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订在元旦,最先向袁雪道贺的人是陈缜。
“恭喜”两个字从一贯沉默寡言的他嘴里说出来,令袁雪觉出几分黑色幽默。
不过他说话声音虽然不大,笑容里却有难掩的真诚,袁雪也礼貌地回以感谢的客套话。
和初遇时相比,陈缜越发清瘦,也越发沉默了。
袁雪从长治那里听说,陈缜还在不遗余力地找魏良,当然是背着龙震宇在找,魏良的背叛让他觉得在大哥面前直不气腰来,虽然龙震宇从未因此责备过他。
“魏良究竟躲哪儿去了?”袁雪也曾问长治。
“谁知道!”长治撇嘴:“有人说他跑路去了西北,也有人说他根本没走,还在夕城猫着呢,但就是找不着他,邪门吧!”
“龙哥怎么说?”
“他好像不太上心。”长治若有所思:“我感觉龙哥现在对江湖上的事心越来越淡了,嘴上说不饶他,但也没下死力去找。这要搁从前,魏良他就是跑到天涯海角也能给翻出来。”
袁雪歪着脑袋想心事,长治瞥她一眼,半开玩笑道:“我觉得龙哥是受了你的影响。”
“呃?”袁雪讶然:“这话怎么说?”
“魏良上回对你动手,照龙哥的意思是要…听说是你阻止了他。”
“我可什么都没做过。”
长治盯着她的侧脸,看得有点愣神,片刻后,没头没脑地道:“我早就知道,龙哥会给你个交待。”
袁雪没有笑,她一向跟长治有什么说什么的,这次也不例外:“长治,你说,我跟龙哥这婚结得成么?”
长治瞅瞅她迷惘的脸色,有些意外:“什么意思?”
“你以前不是说过,龙哥从没想过要结婚,难道你不觉得他现在这样很反常?”
长治笑道:“人的想法会变的,再说龙哥现在是生意人,事业稳定,想结婚不是很正常?”
袁雪不知道该怎么跟他描述自己心上时不时飘过的不安,这些话她在龙震宇面前从不曾提过。
“只要你…没别的什么想法,”长治慢吞吞地说:“你跟龙哥以后会幸福的。”
袁雪当然明白他所指,苦笑笑:“但愿能像你说的那样吧。”
她仰头看窗外,一片片庞大的乌云正汹涌奔来。
要下雨了。
初冬的雨冰冷且淅沥,雨水打在窗玻璃上,一条条如眼泪似的蜿蜒下来,看上去有几分凄楚。
袁雪坐在灯下翻看婚纱样式,是从摄影店带回来的,选好后还得找时间去拍婚纱照。
龙震宇对这种俗套兴趣了了,远远望着袁雪征求意见:“非得去拍?”
袁雪头也不抬:“我知道你不喜欢,但这算结婚的一部分,不能省。”
“既然你这么注重形式,何不就让婚庆公司来做,肯定比你设计的热闹,而且你也可以省点儿心。”
“我跟酒店联系好了,他们会根据我的要求来做,放心,不会让你丢份的——哎,你来看看这套怎么样?”
龙震宇走过去,随意扫一眼:“可以。”
袁雪用笔慎重地抄下页码,满意地咂了咂嘴:“总算又定下来一桩!”
她合上影集,见龙震宇站在身旁没走,遂拍拍沙发:“来,陪我坐会儿。”
龙震宇依言坐下,袁雪盯着他的目光有些异样。
“为什么这么看着我?”他笑问。
“你好像忘了一件事。”
“什么?”
“我们要结婚的消息,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静雯?”
龙震宇的表情微有些不自在,但仍笑着:“没忘…这个周末吧,这个周末一起回去吃饭,也很久没回去过了。”
星期五晚上,龙震宇带着袁雪再次回到鹤鸣山庄的家里。
时间是冲淡各种阴晦的最好良方,半个月前的尴尬气氛在时间的洗礼下已经变得淡不可闻。
龙静雯精神抖擞地出来迎接他们,笑得心无芥蒂,反倒是陪在她身旁的陈元神色闪烁不定,袁雪猜想他一定已经听说了。
袁雪密切注视着龙静雯的表情,总觉得她的笑容太过刻意,想必也是经过了一番心理建设才堆砌起来的。
龙静雯照例亲自下厨做了好几个菜,依然是龙震宇爱吃的,但她没有单劝哥哥吃,而是很殷勤地先给袁雪碗里布菜:“袁雪,这道炖牛肉你尝尝看,我炖了两个多小时呢!哥,你也试试!”
