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云面色大变,手掌顷刻间握得紧紧的。
有职员从面前经过,礼貌的和两位领导打招呼。邵俊邦神色自如的回应着,而邵云则绷着脸不理不睬,死死忍住挥拳出去的冲动。
邵俊邦伸手拍了拍邵云的肩,只觉得僵硬无比,“专心做好份内的事,不要胡思乱想。”他和蔼的嘱咐完,朗声笑着,抬脚离去。
回到办公室,心中郁积的闷气久久无法遣怀。
秘书敲了门进来,把一份邵俊邦披阅完毕的文件放在他桌上,见他脸色很差,小心翼翼的问:“副总,需要来杯咖啡么?”
“不用。”邵云烦躁的回道,眼帘一垂,看到文件最下方邵俊邦龙飞凤舞的签名,他久久的凝视,但觉血往上涌,猛然间抓起那张薄薄的纸,狠狠的撕成碎片,直接丢进了废纸篓。
小秘书还没来得及转身,看到这一幕,顿时吓得目瞪口呆,抬手掩住了张大的嘴,才没把一声惊呼给传了出来。
“出去。”他闭起眼睛,冷冷的对秘书道。
再睁开眼时,办公室里已经空无一人。
电话铃声响了又停,停了又响,他始终不接,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没多久,手机又响起来,那首经典的老歌《月亮代表我的心》一唱再唱,他突然觉得刺耳,取出手机,看也不看,直接接通。
冯涛在电话里大声道:“少爷啊,现在找你怎么这么难哪?”
邵云听到他的声音,便发作不得,但仍然提不起兴致,“涛哥,有事吗?”
冯涛极细心,觉察到了他的不快,遂笑道:“没事就不能找你聊聊天,喝喝茶了?你是不是有什么麻烦?”
邵云烦乱的岔开话题,“没事。你呢,最近在哪里忙,连个影子都不见。”
“嗨,我哪比得了你,瞎混呗。”又热情的邀请,“哎,晚上我约了昆子和老古,大家一起出来聚一聚啊。”
邵云有些迟疑,“今晚不行,我还有事。”
冯涛十分不满,“再忙也得吃饭吧。最近约你怎么老推三阻四的。怎么,你不会是怕我们有求于你,存心躲着吧?”
“哪能呢。”邵云最怕别人说他不仗义,停顿了片刻,也很想见见他们,于是道:“行,你说吧,在哪里,我到点儿就过去。”
冯涛这才高兴起来。
邵云忽然觉得还是跟他们在一起痛快,该吃吃,该喝喝,嘻笑怒骂皆由人,不像现在,哪怕心里的怒火把自己烧成了灰,也只能咬牙死死挺住,毫无乐趣可言。
可笑的是局外人诸如古超张昆他们还对自己羡慕得一塌糊涂。
如果可以,邵云真的想跟他们对换。
六十三(往事36)
又一个会议结束,看看窗外,街灯如昼,天已经完全黑了。
职员们依次离开,曼芝还坐着不动,把讨论下来需要完成的事项及期限又作了一番圈点。太阳穴有些涨痛,提示她一天的用脑已经到了极限。
终于满意的合上记事本,曼芝长吁了口气,关灯,关门,出了会议室。
走廊上空荡荡的,只有头顶的荧光灯孤独的亮着,给她照出一条通道。高跟鞋踏在蓝色的毛毡地毯上,没有一丝声响。
走到一半,蓦地停下脚步来。她一向大胆,这时候却忽然觉得安静得近乎诡异,定定的停驻了一会儿,加快的心跳才有所缓和,不觉哑然失笑。
回头瞄了一眼刚才经过的那间会议室,朦胧中,仿佛又看到邵云用愤怒的目光瞪视着自己。
她紧咬下唇,盯着地面发了一会儿怔,终究没有想出实质性的结果来,摇了摇头,旋即快步远去。
办公室门口,企划部的裴经理手里捏着一份文卷,正在来回的打转,神态焦虑。曼芝唤了他一声,他立刻扬起头,眼里一喜,迎了上来。
“苏助理,这是度假村的最新方案。”不由分说就把手里的资料递了上去。
曼芝有些诧异,拿过来翻了翻,嘴上道:“怎么邵云还没签字?不是应该他先确认了才交过来的吗?”
