的一份。
靳以鹏宿在了茶庄,金三千只管埋头苦吃,秦苒与他相对而坐,自顾吃饭。聂震与聂小肥连碗筷都没有,干坐在桌前。
聂小肥那会落在了后面,不曾听到聂震与秦苒那几句话,憨憨道:“秦姑娘,我与少爷今日还未吃呢!”
秦苒从饭碗里抬起头来,一本正经露出了獠牙:“嗯,我怕聂少帮主以为我要对他有所图谋,实在是不敢请他吃我做的饭。两位还请自便!”
底牌
十八
聂震开的这家茶庄并不显眼,店子也算阔大,背后便是居民区,听得聂小肥叨咕,这一片住着的全是中等殷实人家,并非官宦富家,因此店里的茶叶也都只是中等偏上的茶叶,全是从江苏漕帮在上京开的店里借调过来的货物,不过因着是漕船夹带而来,比之上京本地开的茶庄,让利更有空间。
店里总共只有一个雇来的伙计,外带靳以鹏这位新上任的掌柜。他一改从前浮夸风格,穿着件八成新的干净袍子与客人周旋,与往日气象大为不同。
大约是被偶像委以重任,倒比靳良雄的语重心长要得用的多。
秦苒闲暇,也去过店里两三回,见他迎来送往,本来就是个嘴甜如蜜的,倒真有几分专业的模样。等店里客人都散尽,她上前去打趣,顺便提醒靳以鹏,离家日久,是时候要寄封家书了。
靳以鹏最烦向靳良雄报平安,他以前在外一年半载大约才能寄封家书,不过想着秦苒是女儿家,总归是恋家的,又深觉自己最近这些日子忙着赚钱,冷落了她,当下拿出纸笔来,推她到后堂里写家书,捎带着连他那一份也写了。
秦苒提笔写了,墨迹未干,便拿桌上镇尺压着,想了想,从自己怀里掏出荷包来,数了三两散碎银子,出得后堂,给了靳以鹏,嘱咐他等墨迹晾干了,便收好连同银子一起捎回家去,这才往大相国寺赶。
大相国寺逢初一十五夜市都特别的红火,小吃食卖的非常好。眼看着晌午已过,下午她准备了金三千的晚饭之后,最近开始又赶夜市了。
自秦苒茶庄开业那晚拒绝替聂震主仆准备吃食之后,连菜钱也不再收了,竟是自给自足的架势,顺便包揽了金三千的伙食费。
聂震手里握着金三千的诊金且源源不绝,银钱无虞,这主仆俩又恢复了各大酒楼山珍海味的快活日子。
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家常小菜吃多了,每每举箸,总觉差了一味。连聂小肥也在吃了若干顿酒楼饭菜之后禁不住念叨起金家小院里的清粥小菜起来,被聂震罚他饿了两顿,终于自觉不再提这茬。
今日主仆二人酒足饭饱,从丰乐楼出来,又顺道给靳以鹏提了一盒酒菜,主仆俩个晃晃悠悠到了茶庄。
店里的生意还算不错,伙计与靳以鹏都忙的团团转,无暇分——身来接待聂震主仆,他带着聂小肥径往后堂而去。待到靳以鹏忙完前堂生意,到得后堂之时,恰见聂震手里捏着薄薄两页写满字迹的纸,朝他扬了扬。
靳以鹏上前去接了,认得是秦苒的笔迹,其中一份却是代替他而写。
“这是…谁写的家书?”聂震本来已将纸上所述看清,见得落款,便猜想是秦苒所写,只是那字迹无半分柔媚之意,颇见风骨,信中数语,不过言京中风物,算得上是一封标准的报平安的家书。
“这是秦妹妹所写。”靳以鹏将信折了折收进怀里,又朝着聂震请求:“今日还要求少帮主一事,我想在店里预支二十两银子,不知可否?”
靳以鹏出手便输了八千两银子,聂震并非疑人不用,只是知道他家境富裕,想来对茶庄赢利也不至于红了眼。
用着这样的掌柜帐房,说起来还是他占了便宜。
“只是不知,你要这二十两银子何用?据我所知,靳副坛主向来是耙钱的一把好手。”
靳以鹏面上微见局促,“秦苒家境困难,她今日寄家书,手头不宽裕,我想着借她之名往秦家捎些银子回去。”
聂震心头疑团得解,“我道是秦姑娘爱财,原来是家中需要。你在帐房支取二十两便可。”他想到秦苒对金三千那细心照顾的模样,暗中想到,不怪如此。若是能钓得金三千这样金龟婿,想来便能一劳永逸的解去了秦家困境罢?
