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声,周岱哪里有好气,她心底怨愤不平,手里的帕子都揪做了一团却不得发作。她的符翎若算恶毒,天底下便再没有心善的姑子了!偏生就是这该死的谢釉莲,但凡找着了半点由头都能抓着她家符翎大做文章!难道,她谢釉莲打杀的奴才还少了么?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个老不死的奴才却比她的符翎还值当了!她真是咬碎了银牙!
周如水匆匆赶来时,见着的便是这一幕。见状,她神色微微一动,才跨进门槛,便有意地踉跄了一步,直截栽倒着跪下了身去。
这一踉跄,也使得周王与谢姬都朝她看了来。
被这么一看,周如水下意识地便是一缩。方一对上周王沉怒的脸,她便僵硬地跪在庭前,扁着红唇,急冲冲地为自个辩解道:“君父!不关兕子的事!那余嬷嬷是阿姐打死的!兕子当时贪玩,根本不在行宫,也根本没法子阻止阿姐!”
见周如水才一入门便莽莽撞撞地急着为自个开脱,尚还匍跪在地的周岱直觉得胸口一闷,真是恨铁不成钢。一旁,谢釉莲却是半倚着周王缓缓垂下了脸去,她低弄着猩红的手指甲,嫣红的唇畔亦是扬起了一抹阴柔的浅笑。
果然,周天骄终归是个没长劲的,每逢事头,总会犯蠢!
俯看着这般莽撞的周如水,周王更是沉了脸。却见周如水皱了皱鼻子,全像个没眼色的莽撞姑子,又自顾自地带着几分抱怨地继续说道:“君父,那真的不关兕子的事!您不晓得!那余嬷嬷可烦了!不光兕子夜里食的多了要计较!就连兕子出门,她还要派几个汉子在暗处跟着!直和看牢犯似的!如此,才闹得兕子好不爽快!于是那日,兕子便使计甩了她去,领着夙英独自去了后山看日出。”
讲到这,周如水的脸微微一红,几分得意的,娇柔可爱地说道:“原本那日,兕子是打算观过了日出便回行宫的。可,那可是兕子第一回看日出啊!咱们周国的大好江山真是壮美,壮美到兕子不自禁就想起了一句诗,这么一想,脚跟都挪不动咯!”
“诗?”周王挑眉,见周如水那自作聪明的小模样,又难得见她卖弄学问,也是好气又好笑,再见她小脸晶莹似玉,忒得乖巧可爱,到底又是他唯一的闺女。从古至今,不论是人是物,少的,难得的总是稀罕。不时,周王的面色也柔和了不少,便顺着她的话头问道:“什么诗?讲来给为父听听。”
见周王气顺了不少,周如水忙是颔首,娇媚的眼底盛着暖,脆生生地说道:“兕子那时突然便想起了那句‘夕阳无限好。’便与夙英一道,在山顶上等到夕阳落下,才悠哉悠哉地往行宫返。”
说到这,周如水也是一顿,她偷偷瞟了眼一直匍跪在她前头的长公主岱,抿了抿唇,才继续失落地说道:“却不想,兕子才至行宫,便见行宫内压抑非常。那余嬷嬷,也已奄奄一息地倒在了地上了。后头,兕子招来宫婢问了才晓得,原来,是阿姐命人打罚了她了。”
说着,周如水微微蹙起了眉,也有几分恼地说道:“兕子当日的好心情因这事一瞬就荡进了谷底,因太气怒,就又寻了奴才来仔细探问。这一问才晓得,这事儿,还真不能全怪阿姐!那日,阿姐到行宫时天色已夕,怕是旅途劳顿已生了烦心,她见兕子尚不在行宫,便要先去歇息。却偏生,那余嬷嬷明明是广韵宫的老人,却竟还装作认不得阿姐。不仅如此,当阿姐朝她问话时,她还攀咬阿姐不似好人家的姑子,又唾骂污蔑阿姐是乡野贱民,更斥责她擅闯行宫,该当拉下去打杀了。后头可能撕扯的狠了,余嬷嬷直截便要去抢阿姐的软鞭。更是吩咐四面的奴婢,要抢来软鞭,先剪断了以儆效尤。“
言至于此,周如水直是叹了一口气,她徐徐地感慨着说道:”君父您也晓得,阿姐的脾气向来都说不上好,又从来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那余嬷嬷仗势欺人也就罢了,毕竟,阿姐确实是私逃出封邑,矮人一截的。她千不该万不该的,就是去夺阿姐的软鞭,还试图毁了那软鞭。天下人谁不晓得,阿姐一向都爱重大兄。又有谁不晓得,平安县主有一条随身软鞭,是先太子赠给她的及笄之礼。如此,便是念在死者已矣的份上,她也不该如此狂妄逾矩。这般,兕子也想斗胆问一句,谢家向来教养甚厚,却为何,庶母身侧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嬷嬷,竟是连先太子的遗物都敢绞了?说句实话,便是兕子在场,兕子也不定会饶了那老不朽。更何况,是符翎?”
