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个笑得更厉害了,引得凤朝闻跟着又是一阵傻笑。
等殿里人被遣光,我在地下走来走去转了两圈,这才咂摸出了味儿,盯着皇帝陛下求证:“师尊是说喜脉吧?”
他笑呵呵点头。
我再转一圈,回头再问:“我要当娘了?”
“是母后,母后。”笑得傻乎乎快晕了头的男人纠正我。
我觉得,这真是一件喜悦到不可思议的事情…此刻我才体会出喜悦之意,大概,我比皇帝陛下还要傻上几分吧?
我朝着他猛扑了过去,吓得他伸出双臂来,连连提醒:“小心小心——”已牢牢将我困在自己宽阔的怀抱里:“小心点儿!”我仰起头来,也忍不住嘿嘿傻乐:“陛下,有件事你大概不知道吧?”
他一脸傻样,全无平日的凌厉之气。
“什么事?”
我颇为不好意思,好像自己存心骗了他一般:“我爹爹一生只娶了娘亲一个,安家祖训,安氏男人不得纳妾,若要求娶安氏女子,除非无所出,否则也不得纳妾。”
其实爹爹的原话不是这样的。
爹爹从前教导我:无论是自己的东西还是自己的人,都要牢牢抓在手里,不能随便分给别人。
爹爹还说:如果自己的人生了外心,那就是别人的,攥手心里也没用了,赶快弃了再捉个人回来牢牢抓在手心就好了。
男女之间,取舍自有一番道理。
我如今越来越信服爹爹,将祖训祭出来,不过讲起来好听一点罢了。
皇帝陛下今日心情极好,金口玉言道:“准奏!”
于是忽忽就忙了起来,恭喜的人一拨接着一拨,内品命妇,皇室宗亲,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前来求见,重华殿热闹的几乎令我头疼。我更是不能闻一丝油腥,一日吐的比一日严重,师尊一天往重华殿跑好几次,皇帝陛下最后下了禁令,世界终于清静了。
安乐带着小道姑前来的时候,我正对着一桌子清淡的菜毫无胃口的扒拉,整个人绵软无力。
他笑嘻嘻凑上前来:“恭喜姐姐!”又转头盯着小道姑:“还不快来见过姐姐?”
小道姑红着一张俏脸,不甘不愿跪了下去:“小五见过姐姐!”
我呆呆瞧着他,这玩的是哪一出啊?
他面上忽尔显出些局促之意,又嘿嘿一笑:“这丫头折磨了本候大半年,本候要将她绑在身边折磨一辈子。”
折磨一辈子的意思就是娶回家来?
我觉得自己怀孕了以后笨了许多。
送他们出去的时候,站在重华宫门口,看着小道姑紧跟着安乐亦步亦趋的离开,我想起许多年以前,他一个人孤零零站在此处,目送着兴高彩烈要回家去的我,如今身份对调,住在安府的他似乎过得极为自在,命运反覆,人世无常,大约不过如此。
远远带着禁卫军巡过此处的男子眉目温润,到得近来,深深跪了下去:“臣晏平,参见娘娘,恭喜娘娘!”他的身后是跪下来的衣甲整齐的禁卫军。
禁卫军在宫中向来不跪,此刻大约是因着我怀了龙裔。
我很久不曾注意过这男子了,一心沉浸在自己的小日子里,关起门来与皇帝陛下在重华殿消磨时间。只记得祭天的时候,他曾护卫左右。
再远一些,想起从前似乎都带着隔世的尘埃,如今已宛若路人。
晚上皇帝陛下回到重华殿,换了常服,习惯性在我尚未隆起的肚子上轻轻摸了几下,一脸满足的模样,我牵着他的手习惯性的抱怨今日御厨做出来的东西有多难吃,闻到味道就想吐,简直拿我这皇后不当一回事云云。
他凤目一瞪,作势要发作了他们,我才揽着他的脖子坐在他怀里求情:“还是留着他们吧,总要给他们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他捏捏我的鼻子,又摸摸我的脸颊,将我搂在他怀里:“很难受吧?”
我忽然间就滴下泪来,狠狠在他肩上咬了一口,“以前喜欢吃的东西现在闻到都想吐…都是你…”
他受惊似的瞪着我:“你敢咬朕?”皇帝陛下大概从未受到过这种待遇。
我将平平的小腹朝他面前一送,含着泪瞪回去:“你是我的,我当然想咬就咬了!”
