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满满的人,他的眼睛急切的朝床上扫去。邵俊康静静的躺在那里,眼睛闭住,神色平静。申玉芳呆坐在旁边,悲凉的神色足以说明一切。
他的心轰地向下坠去,直坠到无底的深渊。
邵雷在无比悲恸中抬起头来,看到站在门口的哥哥,大叫一声,带了怨愤,“哥!你怎么才来啊!”
所有的目光都齐刷刷的投向面色惨白的邵云,寂静无声。
邵云没有跨上前,也没人出声让他进去。他扳住门框的手死死的往里扣着,仿佛能滴出血来。
他久久的站着,望着去世的父亲,已然成了凝雕。
五十四(往事27)
律师读完财产分配,郑重的抬起头,目光逐一向在座的众人扫去。
申玉芳暗自垂泪,邵云低头不语,邵雷始终眉头紧锁,邵俊邦的神色最难琢磨,仿佛所有的真实情感都收拢起来,只留了一副最平和的面具示人,分辨不出喜忧。
“如果大家没什么意见,请在这份文件上签字。”律师继续走程序。
邵雷再也耐不住的开了口,“为什么大哥的股份比我跟二叔都少?”
遗嘱里写得再清楚没有,掌股最多的是申玉芳,占了三成,其次是邵俊邦和邵雷,各占二成,邵云仅占0.3成,与邵俊康一起打江山的元老早在上市后就优先购走一部分,剩余全部都投入股市。
这样的分配目的非常明显,邵云基本被踢出局外,申玉芳是名义上的董事长,但她不可能过问公司的具体事务,而邵雷还在攻读硕士学位,暂时也不能效力,大权基本全部落在总经理兼代理董事长邵俊邦的手中。
邵雷的话明显带着火药味,他终究是替哥哥鸣不平。
关于邵俊邦的传闻,他和父亲都听说了不少,不可能没有担忧,只是他搞不懂父亲为什么最终还会有这样的安排。
邵俊邦岂能听不出邵雷问话中的意图,然而他并不开口,沉稳的坐着,神色如常。
律师十分尽责,翻开遗嘱,审视了几眼,解释道:“这个问题,邵老先生已经说得很明白了,鉴于邵云先生之前单方面宣布跟邵家脱离一切关系,所以邵老先生不可能将公司交给他掌管,这0.3成股也是念在彼此父子一场的情分上才特意拨出的。对于这一点,我想大家不应该再产生什么疑义了。”
邵雷张口还想说两句,邵云已伸手止住了他,平静道:“小雷,别说了,签字吧。”
一家人从律师行出来,邵雷和邵云伴着申玉芳走在前头,邵俊邦和送出门来的律师落在后面,低声交谈。
走了一段,申玉芳缓缓开口道:“阿云,你还是搬回来住吧。”
邵雷闻听,也急忙接口说:“是啊,哥,我过两天就回学校了,妈一个人住着很孤单。”
邵云沉默。
申玉芳知道他的心思,微微叹了口气,“你总是邵家的人,回来也是天经地义。从前,你说不想看见爸爸,现在,你爸他…他都已经不在了,你还有什么可顾虑的?”说着忍不住落泪。
邵云看见母亲这样,心里刀绞似的难受,扶着她肩的手紧了一下,“….好,我会考虑的。”
到了楼下,邵雷跑去停车场将车开了过来。邵云先扶申玉芳入座,他钻进去的前一刻,正好看见邵俊邦从门里跨出来,四目相对,空气中似乎有火花燃烧的哔啵声,邵俊邦突然扯动唇角,泛起一个志得意满的浅笑,扭身迅速向另一头而去,邵云满怀阴骘的钻入车内。
一路上静静的,气氛略显沉闷。
申玉芳抬头撇了眼始终面色阴沉的邵云,犹豫了一下道:“只要你愿意,随时都可以回邵氏来。”
“妈!”邵云皱眉叫了一声。
申玉芳没有停止说下去,“这也是你爸的意思,他把最多的股份放在我名下,就是希望有朝一日你们俩兄弟能好好的把公司做下去。”
邵雷边开着车,边不满的发牢骚,“如果是这样,爸爸为什么不直接让大哥继承,非得把公司交给二叔?”