说到这,周如水直是重重地哼了一声,才冷着脸,继续地说道:“况且,据兕子所知,阿姐本是忍住了没拿余嬷嬷怎么着的。却是那余嬷嬷蠢,胆大包天,后头竟还叫了几个恶汉来揪打阿姐。彼时,阿姐早甩了县主符令出来,余嬷嬷却仍道那符令是假的。阿姐是实在气不过,就甩了几鞭子下去。按理而言,一般的奴才这时候也该服软了。却那余嬷嬷还是不罢休,后头见赖不掉符翎的身份,便得寸进尺地又骂起了姑母,直道姑母是个人尽可、夫的婊、子。这般,阿姐也终是怒了,这才杖毙了她,叫她去以儆效尤了!”
外头,夜色漫下,星辰初现。周如水的一番话,看似公道,却叫两边都没讨着好。真是各有各的错,各有各的过,一个是教女不严,一个是治下不严,直是半斤八两。周岱在听见那句人尽可、夫的婊、子时也没好气,直是狠狠地剐了一眼谢釉莲,心上对她,更是恨上加恨。
却,周如水娓娓道来时直是义愤填膺,不时嘟嘟嘴,不时皱皱眉头,不时还挥挥拳头,好似她正在场似的。她也根本不管旁人的神色,只顾自个一个劲地倒豆子。好不容易说了这么一大通的话,周如水也是累,她还跪着腿酸,大眼咕噜一转,便又不管礼仪,不管旁人地垂首揉了揉膝头。
稍余,待她再抬眼时,便见周王正皱着眉头猛盯着她瞧,那浑浊的眼中深邃非常,也不知信了几分。在她身侧,谢釉脸的脸色也是不好,看着她的目光,更像是淬了毒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炸醒我咯
第77章 恕不从命
见这阵势, 周如水也是暗暗冷笑。她大眼眨了眨,更是越发烂漫不知事的,咬着唇,小声的添油加醋道:“姑母纳男宠,设公主府, 可是君父您当年恩准了的啊!哪怕冲撞了阿姐不算过错, 余嬷嬷区区一个奴才, 胆敢诋毁姑母, 也是该死的!再说了,主子打死奴才怎么了?若是有谁敢诋毁君父,管他是谁,兕子即便不会鞭子, 也定会拿着弹弓打破他的头!”