他原还防着秦苒别有用心的接近金三千,万一撞破了什么,还要他费心思掩盖。现下得知她不过是为着银财,反倒放下心来。
靳以鹏掌管这家茶庄,帐房之事亦是由他料理,聂震此话可谓贴心信任,他心中高兴,便忍不住连家常琐事也拿来唠叨。
“秦家只有父女二人。秦伯伯久不能行,这么多年来家中开销皆是秦苒所挣,只是离着三千金还差的太多…她性子倔,有时候言语间万一得罪了少帮主,还请您大人大量,休要同她一般见识…”
今日早晨的时候,天尚晴好,只是到了傍晚,聂震与聂小肥往住处走的时候,却是风急雨骤,泼面而来。聂震肩宽腿长,体形高大,疾行起来,聂小肥只有一路小跑的份了。
近得大相国寺,他不由便往前门而去,见得瓢泼大雨将寺门前搭起来的摊子都迫回,他遂又往回转,临到小院,远远见得一个在雨中推着推车的身影,行动迟缓,也不知怎的,许是听了靳以鹏这一下午的唠叨,他心中忽尔软了一下,朝身后跑的跌跌撞撞的聂小肥吼一嗓子:“还不赶快前去帮秦姑娘一把。”
聂小肥此刻追着他都吃力,哪有力气帮秦苒?不过主子发话,做奴才的哪怕是做样子,也要心甘情愿一些。他张口应声,灌了一嘴巴雨水,拨脚要追,哪里及得上聂震的脚力。不及他跟上来,聂震早已大步而去,到得秦苒近前,伸手便将那小推车抢了过来,推着朝前而去。
秦苒正冒雨推车而行,骤然而起的变故倒让她傻愣在了原地,展眼聂震已经行了四五步,回头一瞧她这傻模样,被雨水将身上打湿,又显出玲珑曲线来,他不觉将目光移往他处,在雨地里大吼一声:“还不快走,傻愣着干嘛?”径自往前去了。
…这个难道算是聂大少对前些日子冒犯的歉意?
秦苒擦着发上水珠,百思不得其解。
纵然此刻身在房里,又换了干净衣衫,但方才在雨里的一幕,她越发想不明白了。
聂震的房里,年轻的男子光裸体着上身,将半个身子都埋进了床铺里,由得聂小肥拭他发上雨水。
“…原是我将她想的不堪了,只当她是为着小金的诊金而主动贴上来…原来是一片纯孝之心,为着她父亲的腿疾,才百般巴结小金…”
“金大夫这般赚法,贫家女子瞧着,怎能不眼红?少爷原就没有想错,只是…谁知道她就跟别人不一样呢?!”
靳以鹏说,她极小的时候就走街串巷的赚钱,挣父女俩的糊口钱。自小辛苦异常的长大,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欺凌,性子有时候是多了些激愤,不过却不是不讲理的人。
聂震唇边渐渐绽出森森笑意来,“…我早想着要送个人去母亲身边,我才安心,如今合适的人可不就在眼前吗?”
“少爷…你也不怕她将媚姨娘给打了吗?”
“怕什么?”男子向来懒散的神色终于带上了傲然之气:“不过一个妾室,被父亲宠的不像样子,连上下尊卑都不知道了,也是时候敲打敲打了。再说,不是还有我吗?!”
聂小肥哭丧着脸:“少爷,您远在京城…”他脑中回想起聂震每一次回聂府,惊起那一阵鸡飞狗跳,后宅不宁,也不知道是该为聂四通默哀,又或者是媚姨娘…还是他的屁股?
话说江苏帮帮主聂四通与儿子数次交锋败下阵来,面子上过不去,便总拿聂震身边的人开刀,亲近如聂小肥者,屁股开花的次数总是与聂震回家的次数是均等的。
第二日里,天色放晴,家里三个大男人都等着秦苒练武提水…然后踹门,一直等到太阳都升起来老高了,还是听不到动静。
最先忍不下去的是金三千,他从床上爬起来之后,踹开了聂震的房门。房里床上正裹着被子如茧一般翻滚的男子了床头只当聂小肥无礼,怒目而视,见是金三千,倒愣了一下。
“怎么今儿倒要劳动你来叫起?”