裴经理面露难色,“嗯…那个,副总他早走了,他说直接交给你就可以。”
曼芝内心困惑,这个时候,无缘无故的会跑去哪里?扫了裴经理一眼,但见他一脸的尴尬,只得道:“好,你回去吧,我来处理。”
进了门,曼芝满怀不悦,她猜出邵云还在为白天的事生自己的气,然而她最看不惯把情绪带进工作里的人。
这阵子,他们都拿对方当空气,没有人愿意主动言和。曼芝觉得他之前说的话太伤人,事后还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仿佛他一点问题都没有,她瞧在眼里,只觉得更生气。
于是,原本只是薄薄的一层冰,冻了一周,竟厚了几倍。
喝了两口冰冷的茶,曼芝定一定神,还是仔细的翻阅起方案来。明天就要公布于众,她毕竟不希望邵云有什么闪失。
还是挑出了几处薄弱环节,但问题不算大,曼芝用铅笔轻轻的勾出,作了简单的备注,权当提醒。
再抬头,又过了一个钟点。她用手捏了捏鼻梁,犹豫片刻,给家里挂了个电话。申玉芳接的,电话那头还能听到萌萌脆脆的说话声。
“邵云回去了吗?”她问。
申玉芳讶然道:“没啊!怎么,他没和你一起吗?”
“哦,我开了个会,刚结束出来。随便问问。”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呀?晚饭吃了没有?”
“马上就回去,随便吃点什么就成,妈你不用等我。”曼芝一想到申玉芳几次都睡意朦胧的替自己守门,就很过意不去。
萌萌抢过电话就嚷,“妈妈快回来,萌萌等你。”
曼芝禁不住唇角上扬,莞尔道:“乖孩子,早些睡,要听奶奶的话,不然妈妈不喜欢你啦。”
怏怏的搁下电话,曼芝心神不宁,始终猜不透邵云去了哪里,可是又不想给他打电话,矛盾了好一会儿,索性心一横,不再胡思乱想,利索的收拾了东西走人。
回到家,萌萌已经睡下。申玉芳替她热了晚饭,她草草吃完就回了房间。
睡梦中的萌萌蜷缩着小小的身子,娟秀的小脸蛋红扑扑的,可是一直微微嘟着嘴,曼芝可以想象申玉芳怎样苦口婆心的劝她,而她始终不太满意似的,最后还是敌不过倦意,沉沉的睡着了。
曼芝看着看着,忍不住用手指轻轻碰触了一下她的鼻尖,柔声笑了。
洗完澡,躺到床上,却仍是难以入眠。神经绷得紧紧的,她发现自己仍困惑于邵云的去向。
这之前,他不管多忙,如果晚上不能及时回家,都会提前告诉曼芝,即使这些日子两人闹情绪,他也会跟申玉芳说一声,而不是象今天这样不声不响的一走了之。
翻身坐起,她内心交战,到底要不要理他,两个声音在心中不断争吵,她只觉得疲倦不堪,最后一发狠,拿定了主意,下床抓过自己的手机就去盥洗室里拨电话。
响了很久,曼芝几乎快放弃的时候,突然就接通了。
邵云的声音传过来,带着余音袅袅的笑声,“哪位?”
曼芝听他跟自己装腔作势,心里愈加不快,遂冷道:“是我,苏曼芝。”
邵云轻笑一声,“我以为你不打算再理我了。”
曼芝气不打一处,略略抬高了声音道:“我只是想提醒你,别忘了明天上午的会议。没有别的意思。”
电话那头静默了五秒,邵云阴冷的语气传来,“我也没指望你找我还有别的事情。”有女人的浅笑飘进耳朵,曼芝心里微微发紧,不由自主攥紧了手机。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曼芝尽量让语气平和。
邵云无所谓的说:“不知道,看心情罢,玩通宵也说不定。怎么-你希望我早点回去么?”
曼芝紧咬牙关,冷然道:“我管不着,你玩到什么时候是你的自由。”
邵云笑了,“是,是,咱们有协议,这样各归各,两不干涉,挺好。”
曼芝岂能听不出他的讥讽之意,暗暗忍下一口气,努力平心静气道:“裴经理把方案交给我了,但是没有你的签名等于无效,你玩到什么时候我不关心,但是请你不要耽误…”
邵云不耐的打断她,“我现在没心情跟你谈公事,如果你着急,可以到深岛夜总会201包厢来找我,我当场签给你,这样你满意吗?”
曼芝气急了,嗓音不禁颤抖起来,“荒谬!”
邵云哼笑了一声,“哦,我又忘了,你是圣女,怎么会踏足这种污秽的地方呢!”