“唉,他是没办法,这两年来,二叔早已成了邵氏的顶梁柱,公司哪项事务不是他在控制着,连上市这样的大事都是由他一手操办的,如果不交给他,公司可能会一下子跨掉…你爸有他的难处。”
申玉芳又对邵云道:“即使你回来,短期内也只能听二叔的安排,总之,公司不能乱,尤其是现在这样的非常时期。”
弟兄二人尽皆沉默,过去的一切都已发生,没什么好追悔的。
车子开进邵家别墅,邵云的目光禁不住向窗外扫去。
两年了,他一次也没回来过,这里的一草一木依然如故,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他忽然想,原来两年的时间竟然可以如此快的流走。时光匆匆,带走了一些人和事,带不走的是曾有的伤痛和记忆。
邵云没有搬回家里,也没有回邵氏,他仍然每天守着那个装修铺子度日。
重回过去的生活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然而,要他回去面对邵俊邦,甚至事事向他请示汇报,他不甘心。过去种种不提,他心头始终存着怀疑,那就是邵俊邦在他的这场变故里到底充当了什么样的角色,可以肯定的是,他一定参与了。
他和邵俊邦不和是很早以前就开始的事,不光因为公事上的分歧,即使在生活中两人也彼此看不惯,邵俊邦对他飞扬跋扈的作风一向感冒,而他则对邵俊邦的清高深恶痛绝,仿佛正义永远站在他那一方。
邵云并非没听说过他在外头有女人,二婶也曾为了这件事吵到邵董面前过,虽然这已是多年前的事了。邵云最痛恨的就是这种口是心非,满口仁义道德,骨子里道貌岸然的长辈,如果要他选择,他宁愿还是活自己的,做个表里如一的真小人。
更重要的是,邵云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他的生活中多了曼芝和萌萌。他不知道,如果自己提出搬回去,曼芝会是怎样的反应。
忙过父亲的丧事后,邵云就很少在大院的租房里过夜,不是在张昆那里借宿就是和冯涛等人打通宵麻将。内心里,他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就是不想面对曼芝,尤其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只要想到隔壁躺着她的身影,他就辗转难眠。
曼芝对他始终淡淡的,甚至连跟他抬杠的兴趣似乎都没有了,变得陌生而疏离。对于那晚的事,邵云曾经以为她会跟自己翻脸,毕竟是他不守信用,破坏了约定。可是没有,她绝口不提,仿佛压根就没发生过,他吃不准她的态度,也只能缄口,可是面上却难掩尴尬。
他无从得知曼芝的心思,只是觉得她一反常态的沉默,这样的曼芝让他不知所措。
他很清楚,曼芝不想跟自己有什么瓜葛,那一夜的责任也全在他。可是每次见到她,邵云就会情不自禁涌起一阵渴望,他惊异于自己如此激烈的反应。
平心而论,曼芝是美丽的,可在他从前接触过的女孩里,她不见得是最出色的。然而她带给他的震撼却是如此强烈,以至于每次想起那夜的片断,他就血脉喷张,情不可抑。
邵云不得不沮丧的承认,自己迷恋上了曼芝的身体。
想明白了这一点,他顿时觉得自己在她面前成了败将,成了她的俘虏。连带她看自己的眼神里,仿佛也多了些轻蔑的意味来,他羞愤难当。
更令他难以接受的是,自己在面对曼芝时所感受到的那份紧窒和局促,哪里有半分从前挥洒自如的影子,这样的他,连自己都鄙视。于是索性选择避开,走得远远的。
过一阵就会好,他这样安慰着自己,充满了信心。
五十五(往事28)
因为是临时决定,去得又迟了,包厢早已没有,一群人只好在人满为患的大厅里凑合着吃。好在合同谈得很顺利,宾主双方都比较欢畅。
冯涛签了笔大单子,格外的高兴,举了酒杯站起来道:“来来,今天一定要好好敬敬肖总,来日方长,今后可以合作的地方还很多啊!”
彼此痛快的饮尽。
冯涛呵呵乐了两声,突然手指一边作陪的邵云,神秘道:“肖总猜猜这位是谁?”
肖总不解的望向邵云,眼神里带了探究,但最终还是含笑摇了摇头。
邵云没想到冯涛会把自己抬出来,一张脸顿时显得有些僵硬,又不便发作。
冯涛挑了挑眉毛,朗声道:“他可是邵氏集团的长公子邵云啊!”