看着不太会应酬的龙静雯有点笨拙地给每个人碗里盛菜,袁雪心里不觉生出几分怜悯,却是淡淡的,一闪而过。
喝着汤,龙震宇语调平缓地公布了他和袁雪的婚事:“就在今年年底,不打算太张扬,只准备请家里人和朋友聚聚,我们…”
话音未落,龙静雯手中的汤匙掉在桌上,发出哐啷一声响,打断了龙震宇想说的话,她脸上的笑容褪得一干二净,砰地起身,不管不顾地推倒了椅子,直往楼上冲去。
陈元不安地看看袁雪,又看看龙震宇,正要起身追过去,龙震宇先他一步站起来。
袁雪也跟过去,低喝住想往楼上奔的龙震宇:“你别去!”
龙震宇止步回身,目光略带错愕地望向袁雪。
“我去劝她。”袁雪越过龙震宇,踏上楼梯,却被他一把拉住。
袁雪扭头怒目瞪着他:“这种局面你想拖延到什么时候?”
拽住她胳膊的手迟疑了一下,才缓缓松开。
龙静雯的房门关着,但没有锁死。袁雪没敲门,一边按下把手一边想,她一定是在等龙震宇上来安慰吧。心里滚过一串冷笑。
不出所料,龙静雯果然趴在床上小声啜泣。
这应该也是惯用伎俩吧?可惜袁雪不是龙震宇,她完全不为所动。
“我和你哥要结婚了,你一句祝福的话都没有,却跑到上面来哭!你这是想干什么?”袁雪的口吻成熟得像大人在训斥不懂事的小孩。
龙静雯身子打了个激灵,立刻坐起:“怎么是你?”
袁雪慢慢走过去:“你以为是谁?”
龙静雯不说话。
“你可以结婚,为什么你哥就不可以?”
“我跟他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
静雯哑然,有些话可以在心里想,但绝不能说出口。不过即使不说,袁雪也明白她的意思,她勾起嘴角笑了笑,龙静雯的表情让她想到“有苦说不出”这句老话。
“为什么是你?”静雯转了个话题。
“即便不是我,也会是别的女人。”袁雪想帮她拭掉脸庞上滑落下来的泪痕,但龙静雯一偏头,倔犟地躲过。
“换作其他任何女人,我都不会有疑义,可为什么偏偏是你?”
袁雪不再假装慈悲,收回手,好整以暇地望向龙静雯:“为什么不能是我?”
静雯盯着她的眼里居然有几分怨毒:“为什么他对你这么好?”
袁雪笑:“他对我好不应该吗?我们就要结婚了。”
“可是你明明一开始不喜欢他的,你喜欢的人是…”龙静雯尖利的嗓音喊到这里一下子卡住,像被人扼住了脖子,脸逐渐变得紫涨。
袁雪冷冷地笑起来:“哦——原来你都知道,你知道我是为了什么才接近你,可你不仅不防备我,还一次次请我过来,为什么?我想,你的目的一定不难猜。”
袁雪站起身,在房间里踱步:“你当然是为了吸引你哥的眼球才这么做的,我没说错吧?”
龙静雯脸上的神色千变万化。
“你结婚后,你哥就不再介入你的生活了,这让你很苦恼。后来你遇见我,终于找到转机,你让自己陷入‘婚姻’危机,这样你哥就不会袖手旁观,他再次为你的事团团转,这让你重新找到自己的价值。可你没想到最后会弄假成真,你哥哥居然愿意娶我!”
“别说了,你别说了!”龙静雯一脸痛苦地摇头,她神色中的羞耻表明袁雪的猜测没有出现偏差,这让袁雪觉得痛快。
她没有停下来:“现在你觉得不平衡了,你的婚姻干净纯洁得像一张白纸,所以你看不得你哥娶一个他喜欢的女人,那样你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我叫你别说了!”
袁雪的话被淹没在龙静雯刺耳的尖叫声中。龙震宇和陈元到底还是一前一后冲了进来。
一看到坐在床上的静雯那张反常苍白的脸,龙震宇的脸上立刻布满懊悔,他无所顾忌地把妹妹揽入怀中。
龙静雯任由他搂着,思绪却不知已飘向何方,不断地喃喃自语,身子颤抖地打着摆子。
袁雪还想说什么,龙震宇冷然道:“出去!”