这一下, 她也算完全自中立变成偏袒周岱符翎了。却, 周如水说得句句在理。挑拨之间,她还不忘提了提自个的拳拳孝心。她又长得美,美人总会叫人心悦, 又还是个天真烂漫的美人,还是周王唯一的闺女。
这么一看着她,周王也是动摇了。渐渐地, 他的面色便越发地变换莫测了起来。再一往深处想,他晦暗的眸中更是阴郁得似是雷雨天了。毕竟,这世上的任何一个男子,不论如何宠爱一个女人, 也不会喜她恃宠而骄的。
这时,也只有周如水敢再开口了,就见她故作小心地瞥了眼谢釉莲,可是亲昵地对她道:“庶母,这事儿怕是有些误会,总之余嬷嬷已死,一个奴才死便死了,何须您这个贵人费神伤心呢?若说陪嫁嬷嬷,您带来的可不止余嬷嬷一个陪嫁嬷嬷啊!您前岁不是还赐了个萧嬷嬷给兕子么?兕子晓得阿姐也有不对,兕子这便替阿姐求个脸面,求您莫要计较了可好?一会儿呀,兕子便将那萧嬷嬷给您送回来,绝不叫您这儿真缺了体己人儿。”说着,周如水直笑得眯了眼,更是憨软地说道:“其实这样也好!这般呐,兕子就不会被管得喘不来气了!可不是好事成双么!”
周如水的话实在太直白,又是眉飞色舞,小心思又全落在了明处。这一来二去,谢釉莲本想翻起天的事儿,倒成了她装傻充愣的独角戏了。
这般,周岱心中是松了一口气,谢釉莲却是心中不快了。
可她不快又如何呢!周王听了周如水的话,已是哈哈大笑了起来。他微一抬眸,便朝周如水招了招手,直截就命她起身到了他近前去。
见周如水走近,周王笑意更甚,睇着她,眼都眯成了一线地嗤道:“孤的阿女怎会是你这般自作聪明的小糊涂虫?你姑母就在这儿,你却把算盘打得贼精,将平安卖了只为成全自个?”话虽这般讲,他的神色却是真的回暖了。
这般,周如水更是笑眯眯地回道:“兕子只是实话实说,从不弄假的。”
见她这乖顺无城府的模样,周王一阵感慨,想是有段日子未见周如水了,又忆及她前岁重病,这才关爱地问她道:“阿女的身子可是大好了?”
“多谢君父关爱,都大好了。”周如水浅笑颔首,眸光一滑,这时又睇了一眼周岱,睇着她,她歪了歪头,欲言又止地小声嘀咕道:“君父,姑母的膝盖不好,怕是再过几日,您这话,就要改去问姑母了。”
周如水这是在替周岱讨饶了,果然,这事儿被周如水一闹,已成了各打五十大板的闹剧,周王也没了心思再深究,不过得过且过,顺着她的话头看向周岱,摆了摆手,肃穆地说道:“阿岱,你也平身罢。往后定要好生管教符翎,叫她修身养性,莫再惹祸了。”
语罢,周王又叹了口气,回首看向早已白了脸的谢釉莲。
见他看来,谢釉莲这时也是咬断了舌头合血吞,将泼辣阴毒都咽回了肚子里。细长的眸子欲语还休地一转,继而,便朝周王施施然的一福身,我见犹怜地先发告罪道:“陛下,是妾治下不严,不明真相又枉信了小人。如今错怪了县主,又扰得长千岁与女君受惊,实是罪不当赦。”
她这般,周王哪里舍得追究,不过摆摆手,直截揭过了。
如此,待回了华浓宫,夙英也是满脸的笑意。却,她左思右想后,仍是百思不得其解地追问周如水道:“女君,那余嬷嬷真的咒骂了长千岁?还要扯断县主的鞭子么?“