他这句介绍引起了邻座一个人的注意,忍不住回过头来瞅了两眼。
肖总顿时又惊又喜,“当真?去年邵氏招标时我们还去投过,可惜功亏一篑啊!”坐得离邵云近了些,口气殷勤,“有邵公子照应着,我们恒远还希望能…”
邵云啜了口酒,淡淡的打断他道:“我不在邵氏。”
肖总一听,既尴尬又懵懂的朝冯涛望去。
冯涛心血来潮的介绍,无非是为了拉拢与肖总的关系,此时见邵云的态度不咸不淡,自然明白他不想牵扯太多,他要的就是这个点到为止的效果,好长久的吊住恒远这条大鱼。于是离座走过去拍拍肖总的肩,“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谈,今天咱们好好喝酒,不醉无归!”
邵云的肩上蓦地被人轻拍了两下,他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立刻蹙起了眉头,是伟新实业的销售副总翟强,从前两人在生意场上交过锋,颇有些过节。
“云少看到我好像不怎么高兴啊!”翟强悠悠笑着说,“怎么,还在装修市场上混哪?”
邵云讨厌此人诡计多端,很有些手段,不欲跟他多罗嗦。
冯涛见邵云对他爱理不理的样子,知道来人不善,起身招呼道:“既然是云少的朋友,来,我敬你一杯。”
翟强呵呵一笑,“我们是不是朋友,这得问云少了。我只想跟他说两句话,说完了就走。”
他眼睛紧紧盯着邵云,慢条斯理道:“云少的确潇洒,老爹留下来的数亿资产都可以这么轻易的拱手让人。哦,当然,让的也不是别人,反正即便你二叔全吞了去,最终也是姓邵,你面子上依然风光。”
一席话说得邵云面色大变,啪的一掌击在桌上,杯盘跳跃,锒铛坠地。他起身向着翟强怒目而视。
冯涛见状不妙,赶紧过来,拉开邵云,对着翟强喝道:“你哪个庙的,说些什么屁话呢!”
冯涛生得人高马大,站在那里自成一股气势。
翟强举起双手作投降状,神情笃定的向后退了退,耸肩道:“邵云,看得出来,你还有点血性!你如果真有种,就回去看好你老爹留下的这份家业,别当缩头乌龟!”
邵云怒不可遏的甩开冯涛的手掌,丢下一桌惊愕的眼睛,大踏步的朝门外走去。
翟强回到席间,身边的助理惊魂未定,“翟总,我差点以为你们要打起来了,好端端的您惹他干什么?”
翟强冷冷一笑,“我要不去刺激刺激他,邵氏就太过安稳了。邵俊邦那只老狐狸,一贯挤兑我们,哼,不能什么都他说了算。我也给他找点乐子,打发一下他的时间。”
门砰的一声被不客气的推开,满面通红的秘书踉跄着跌进邵俊邦的视野,紧接着,他看到了邵云怒气冲冲的脸。
“邵总,他,他非要见您,我拦不住…”秘书有些委屈的替自己辩解。
邵俊邦朝她挥挥手,“你先出去吧。”
秘书如蒙大赦的退了出去,顺便将门带上。
办公室里只剩了叔侄二人,邵俊邦对邵云点了点头,“坐。”
邵云睥睨着他,站着不动。
“怎么说我也是你叔叔,你就用这种态度对待我?”他摇着头道。
邵云冷道:“我只想问清楚一件事情。”
邵俊邦踱到自己的椅子前,从容的坐下,“你说吧,我听着呢。”
“苏曼绮的事情,你到底掺和了多少?”
邵俊邦含笑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又缓缓放下,“阿云,知道你做人为什么失败么?”
“你自以为很聪明,可是偏偏在一些原则问题上犯错误――我掺和跟不掺和重要么?事情你已经做下了,你以为瞒得过谁?即使当时你爸爸不知道,那么以后呢?你能保证瞒住别人一世??”
“我管不了那么多!”邵云吼道,“你究竟有没有做过??!”
邵俊邦眼看邵云神色激动,遂收起了笑容,站起身来,望住他,面色冷俊,声音却低沉得可怕,“我只做对公司有利的事情。不像你,日日沉迷酒色挥金如土,还自认为活得潇洒,这个公司交给你,总有坐吃山空的一天!”
