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当场击毙案犯,而钟意经抢救后虽然保住了生命,却因脑神经受损变成智障,再也无法成为一个健康聪明的正常孩子。
局里的颁奖大会钟波没去参加,他直接到领导办公室,脱掉刑警制服,请求调岗。他心意坚决,没人能劝得了。经过协调,三个月后被调去南区分局下属的派出所当普通民警。
钟波亡羊补牢似的举措没能挽救得了他的婚姻。
离婚后,钟意归前妻,她禁止钟波上她家去探望孩子,因为不想再看见他这个人,他只能在学校和钟意见面。
钟波知道自己欠前期太多,她的要求他全都答应。
一年后,袁国江晋升为刑警队长,他不止一次游说钟波归队,但他找不到那样做的理由,他早已对自己的能力失去信心。
“你连自己的家人都保护不了,你还能保护谁?!”前妻愤怒的质问言犹在耳,成为他心头一块无法逾越的巨石。
在派出所风平浪静地过了两年,钟波逐渐意识到自己或许真的不适合当刑警,他心思细密敏感,但缺乏袁国江那样雷厉风行的糙劲儿。
想到这儿,他忽又忆及昨晚那女孩对自己的评价,“你胆子是小了点儿,不过应该是个好人。”
苦笑再度轻漾在他脸上。
他甩掉不快的记忆,努力回想那女孩的面容,但总也看不清楚,唯一记得的是她身上那股缥缈清幽的香水味。
袁国江的桌上放着一份资料,钟波低首时眼梢拐到,上面的内容一下子吸引住他,忍不住看了起来。
资料内容是岳原的生平履历,毋庸置疑,他从小到大都顺风顺水,初、高中均在重点学校就读,去年从国内某著名高校毕业后回家乡,如今暂在自己家的公司担任高级经理职务,家业迟早要他挑梁。
他风光的经历犹如一粒晶莹圆润的玉石,找不到任何瑕疵。
震撼钟波的不是这些体面的身外证明,而是履历左上角附贴的一张一寸彩色免冠相片。
那天早上,他随拾荒老人在树林里见到的那个人,前额几乎没有头发,整张脸像被水泡过一样浮肿,没有门牙,面颊上大片青肿,仅看脸部,说他比拾荒老人还要大上几岁一点不为过。
而相片上的这个男孩,端正的国字脸,眼睛澄澈明亮,年轻英俊,神采奕奕,好像前面有多么荣耀骄傲的事在等着他去做。
钟波无法将他跟躺在冬青树丛里的那个人划上等号。
放下资料,他觉得胸口有点窒闷。
袁国江步履匆匆跨进门来,“钟波,等急了吧!”
钟波站起身,“这么快就结束了?”
“没呢!这不听说你来了,我就赶紧过来啦——你坐你坐!”
他拖了张椅子,在钟波对面坐下,从桌上的烟盒里抽出两根烟,丢给钟波一根,自己忙不迭点了,美美抽上一口。
“是在忙岳原的案子吧?”钟波敲敲桌上那份资料。
“可不是!”袁国江用大拇指揉揉太阳穴,一脸苦恼,“这个五一假又泡汤了。”
小胡从食堂打了两份饭过来。
袁国江招呼钟波,“赶时间,就不请你外头去了,凑合吃吧,你也很久没吃咱这儿的饭了!”
钟波确实饿了,也不客气,打开饭盒,两人边吃边聊。
“确定是凶杀?”钟波问。
“对,法医鉴定后排除了自杀的可能性。”袁国江皱眉摇摇头,“没人自杀会把自己整成那副鬼样!”他吞下一口饭,顺手把一份医检报告递给钟波。
“脾脏破裂,身上有多处淤伤青肿,肋骨断了三根,八成是几个人同时对他施暴,还使用了棍棒类工具。致命的一击在头部,应该是迎面挥上去的,门牙都被打落,当场昏死过去。”
报告上描述的与袁国江所说一致。
“凶器呢?”钟波问。
“没找到,现场只拣到几根木棍,上面的指纹非常模糊,无法提取。”
“棍棒击在正面脸部,还打落了门牙,应该会沾到血,凶犯不可能揣着根带血的棍子到处走,也许还在附近。”
“嗯,还得去那个臭气熏天的垃圾场好好找找。”
“小树林不是第一现场?”