见夙英那拎不清的迷瞪模样,周如水直是格格的笑。月光下,她那如画的眸子黑亮黑亮的,不过哧笑着说道:“不晓得,不过这人都死啦!反正死无对证,还不兴咱们胡诌么?”这一局颇是无赖,叫夙英直是忍俊不禁。
只不过,这事儿虽是揭过了,却,谢釉莲还是从中得了利。遥想那日,谢釉莲自是认了错,道自个偏轻偏心,错怪了符翎,叨唠了周王,实是罪不当赦。却罪不当赦么?还真不会,周王并未怪罪谢釉莲分毫。不光如此,后头,他还重赏了谢釉莲。
颁旨那日,满朝皆惊,连向来不问后宫之事的公子沐笙也难得怔忪,不禁蹙紧了眉头。
衣服,乐器,金银,道丹,凡能赏的贵器都赏了,当年娄后正当盛宠之时,也不曾受过这般的厚赏。
一时间,周国朝堂亦是暗流涌动,众大臣都不由地猜测,周王这一举动,可否是有意抬举谢姬,抬举陈郡谢氏?有意要废后了?毕竟,娄后久离宫廷,早已名存实亡。
这事儿末了末了得到了这么个处置,不光周岱膈应,周如水也是如鲠在喉,再忆及谢釉莲那日瞪着她的阴厉眼神,她更是觉得这事儿怕是没完。
却,远在平安县的符翎接到周岱的信笺后却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独自立在长亭之中,忽然抬起头,遥遥地望向了邺都的方向。
黑夜之中,四处风雨交加。远处,有骡子四只蹄子打在官道上的声音,那声音清脆悦耳,远不如马蹄声沉实有力。符翎捏着手心,忽然,就想起了太子洛鹤。
她记得那一天,风大雨重,来日便是一场大战。她心中忽感不安,夜中便翻来覆去,竟是怎么也睡不着。这般,洛鹤便拉着她起了身,两人一齐纵歌驰马,私去了九里河。
彼时,大雨初歇,黄绿色的微光从黑漆漆的河边草丛中三三两两地升起,那是无数只的萤火虫,它们淡淡地,温柔地,像是空中旋转的舞,也像是坠落尘埃的星星,直是美得好似化外仙境。
第一次见到那般美丽的景象,她欣喜惊讶地笑了。这一笑,他也跟着笑,他温柔地牵起了她的手,缓缓地带着她走进了那片荧荧之中。彼时,他对她道:“我上回见到这般的景致,便想着来日定要带你来一趟。却不想,你这般调皮,竟自个千里迢迢地送上门来了。”说着,他又轻轻地将她搂在了胸前,他搂着她,好似知晓她心中莫名地烦忧,忽然,就亲了亲她的耳畔,贴着她的耳,轻柔地哄她:“阿翎莫惧,我身经百战,这些小战全不算甚么。”说着,他更是对她承诺:“痴儿,鹤定会护你一生的。”
回营的路上,他始终都将她紧紧地护在怀中,她侧坐在马背上,也紧紧地搂着他的腰。她记得后来,他在风雨中低低地认真地对她承诺道:“阿翎,待这次回去,我便去求君父将天水城封赐给我。到时,我也不做太子了,我便带着你一块儿在这儿扎根,一块儿在这儿守着国土,也守着咱们的小家。我晓得,你不爱宫里头的那些弯弯道道,咱们就都留在这儿罢,留在这儿生儿育女,白头到老。”
若是时光能留在那一刻该多好啊!若是时光能倒回该多好啊!至今,她都还能感受到被他紧紧地护在怀中时,所感受到的那份炙热,那份情谊。他们的愿望那么小,小到不要这天下,不要那富贵,只想在周土最贫瘠,战乱最纷飞的北疆厮守终生。却为什么,天仍不许?
难道,真的是她求得太多了么?
可她这一生,除了洛鹤,又还有甚么?