邵云在叔叔轻蔑的凝眸中怒到了极点,双拳握得紧紧的。
两人就这样对峙了片刻,邵云突然怒极而笑。
“这么说,今天的一切都是你一手策划的了?”他继而咬牙道:“我真怀疑,我爸的死是不是也跟你有关。”
邵俊邦倏地变了脸色,“别拿你那套歪门邪道来揣测我!这么多年来,我一心帮着你父亲把公司由小做到大,不像你,除了气他没别的本事,你才是个不孝的逆子。”
邵云面庞抖动,点着头道:“是,我的确是逆子!”他逼近一步,“可是你呢?你敢说你一点野心都没有吗?你敢对天发誓,对得起我爸么?”
邵俊邦笑起来,“我要说没有,你会信么?你认定了是我搞的鬼,不管我怎么辩白都是没用的。”
他重新归位,遥望着邵云,气定神闲,“所以,我不打算作任何解释,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
邵云此时反而平静了下来,他走到邵俊邦面前,双手撑住桌面,定定的俯视着他,良久,拿定了主意,一字一句道:“我-要-回-邵-氏。”
邵俊邦的眼里有片刻的迟滞,但仅仅是一闪而过,不留一丝痕迹,他微微一笑,对邵云摊开双掌,平心静气道:“随时欢迎你回来。”
邵云死死盯住他,忽然间冷笑两声,向后退了几步,旋即快步离去。
邵俊邦独自坐在办公室里,逐渐陷入阴霾。
邵俊康遗嘱中的分配于他,从面上来讲已是极大的慷慨和荣耀。然而他不是傻子,怎能读不出大哥的这份“苦心”,只要邵云和邵雷中任何一个挺身而出,那么他会很容易就被赶下台来,这样想着,他在心中冷冷一笑。
人,总是会随着环境潜移默化的改变,在这个高高在上的位子上坐了两年,他果真没有一点野心么?
从前,也许他还可以理直气壮的回答没有,然而现在,他不那么确定了。
贪欲是无止尽的,尤其对于唾手可得的利益,他不是圣人,更何况大哥已逝,没有人比他更有资格继承这个位子了。
然而,邵云要回来了。
邵俊邦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位傲慢得不可一世的少爷也有肯低头的时候,他隐隐感到了威胁。
五十六(往事29)
曼芝半跪在沙发前将收下来的衣服一件件叠好,垒在一边。每叠好一件,萌萌就拽过去抖开,然后套到自己头上,大大的衣服罩着她小小的身子,显得格外滑稽,她来回扭动了几下身体,就顺利的从衣服里钻了出来,玩得不亦乐乎,咯咯直笑。
曼芝嗔望着她,一脸的无奈,最后也笑了,耐心的问她讨回来,重新再叠。
邵云始终沉默的坐在边上,手里翻着一本半旧的杂志,他已经看了很久了,但总是不翻页。
曼芝偷眼瞧他,但见他目光直直的盯住杂志上的一点,动都不动,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今天邵云一反常态,很早就回来了,却老是这样一副心不在焉的表情,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尽管内心迷惑,曼芝是绝不会主动开口问的,她仅仅关心晚饭是不是需要多煮一人份的。
把被萌萌拿去当玩具的最后一件衣服哄骗过来,曼芝仔细的折好,正准备起身把一摞摞的衣服分别放进各自的衣柜,免得再遭萌萌的殃,邵云却突然闷声说道:“我打算搬回去住。”
曼芝蓦地顿在原地,抬眼诧异的看向他,一时没领会他的意思。
邵云的目光终于从杂志上调到曼芝的脸上,他看到她的愕然,于是有些艰难的重复了一遍,“我是说…想搬回邵家去住。”
曼芝收起与他对视的眼神,低头盯着手里的衣服默不做声。
邵云看不清她眼里的神色,只得自顾自将措了一下午的词继续说下去,“我已经…回了邵氏,我…不想让妈妈对我太失望。”
说出来了,才发现原来并不比想象的困难,真正困难的是如何让曼芝接受。
曼芝搁在衣服上的手轻轻动了一下,抚平了拢起的一点褶皱。
她平静的说:“也好…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萌萌的。”
她说着站起来,捧着一叠萌萌和她自己的衣服往大房间的方向走,仿佛这事就算了解了。
邵云对着她的背影,声音不高不低,但却是不容商量的,“你必须跟我一起回去。”
曼芝驻足,眼里闪过一道光,但她没有跟他吵,连身子都没转过来,只轻声道:“我只是嫁给了你,但和邵家没有任何关系。”
她疏离的口吻令邵云难堪,他很了解曼芝的性子,执扭起来,简直让他恼恨得有些牙根痒痒,可是又奈何她不得。
曼芝在房间里归置好衣服又返身出来,沙发上还剩了邵云的衣服没收好。
邵云此时已经抛掉了手里的书,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走过来的曼芝,冷然道:“你可以不回去,但萌萌必须跟我走。”
曼芝被他这话当场噎住。
萌萌抽出邵云的一双大袜子,往撅起的小屁股上一按,权当是尾巴,向着曼芝,调皮的摇晃,可是曼芝却笑不出来。
邵云瞅见她脸上逐渐现出凄惶的神色,蓦地心一软,声音柔和了下来,耐心劝道:“萌萌需要一个好的成长环境,回去对她的教育很有好处。你看,她明年就要入幼儿园了…你不是一直希望她将来能有出息么?”