袁国江点头,“不过现场离树林不远,就在附近工地上。那一带的居民区在大拆迁,听说马上要建一个新车站和大型站前商贸街。”
“案发地点在老六中那块儿,已经拆成一片废墟。不过新工程还没开工,现在是个天然垃圾场。我们在那里采到了岳原的血迹,他的两只鞋子,一只落在垃圾堆里,另一只掉在去树林的那条路旁,除此之外,没发现其他线索。”
他叹一口气,“学校那块地方到处是碎砖头和垃圾,取证太困难。”
“树林里有什么发现?”
“没有。脚印倒是不少,谁知道是什么人留下的。歹徒很小心,我们只能把重点放在六中这头了。”
“岳原为什么要去废墟?”钟波纳闷。
“这就是问题所在——没人知道!据载乘他的的哥说,当时岳原喝得醉醺醺的,问了几遍才搞清楚他想去哪儿,的哥也不排除自己听错的可能,他担心岳原在车上呕吐,所以一到长广桥堍就赶紧把他弄下了车。”
“岳原以前在六中上过学?”
猜想立刻被否定,“他初高中都在一中上,跟六中没一点关系。”
钟波想起刚才看过的履历,确实没有转学记录。
“不过彭奕珍说他小学时期住在那一带的新村里,读书也是就近读的。所以我在想,他是不是想去找小学旧址缅怀一下,结果找错地方了。”
当刑警有时候跟作家类似,需要天马行空的想象力。
“但就算这样,他也没道理选在那天晚上去啊!”
钟波闻言,不解。
袁国江解释,“案发当晚,是岳原和女朋友林惜订婚的日子,特地请了几个好友作证人,你说,这么个好日子,他去废墟上乱逛是不是吃饱了撑的!”
“也许是喝醉了跑错地方。”钟波道,“订婚宴上他一定被灌了不少吧?”
袁国江摇头,“要是那样倒简单了。问题就蹊跷在这儿,岳原不是在聚会上喝醉的,而是在酒吧里喝醉的——散席后,他一个人跑去酒吧猛灌洋酒,哦,那间酒吧离他们聚会的丽园饭店不远,走着就到。的哥就是在酒吧门口载到他的。”
钟波诧异,“他为什么跑去喝酒?”
“不清楚,酒吧的酒保提供的情况,岳原喝酒很猛,好像有心事,又没多少酒量,很快就醉了,他在酒吧呆了最多半小时,走时还是酒保帮他拦的车。”
“岳原没告诉酒保他打算去哪儿?”
“酒保说他嘀咕了一句,好像是要去什么地方看看。人家不便打听,只负责把他搀上车就完事了。”
钟波把仅有的几个片段串联起来,在脑子里过了一下。
“他在长广桥下车,然后自己摸到连鬼影子都没有的废墟上,恰好凶手也在那里出现,你不觉得太巧了?”
“唔…”袁国江蹙眉,“是很怪。”
“他和凶手究竟是事先约好的,还是偶然撞到?”
袁国江顺着他的思路考虑下去。
“如果事先约好,肯定就是熟人了,那几天跟他有过接触的人都得查,不过为什么要约在那种鬼地方?得是多见不得人的事啊!”
不知不觉中,两人都把饭盒推到一边,专注做起案情分析来。
在钟波离开警队后的这两年里,他跟袁国江也曾多次谈论过后者经手的案子,凭着过去十多年的经验,钟波还是能给他一点有用提示的。他也乐于跟袁国江探讨,破案是门技术,久搁不用,人偶尔会技痒。而岳原的这个案子因为他本身也有涉入,兴趣自然比别的案子更大。
“出事前,岳原有没有跟什么人通过电话?”
“有。”袁国江立刻道,“他下出租后没多久就给一个叫翟亮的朋友打了电话。”
“说了什么?”
“告诉翟亮他迷路了,让翟亮去找他,但又说不清楚具体方位。所以我觉得他迷路后遇劫的可能性更大。”
这倒也说得通,钟波想。
“岳原深夜不归,他家人不着急?”他转了条思路。
“你说彭奕珍?她没跟儿子住在一起,岳原有自己的小公寓。彭奕珍对当晚的事毫不知情,也提供不了什么线索。”
“家里一共就两人,还要分开住…岳原跟他母亲在闹矛盾?”
