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依言拔掉脑后的簪子,甩了甩头,任长发倾泻在肩上。
“很不错。”张婷的口气充满了欣赏,目光游离在我耳边,“少一副耳坠。”
说着,垂头在她的百宝箱里捣鼓,终于拣出一副,夸张了点,两个大钢圈,我佩戴完毕,她看了一会儿,笑着摇头,“不好,还是摘了罢。”
时间不早了,我一边替她收拾,一边道:“已经很好了,你赶紧走吧,别赶不上班车。”
张婷边挪步边大咧咧的说:“赶不上也没事,打个电话让我老公来接就是了。”
虽这样说,还是麻利的提包走人了,某些时候,这个悍妞也是挺体贴老公的。
林浩一早打过电话给我,说可以载我一起过去,但可能会晚一点,让我等他电话。我想也好,省了自己叫车,下班高峰,出租车格外金贵。
慢慢的收拾好东西,我从包里掏钥匙准备锁抽屉,钥匙不知藏进了哪个死角,我不得不翻箱倒柜,最后索性把包里的东西一股脑儿倒在了桌上,细细清理。
总算找着,锁好了抽屉,又整理一桌的杂物。
一个蓝色的小锦盒静静的趴在桌上,引起了我的注意。
顺手捡起,打开,原来是生日那天收到的耳坠,钟俊海送的,被我丢在包里,时间长了,居然忘了。
我忽然来了兴致,匆匆把东西抓回包里,攥着耳坠飞去盥洗室。
对着大镜子仔细的戴上,这小而灵秀的两枚银饰竟如魔幻般神奇,让整个人霎时间敞亮起来,光芒四射。
我静静的端详镜中的自己,虽算不上闭花羞月,也是恬淡可人的。有温软的细流从心间淌过,能够欣赏自己的感觉真好。我不得不佩服张婷的眼光,如此敏锐的找出了画龙点睛的要害。
朝镜中打了个飞眼,我微一晃头,两滴水珠状的坠子立刻轻颤不已,折射出通透的白光,从镜内反射到我眼里,甚至不经意间照在了心上。
我忽然整个人都愣住,有一团模糊的影子在脑海里滚过,待要抓过来细瞧,办公室方向传来手机的铃声,只得抛开思绪,返身跑出。
坐进林浩的车里,才发现蹭他车的不止我一个,娜娜,老宋,老朱都在。
见了我,他们眼睛一亮,纷纷嚷道:“今天打扮得这么漂亮,小心新娘子误会哦。”
我白了他们一眼,一脚跨上去,挤在娜娜身边,把门关上,嘴里道:“你们一天不调侃我,浑身都不舒服是不是?”
娜娜一本正经的说:“我知道,秀妍一定是恋爱了,所谓女为悦己者容嘛!”
林浩边开车边大声道:“秀妍,别藏着掖着,有了就乘早说,我们这些光棍也好另谋他路。”
我又好气又好笑,“有也不告诉你们,让你们好奇死。”
娜娜拍着手道:“瞧瞧,被我说中了吧。”
那几个顿时七嘴八舌的缠过来问,我总算明白什么叫越描越黑了,只得求饶,“其实没有,刚才逗你们的。”
他们哪里肯信。
“没事,先放过你。”老宋乐呵呵道:“今天我身担重任,要把新郎新娘的恋爱史给挖掘出来,大家一起努把力,审完主角审配角。”
我暗暗叫苦,真后悔听了张婷的撺掇整了这个容,徒惹是非,今天恐怕难逃一劫。
十八
婚宴设在酒店八楼的包厢。
说是婚宴,实则极其简单,统共才坐了三桌人,没有结婚典礼。新娘淡施脂粉,穿一身红色的套装,娴静羞涩的坐在小唐身边,很是小鸟依人。
小唐脸微红,衬托出满面的幸福笑容,此刻身份特殊,全没了平日里的油劲,只知憨厚的招呼大家吃喝。于是席间的主动权自然而然的落到了老谋深算的老宋手里。
他言而有信的率领一帮眼馋的小伙子,对小唐夫妇发动屡次进攻,深挖广掘,愣是搞清了两人第一次见面,第一次牵手,第一次kiss等种种能够满足大家好奇心的情形,掀起一浪又一浪的高潮。
“求婚的时候,有没有下跪?”老宋继续逼供。
“不记得了。”小唐被灌了好几杯酒,早已是脸红脖子粗,舌头都有点大,于是想借酒装失忆。
“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会不记得?好好想。”
“真的不…跪了。”小唐多有眼色,一见老宋又去斟酒,赶紧老实交待了,再灌酒下去,洞房都困难。
“跪的左脚还是右脚?”