曼芝被他几句话就驳得无话可说。自从嫁给邵云,她的生活重心就全部倾斜到了孩子的身上,哪里还有她自己。
不论曼芝多么反感邵家,可是她不得不承认,邵云说得也有一定的道理,萌萌在逐渐的长大,有些东西不是她能给得了的。她何尝不希望萌萌能有一个优越的生活和成长的环境。
邵俊康已死,申玉芳的为人曼芝是了解的,和她相处应该不是件难事,更重要的是曼芝看得出来,她是真心的疼萌萌,这让曼芝在无形中又对她多添了几分好感。
然而,曼芝还是觉得不安,邵家,那原本就不是她的方向和目的的地方,如今竟然要被冠以“她的家”的字样,她觉得太过不可思议和荒谬。
邵云走到她面前,他看出了曼芝的犹疑和顾虑,缓声道:“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可是我家里现在…就只剩了妈妈一个人了。我妈妈一直喜欢你,你用不着担心,你会跟她相处得很好的。”
他说话的神情沉稳而庄重,不再有半分昔日的刻薄和嘲讽的口吻,面对着这样的邵云,曼芝竟然无法再说出那个“不”字。
更何况,她不能失去萌萌,不仅仅因为她是姐姐的孩子,如今的曼芝,觉得她跟自己的亲生女儿没有任何分别,也许更亲。
一切为了萌萌,这似乎是最无懈可击的理由。这一次,当然也不例外。
翌日,邵家的司机老张早早的前来敲门,邵云把曼芝隔夜整理好的两个大包交给他,自己一把抱起萌萌,掮在肩上,朗声道:“小宝贝,咱们回家了。”
萌萌兴奋的大叫着,小手乱拍,打从得知要搬家开始,她就高兴得什么似的,跟曼芝的忧郁形成了鲜明的反比,曼芝不得不想道,小孩子确实是没心没肺的。
邵云叫了声曼芝,她在卧室里扬声道:“你们先下去,我再收拾一下。”她从早上起来就在屋子里东摸西摸,好像看什么都舍不得,恨不能统统归进包里。
邵云只好随她,对老张道:“咱们先走罢。”
在车里等了有一会儿,还不见曼芝下来。邵云嘱咐老张看好萌萌,自己再上去瞧瞧。
卫生间里传来丁零当啷的响声,邵云走到门口,见曼芝正把用剩一半的牙膏,洗发水往手上的包里装,遂有点无奈道:“这些不要了罢,那边都有。”
曼芝不肯,低声道:“扔了可惜。”
终于没什么可以再拿的了,曼芝朝着门口走去,她努力忍住回头去看的冲动,生怕自己再也迈不出去。
邵云站在门边等她,见她过来,伸手接过了包,沉甸甸的。
她从他身边走出去时,邵云嗅到她发间散发出来的洗发水的清香,混合着她特有的体香,带着甜丝丝的味道,不觉心神微漾。
门外,刘姨恋恋不舍的望着他们,曼芝走过去,两人又如胶似漆的扯上了闲话。
“以后好好过日子,别老吵,记得有空过来走走。”刘姨是个实忱人,反反复复只知道念叨这几句。
邵云已经走到楼梯的半当中,等等她还不下来,于是拖长了声调叫,“曼―芝-”
又过了一会儿,才看到她怏怏的走下来。
申玉芳老早就守候在了门口,远远的看到他们三个从车上下来,往这边走,脸上顿时溢满了久违的笑容,心花怒放。
到了近前,邵云开口喊了声妈,曼芝则跟着从前的叫法仍然喊她阿姨。
邵云不免多看了她两眼,申玉芳明白儿子的意思,摆手道:“没关系,怎么叫都行,回来比什么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