袁国江朝他竖了竖拇指,“猜对了!”
钟波坐直身子,“因为林惜?”
“没错!岳原的母亲,就是彭奕珍不同意儿子跟林惜的事,但岳原吃了秤砣铁了心,非这姑娘不娶,他搞这个订婚宴会,也是为了向林惜表明自己的诚意。”
“聚会结束后林惜去哪儿了,她怎么没跟岳原在一块儿?”
“她身体不舒服先回家了,有个女同学送她回去的。岳原喝了点酒,林惜就没让他送,怕被交警查到麻烦。”
“他们没住一起?”
“没,据说林惜家教很严。”
袁国江见钟波不语,又问:“你有什么想法?”
钟波蹙眉,“听上去不像是预谋杀人。”
袁国江同意,“如果是预谋,不需要这么笨拙的手法,一把刀子就能解决。”
钟波边想边作猜测,“当时有可能起了很大的争执,也许岳原的言行触怒了凶犯,使他下了狠手,岳原应该也反抗过。”
他把医检报告推过去,指给袁国江看,“他手腕处有拉伤,应该是用力过度所致。”
袁国江点头,又补充道:“我认为群体作案的可能性较大,也许是一群拦路抢劫的惯犯,或者社会混混。”
他低头看自己的笔记本,“据林惜回忆,岳原有一块宝玑的手表和一条铂金手链,一只诺基亚的高档手机,一条林惜送的项链,项坠是银镶玉的,用黑色皮绳穿着,皮绳还在岳原脖子上,但项坠不见了。另外他平时出门,钱包里常备厚厚一摞现金,衣服口袋里也时常散落一些零钱,但这些我们在他身上都没找到。”
似乎所有迹象都指向一个结论——这是一起意外。
但钟波觉得对某些细节的解释还是缺乏说服力,比如岳原拣在订婚日去泡吧的原因。还有,他跟酒保说“要去一个地方看看”,他应该明白自己要去哪儿,可是为什么跟朋友打电话时又糊涂了呢。
医检报告还摆在他眼前,他轻吁了口气,下手这么狠,到底有多大的仇恨呢!
“如果是意外抢劫,”袁国江头疼地叹了口气,“要想从目前掌握的证据上来判断凶犯完全没头绪。”
“附近没有摄像头?”
袁国江摇头,“东南这段现在一片大拆大建的趋势,施工进程混乱,互不统一,案发地周围都还处在垃圾移除阶段,听说对六中那块地的使用闹出了点分歧,所以那里的工程完全停滞了,目前没人管理。”
他走到饮水机边,续了两杯白水又走回来,“节后我们会登报试试,看有没有人能提供新的线索。我现在头疼的是,如果真是流窜惯犯干的,在抓到他们之前,这群混蛋很可能再犯!”
门外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有人在敞开的办公室门上轻敲两下,钟波和袁国江同时抬起头来。
“袁队,我们这边结束了。”说话的警察郑值身旁跟着两个年轻男女。
袁国江过去打招呼,钟波也站起来,目光越过郑值眺向他身后。
女孩有张漂亮的脸蛋,鼻梁瘦挺,嘴唇红润微厚,眼睛大且明亮,只是才哭过,两只眼睛此刻红肿得像蜜桃。还带着泪痕的面庞干干净净,像刚洗过的某种水果。
她身旁的男孩忧郁英俊,冷漠的眼神正紧盯钟波不放。
这张脸有几分熟悉,钟波花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是前几天在三院玻璃门内看到的那个安慰女朋友的男孩。
他一愣神之际,袁国江已经说完话,挥手跟他们再见了,郑值送两人走出去。他们并肩的背影蓦地触动钟波的神经末梢。
“这两个是什么人?”