远远的,有个男音含着不耐烦叫嚷起来,“云少,电话讲完没有啊,小金的酒快摆不下了,你得赶紧替她喝啊!”
邵云冲着那头回了一句,“就来!”啪的挂了电话。
曼芝在散发着凉意的盥洗室里站立许久,才发现自己紧捏手机的掌心已经微微濡湿。
镜子里那张满是忿忿之色的脸是谁的?她象看怪物一样瞪着自己,她不该有这种表情的,就像她从一开始就不该接受邵云一样。
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他对自己说过的话,“如果有一天,你自己身陷其中,我看你还能不能义正辞严的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是怎么回答的?
“我不会让自己走进如此混乱不堪的泥淖。”曾经说的如此理直气壮。
明知是泥淖,她还是愚蠢的踏了进来,一错再错。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曼芝疯了一样换好衣服,卷起包就往楼下冲。
申玉芳在客厅里对着硕大的电视机无聊的看着,她还在等邵云。看见曼芝下来,诧异的问:“这么晚了,还要出去啊?”
曼芝点了点头,胡乱的解释,“有点东西忘在公司了。”仓促之间,连谎都撒得很苍白,然而申玉芳没有追问。
走到门口,曼芝才想起来对她道:“妈你去睡吧,他今天不会早回来。”
“哦,阿云给你打电话了?”申玉芳有些欣喜。
“嗯。”曼芝低低的应了一声,快步跨出去。
路上停车问了两次,深岛夜总会在市区的北面,闻名遐尔,曼芝很容易的找到了。
她从没来过如此灯红酒绿的地方,在门口被迎宾小姐礼貌的拦住,询问了一番,才引她至201包厢。
“就是这一间。”小姐说着,想去帮她把虚掩的门推直。
曼芝慌忙伸手拦住,她突然失却了打开那道门的勇气,只是静静的伫立着,眼睛一瞬不转的盯着半敞的门内,象木雕一样。
包房里很热闹,唱歌声,划拳声,调笑声混作一团。透过敞开了三分之一的门,她能清晰的看到邵云的侧影和倚在他身上给他灌酒的女子。他们那样紧密的贴合着,如同用胶水粘在了一起。
“操,小金也太低能了,输了这么多,你不会是存心想灌醉云少,好图谋不轨是不是?”
一个粗犷的声音洪亮的响起,只是人被门挡住了,曼芝看不见。
邵云身上的那个叫小金的女子一听,立刻嬉笑着在邵云的唇上使劲琢了一口,娇滴滴道:“昆哥把我说的太坏了吧,云少是什么人,他骗我们还差不多。”一边说,一边伸手探进邵云的衣服,邵云也不避让,任她在自己的胸膛上暧昧的摸索。
曼芝猛然间泛起一阵恶心,喉咙口咕噜了几下,似有东西要冲口而出,她赶紧用手捂住嘴巴,可是依然遏制不了那汹涌而来的呕吐的欲望。她仓惶的环视四周,脚步踉跄的移动,终于在一个转弯处找到了洗手间,一头闯进去。
晚饭吐得一点儿也不剩,最后连胆汁都出来了。她气喘吁吁的趴着洗手池边,汗水涔涔的下来,只是觉得无力。
曼芝并非不知道邵云是个怎样的人,可是以前只是听说,从未亲眼见过,她的想象力十分有限,对于男人如何风流这回事只有一个抽象得不能再抽象的概念。
直到刚才,她才明白,看见一个曾经对自己呵护备至的男人,怀里搂着别的女人,是怎样一种可怕的滋味。
“以后不会了。”
“以后不会了。”
“以后不会了。”
…
那不久前的一句承诺言犹在耳,一遍遍的炸响,震得她耳朵生疼。
蓦地抬头,再一次看到镜中的自己,眼里汪满了泪水,面色却愈发惨白。她忽然很想笑,狠狠的嘲笑自己,她居然会相信邵云,居然天真的以为浪子真的会回头!
“苏曼芝,没有人比你更傻。”她瞪着对面的自己,一字一顿的低语,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如一把尖利的小刀剜向心脏。
空旷的洗手间里缭绕着苍凉的尾音,她始终保持半佝偻的姿势没有动弹,头脑和身体一样,都已麻木。
有其他的客人陆续进来,讶异的瞟了她一眼,如此苍白的面容和疯狂的眼神,任谁见了都会吓一跳,以为遇见了一个疯子。
曼芝无视投向自己的鄙夷或畏惧的目光。她继而迷惘的,甚至带着怜悯的望着自己,无声自问,“你还剩了什么?”
