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我什么都不要荣钧在书房忙活了一个月,终于有了成果。
吃过晚饭,等知春把碗洗了,荣钧说想跟她谈谈。
知春坐在客厅沙发里,面前堆了两摞厚厚的资料,一摞和交通赔偿有关,另一摞是荣钧和袁松的公司自开办以来,他手上所拥有的各类数据和文件。
“原来你一直在整理这些东西。”知春很惊讶。
“总得给自己找点儿事做做。”知春深表赞同,荣钧似乎恢复了以往的理性态度,这让她暗暗欢欣。
“我仔细考虑过,为了咱们今后的生活,必须把该是我们的利益都挣回来。必要的时候,我们得花钱请最好的律师。”
知春翻看资料,斟酌着说:“你想和袁松分个钉是钉卯是卯我一点意见都没有,不过那位司机……我看这事儿不好办,就算官司打赢也没用,他的日子很难过,要不就……”“你的意思是,我这条腿就算白丢了?”荣钧脸色立刻不好看。
“不是,我……”知春叹了口气,“好吧,听你的,我们请律师。”
“要请就请最好的。”
知春同意,然后转了个话题:“关于看护的事,最近有个谈得还不错的,我跟她见过面,感觉可以试试,你看,是不是找个时间把她请家里来谈谈?”
前几天荣钧心情欠佳,总冷着一张脸,知春也就没提这事。
“可以,你让她来吧。”
知春很高兴:“我手头有她的资料,这就给你去拿!”“不用了。”荣钧不以为然,“关键得看人怎么样,资料上描述得再好,大家彼此合不来也是白搭。”
知春点头:“说的对。不过这女孩真挺好的,脾气温柔,长得还很漂亮呢!”
荣钧淡淡扫了她一眼:“漂亮有什么用,我又不是找老婆。”
知春在电话里通知姜岚见面时间,她似乎很紧张。
“我该注意点儿什么?”
知春也没概念,支吾了会儿说:“别穿太花哨就可以了。”知春把时间定在星期六,她爸妈还有蓉蓉都在家,人多热闹,也能让气氛显得宽松一些,而且她还得瞒过秦阿姨,万一姜岚这事儿黄了呢?她得给自己留条后路。
门铃一响,姚天若最起劲,跑在前头去开门,等看到站在门外的姜岚,一向伶牙俐齿的她忽然也结巴了。
“你,你找谁?”
“谢知春谢小姐,她通知我今天过来的。”知春赶忙跑出来:“小姜来啦!快请进!”
姜岚打扮得极其普通,从头到脚都是灰蒙蒙的色调,脸上一点脂粉不施,饶是如此,还是光彩照人,难怪把姚天若给看呆了。
荣钧和女儿在客厅里玩追逐游戏,蓉蓉不紧不慢地跑在前面,荣钧推着轮椅从后面追。
知春领姜岚进门,弯腰把迎面跑来的蓉蓉一把抱起:“别闹了!小姜来了——蓉蓉,叫阿姨!”
蓉蓉歪着脑袋瞥一眼姜岚,奶声奶气喊:“阿姨好——”
姜岚笑得有点不知所措:“小朋友你好。”不知怎么回事,知春竟从她的神态里读出一丝卑微的气息,心里难免讶异,原来她竟这样看重这份工作。
荣钧推动轮椅,转过身来。
“荣钧,这是姜岚,小姜,这是我先生荣钧。”知春给两边作介绍,又招呼姜岚,“你坐吧,我给你倒茶去,对了,你喝茶还是别的什么,我们有咖啡,不过是速溶的。”
“就喝茶吧,谢谢。”
知春放下女儿进厨房,姚天若紧张兮兮跟进来。“知春,这是你给荣钧找的看护?”
“嗯,你觉得怎么样?”
“太年轻,也太漂亮了,”姚天若忧心忡忡,“你就不怕将来出事?”
“妈,你想哪儿去了!”知春皱眉,“我还担心姜岚不肯来呢!”
“哎呀,一个看护长成那样,总是让人担心啊!”