“…右脚。”
…
“审讯”还在继续,我偷眼看表,八点半,已经闹了快两个小时。在这样热烈的气氛中,我也被熏陶得面颊滚烫,呼吸困难,明显是火生了。
看这情形,战火应该不会烧到自己身上,但深知老宋这人城府极深,出神入鬼的,我不敢大意,于是瞅个空子,偷偷溜出去换换气。
等了半天电梯,潜到一楼,顿时安静了许多。金壁辉煌的大堂内,一盏气势如虹的水晶吊灯刷的垂于正中央,在油光可鉴的地砖上浮现出清晰的倒影,亮堂堂的不胜耀眼。
高跟鞋踩在地砖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嗒,嗒。”引得前台几个服务生下意识的抬头看我。
一直走到玻璃门外,融入自然的夜景中,我才长长吐了口气。
三月的夜风还是寒冷刺骨,猛然间吹来,简直要穿透我的身体似的,这才后悔没穿件大衣就出来了。
身后的酒店,不远处的酒吧,餐馆,娱乐城,到处都是霓虹闪烁,莺歌燕舞,正是纵情欢乐的好时候。可孤独的人永远是孤独的,热闹喧哗只能映衬得这份孤独更加明显,不想承认都不行。我自思并不愿做个多愁善感之人,但当此情景,还是感到阵阵寂寥。
“请问,要帮您叫车吗?”门童很礼貌的问我。
我连忙摇头,想想还是回去吧,灯红酒绿的夜晚,孤身站在酒店门边,确实有些奇怪,很容易让人误会。
返身上了八楼,有些汗颜,迂回曲折的廊道,一时记不清该往那头走,最该死的是出来的时候没记一下房号。
只得跟着感觉一间间的摸索,在每一道门上的小窗前张皇的探头探脑。
走廊上不时有服务生来回穿梭,在各个包间中忙碌伺候。有人注意到我,礼貌的问要不要帮忙,若这是场正式的婚礼倒也好办,大堂一定会摆出新郎新娘的名字,只需报上就能搜索到。可怜我提供不了任何标志或线索,只能含笑回绝,继续寻找。
每个房间容纳了不同的客人,那份热闹和欢乐却是相似的,我走马观花的快速检索过去,居然感到一丝有趣,因为不一样的人,此时此刻几乎都有一样欢愉的表情,真如人间盛世一般。
查完了整条长廊,一一排除掉,转个弯,继续,酒店大了也麻烦,搞得跟迷宫似的。
我正趴在一扇门上准备凝神观望,不期然门却哗的一声打开了,房内的欢声笑语夹杂着一股热热的气流扑面而来,我顿时尴尬的后退两步,更令我意外的是出门而来的不是别人,竟是钟俊海。
此刻的他,一张白皙的面庞微微泛红,有点喝高的迹象,瞧他的眼睛,倒没有浊色,而且应该还认得清楚人,因为见到我,他明显神色一怔。
“嗨。”我礼貌的向他点了点头,历练了这么多年,尽管心内潮起潮落,面上也能波澜不惊。
钟俊海下意识的向自己身后望一望,此刻,自动门早已关上,他略带迷惑的神情,对着我问:“你,来找我吗?”
我笑笑,“不是,路过而已。”
瞧他的模样,即使没醉,大约也只差了一步了。于是向他挥挥手,便欲与他擦身而过。
走了两步就僵在原地,右手被他猛的一把攥住了。挣了两下,没甩开,顿时拉下脸来扭头看向他,“你又想怎样?”
他将我拉至走廊一隅,逼近一点,开始质问:“最近为什么总躲着我?”
我哑然失笑,真是贼喊捉贼的好手,不觉道:“这话从何说起,你不也没找过我么?”
他闻言唇角一勾道:“这么说你其实一直在等我喽。”
我翻翻白眼,深知讨不得他半点嘴上的便宜,遂不欲跟他逞这口舌之争,叹了口气道:“放手吧,我得走了。”
他毫不理会,微眯起眼睛,仔细审视我的脸,眉头蓦地一拧,低声问:“你…是不是又在跟谁约会?”
我气恼起来,正待反唇相讥,我跟谁约会需要向你汇报不成?