他泄气似的伸出胳膊,一副委屈的模样:“好吧好吧,给你咬!”
岁月静好。
作者有话要说:
此文到此网络版结局正式完结,会有小黄与晏平的番外放出来,养不熟的安小狼番外只能等实体书面市之后才能放。应出版商要求,实体书会加写三万字,另外网络写完以后,草会小修,所以实体书可能会是修订版的。
如果有空,会写小剧场,估计得等八月十号交稿以后了。谢谢大家一路的支持,草很感激大家的喜欢!每一条留言我都有看,并无遗留,只是后面因为写文压力大时间紧,所以回复的没有前面频繁。
十二点左右会放晏平番外,谢谢大家!
习惯性完结求作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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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晏平番外(上)
晏平番外(上)
极小的时候,有件事一直令我十分的恐惧,那就是每年参加宫里的宴会,安伯伯的独子总是霸道的要带着我去玩。
他生来淘气,我从小体弱,总是在房中静养,被他强拉着爬树折草,在御花园大跑几圈,他兴高彩烈,我累得惨死,回去总要休养好几天,苦不堪言。
多年以后,当她与我渐行渐远,再无可能的那一天,我才发现,这件事比小时候更为令我恐惧绝望。
轻君殿下一岁的时候被封为小太子,四岁开蒙,陛下封我为太子太傅,他迈着短短的小腿有模有样的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从这对黑溜溜宛若葡萄一般的双目里看到了她的影子,一时心痛如绞,不能自已。
陛下一双凤目威仪天成,然而她却是一双滴溜溜天生带笑的漆瞳,自小主意极多,如澄澈潭水,带着不知人世险恶的天真无辜,对着我毫无设防的笑起来的时候,似乎总能照到别人内心里去。
也许,就是这样毫不掩饰的喜悦或者沮丧之意,才能令得陛下在初次出使大陈的时候,能够盯着她不觉间笑意满面吧?
那时候,命运以其不可逆转的方向正大步前行,我在她一日日痴热追逐的目光里恨不得落荒而逃,勉强聚集起来的抵抗之力总是连自己觉得薄弱到不堪一击。
她自己或许从不曾觉得,只傻乎乎日复一日紧紧追在我身后,我仓惶逃窜,来不及转身去细细端详这追在我身后的人。
宫中有人暗地里讥笑她断袖,每逢我行走在宫中,暗地里不知遭受过多少指指点点的难堪,再遇上她无辜天真的笑容,就恨不得将她一脚踹下湖去。
——我当真将她踹下了湖,转身而去。
这种事情也非一次,我已经习惯了对她恶语相加。
大齐太子陛下走后,爹爹将我叫进了书房,畅谈了一番男儿功业,又对素有傻名的太子殿下忧心忡忡,最后终于揭了底牌——他观大齐太子有盛世明君之能,已经暗地里投靠了大齐太子,并会在将来两国相争之时,助大齐一臂之力。
我呆呆瞧着自己的父亲,他鬓角已有零星华发,可是面容依旧带着半生征战沙场的戾气,指点江山,激昂文字,宏志不改。
大陈吏治腐败的厉害,近两年陛下龙体欠安,朝中由得太后安插外戚,太子又是个笨拙木讷的人,对政治的敏感度约等于零,这种情况之下,早年跟随陛下打过江山的重臣都受到了外戚不同程度的打压与排挤。
爹爹与安伯伯首当其冲。
不过安伯伯向来耿直狷介,是个不媚主的人,太后多次在爹爹面前抱怨安伯伯为人,道他不知变通,总是被爹爹好生劝说,朝中表面一切平静。
陛下灯尽油枯,驾崩以后,这种平静的格局被打破,当爹爹再一次在书房与我秘谈的时候,谈起安伯伯手中一块神秘的兵符,据说这块兵符乃是先帝交由他秘密训练的一处兵,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调用。
今上资质庸钝,难成大业,这三年间大齐太子东征西讨,将大齐附属小国一揽囊中,爹爹总是在暗中称赞大齐太子英伟,当初不曾跟错了主子。
爹爹说:“安逸那小子向来对你言听计从,你只须从他跟里打听到下那块兵符藏在哪里,如果能够骗出来更好了。有了这块兵符,不啻大功一件。”
我的脑中不期然想起那双漆瞳,光华流转,对身边的危机一无所知——他怎么能够天真到这一步?