知春脑海里飘过一朵阴云,倒不是担心那俩人有什么,而是又想起荣钧板着脸与她分房睡的那个晚上了,从那天开始,他们就一直是分开睡的。
知春把茶点端出去,客厅里很安静,荣钧在给蓉蓉拼一张画,姜岚坐在他们对面看,神情拘谨。
“小姜,喝茶。”
“谢谢!”
姚天若依然心事重重,故意坐到姜岚身旁,眼眸锃亮盯着对方:“小姜以前是干什么的?”
姜岚忙朝她转过一点身子,口吻小心:“我在好多地方打过工,超市、餐厅、宾馆,我学历不高,只能做这些。”
“哦——是咱们三江人吗?”“不是,我老家在兰城。”
“那怎么跑三江来啦?”
“打工打着打着就到了这儿。”
她迅速瞥了对面一眼,荣钧低着头,手里举了块图片,若有所思打量残缺不全的拼图。
“三江是个不错的城市,居住舒服,生活节奏也没那么紧张。”
姚天若点头:“那是,绝对养老的好地方——你家里都有些什么人呐?有兄弟姐妹没有?”
“没有,我爸爸妈妈也都不在了。”姜岚抿了抿唇,慢慢转动手里的茶杯,“爸爸在我六岁的时候出事故走了,我妈妈一直很抑郁,她又体弱多病的,八年前也走了。”
“哎呀,小姜你年轻轻的,真不容易啊!”这段追述不但彻底打消了姚天若的敌意,还把她泛滥的同情心给勾了起来。
知春听母亲口吻转变,心里略略放心,嘴角也不觉勾起微笑。
她以为这事就这么敲定了。
晚上,知春一边帮荣钧洗澡一边问他对姜岚的印象。
“我觉得小姜不错,很文静,又有礼貌,她来照顾你我比较放心,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
“你没和她聊聊?”
“没什么好聊的。”
“好吧,那如果让她到咱们家来工作,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我不要。”荣钧的口气斩钉截铁。
知春愕然:“为什么?”
“我对她感觉不好。”
“哪方面?”“哪方面都不怎么样。”
知春愣了会儿,想不通为什么他和自己对同一个人的评价差距会如此大。
“可她挺诚心的,要找个比她态度更好的恐怕不容易。”
“那就留着秦阿姨。”
“但秦阿姨她……这样,我们先试用姜岚几天怎么样?比如挑周六周日让她过来,你现在和她还不熟悉,所以……”
“说了不要就是不要!”荣钧的表情简直厌恶极了,他很少如此表现对陌生人强烈的爱憎。知春觉得事情有点严重,她完全不懂荣钧的刁难是为了什么,姜岚不应该得到如此恶劣的对待。
“你是不要新的看护还是仅仅不要姜岚?”
“我什么都不要!”
等知春帮他擦干身体,换上干净衣服,荣钧立刻自顾自坐进轮椅,然后往自己的房间去了,留给知春一个倔强的背影。
知春生了一会儿气,忽然又沮丧起来,荣钧的脾气看来还是没变好,依旧喜怒无常,毫无章法可言。
她不知道该怎么和姜岚解释,只能一直拖着。但姜岚等不及,忍了两天没接到知春的电话,她主动打了过来。
知春支支吾吾:“我们和前面那个看护的合约还没到期,可能得等一等。”
“要等多久呢?”
“大概……一两个月吧。”
姜岚沉默,知春感觉她知道原因,心里难免惴惴,怕她追问,自己都没想好要怎么解释。
然而姜岚只是说:“好吧,那我等。”
知春很意外,说不清楚究竟是高兴还是有压力。“真不好意思,小姜,我们对你很满意,但总有些意想不到的事情会发生……你也不用光等我们,如果有别的合适的地方,你就先去做起来,免得耽误时间,好吗?”
“谢谢关心,不过我会等。”
知春到冯志明的律师事务所与他见面。
冯志明是经济诉讼案件方面的能手,知春通过一位高中同学结识了他,并希望他能接手处理荣钧的交通肇事赔偿以及与袁松之间的经济问题。
“上次你拿过来的资料我都看了。”冯志明快人快语,“咱们先说公司清算的问题,说实话,你先生收集的那些资料不能证明什么,公司的营运和收支还有利润状况都是他自己估计出来的,还有资产总额,关键性证据一样没有,账本你说都在他合伙人手里捏着,那还不是他想怎么搞就怎么搞了。我劝你们还是和对方私了比较好,实在觉得吃亏,干脆就要求把公司变卖掉,以后谁也别沾手,不过也要看对方肯不肯了。”
知春心里沉甸甸的。
冯志明看看她,同情地笑笑:“你老公大概是个好好先生吧?”