可是目光扫过他的脸,居然见到几分落寞,心中莫名的一软,脱口便道:“设施部的小唐结婚,我来喝喜酒的。”
这样明显的柔顺显然出乎他的意料,大约他也是习惯了我的顶撞,讶异之余,两簇欣喜的火焰霎时跃进眼里,他眉头顿舒,灿烂的笑起来。
“真巧,我也陪审计所的几个客人在这里吃饭,告诉我,你在哪个包厢,等结束了我去找你。”
我犹豫了一下,“算了,我估计结束的比你早,你还是好好应酬,别误了正事儿。”
他想想有道理,只得作罢,“那,一会儿给你打电话。”
我暗自苦笑,这人得寸进尺的本事确实高,不过对他说了句实话,就这样的上头上脸起来,似乎全然忘了前几天老死不相往来的尴尬。
“再说罢,我得过去了。”我淡淡道。
在放开我的手之前,他忽然将我拉得更近一些,凑到我耳边,悄声说道:“你今晚特别迷人。”
这样的赞美之词于他口中说出实在是难得,不知是因为刚才我的如实回答令他十分满意所致,还是仗着喝了点酒开始言语轻佻。
我一甩头发,瞪了他一眼,以掩饰心头由此引起的一丝慌乱,但是一瞬间,他面色骤变,眼神有些微的凝滞。
我不觉愣住,不知道哪里不妥,他却抬起右手,直向我脸上伸过来。
我大惊,连连往后躲,却被他一把钳制住,压到了身后的墙上。
“你发什么疯?快放开我!”我低吼一句,想要挣脱出来,可是全身被围堵在墙与他双臂圈出的小空间里,简直如一个活牢笼。
他对我的恼怒置若罔闻,火一般的眼眸流连于我的耳垂,声音低喃,连带整张脸都笼罩上了朦胧的轻柔之色,“我一直在想,你戴上这耳坠会是怎样的…果然很称你。”
我被他突兀的举动吓到,瞪大了双眼仰视着他。
他如此的逼近,说话时,带着微醺的温热气息直扑我的面庞,引起我一阵阵的晕眩,轰然间,心象点燃了的蜡烛,他每多停留一分,便软化掉一寸。
眼前他的脸,犹如骤然放大了似的充斥着我的视野,依然丰神俊秀,只是那凝滞在我耳边的眼神竟是头一回见到,有些眷恋,有些惘然,还有些痛楚,竟然是如此的…深情!
我霎那间恍悟,原来是因为耳坠的缘故。
这耳坠,莫不是跟他暗恋的女孩有关,想起那天在车上收这礼物的时候跟他所开的玩笑,再看眼前他失魂落魄的表情,竟象是真的。
一阵失望涌来,心底逐渐泛凉,我缓缓沉下脸,冰冷的问:“你看够了没有?”
他微怔一下,仿佛醒悟过来,收回目光看向我的脸,眼神中含了几许陌生。他骤然放开我,所有迷惘的表情在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自嘲般笑笑,带着一丝牵强道:“对不起。”
我木然的整了下衣衫和头发,身体直直的从他身边走过去,没有再回头。
转过几道弯,我更加不辨方向,可是顾不了许多,只知一味的朝前走。
不过短短的几分钟,我却已经失去了寻找的乐趣,心里有酸酸楚楚的滋味不断的卷上来,卷上来,直至有暖暖的泪滑过面颊。
于是只能先进盥洗室,好在这个并不难找。
豪华的酒店,连盥洗室里也是金壁辉煌的,明晃晃的灯光映照出镜中泪眼婆娑的自己,恍如梦境。眼泪流得毫无缘由,并没有期许什么,为什么会感到难过。我回答不了,只能对着镜子,小心谨慎的把泪水一点一点的擦拭掉,直至不露一丝痕迹。
总算重回包厢,席间居然和风细雨,显然该闹的都已经闹够了。我在位子上坐下,娜娜蹙眉责问:“你上哪里去了,这么久才回来。”
“出去走走,怎么,快结束了?”