不用抉择不用察觉身边的危机,简直天直到了可耻的地步。
那一夜在湖边小舟之中,他轻轻吻了上来,唇柔软而带着不可抗拒的甜香,一瞬间我迷惑了,脑中有个声音不断叫嚣着:不够不够…我要克制很久,才能够不将他压倒在小舟之中…
这个世界上,怎么能够有这样诱惑人心的男子?
我感觉自己,有些把持不住了…
不等我从他嘴里套出什么,宫中已传出消息,安伯伯命不久矣。
宫中那一位,见识谋略只同一般妇人相同,可是心肠狠辣却如同丈夫。
睿王爷向有联姻之意,那一夜爹爹示意我带着玉筝郡主出门同游,我自湖边小舟一夜,神思不属,无数次反问自己,是否真的对男子有非份之想…结果令人悚然而惊…
我将来的妻,理应是身边温香软玉如玉筝郡主这般的女子…我不断的告诫自己。然而泼天大雨里,见到她湿淋淋站在我家门口,目光之中的茫然空洞之意却令我险些巴持不住自己上前安慰。
以他的身手,我以为他必然避得过我那一掌…
我恼恨眼前之人,恼恨到连带着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情绪,多年以后往事积淀了下来,我再回顾自己少年时代的情感,终于能够得出一个结论,被那样痴恋的目光紧紧追随,就算是块铁也要给熔化了…
…只是,那样痴恋的目光,往后我在她眼中再未曾看到过。
她自然还是爱笑的,就算葬了安伯伯,被贬到最不得元帅欢心的黄介营中做个小小校尉,前途不见光明,也不见她脸上有任何不满。
有一种草,极常见,漫山遍野,可是踩踏不尽,春来迎风招展,夏季开出淡花的黄蕊,秋季岁枯岁荣,哪怕经过冬雪冰霜覆盖,来年也能抽出嫩绿的茎叶…
我从前总觉得它不及牡丹芍药的珍贵绚烂,可是如今立在战火遍地的绥城城头,忽然之间就觉出了这种草的可贵,因为太过平常,才不会被珍惜…
就像他,因为太过习惯,习惯了身后紧紧追随的目光,当有一天他的目光不再紧紧追随于我,我才会怅然若失,不能自已…
那时候我才明白,他并非是我自以为的纨绔,而是那种坚韧到移居到任何地方,都足以将根系牢牢扎根在土壤,自已自足的植物。
我不能够对她说有任何的表示,生怕自己多说几句,就要将心底里的悔意尽数倾倒。
黄河谷一役之前,我鼓足勇气拉住了他的马头,平生第一次仰望这从来站在我身后的少年,第一次从他身上看到了绝然之姿…他以一种赴死的眼神将从我身上淡漠的扫了过去…
——纵然,我屈从于礼教,不能接受他的感情,可是我要他好好活着,好好活在这世上…
我想父亲未尝不知道他的心意与我日夜不宁的动摇,所以才会将他设法派到了黄介将军的前锋营…又因为黄介虽有将才但太过耿直忠心,必然阻挡太子殿下的统一大业,已经算是要设法除去的大陈将帅之一…
他挺直了背,高坐在马背上,走向了自己的宿命…我站在城头,目送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
身旁有不少父亲的亲信,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够让他好好活下去…他大约是恨我的吧…肯定是恨我的…可是因为太过痛恨,所以连一丝情义也不再,那双笑意盈盈的眸子里瞧过来的时候,只余焦黑一片…
那是所有生命的热情燃尽之后的满目焦黑…
我心如油煎,等了又等,不久之后,终于收到了消息,他伤了脑子,脑中有淤血块,忘尽前尘…我说不出自己心里的矛盾滋味。
我既盼着他忘却前尘,又怕他真的将我完全忘记…
大半年未见,他依旧是那幅吊儿郎当的模样,天生带笑的漆瞳里藏着冰凉决绝之意…大约是未曾赴死之人不能够深切的体会出来…
他大约永远也不会知道,我是怎么苦苦压抑着自己的喜悦之意,来迎接他回到帝京的。纵然,下一刻国破家亡,我与他都要做了降臣,可是他与我,我与他,都安好活在这世上…
但我从来不知道,他是存了必死之心!
在紧紧跟随着太子殿下前往锦绣阁,看到他微笑着立在大火中央的时候,我的心突然之间痛不可挡。
他是天真的,天真到不解世情。
他只是个痴情的孩子,命运弄人,身逢乱世,纲常不容,孑然飘零…
可是假如我的余生连那样灿烂的笑颜都注定不能够再瞧见…这样的世界是不是太过黑暗?