她久久的回答不上来,一切的借口都只是枉然,她满心凄惶。
六十四(往事37)
闹得太疯,几个人明显喝多了。古超左手搂着一个女孩,右手霸住了麦克风猛吼,破箩嗓子震得在座的所有人都头皮发麻,纷纷皱眉。
邵云还算清醒,抬手将早已软作一团,腻在自己怀里的小金搬到旁边,准备起身。
冯涛是唯一没醉的,此时讶异的望着他问:“你要上哪儿?”
“回去。”他简洁的吐出两个字。
小金不满的缠上来,不由分说,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嘟哝道:“你不是答应带我去夜宵的吗?”
冯涛也道:“好容易出来玩一次,总得尽兴嘛。”
邵云突然烦躁起来,皱着眉头,近乎粗鲁的把小金撩倒在沙发上,举步就向门口走去。
头重脚轻,步子打飘,他今天的确喝了不少。
张昆终于受不了古超的驴叫,冲上前一把将麦克风抢了过来,“你丫唱这么难听,还敢当麦霸!”
古超大怒,放开手上的女孩就扑过去跟他厮打,两人从沙发上缠斗到地毯上,刚好拦住了邵云的去路。
冯涛乘机上前,凑近邵云的耳朵道:“时间还早呢,不如咱们先出去抽一根,散散酒气再说。”
邵云忖量片刻,没有反对,抬脚直接跨过摊在地上已然奄奄一息的张昆走了出去。
冯涛边紧随着他往外走,边不忘朝地上死泥一样的两个人大声喝道:“疯了吧,你们!嗨,都别玩太过了啊!”
出了包厢,耳根顿时一清净,两人在走廊的一隅站定,冯涛殷勤的掏出一支烟递给邵云,又连忙打火给他点上。
邵云也不客气,深深吸了一口,仰头缓缓的朝空中吐烟圈。他知道冯涛想跟自己谈什么。
冯涛早就眼热邵氏的地产承建项目,从吃饭就开始跟邵云絮叨。
邵云不是不想帮他,只是冯涛的建筑队整个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别说邵俊邦那关过不了,连他自己都看不过去。
“谁不是从小队伍干起来的?没有第一桶金,李嘉诚都只能靠边歇着去!”冯涛喋喋不休的拽着词,“再说了,我也没问你要大项目,不过就是跟你讨个西宜的小楼盘玩玩,你要不放心,随时可以来监督。”
一席话说得邵云直皱眉,西宜的盘子并不像冯涛说得那样小,况且,以自己的能力其实起不到决定作用,只是他说了,冯涛也不理解。在他们眼里,邵氏就是邵云的,哪怕他现在不是董事长,但话事权一定是有的。
回绝的话早已说了几遍,邵云不想重复,无奈冯涛不死心,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气势。
邵云最终还是妥协,沉吟道:“我可以去谈,但成不成可不是我说了算。还有,你那建筑队好好整合一下,务必要拿到全部的资质证明,否则,一旦来审核,你把牛皮吹上天也是白搭。”
冯涛大喜,用力拍他的肩,“够意思,不枉咱们兄弟一场,你只管去试,要是不成,哥哥绝不怪你。”
心情一好,冯涛又想拉邵云进去喝酒, “小金还在里面等你呢。” 口气多少有点猥琐。
邵云走前两步,将烟蒂丢进垃圾桶,边探手去衣袋里掏钱夹,木然道:“不去了,多少钱,我来结帐就是。”
慌的冯涛赶紧拦住他,“怎么能让你掏钱呢,哥哥来,哥哥来。”
邵云还待坚持,前方左手的盥洗室里蓦地晃出一个熟悉的身影,然后拐弯,旋即消失。
前后不过五秒,邵云的太阳穴突突的跳动,酒精全往脑子里冲,隐隐的涨痛。
“我走了。”他说着匆匆推开冯涛,追了过去。
“路上小心呃。”冯涛冲着他的背影大声道,转过身来,一脸满意的微笑。
下了楼,曼芝有点犯晕,好像跟来时的路不太一样,仔细瞅了瞅,才发现原来走错楼梯,转到大厦的后门来了。
幸好后门没上锁,她用劲推开,走了出去。
黑压压的区域,连个鬼影都没有,一个硕大的垃圾箱紧挨着墙,让曼芝想起过去曾经看过的港片中的暴力事件,她走得飞快,因为累,没几步就开始喘气,今天她的状态始终不好。
车子停在大厦前面的泊车位了,绕过去好大的一圈,才看到夜总会正门上方闪烁的霓虹灯。她长长的吁出了一口气,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