符翎正想着,就见一老妇自廊间匆忙走来。待一走近,老妇见了符翎手中的信笺,原本就纠着的眉头更是一紧。她担忧地,低低地问道:“小主子,陛下可是要怪罪您了么?若是太过,您就莫要硬撑着了!太子生前不是将免罪金令都留给您了嘛?若是实在不行,您便用了罢!“
听着老妇关怀的叮嘱,符翎缓缓地收回了目光。她袅袅婷婷地回过身去,眼波流转地看了一眼老妇,便勾了勾唇,轻笑着说道:“君上只是依旧不许我嫁人,不许母亲来寻我,更不让我再回邺都去罢了。哼,她谢釉莲如此恨我,却这不是全如了我的意么?”说着,符翎又挑了挑秀眉,低低地嗤道:“那免罪金令我是轻易不会用的,更何况,这也已是最好的结局了。我本以为,这次是会挨几下板子的。”
听了这话,那老妇的眉头松了又紧,已是带了几分急切地劝道:“小主子,咱们既然如愿了,这以后,您便再不能妄为了!您的身子不好,怎能随意去挨板子呢?若是太子在地下晓得了,也是会伤怀的呐!”说到太子洛鹤,那老妇已有些说不下去了,她咽了咽泪意,直过了半晌,才继续地说道:“小主子,外头风凉,咱们便回屋去罢!忆儿方才睡醒,正哭着找娘亲呢!”
…………………
不好意思这一章有个很严重的历史错误,进行了删改之后字数不够原字数只能如此重复,这些欠大家的字数我以后会在文章读者有话说里写小番外补偿回来,抱歉!
听着老妇关怀的叮嘱,符翎缓缓地收回了目光。她袅袅婷婷地回过身去,眼波流转地看了一眼老妇,便勾了勾唇,轻笑着说道:“君上只是依旧不许我嫁人,不许母亲来寻我,更不让我再回邺都去罢了。哼,她谢釉莲如此恨我,却这不是全如了我的意么?”说着,符翎又挑了挑秀眉,低低地嗤道:“那免罪金令我是轻易不会用的,更何况,这也已是最好的结局了。我本以为,这次是会挨几下板子的。”
听了这话,那老妇的眉头松了又紧,已是带了几分急切地劝道:“小主子,咱们既然如愿了,这以后,您便再不能妄为了!您的身子不好,怎能随意去挨板子呢?若是太子在地下晓得了,也是会伤怀的呐!”说到太子洛鹤,那老妇已有些说不下去了,她咽了咽泪意,直过了半晌,才继续地说道:“小主子,外头风凉,咱们便回屋去罢!忆儿方才睡醒,正哭着找娘亲呢!”
作者有话要说:忆儿
第78章 恕不从命
这几日来, 周如水想着被谢釉莲瞪着的那一眼便浑身不自在。果不其然,未过几日,就见公子沐笙宫中的女官阿碧跌跌撞撞地闯入了华浓宫来。阿碧见了周如水跪地便拜,焦急地说道:“千岁!大事不好了!君上震怒,正罚二殿下在明堂面壁思过呢!”
彼时, 冬日初至, 霜轻未杀萋萋草, 日暖初干漠漠沙。周如水正和夙英摆弄着从御花房要来的几盆水仙, 俩人原还笑得欢快,听了阿碧一言,周如水捏着水仙的指尖便猛得一紧,待她缓过神来, 原还完好的水仙翠叶也被她掐得出了水痕, 直截断出了一道口子。
见状, 夙英忙是上前替周如水用丝帕拭了拭手,一边又朝阿碧使了个眼色,直怪她不懂规矩, 横冲直撞。
周如水却懒理这些虚礼,她只晓得,如今正是早冬季节, 寒风徐徐最易伤身,她兄长“前世”便是体弱病逝,如今,又怎能再经得起这般的折腾?想至此, 周如水粉嫩的桃腮便微泛起了白,她缓缓自夙英手中收回手,望向阿碧,强压着心焦,轻声问她道:“怎的了?君父因何责罚阿兄?”