知春对此无话可说。“那交通肇事那个案子呢?”
冯志明耸肩:“比公司清算还没搞头,按目前这点资料,你只能告个人,那司机已经穷得连底都抄干净了吧?把他们全家逼死又能拿出多少钱来?如果我是他,我就当老赖,一拖好多年,你能拿他怎么着——他还在三江么?”
“不,已经回老家了。”
“那更难办了。将来你怎么索赔,隔三五个月就坐一次火车追他老家去?除非你能找着个肯负责的单位,否则告起来绝对是赔本的买卖。”
“那……难道就这样算了?”知春一阵无力,没想到两件事这么快就同时泡汤。“你可以告啊,告到他进班房蹲几年,但对你们有什么好处,也就是解个恨的意思了。钱拿不到,还费心费力!再说他也没有肇事逃逸吧?不见得真吃得上牢饭。”
23-漩涡知春把冯志明的话转达给荣钧,他当然很不高兴。
“你找的这律师有水平么?随便翻翻资料就说做不了!要是资料证据都齐全,还找律师干什么,我自己就可以办了!”
知春沉默。
“能换个人吗?”
“我不知道,也许结果都一样。”知春审度着他的神色,“其实我们可以直接找袁松谈,我们把要求都给他提出来,我想他也不愿意总这么不明不白拖着吧?”荣钧哼了一声:“拖着对他没什么不好。”
“既然你都不想跟他合作下去了,那就摊开来谈吧。说不定能找着个两边都能接受的方案呢!如果你抹不开面子,那就我去和他谈。”
荣钧笑:“你觉得你比我厉害?”“至少我会把心里想的都说出来。”
荣钧不吭声,算默认了:“那司机方面呢?”“这个……”知春又是一阵头疼,“能不能先放放?”
“我这条腿的帐找谁算?”
“冯律师不是说了么,就算告赢了他,也拿不着钱,最多让他吃几年官司。”
“那就让他吃官司!”知春下班时晚了几分钟到家,没想到秦阿姨还在。
“小谢,我有事要跟你说。”
“荣钧怎么了?”
“跟小荣没关系,是我想辞职。”
知春心里顿时一紧,连忙把秦阿姨请到自己房间,关上门,推心置腹:“秦阿姨,我知道你干这份活儿挺辛苦的,但荣钧他习惯你了,你突然之间要走,我怕他……”
“我也没办法,有个亲戚最近瘫痪了,来家里找了我几次,一定要我去帮忙照料,我实在推不掉。”知春一听就知道是托辞,秦阿姨显然已经找好了下家,待遇方面八成也很满意,知春想了想,决定让一步。
“这样吧,我再给你加五百块,你愿意留在我家吗?”
“这和钱没关系嘛!答应了亲戚的事,怎么可以随便改口,往后会被他们戳脊梁骨的。”
“可咱们不也说好至少干半年么,你这一走,我一点准备都没有啊!”
秦阿姨似笑非笑:“小谢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人都找好了还跟我说没准备?”
知春张口结舌:“我……”
“上周三,有个叫姜岚的女孩子来过。”知春事后回想,觉得秦阿姨其实算蛮有涵养了,反倒是自己有点无地自容,明目张胆撒了谎。她没有质问荣钧为什么不告诉自己,也没有打电话问姜岚来家里为什么不事先和自己打声招呼,她这么隐忍,无非是想息事宁人。唯一值得安慰的是,秦阿姨答应多留一个星期再离开,虽然知春不清楚这一个星期究竟能解决什么问题。症结还是在荣钧那儿,知春没法绕开他解决问题。
“秦阿姨做到这个月底就走了。”她试着与荣钧商量,“不如我们就请姜岚来试试好不好?不管她做得怎么样,总算能顶一阵子,人我还是会接着找的,到你满意为止。”
“不好。”荣钧倒是心平气和,但口气还是很坚决。
知春郁闷得不行:“她到底哪里不好,你总得给我个理由吧?”