太子殿下挽弓搭箭,我屏息以待…当他的身影从窗口一闪而去,火焰之中的锦绣阁最后那一扇窗紧紧的关了起来,我觉得自己的心已经破腔而出,它立定在大火中央,嘶声痛喊:“小逸…”
——我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你,其实…我一点也不讨厌你…一点也不…
——我喜欢你紧紧追随在我身后的目光…我承认自己有了常人难以理解的癖好…
你反正已经无牵无挂,我想要将你悄悄藏起来…
只得一个你,只得一个我,四目相对,再无旁人的眼光,到得那时,你想要怎么样瞧着我都行…
太子殿下疯了一般要往锦绣阁中闯,大火映红了半边宫墙,铁衣卫紧紧抱着他,被他踹伤踹飞了好几个,十几名护卫不顾尊卑,终于将他牢牢按住,我呆呆坐在离他不远处,他挣的面上青筋剧现,热泪沿着刀削般的面容缓缓流下。
我只觉这一切惊心动魄,耳边仿佛有个清脆的声音,笑嘻嘻的叫道:“媳妇儿…媳妇儿…”一声声震得我耳膜都要爆裂…
我指着太子殿下奇道:“殿下,你为何哭了?”
你们不过相处半年…
太子殿下忽然哑声大笑,像受伤的雄鹰,被人折断了翅膀。他指着我,笑得不能自己,热泪一串串往下掉:“你不是最讨厌他的吗?靠的近些了都要一脚踹下湖里去…他死了你为何要掉眼泪?”
我伸手往面上摸一把,赫然发现满手的泪…
“对啊,他那么讨厌的人…”死也不愿意再瞧我一眼…
太子殿下接口:“对啊,又无赖又铁石心肠的家伙,真是讨厌到了极点!”
他一面说着,一面把大掌盖到了自己脸上,眼泪顺着指缝簌簌流了下来,很快就沾湿了前襟…
作者有话要说:那天写的匆忙,一直觉得有些地方没写好,所以这几天没动,今晚加了些,修了一下,看着感情更顺一些了…
51晏平番外(下)
三年时间过去了,我犹记得当日锦绣阁前三日三夜大火熄灭之后,太子殿下咬牙切齿,赤红双眸命令铁衣卫清理火场之事。
当日锦绣阁的灰烬被一点点清理了出来,最终却不曾寻到一点尸骨灰烬。
那一刻,太子殿下指着被烧毁的锦绣阁地基下令:“掘地三尺!本宫就不信她能飞天遁地!”
他与我一样,三日三夜不曾合眼。
索性齐皇帝陛下远在齐宫,并未随太子远征,他才能抛开一切军政要务,耗在这火场三日之久。
当锦绣阁那条秘道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之时,我心中忽尔生出了数万种期盼,太子殿下拍着我的肩,当场就委派了我带一队人前去寻找他。
三年间,父亲亡故,齐皇帝驾崩,太子君临天下,执掌江山。
宫中曾被先帝与太后塞了许多女人,但都不曾被他临幸,有一个传闻甚嚣尘上,那就是皇帝陛下有隐疾。
可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真相,皇帝陛下非是有隐疾,而是他恐怕有龙阳之兴…
这不过是我的私心测度。
当我在穷乡僻壤偶遇村民械斗,飞箭而去,以示警告,近前之时,却赫然发现,那落魄潦倒,皮瘦如骨的她,一时之间多少如烟往事迎面而来…
她是在锦绣堆,绮罗殿里长大,金如铁,银如土的挥霍,骏马出,车轿迎,年少恣意,尝尽繁华…我失魂落魄立在她与秦辉赖以庇身的破旧茅屋前,家徒四壁,粗木桌上还摆着两幅碗筷,半盘炒糊的青菜,一碗夹生的米饭…
我从不曾想过,他会捱过人世凄风苦雨,以那样狼狈的姿态出现在我的面前…
从来不曾。
我挟一筷子焦苦的青菜喂进口中…苦不堪言,直透心尖。
身后立着皇帝陛下的亲卫,这三年间与我踏过名山大川,各处繁华城镇…
直到在牢狱之中,他笑颜逐开:“安逸本来便是女子,又岂会不喜欢男子?”