金三千的神色甚是尴尬,又带着些困惑:“那个…她可是离开了?”
聂震被他这番话给弄的莫名其妙,等到明白了之后,三五下穿好了衣衫,与金三千一起到得秦苒所住的屋前叩门。叩了半晌,还听不到动静,他一抬脚便将门给踹了开来,门闩从中间断裂,两扇门也摇摇欲坠子,大约搬家的时候,大相国寺的小沙弥是要扣留一部分修门费了。
闹出这样大动静,房里的人却连眼皮也没抬一下,依旧踡在被子里沉睡。
金三千上前去,撩开帐子,但见被子里的人双唇焦干,眸子紧闭,一摸额头,整个人已经烧成了一团焦碳。许是感觉到了贴在她额头上的手,比之她的体温低出许多,她舒服的低低喟叹,下意识便将脸往那冰凉之处移动。
她竟然是已经烧糊涂了。
急风骤雨(上)
十九
泰昌四十九年的八月中秋刚过,上京的空气里便浮动着凝重之意,京中四门戒严,城里城外皆是巡逻的军士。
今上幼年执政,转眼已近古稀之年,近年来在女色上头越发贪嘴,身体已到了日暮西山之境,却仍不知保养,在中秋大宴上晕倒,引的朝中大乱。
太子备位东宫四十年,脖子都快伸长了还盼不到自己上位,眼瞧着亲爹一头从御座上栽下来,悲痛欲绝的哀号两声,眼泪便滚了下来——心里却高兴不已,他无时无刻不盼着亲爹翘辫子,不过面上却不能显出来。
任是谁装纯孝装了几十年,到最后大约假的也成了真的了。
太子觉得,比起一班虎视眈眈的弟弟们,他大约是孝顺的吧。
五王爷乃是赵王,便是梁昭业的姐夫,母家与妻家都是旺族,在朝中也是举重若轻;八王爷封作信王,其母乃是贵妃,在今上面前一向得宠,他为人又是个精明能干的,生财的路子极宽,在兄弟们面前也是个豪阔之人。
一众弟弟们里面,最拔尖的除了远在西疆带兵的弟弟秦王,乃是太子一母同胞的弟弟,就数赵王与信王最碍太子的眼。
太子一边大哭,在群臣面前树立孝顺的典范,一边还要从指缝里分神留意众位王弟。赵王与信王都不是傻子,比起这位二哥,他们俩的悲痛却是真心实意——好歹在亲爹的手里还有口安稳饭吃,要是落在这位二哥手里,谁知道结局如何。
因此一众皇子里面,就数赵王与信王哭的最是大声,简直撕心裂肺,震耳欲聋。
大皇子在幼年即已夭折,太子排行行二。
宫里愁云惨雾,不想让皇帝爬起来继续执掌江山的,如太子一派,便有意干扰太医治疗并拖延病情,还没有筹谋好退路,不想让皇帝死的如赵王与信王两派,外加朝中许多重臣,想尽了法子要让皇帝醒过来。
宫中太后皇后早几年便已不在人世,后宫如今捏在八王爷的亲娘刘贵妃手里,太子干扰诊疗的力度无形之中便弱了几分,几股权势相制衡,倒霉的太医便成了权利的牺牲品,已经有好几个被拖出去砍了脑袋。
掉脑袋的名目诸如不肯尽心诊治…又或者医术不精虚食重禄,素餐尸位…罪名五花八门。
高手过招,受伤的永远是小卒。
到了如今这一步,刘贵妃侍疾的时候便砍太子的人,太子来侍奉汤药的时候便砍刘贵妃在太医院的亲信…这两位已经引起了朝中恐慌,人人自危。
大相国寺的秦苒这两日烧的昏昏沉沉,被金三千与聂震给灌了好几碗苦药,到得第三日傍晚,她方清醒些,便被聂震连被子卷成了一团,抱出房来。
秦苒正在病中,在他臂弯里挣扎了两下挣扎不开,只能感觉到他坚硬的铁臂与浑厚的胸膛将她牢牢箍紧,虽隔着薄被,气恼羞窘之下不由急怒:“少帮主这是要当人贩子吗?”