袁雪咬唇不动。
“我叫你出去,听见没有!”龙震宇的声音又严厉了几分。
陈元走上来,拉住袁雪的胳膊,硬把她拽了出去。
回到客厅,袁雪面色铁青地坐进沙发,陈元一屁股坐在她斜对面的布墩子上,十指深深插入头发:“这样下去,你会逼死她的。”
“这间房子里充满了一股腐朽肮脏的气味,难道你一点都闻不出来?”袁雪冷冷地盯着他:“如果我是你,早就受不了了。”
陈元仿佛没听见她说的话,苦恼地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袁雪目光平静:“我原来想跟你一起离开这儿,你不肯。不过现在这样,感觉也不错。”
陈元抬起头来,英俊的脸庞上居然显出几分惧怕:“你究竟是谁?为什么你要对付她?静雯她,她是个病人,不错,她脑子有时候会有点糊涂,但她从没干过什么坏事。”
袁雪微笑着看他,那表情活似来自地狱的女巫。
“算我求你了,袁雪,你走吧。”陈元用央求的语气跟她商量:“不管你想要什么,从静雯身上你都拿不到的。你离开这儿吧,我们只想平静地生活。”
“你所谓平静的生活,是把自己的眼睛蒙起来,然后装什么都看不见吧。”袁雪嗤之以鼻:“陈元,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作践自己。”
陈元猛烈地摇头:“不,我的事你不用管,我只希望你尽快离开。你是不是缺钱?我可以给你,要多少我都可以给。”
袁雪的眼眸冷下来:“我不缺钱。我也不会走,龙震宇马上就要跟我结婚了,我为什么要走?”
陈元怔怔地看她,良久后,慢慢说:“你们的婚不可能结得成。”
“是么?”袁雪昂起下巴:“那就走着瞧吧。”
身心疲倦地回到公寓已是深夜。
龙震宇先洗澡,袁雪拿了他的干净衣服走进卫生间,他正站在花洒下尽情接受温水的冲刷,一脸水珠。
放下衣服后,袁雪没有立刻就走,定定地望着他赤裸的背影。
“婚还结吗?”
龙震宇面无表情地维持原来的站姿,不吭声。
袁雪等了他一会儿,没有追问,转身准备出去。
“我没说不结。”耳畔传来龙震宇迟到的回答。
她的手在门把上顿了一下,又用力拉开,走了出去。
等两人都洗浴完毕进房间,又一个小时过去了,龙震宇毫无睡意,袁雪也是,两人半靠在床头,漫无边际地聊了起来。
“结婚之后,你跟静雯的关系会比现在更近,我不希望再出现今晚这种事。”
“我不是故意要刺激她,”袁雪辩解:“有些事,你总是绕过去,避而不谈,那样只会让心结越结越牢固,倒不如一刀捅破…”
龙震宇打断她,有点烦躁:“你别忘了,她的精神状态跟常人不一样。”
袁雪只得缄默,过了片刻,才又低声问:“怎么会弄成这样的?”
“不知道。”龙震宇闭着眼睛,但脸上依然难掩一丝难堪,想了会儿道:“也许是她戒毒那段日子出的问题。我把她关在房间里,不许任何人接触她,她每天唯一能看见的人就是我…”
袁雪侧过身子审视他:“那你对她,有没有…”
龙震宇倏地睁眼,近乎粗鲁地打断她:“你想哪儿去了!”
很快,他稍带歉然地搂住袁雪。
“静雯是我唯一的亲人,我妈走之前拉着我的手再三交待,要我一定得照顾好妹妹,没想到我后来去坐牢…害了静雯。”
袁雪靠在他胸前,能听见他有力的心跳声,她用手指在他胳膊上画着圈,她并不能完全相信龙震宇的话。
“其实,你不欠你妹妹的。”
隔了很久,龙震宇才道:“但我不能看着她不管。”
袁雪无声地笑笑:“那你还跟我结婚,她不会接受得了。”
龙震宇不语,手指抚弄着她的乌发,片刻后,低声呢喃:“袁雪,只有跟你在一起,我才能彻底放松。我…也该有自己的快乐。”
一股异样的热流淌过袁雪的心田,她回身抱住龙震宇,笑道:“好吧,我都听你的,以后不再去刺激她。”
龙震宇把她搂得更紧:“虽然我不知道能跟你在一起多久,但只要我在一天,我会把你照顾好,你是我的…”
后面那句话他是把脸庞埋进袁雪的秀发中说的,她没听清,只觉得头顶被他的热气吹得奇痒,忍不住笑着推开他:“你别说得好像临终遗言似的,真恐怖!”