荣钧转开脑袋看着别处:“事实上我根本不需要看护,你把钱花在她们身上纯属浪费。”“可你……”
“你有在找新的律师吗?如果觉得困难,那我来找。”荣钧把目光转回来。
“不是说了先找袁松谈吗?”
荣钧微微耸肩:“你找他谈过了?”
“还没。”知春忽然感到一阵倦意,“最近比较忙。”
荣钧看着她:“如果你没心思操心这些事,那就交给我,我自己来办。”
“不!我没问题。”知春忙打起精神,“其实我早就安排好了,我打算星期二去找袁松,那天老板不在,上午开完一个会我就没什么事了。”
她无法想象荣钧以目前的状态出面谈如此挠心的问题,能谈出什么结果来。
知春事先给袁松打了电话,他说星期二自己不在公司,问他到底什么时候有时间,他说不一定,最近都很忙。
星期五,知春没打电话就闯了去,结果袁松翘着脚在办公室打电话。
“你怎么连个电话都不打就来啦?”袁松的笑容里有一丝怨恨。
知春针锋相对:“我要是先打电话,恐怕就碰不到你了。”
“哈哈!你真会开玩笑!荣钧怎么样,身体恢复得不错吧?”
“嗯,不过我们手上快没钱了,没有钱,他就没法装义肢。”袁松瞪起眼睛:“不是吧!上次刚给了你们十万,这么快就用完了?你可别逗我!再说,不是还有医疗保险吗?”
“医保只能报一部分,好多费用都得自己掏腰包。”知春来这里不是为了跟他辩论医疗费用出处的,“所以我们想和你商量退股的事,我们要求也不高,当初拿了多少钱出来,现在你还给我们,之后公司就是你一个人的了。”
袁松双眉紧紧拧到一块儿:“你以为我们是什么了不得的大公司,只要把钱投进去就能给你生金蛋出来?干了两年依然还是小打小闹,能按月把工资发下去就算不错了!”“所以我连利润都没跟你提啊!只要收回我们投资的那部分钱就行了。”
“问题是我上哪儿给你找钱去?早都花光啦!开公司好比养老虎,张着血盆大口往里吞钱,得把它先喂饱了我们才可能有得赚!”
“可荣钧现在干不下去了,他想退出来,我们不求多拿,只想有个比较公平的回报,这样的要求不过分吧?”
“知春,我也不妨和你实话实说,你别嫌我话说得不好听啊!就我前头两次给你们的钱,差不多就是你们应得的了,再要补,不会超过这个数!”他拿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下。知春脸一下子白了,蹭地站起来:“袁松,你别欺人太甚了。当初我们一次次拿出多少钱来你心里有数,现在想这么糊弄我们,你良心上能过得去?”
袁松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要我怎么说你才能明白?什么叫投资,投资就是可能亏也可能赚,我拿出来的比你们还要多,如果现在公司破产,我比你们还惨!你说要公平我一点意见没有,但你也不能把你们的公平建立在让我牺牲的基础上啊!”
知春双手攥紧皮包,态度变得强硬:“我不认为我们的要求过分,找你谈也是看在你和荣钧以往的情分上,如果你连这点脸都不要,那我们只能法庭上见了。”袁松也暴躁起来:“那你去告啊!”
知春嘴唇哆嗦了一下,感觉自己快撑不住了,没有一件事是顺利的,可她又不能撂手不管。
她站起来,端起桌上那杯泡给自己的茶水,慢慢送到唇边,顿了一下,蹙蹙眉,又放下,好像嗅出里面有毒。
她拿了自己的包准备走人了,抬眸时看到袁松那等待麻烦消失的表情,血忽然往脑子里涌,她伸出胳膊一划拉,将他整张办公桌上的文件和零碎全都扫落在地,包括那杯茶,它们在地上搅合成一团,呈现出惊心动魄的场面。
袁松惊跳起来,没想到一向娇弱的知春居然也会有暴力倾向。知春红了眼,歇斯底里冲他嚷:“我们什么都不要了!都给你!都给你!”