“哦,那姑娘就是林惜呀!岳原的女朋友。陪她来的那个叫翟亮,就是最后接到岳原电话的那个。”
袁国江还在说着什么,但钟波一句也没听进去。
他认出了林惜,她就是那个在医院角落扑在翟亮怀里哭泣的女孩。
No.3
“你怀疑翟亮?”袁国江嗓门虽大,神情并未显出特别的惊诧。
“岳原出事前打的那个电话很关键。”钟波停顿一下,“他们在电话里到底说了些什么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还有,岳原为什么不找别人,单找翟亮。”
“一开始我也这么考虑。”袁国江现出沉吟之色,“他是最后一个跟岳原通电话的人,又有过前科。如果没有不在场证明,就是第一嫌疑人。”
“哦?他还犯过什么事?”钟波的兴趣一下子提了起来。
“跟一网吧老板闹了点经济纠纷,一冲动把人给捅了,判了四年,那会儿才高二吧。”
钟波觉得翟亮像干得出狠事儿来的人。
“但翟亮有牢靠的不在场证明,”袁国江继续道,“案发时他在莺歌夜总会等女朋友下班,他女朋友在那里做DJ,而且夜总会也有人看见他了。”
“也许中间存在时间差,他掩饰得比较巧妙。”
“翟亮骑摩托车,莺歌夜总会在西北角,和南站废墟刚好在对角线上,就算他在别人面前露了个脸后赶紧飞过去也得四十分钟,那时候岳原早被丢弃在小树林里了。”
“也许他有同伴,或者买凶。”钟波提出各种可能性。
“买凶杀人会很干脆,犯不着来来去去拳打脚踢,除非那人是神经病或者虐待狂。而且岳原身上的伤痕凌乱,看样子不像一个人干的。”
袁国江将双臂抱在胸前,侃侃道:“以我对翟亮的印象,他不会蠢到找别人去帮他杀人,那不是多一个威胁嘛!”
“你觉得他人怎么样?”钟波眯了下眼睛。
“谨慎,思路敏捷,条理清晰。”
这才更成问题,钟波想,如果翟亮是个蠢家伙,自己排除掉对他的怀疑可能会爽快些。
“你说翟亮是岳原的朋友,那他跟林惜又是什么关系?我看林惜和他也很熟。”
“这个说来就巧了,翟亮和岳原是小学同学,跟林惜又是初中同学。林惜和岳原认识也是他介绍的。林惜说翟亮跟岳原关系很好,岳原帮过他好几次,所以这回岳原出事,翟亮鞍前马后没少操心。”
钟波心头一动。
翟亮与林惜相拥的情形、林岳订婚、岳原跑去买醉后又莫名其妙跑到一所废墟上去,这些零碎杂乱的片段中间,是否存在一定的联系?
“我认为不排除一个人作案的可能。”钟波想定后重又开口,“岳原当时醉了,体力不支,凶手把他打得遍体鳞伤,还掠走所有财物,也许只是为了造成遇劫的假象。”
袁国江没再反驳他,调查刚刚开始,下结论为时过早。他转头问:“那动机呢?如果是翟亮干的,他的动机是什么?”
钟波想到在医院里看到的那只横在林惜头部上方不断颤抖的手。
“林惜和岳原感情怎么样?”他问袁国江。
“应该不错。岳原在她身上费了很多心思。”
“林惜呢?她对岳原也死心塌地?”
袁国江回忆了几秒才道:“我觉得没什么问题,岳原的死给她打击很大,我见过她三次,每次都哭成泪人,如果是假装的,那演技也太好了。”
说到这里,他已经摸到钟波的思路,瞪起眼睛,“你认为是翟亮跟林惜里应外合,一起对岳原下手?”
钟波默然。
袁国江立刻举证否决,“姑且不论你这想法合不合情理,但林惜离开丽园饭店后立刻就回家了,路上有她同学陪着,岳原出事的那段时间她一直在家,还上了会儿网,有上网记录可查。”
“如果真象你说的,这只是桩意外,”钟波蹙眉,“那你怎么解释岳原独自去喝闷酒?”
袁国江不以为然地耸耸肩,“年轻人情绪化是常有的事,也可能他觉得对不起他母亲。”
“他那些朋友的看法呢?”
“还没来得及细问,不过我跟他们都有过接触,没听到林惜和岳原感情方面的负面消息,倒是有不少人证明两人感情很好,尤其岳原,对林惜非常痴情。”
“很多东西不是一下子就能浮出水面的。现在大家的情绪还没有从震惊中缓过来呢!”