龙震宇也被她逗乐:“如果我死了,你不成最悲惨的小寡妇了,门还没过呢!”
“呸呸!真不吉利!”袁雪赶忙掩住他口,心里突然觉得凉飕飕的。
龙震宇肆无忌惮地笑,袁雪用手掌怎么遮都遮不住,最后连手指都被他含进嘴里。
朦胧睡过去没多久,也不知道是几点,袁雪在梦中被电话铃声闹醒。
脑子清醒过来时,发现龙震宇的手机在化妆台边欢快地唱着,她赶紧推醒龙震宇:“你的手机在响。”
龙震宇强撑着起来,低声骂了句粗话,抓过手机来扫了眼屏幕,眉头立刻皱起来。
“谁来的?”袁雪也困得迷迷糊糊,但一看他的表情就明白肯定有事。
果然,龙震宇没听几句就甩下手机从床上跳了起来。
“到底怎么回事?”
他飞速穿衣,一声不吭地到处找东西,把袁雪急得要命,直到走出房间前,龙震宇才抛了句话给她,声音异常低沉:“静雯自杀了,正在医院抢救。”
袁雪张大的嘴巴半天阖不上,见龙震宇一阵风似的冲出去,才赤脚追上前:“要我跟你一起去吗?”
“不用!”
“那你自己小心点!”
龙震宇没有应她,踢踏的脚步声顺着楼梯往下,很快就消失在听觉的尽头。
袁雪在楼梯口茫然地站了会儿,忽然感觉身上很冷,扭身回房,发现心里空空落落的。
回到床上后怎么也睡不着,她索性起床洗漱,换好衣服。
保姆要到七点才会过来准备早餐,冰箱里有牛奶和糕点,但袁雪一点胃口都没有,给自己调制了一杯咖啡,捧着进了客卧。
拉开飘窗的窗帘,她坐上宽阔的窗台,龙震宇经常独自盘踞在这里想一些事情,袁雪学他的样子,双腿拱起,手搁在膝盖上,她希望能汲取一点他遗留下来的温暖,但软垫是冰冷的。
初冬的凌晨四点,天依然墨黑,只有街灯还亮着,车流也稀疏了许多,她就这样木然坐在窗边,直到天际逐渐泛白。
袁雪在上班的路上给龙震宇打电话,他的手机关机了,她思索了几秒,转头拨了陈元的号码,响了几下后,听到陈元的声音。
“静雯怎么样了?”袁雪劈头就问。
“洗了胃,刚醒过来,医生说已经脱离危险了。”陈元的语气里充满疲倦,显然一晚上都在折腾。
“哦,那就好。”袁雪犹豫了下:“龙震宇在吗?”
陈元沉默了片刻才说:“在,他一直陪在她身边。”
袁雪面无表情地收了线。
车子在十字路口停下等绿灯,袁雪忽然扬声道:“长治,送我去三院。”
“啊?”长治一愣,刚才袁雪讲电话时他都听见了,但袁雪不提,他也就不多嘴,这时听她要去医院,不免追问一句:“怎么了?”
显然龙静雯自杀的消息被龙震宇封锁了。
她没解释,只说:“送我去就是了,我今天不上班。”
袁雪到医院时陈元已经离开了,她在护士台问到静雯所在的病房,正要拔足过去,想起长治还跟在自己身边,便道:“长治,你去外面等我吧,有事我给你打电话。”
长治有点犹豫,但袁雪神色坚决,他忧虑地扫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光洁的走廊上人来人往,每个人都步履匆匆,唯有袁雪,慢吞吞地走着,仿佛每一步踏下去,都会引发意外似的。
她终于走到静雯的病房门外,这一次,门口没有人把守,门紧闭着,从门上的玻璃望进去,只能看见床尾。
她轻轻敲了敲门,里面没反应,她按下把手,门没锁上,一下就开了。
房间里静悄悄的,她走动的脚步声惊动了守候在床边的龙震宇,他探头向外望过来,见是袁雪,刚要站起来,床上的静雯突然醒了:“哥,你要去哪里?”