聂震英隽的下颌正对着秦苒的脸,她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可是听声音却带着玩笑之意:“姑娘模样虽端正,不过性子太凶悍了些,我怕无人敢卖姑娘,教聂某折了本…”
被子里的秦苒只着中衣,若非被聂震裹成一个卷儿,恐怕此刻已经跳起来打人了。她狠狠剜了聂震几眼,对方皮厚,浑然无觉,将她从院子里一路抱着出来,放进了门口的马车里。
秦苒往车厢里滚了两下,终于将自己从被子里挣扎了出来,抬头一瞧,嗷的一声叫了出来。
面前是个面色苍黄的病弱男子,瞧着眼见是不行了的样子,车厢里光线昏昧,她再细心一瞧,更是傻住了。
“金先生你这是做什么?逃难?”
金三千今日扮成个病重书生的模样,懵懂的朝她摇头:“我也不知道。”好似还未睡醒,不过秦苒病了这两日,他也确实未曾好睡,“聂震这混蛋要我扮成这副样子…”他说着脑袋已经靠在了马车板壁上,兀自睡去。
秦苒瞧着金三千这副心甘情愿挨宰的模样,真想摇醒他,问问他对聂震这盲目的信任从何而来。
马车还未起行,聂震掀帘而入,秦苒是个火辣性子,被个男子强抱到马车上,满腹恼意一言不发挥拳便打,哪知道聂震不退反迎了上来,不等她沾着对方衣角,已经教对方点了穴道。
秦苒眨眨眼,再眨眨眼,终于确认…聂震这厮原来也是个练家子,而且认穴之准,出手之快,决不在自己之下。
“聂大少既然自己会武,先时还请我当护卫,这会又点了我的穴道,这是拿我当猴耍吗?”
聂震好整以暇整了整衣领,一脸诧异:“我这般倜傥多情的郎君,不知道有多少美貌小娘子喜欢,难道秦姑娘要我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人动手?”太破坏形象了!
秦苒:“…”
只因对方太过无耻,她完全语塞了。
聂震将一旁睁开眼睛瞧热闹的金三千也顺手点了穴,将他两个丢到了一起,拉过秦苒那床被子将两人盖了起来,只露出两张脸来。
金三千嗷嗷叫着,紧靠着秦苒的半边身子都似被火灼伤了一般,试图从被子里爬出来,无奈身体被制,只能瞪着眼睛骂人。可惜他骂来骂去全无新意,比不得秦苒,只愣了片刻,嘴里便似连珠炮一般开骂,火力之猛,令人叹为观止。
聂震充耳不闻,不知道从马车哪里摸出来一盒点心开吃,吃得兴起,将点心往她两个嘴边伸了过去:“你们吃不吃?”不及他们回答,又缩回来喂进自己嘴里。
“哦,我忘了你们喜欢骂人,不喜欢吃东西…不过要是待会碰上巡查的军士,你们还要张口说话,可别怪我这一路让你们当哑巴了。”
考虑到他点穴的实力,秦苒与金三千各自默默。
马车行到一半,便遇上了盘查的军士。那军士掀帘来瞧,马车里面并头而卧的年轻男女皆是重症在身的模样,一旁坐着看护的英俊男子一脸哀伤之意,使劲往他们手里塞银子:“…军爷且请行个方便,我这兄弟与弟妹染上了时疫,眼瞧着是不行了,这是要送到家乡去…”
军士一听是时疫,又见马车里果然一对并头而卧的年轻夫妇,当下连银子也不敢拿,直骂晦气,挥挥手让他们赶快走。
聂震将金三千与秦苒送到了停在码头的漕船上,解了二人的穴道,只不许他们下船,自己却带着聂小肥走了。
漕船上留守的是数名壮汉,只按时送了饭菜汤药过来。
秦苒对自己在病中遭囚的原因百思不得其解,旁敲侧击的问金三千,才发现对方也是全然不知。不过他似乎是在这船上惯熟,连聂震舱房里藏着的好酒都挖了出来,自斟自饮,不经意道:“反正这船上有吃有喝,我以前也三五个月不下船,日子照样过得…”
见秦苒焦急的模样,他沉思道:“这一次,大概是因为我的缘故,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聂震这混蛋定然是觉得不能将你独自扔在那里不管,所以就捎带着将你也送到了漕船上。”
他有那么好心吗?秦苒表示怀疑。
金三千在漕船上住了三日,第四日上头,护国寺金家小院的门外,满怀欣喜的梁昭燕前来敲门,又到了她约好诊脉的日子了。
经过她数日观察得出的结论,这秦娘子与金大夫并非未婚夫妻的关系,二人还生疏得很。警报解除,她心头一块大石终于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