娜娜环顾四周,“应该差不多了吧。瞧,小唐都挂了。”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新郎小唐通红着一张脸,歪靠在沙发上处于半休眠状态。新娘则忠实的守护在他身边,老宋真是个狠角色。
“这样搞,有点过了吧。”我悄声嘟哝了一句。
“秀妍,我们,一直在等你呢。”老宋的声音蓦地在耳边响起,我立刻吓得手一哆嗦,赶紧抬头,哈,原来他也已经是一张猪肝脸了。
老宋晃晃悠悠的指了指小唐,“他,已经彻底投降了。现在轮到你,说吧,招,还是不招。”
“招什么?”我也虚晃一枪。
老宋醉眼朦胧之余,还不忘狡黠的一笑,“秀妍,跟我们装糊涂是不是?”
我忽然很想尝试喝醉的感觉,牙一咬,心一横,端起酒杯来对着老宋道:“这样吧,我也招不出什么,不如喝酒吧。”心里暗想,看你还撑得了几杯。
老宋呵呵一笑,“好,够爽快。来,先干一杯。”
我扬起脖子,把整杯啤酒灌了下去,引来满堂喝彩,老宋岂肯示弱,立刻也将手里的一杯喝了个底朝天。
“满上!满上!”众人叫嚣。
酒杯很快重新注满,我又壮烈的喝了下去。
娜娜奇怪的看着我,“秀妍,你受什么刺激了?怎么敢喝这么多?”
我大声道:“笑话,我能受什么刺激啊,我是最皮实的,来,接着喝。”
我从不知道自己有喝酒的潜能,眼见老宋终于败下阵去,我除了感到腹涨之外,竟然冷静如斯,不禁悲哀的想,自己连混个酒醉都不可得。
宴席临近尾声,也如强弩之末般不堪再撑,我的豪饮成为今晚圆满的句点,所有清醒着的同事都强烈建议我去市场部或者公关部,那里最需要能饮酒的人才。
回到家中,刚好十点,父母都歇下了,年纪大的人睡得都早。
一身的酒气,令我很不适意,我进房间拿了几件干净衣服蹑手蹑脚的去卫生间,准备冲个澡。
妈妈听见响动,还是推门出来,睡眼惺忪的问:“你回来了?”
“是啊,妈。”我歉然的低声道:“你去睡吧,我洗个澡。”
她点头,复又进房,妈妈就是这样,无论我回来得再晚,她必得看见我才能安心。
终于神清气爽的上了床,躲进柔软的被窝。
不知是否因为喝了酒,精神异常亢奋,头发还有些湿,怕吵着家人,我没用吹风机,于是索性披了件衣服在床上看一会儿书。
温暖的台灯发出柔淡的橙色光芒,这才是我所熟悉的氛围和气息,我长吁一口气,心安了许多。
没过多久,手机却意外的唱响了。
十九
坐在温软的被窝里跟人聊电话于我是件很惬意的事,酒足饭饱兼沐浴之后,身心慵懒而放松,神经也无须象工作时那样警戒和防范。所以,此时此刻,即使打电话来的是钟俊海,我也因着这样一种情绪的延伸而没有刻意抬高嗓门或是说话咄咄逼人。
在酒店那一瞬的不快早已灰飞烟灭,成年之后就是有这样的好处,善于调节自己的心理,不会再幼稚的对某件事耿耿于怀,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情商罢。
我合上书,手指轻轻游走在封面,任时间悠悠的从指间流走。
“在家里么?”他问,周围没有嘈杂的背景,我猜测他也已经回家了。
“嗯,你呢?也到家了?”夜深人静,我的声音不由自主的放柔。
“没有,他们去K歌,你知道那不是我的长项,所以溜出来喘息一下。”
我抬头看了眼桌上的闹钟,都11点了,他也真够辛苦的。
“你没喝醉吧?”我试探的问,电话里,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与往日不太一样。
他笑笑说:“喝醉了我还会记得给你打电话?你怎么还没睡,我记得你一向睡得早。”
我淡淡道:“喝了点酒,睡不太着。”
“哦,为什么喝酒?”
“不开心。”我直接了当的答。
他沉默不语。
“怎么不说话?”
“…不会是因为我吧?”
这次轮到我笑了,“你害怕了?”
他哼了一声道:“我是害怕你告诉我爱上了别人,然后找我吐苦水呢。”
我没来由的心情好转,存心想逗逗他,“如果真是那样呢?”
他停顿了一下,粗声粗气道:“我会把他找出来,然后跟他决斗。”
我咯咯的笑着,“你以为自己还是中学生呢,忒幼稚了点儿。”
他长叹一声,“是啊,我也不过说说而已,真要有那心,五年前就这么干了。”
我摩梭在书本边缘的指尖蓦地顿住。
他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犹如梦呓一般,也许今晚他真的醉了。
“秀妍,真高兴今天看见你戴了这副耳坠,让我想起大二那年的中秋夜,我去你们学校找你,还记得么?”