她的声音里充满焦灼,龙震宇只得又坐下,拍了拍她的肩:“我哪儿都不去。”
袁雪这才发现龙震宇和静雯的手紧紧相握在一起,那姿势让她觉得刺目,不自觉地将目光调开。她没再往里走,停留在卫生间的隔墙边,龙静雯的视线到达不了那里。
静雯一醒来就开始啜泣:“哥,我知道你想去找她,这次你是真的要离开我了。”
“没有的事。”
“你别骗我了!”静雯的情绪又激动起来:“你说你没喜欢过她,她也这么对我说!可你们都在骗我!你那么爱她,你甚至要跟她结婚!你以前从来没这样对待过别的女人!”
龙震宇一副百口莫辩的神色,只是缓声哄着她,但苍白乏力的语言根本安慰不了静雯。
“哥,你到底喜欢她什么?那个女人她真的很坏,她根本不喜欢你,她是在利用你!你不是一直知道她对陈元…”
“别说了!”龙震宇忍无可忍地抬高了一点嗓音。
静雯激愤的神情略微一滞,泪水又疯狂地涌出来:“哥哥,你变了。”
龙震宇无限疲惫,低垂着头,什么话都不想再说。
“哥,你还记不记得,我十八岁那年,你把我关起来帮我戒毒?那时候你对我多好啊,我的世界里只有你,全世界就只有我们两个,我那么痛苦,可至少有你陪着我,让我觉得什么代价都是值得的。你说你永远不会抛下我不管,只要我好好活下来,我什么都相信你。可是现在,你却要离开我,属于另一个女人了…”
静雯泣不成声:“你为什么不让我死呢?我死了,你也可以解脱了。”
龙震宇紧握着她的手,愧疚写在他脸上:“不许胡说!你不会死的,我不会让你死!”
静雯不再说话,只是哀哀悽悽地哭着。
袁雪从隔墙边走出来,站在床尾,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静雯倏地扭头,看见她,如同见到了鬼,把脸埋在龙震宇胸前,凄厉地叫起来:“让她走!我不要看见她!快让她走!”
“你走吧。”龙震宇只得仰头对袁雪吩咐。
袁雪站着没动,目光冷冷地注视着他。
静雯还在哭闹,刺耳的喊声很容易冲破薄薄的门板传播出去,终于,龙震宇搂紧几近疯狂的静雯,对袁雪低吼:“还不快走!”
袁雪觉得眼眶里有热意蓦地一冲,她慌忙遏制住这奇怪的情绪,转身走出了病房。
她像来时那样缓慢地走在光亮得能够映出倒影来的地砖上,心里模糊地盘算着这短暂的进去和出来究竟有什么不同。
进去前的刹那,她分明意识到自己可能会看见什么,而走出来的此刻,她也预料到会有什么在等待自己。
这一切,她不是早有预料么?
然而,为何她的心情如此茫然、失落?
晚上七点,龙震宇回来了。但一句话都没跟袁雪说,闷头走进客卧。
袁雪没有追上去,她清楚,他需要时间思考,也需要时间作决定。
龙震宇这一闭关就是一个多小时,袁雪推门进去时,发现他还维持着以往的姿势,一动不动坐在老地方,面朝窗外,即使听见身后的动静也没扭过头来。
“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吧?”袁雪柔声问:“我给你做了鱼片粥,要乘热吃。”
龙震宇没动。
袁雪走过去,把刚调制好的咖啡放在他面前:“喝点吧,暖暖身子。哦,陈缜和向荣刚打过电话来,他们说你手机一直没…”
“去国外怎么样?”龙震宇忽然开口打断她。
“嗯?”
“去国外待上一两年,等我把麻烦处理完了就过去找你。”龙震宇的目光终于转过来,与袁雪相对。
“那么,婚礼呢?”
龙震宇低下头,“对不起,暂时给不了你。”
袁雪觉得心上一直绷起的一根弦悄无声息地断了,她竟无端松了口气:“你对每个被你妹妹憎恨的女人都是这么说的——去国外等你?”顿一下,又说:“去国外只是个过渡吧,总有一天,痴心等你的女人还是会被你抛开,就像李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