“说的是。”袁国江龇着牙,一副头疼的模样,“案子刚开始查,头绪太多,光排查跟他有关联的人就得费不少时间。”他瞥了钟波一眼,“你能回来帮我就好了,你思路比我清晰。”
钟波笑笑,不接茬,袁国江时不时喜欢老话重提。
五一节见面后,袁国江有半个多月没有音讯,钟波知道这是他全力工作的征兆。
周末下午,钟波正在超市里闲逛,袁国江的电话不期而至。
钟波意识到自己等他这个电话很久了,笑着问:“你闷头干了有小半个月了吧?怎么样,案子破了没有?”
“嗨,别提了!”
袁国江一点都不乐观,“还在查着呢!把那几天跟他接触过的人都盘问了一遍,没啥异常! 岳原这小子人缘好得很,远日无冤近日无仇,唯一不顺心的就是彭奕珍不同意他和林惜搞对象!我不是怀疑过是混混作案嘛,可那地方一到晚上只有野猫野狗出没,我总不能抓只开不了口的畜生当目击证人吧!”
“你不是登报了么,没人提供线索?”
“打电话来的人不少,能对得上号的一个没有!还有人开口就先问一句,你们能给多少钱!”
他气恼地发了通牢骚,然后说:“哦,差点把正事忘了,彭奕珍想和你见个面。”
“见我?为什么?”钟波很意外。
“你救过岳原,她说想当面跟你说声谢谢。”
钟波有点不知所措,“没这必要吧。”
“我料到你没兴趣,也帮你推了,但她很坚持,还问我要了你单位的地址。做生意的人,礼数上跟咱不一样——你看这事怎么解决?”
钟波踌躇半天,“她来我单位或者我家都不太合适…要不…你跟她说,还是我去找她吧。”
“行!反正就是见一面,说几句客气话就完了!我看她挺诚恳的,真的是想谢你。”
钟波心生惭愧,他做的那点事算什么呢,而且最后也没把岳原救下来。
他们又聊了几句,钟波有意识地把话题往案子细节上引,但袁国江似乎不愿多谈,他也只好作罢。
他最后告诉钟波,岳原的尸体一周前已经火化。
“这么快!案子不还没破吗?”
“这是彭奕珍的意思,她希望儿子早日入土为安,这位彭董事长好像很信命,反正我们该采集的证据也都采集完了。”
自2002年以来,市区的房子像互相竞赛似的越造越高,地皮金贵又导致楼间距缩小,楼宇几乎亲密到可以彼此手拉手的地步。
钟波在林立的大厦群中找到与地址相对应的那栋楼,仰头上望,楼尖仿佛高耸入云,远不可攀。
联华物产公司占据了第16层的整层楼面,电梯一开,就有醒目的招牌提示。
彭奕珍在开会,秘书把钟波安置在待客室内等她。
这间待客室四面白墙,摆了一套高档的办公家具,此外还点缀着不少绿色植物,墙上则简简单单挂了两三幅画,都是泼墨山水的。
他刚欣赏完整个房间的装饰和摆设,门就被推开,彭奕珍走了进来,手上还拎着东西,“钟警官,实在不好意思,临时有点事没脱得了身,让你久等了。”
钟波忙表示自己没等多久。
“本来想去你单位,但袁队长说你会直接来我这儿,真是抱歉得很,专程让你跑一趟。”
“别客气,您叫我小钟吧。”
这是钟波首次正面打量彭奕珍,她的年纪应该靠50了,不过保养得当,看起来顶多40出头,但儿子的离世对她打击沉重,面庞上掩不住的憔悴和倦怠,头发也不似远观时那么乌黑,添了许多灰白色。
她见钟波还站在画下,便给他介绍道:“这些都是我先生生前的收藏,我已经卖掉不少,这几幅是他最喜欢的,想想还是留下,不然他在这个世上,好像真的一点痕迹都不剩了。”
她说话时,凄怆布满面庞,钟波不知如何安慰。
彭奕珍率先醒过神来,招呼他落座。
“我一直想找机会跟你说声谢谢,如果没有你,我见不上岳原最后一面…”
说着,她转首把刚才带进门的盒子提上来,推至钟波面前,“这是一个朋友从青海带回来的,你送家里老人也好,自己留着吃也好。”
是一盒冬虫夏草外加两瓶好酒,价格昂贵,钟波赶忙谢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