仿若晴天焦雷…过往的一切皆成了笑谈…
我觉得眼前发黑,心口发苦,那些被她追逐着叫“媳妇儿”的记忆忽然间都甜美到令我眩晕…
皇帝陛下三年间四处派人寻找她…或者在她被俘虏的那半年间,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过…
秦辉被劫而去,我以为她必然愤怒。
可是终究错了,自小相识,我亲眼看着,亲手将她的热情一点点消磨怠尽,闭上眼,与她同处一间车厢,心头悔意一层层漫上来…从来没有这一刻,让我后悔年少时候的心高气傲,目下无尘…
宫门一入深似海,在陛下亲卫的簇拥之下,我亲手将她送进了宫中,送到了陛下面前。
她与陛下的故事,何时缘起,我无从得知。
或者,是那一年陛下为太子出使大陈之时,又或者是被俘的那半年间,朝夕相对…
他一早就知道她是女子,所以势在必得!
无论如何,这不是我情愿看到的。
我情愿陛下对她生有恨意,我将拼着项上人头与父子两代的军功,求得她的赦免,这样我便可与她结伴天下,重温鸳梦。
我会将余生柔情尽付,只盼她灿然一笑,重回年少时光。
第二日里,我匆匆进宫,先去侍卫值守处探听,听闻昨晚她留宿重华殿,只觉脑中嗡的一声,万千重负顿时压了过来。
碧桃林边,年年花叶春风,她与秦玉筝并肩而立,一眼望去,我忽然心怀泪意。
名满帝都的大陈少年双杰,与我齐名的安小郎,除了“断袖”恶名在外,无疑她的容颜是极为出色的。
假如时光能够倒退,太平盛世,这样清丽到极致的女子,如月下清莲,水中荷影,光风霁月,心怀坦荡,我与她,将是怎样一番旖旎的情景?
我不敢想,却又忍不住要一遍遍追悔,一遍遍去想。
身着女装的她,笑微微立在我的面前,带着淡漠疏远的笑容,澄澈坦荡的眸子里再无一丝爱意…是我,在不知道的时候,亲手打碎了最珍贵的东西…
宫中渐有传言四起,陛下钟意一名无名女子,连带着朝中重臣也开始上疏规谏,为首的,自然是护国将军。
护国将军乃是太后的胞弟,德妃娘娘的亲父。
听说太后曾提出立德妃为后,被陛下以无子为由推拒了。
宫人一时在背后纷纷传言,陛下从不曾召寝,德妃如何会有龙子?
如今听说陛下夜夜宠幸一名来历不名的女子,手握军权的护国将军如何能够咽下这口气?
值此内外交困之际,我跪在重华殿前请求赐婚,惹来了皇帝陛下的暴怒。
在安将军的墓前,她说:“你不会以为,我如今还抱着从前那种傻念头,还要对一个人巴心巴肺的好吧?”
我以为我能够把臂旧时光,挽留那些爱与牵挂,那最美好的时光,与身后总在不远处紧紧追随的目光…原来一切不过是我痴心妄想…
命运几重反覆,国仇家恨,乱世烽烟,小儿女的情爱又值几何?
捂在心口,重逾千金,扔在桥头,随水东流…
我眼睁睁的看着深爱的女子,穿着后服,被皇帝陛下牵着手一步步跨上九十九阶高台,祭天祭祖,一步步离我而去。
而我,将一生匍匐在她的脚下,仰望她的风彩…
我见识过霸道的安小郎,恣意的安小郎,一往情深的安小郎,嬉笑怒骂冷嘲热讽心灰意冷的安小郎,那么多那么多的她,不知不觉间,这一张张面孔悄然镌刻在我的心间,再也无法抹去…
陛下曾说,朕的皇妹绮年玉貌,与将军可堪匹配,不如由朕下旨赐婚?
我婉言谢绝。
玉妃有一次将我堵在碧桃林边,状若疯癫:“平哥哥,你从头到尾,都惦记着安逸那个贱人么?”
我心头微微叹息,同样是畸零之人,她不怨不恨,落魄天涯,哪怕重返锦绣繁华地,不骄不燥,从容有止,怡然处世,与眼前同样身处绮罗丛的玉妃,何止天壤之别?
“玉妃娘娘请慎言!”
秦玉筝双泪长流:“平哥哥你不会不明白,她如今已经是皇后了,腹中也有了陛下的骨肉,陛下对她疼宠有加,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宫中谁人不知?”
“哪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