闻言,阿碧也是一脸悲愤,她敛着眉,悲声地回禀道:“千岁不知,如今冬日将至,蛮人又开始在北境烧杀抢掠了。前岁,他们更是放火屠城,险些烧了天水城的仓廪。自太子陨后,镇边大将军之位一直玄虚。如今,边关十万火急却缺良将,君上今日便亲自临朝,道是有意立谢家人为将驻守天水城。闻之,二殿下自然极力反对,如此,也算是在朝堂直上公然的驳了君上的面子了。却还不止如此,半刻前,君上又突临仁曦宫,抛下了一纸尚未盖玉玺的圣旨丢给二殿下,道是要替二殿下赐婚!这原本也算是件好事!但君上的意思,却是有意叫二殿下娶谢家六女为新妇。如此,二殿下当即便道‘儿臣不愿娶谢氏女为妇’,说罢,便当着君上的面,直截将圣旨掷于了案上。为此,一而再,再而三,君上果然勃然震怒,直斥二殿下目无君父,不尊孝悌,更是罚了殿下去明堂受过!”
语罢,阿碧对着周如水拜了又拜,已是哭求道:“千岁,二殿下从来进退有度,如今真是被逼得狠了,这次第,可怎么办呐?”
想也晓得,前岁,周王实是给足了琅琊王氏的面子,不但当廷首肯了右相王端所提的“屯田之法”,其后,还派王笺去总理了“屯田令”。这般不落人后的看重殊荣,便是得惯了青眼的谢氏族人见了也会眼红。如此,周王今日这般行事,也是不见怪了。毕竟,周王向来看重谢氏,今日之事,与前头给谢姬赏赐厚礼一般,不过都是安抚谢氏的手段罢了。
却,国之大事,在祀与戎。这些年来,因公子詹的护佑,谢姬的独专,谢氏在朝堂上的权势越发的贵重,早便有了外戚专权的迹象。往日来,周王便一味地偏袒护佑谢氏,这次第,变本加厉,竟连兵事也要交予谢氏。如此,公子沐笙自然会决然反对了!
毕竟,他若真首肯了这些事,朝堂上的平衡便真的会被打破了。再而言之,从古至今,拥兵自重,祸乱天下的将帅实在是比比皆是。谢氏本就手握内廷重权,若是再手握了兵权,后果就实在是不堪设想了。
听了阿碧的话,周如水的脸色也是不好,她径自啜了口杯中的茶,半晌,才轻轻地问:“阿兄可来得及吩咐你甚么么?”
闻言,阿碧自失地摇了摇头,苦恼地答道:“二殿下急务甚多,根本不得空。”
“这般么?”听了阿碧的话,周如水轻轻咬了咬唇,她娇艳如花的容颜瞬时便染上了几分苦色。半晌,才继续低低地问道:“那,君父突临仁曦宫前,阿兄做了甚么?可见过甚么人?可有过甚么吩咐么?”
在周如水看来,公子沐笙行事一贯冷静,又向来稳妥,综于智性,断是不会轻易去触怒君父的。他如今这般行事,或许正是在用甚么障眼法呢!毕竟这些个事,便是他公子沐笙强不赞同又如何?若是君父真狠了心要叫谢氏的股掌伸向北疆,他一纸诏令下去,旁人说甚么都不过是白搭。
周如水这么一问,阿碧倒是一激灵,她忽的瞪大了眼,急切地说道:“有的有的,二殿下调动了安插在谢府的暗桩,道是跟在谢永之嫡妻费九左右的隐卫,今日过后一并撤回。”
“谢永之?谢氏这次要推举的是他?”说着,周如水拧了拧秀眉,光采闪闪的眸中划过了一丝不解,半晌,才闷闷地说道:“这朝堂之事怎么牵扯进后宅了?”可说着,她又想起了前岁才家破人亡的钱闾,一时间倒也不好说甚么了。直过了一会,她也未想出个所以然来,唯是倦怠地闭了闭眼,朝阿碧挥了挥手道:“这事儿我已晓得了,会见机行事的。你也快回去罢,明堂重地,谢姬不是君父的嫡妻,按理而言是进不去的。如此,她也暂且为难不了兄长。你便尽好你的责,看顾好兄长,到时趁着方便,给他送些吃食进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