又向前走了几米,脚步一下子卡了壳,顿在原地。
她的车前靠了一个人,抱着膀子,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是邵云。
两个人遥遥对视了一会儿,曼芝还是走了过去。她不习惯逃避任何困境,因为明白,躲得了初一,避不过十五,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
邵云让夜风吹得头脑已然清醒了不少,内心隐约跃动着喜悦,曼芝能来找他,说明她还在乎自己。
待曼芝走到跟前,邵云习惯性的就要将她拽进怀里,低喃道:“你到底还是来了。”
曼芝轻轻的,但是坚决的往旁边闪过,面上难掩嫌恶之色。
邵云眼中的热情迅速消退下去,心头覆上了阴影。
他缩回手,冷冷的问:“你不会就是来给我脸色看得罢。”
曼芝暗吸了口气,感到浑身还是很虚弱,她已经没有精力跟邵云拌嘴了。顿了一顿,从包里抽出那份文件,面无表情的递给他,倦怠的说道:“签字吧。”
邵云的目光依然胶在她脸上,伸手极不情愿的接过来,也不看,只说:“太暗,看不清,而且我也没带笔。”声音里含了一丝赌气。
曼芝明知他是故意刁难,还是低头吃力的翻包去找笔,居然也没有。
她静心想了一想,车上应该有,她常备着的。
打开车门,曼芝坐进去,邵云立刻也一头钻进来,在副驾上坐着,顺手打开了车载小灯。
曼芝在储物盒里找到了水笔,取出来,放在邵云面前,一脸的板正,静静的等他。
邵云有些无奈,叹了口气,这才紧锁眉头,将文案翻开来读。
整改后的方案条理已是十分清晰,某些地方还用铅笔做了批注,他认得出来,那是曼芝的笔迹,禁不住抬头望了她一眼。
曼芝直直的看着前方,动都不动,仿佛陷入了沉思。
审核完毕,邵云终于拾笔在落款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递回给曼芝。她接过去,又从容检查了一遍,然后重新装进包里,不忘说一声,“谢谢!”口气疏离。
她的冷淡令邵云无法忍受,他不甘的咬了咬牙,身子猛地前倾,一把将她搂住,俯头疯狂的去搜寻她的唇。
曼芝又惊又怒,浑身扭动起来,死命挣扎,“你放手!放开我!!”
可是双唇还是被他攥住,他恶狠狠的吸吮,带着浓浓的酒气和郁积的怒气。
曼芝霎时又感到恶心,那排山倒海的晕眩从心底直泛上来,脑海中浮起刚才见到的小金吻他那一幕,于是愈加觉得恶心!
她的身体拼命向后退,试图要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可邵云就是不放。她觉得自己又要吐了,于是大声的反抗,可在邵云的钳制下,仅能发出呜呜的叫唤。
他无视曼芝的异常,就是不想放开她。
曼芝急得发狂,略有自由的左手开始乱抓,指甲重重的划过邵云的面庞,他蓦地吃痛,不由松开了曼芝,右颊上一道长长的淤痕,麻辣辣的疼,他神情错愕的抬手抚了一下。
两人都瞪住对方,喘着粗气,犹如格斗过后的小兽。
曼芝嘴唇微肿,不知不觉中,泪痕早已爬满面庞。
邵云怔忡不已,良久,才哑声问道:“你就这么恨我?”
曼芝忽然捂住嘴,飞快的推开车门出去,来不及似的扶住就近的一根电线杆,再也抑制不住的干呕起来。
其实已经吐不出什么来了,刚才在盥洗室里早就交待得一滴不剩,可是胃里仍旧有某种力量在不断的顶上来,搅动,让她欲罢不能,呕到抽筋。
邵云在车里坐着,看她狼狈的样子,心中不忍,眉心拧成了一团。他并不知道曼芝身体不适,她一向都很健康。
下了车,他走过去,想伸手扶她,曼芝迅速把双臂往身后一藏,又接连退后两步,警觉的防备着他。面上湿漉漉的,泪水仿佛结成了冰,又在皮肤上化开来,带走了曼芝仅有的热量。
她低声说道:“请你以后,都不要再碰我。”
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深深刺痛了邵云,他的心狠狠抽搐了一下,面色逐渐泛青,咬牙道:“给我个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