我只消稍一搜索,尘封的记忆便轻飘飘的浮现了出来。
是的,那个不见明月的中秋节的晚上,我被舍友拉去参加系里组织的舞会,跳了没几支舞,钟俊海就出现在我面前。
“我坐了十多个小时的火车赶去见你,其实只是想告诉你…我喜欢你。”
我惊呆了,整个人僵在了床上。
我突然清楚的记得那天,他告诉我说他是来看本城的一个亲戚,想起我在这边念大学,所以顺道来瞧瞧我。
电话里,钟俊海还在娓娓的诉说,“我们一起坐在学校的大操场上聊天,你傻呵呵的问我跟温静怎么样了,让我无从回答。我问你,有没有想过找男朋友,你黯然的说读书期间不想找,因为学校里的恋爱通常都维系不住,我知道你刚跟张忻分手,心里仍有阴影。所以,我把要说的话硬生生的吞了回去,因为怕你有压力。我想等毕业了再说吧,等到我们独立了也不迟。”
握着电话的手有些酸痛,但我全然忽略,依旧保持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坐着听,生怕略一晃动,对方就没有了声响。
“那天你也戴了这样一副耳坠,不过你告诉我,那是赝品,不是正宗的Tiffany,我笑着说等赚了钱给你买副真的,这些事大概你全忘了。”
我忘了么?想起戴耳坠时心里滚过的那团模糊的影子,不,我其实没忘,只是不愿意记起而已。
“我终于等到了毕业,然后顺利找到了工作。我一直在寻找跟你当时那副耳坠一模一样的Tiffany。”说到这里他忽然笑起来,声音里含了一丝苦涩,“是不是有点本末倒置?我甚至为此飞去过香港。等我终于寻觅到了,兴冲冲的买来,准备去找你的时候,你已经爱上了别人。”
泪水悄然从我的面庞滑落下来,打湿了我的心。平常,他是那么开心和无所谓的一个人,却原来心里也有痛苦,而这痛苦的根源居然是我。
“我见过你跟他在一起的情形,你看他的眼神,你对他的一颦一笑,那么投入和忘我,我不得不相信从温静那里听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我不知道除了离开,我还能干什么。我想,你既已找到所爱,我也该有自己的人生,所以,我决定出国,遂了父母的心愿。”
我终于泣不成声,可是又无言以对。为什么这些事,他从来没跟我说起过?
“你在哭?”他惊觉起来。
我捂住嘴,拼命的摇头,完全忘了他是看不见的。
他静静的听了一会儿,忽然笑起来,“这是你第一次为我哭。”
我说不出话,死咬着嘴唇,趴在被子上任汹涌的潮水冲刷震荡的内心。
我的胸口被他的话语缓慢而有力的撞击着,生疼夹杂着欢喜,几乎令自己窒息,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四个字一遍遍的在心上划过,每一道都是带着光芒的火炬,让整颗心明亮,通透,直至全部充盈。
我们就这样默默的守在电话的两端,似乎任何言语都是多余,静谧如此清晰,桌子上,闹钟的秒针行走的“滴答”声因而格外清脆。
他低柔的嗓音再度响起,仿佛已经过了一个世纪。
“出去转了一趟,无功而返,回来却又碰到停在原地的你,孤身一人。我才发现,所有的努力都是白废,你对我冷淡也罢,对我疏远也罢,我还是那么在意你。…秀妍,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我该坚持还是放弃?”
我抽了抽鼻子,脸上泪痕犹在,可是终于能够开口说话。
“我要见你。”
这是我此刻最强烈的愿望,我无暇顾忌其他,所有曾经困扰我的世俗的顾虑通通被抛诸于脑后。
他似乎感到意外,停顿了一下,没有问为什么,只简短的吐了一个字,“好。”
放下滚烫的电话,我才意识到自己多么冲动,他刚喝了酒,能开车么?这么晚过来,惊扰了父母该怎么解释。见到他,又该说些什么?
本能的拿起电话,却迟迟未拨,我是如此渴望见到他!那么今晚,就让我做一回任性的孩子罢。
我跪在床上,忽然坐立不安,这是怎样的一个夜晚,如此神奇,刚刚发生的一切简直象在梦里,我忍不住掐了自己一把,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