多日来压抑的负面情绪累积到顶点,知春感觉自己正被拽入一个巨大的漩涡,她已无力支撑下去,颤抖在某个点上发生,并迅速在体内扩散。
她冲出了袁松的办公室。
袁松愣了片刻才想到追出去,但知春早已不见踪影。
知春一口气跑到街上,忽觉茫然,她不知道该去哪儿。身体还在抖个不停,像随时有可能散架。她找了张街边的长木椅子坐下来,弓起背,学着婴儿的样子用双臂紧紧环抱住自己,等待平静降临。
可是很难,脑子里仍有许多声音在厮杀,不断鼓起令人躁动的沉渣。
谈判!起诉!追讨!追讨!追讨!
她喘不过气来。但根本问题不在这儿,她心里很清楚。
“可以试试深呼吸。”
他低柔的嗓音仿佛具有魔性,淹没了所有杂声,成为在她耳边反复吟唱的唯一主调。知春着了魔,手臂松开自己,她开始思考一种可能性,或者说渴望。
她像单手吊在悬崖顶上,整个人却悬浮在半空,随时有掉下去的可能,她渴望,不,她必须抓住点儿什么来拯救自己。
手机就在包里,她掏出来,翻开通讯簿。她曾经存储过岑慕彬的手机号,但从没用过,也一直没删。
知春的手指不断滑向那个号码,又滑开。只要她点下,就可以和沉寂多日的岑慕彬重新建立联系,一种新的,前所未有的关系。
终于,她点了那个号码,并意识到自己其实已经忍了很久,不想再忍下去了。不知道等了多久,也许只是短短数秒,而在知春心头却如同度过了几个春秋,岑慕彬独特的含有磁性的嗓音终于在她耳边响起。
“知春?”不确定的成分多另一种过惊喜,也许他早已死心。
知春张开唇,战栗着发出自己的声音:“我要见你。”
24-放纵即使在那辆雪白色的沃尔沃出现在视野中的那一刻,知春觉得自己还是有选择的,她可以告诉岑慕彬,她改主意了,或者干脆逃开。
但她什么反应都没有,只是老老实实坐在原位上,眼看岑慕彬把车子开到她面前,停下,车门打开,岑慕彬从里面钻出来。
他穿了件米灰色的过膝长风衣,没把拉链拉上,下车时衣摆被车门勾到,他随手一推,眼睛始终盯着知春,用猜度的目光——他对知春的突然召唤没有任何把握。但他很快明白是怎么回事,知春脸色难看,嘴唇苍白,整个人都在颤抖,这情形似曾相识。
岑慕彬在她跟前停顿了四五秒,然后果断拽起她胳膊:“上车。”
知春没有一丝一毫挣扎,连犹豫都没有。
这一次,岑慕彬把车开得不紧不慢。风从落下小半的车窗灌进来,揉乱了知春的头发,她木然望向窗外不断倒退的树木,除了疲倦,什么感觉都没有。
岑慕彬打开音响,放出一点柔和的音乐,知春顺从地听着。
大提琴拉出低稳沉郁的调子,像在时光湖面上掠过的一道风,缓缓荡起的涟漪中,使人看见自己,看见命运,克制而又忧伤,令人忍不住落泪。
知春闭上眼睛,让自己完全沉入音乐构筑的世界,眼泪无声地冲刷着脸庞,又有些肆无忌惮的意味,这时候她终于不必再有任何顾忌。
曲子换过了好几首,知春渐渐平静下来,所有泛起的沉渣重又回归湖底。
她低头,发现双手已不再颤抖,她试着张嘴,嘴唇也已恢复正常。“我们去哪儿?”她开口,说了见到岑慕彬后的第一句话。
岑慕彬反问:“你想去哪儿?”
“随便。”她是说真的,从上他的车开始,她就决定豁出去了。
车子继续往前行驶。
知春问:“刚才那首曲子叫什么?第一首。”
“福雷的《西西里舞曲》。”
“真好听。”
“想再来一遍?”“不,这种曲子一遍就够了,听多了受不了。”
岑慕彬扭头看看她:“我以为你会大哭一场。”
知春摇头:“我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窗外,贡湖的轮廓逐渐映入眼帘。
“你带我来湖边?”她有点意外。
“这里空气新鲜,吹吹风对你有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