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错的人是我――是我!”曼芝终于凄厉的哭喊出来,重重的扑倒在曼绮的身上。
她一直以曼绮的救世主自居,一直以自己的是非观念来评判曼绮,可是最后,她没能救得了曼绮,反而是害了她!
海峰哽咽着拉住痛不欲生的曼芝,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妹妹,绝不能再失去第二个。
曼绮还是被推走了,曼芝伏在哥哥的怀里掩面恸哭,她再也没有机会让曼绮亲耳听到她的道歉了,这将是她终身引以为憾的恨事。
三天后,兄妹俩带着曼绮的骨灰重新踏上返程的火车。
海峰痛心的发现原本聪颖灵秀的曼芝完全失去了昔日的奕奕神采,眼神空洞混滞,如果没人跟她说话,她可以连着几个钟头不开口。她紧紧搂着装曼绮骨灰盒的行李包,蜷缩在靠窗的位子上,无神的盯着窗外。海峰天生口拙,除了在一边干着急,他毫无办法。
如果没有海峰,曼芝不知道她还找不找得到回家的路,她完全陷入了呆滞的状态,不能想任何事,因为任何事最后都会扯到曼绮身上,想到曼绮,她的心就像被生生撕裂开来一样的疼痛,让她不停的嘶着气,只觉得生不如死。
她象《玩偶》中的佐和子一样,由着海峰将自己一路拖着走,上车,下车,走路,再上车,再下车,然后,终于到家。
苏金宝一夜间头发白了大半。
那毕竟是他的女儿,苏家最美丽的孩子,曾经被多少邻居啧啧称赞过的。
“金宝,你的两个女儿,一个娇,一个俏,将来福气享不完啊!”
“你们家曼绮长得这么漂亮,以后一定嫁得好,到时候让她别把眼睛仰到天上去,再也看不到我们这些穷乡邻哦。”
看到曼绮骨灰盒的那一瞬间,金宝的眼里充满了血丝,他不明白到底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没人告诉他,他可叹又可悲的目光投向曼芝,希望这个坚强的女儿可以宽慰自己,然而,他很快就惊惧的失望了。
曼芝惨白的脸上看不到一丝生气,她什么话也没说,默默的上楼,直接把自己关进了房间。
身心俱疲的海峰坐在门口的小凳上,双手揉搓着浓密的短发,无声的掉泪。
金宝望着发生在自己眼前的一切,忽然苍老下来。
他不明白这世界是怎么了,他这么多年来辛辛苦苦,无怨无悔的辛劳,以为儿女长大了自己就可以省心享福了,却没想到生命里还会有这样残酷的一天。
目光再次投向曼绮的骨灰盒,金宝悲伤的眼里竟然起了深深的怨恨。他无法不恨,他搞不懂曼绮的心思,竟然可以不顾亲人,如此轻易的毁了自己,让这个家从此陷入拨不开的阴云之中,尽管她并非故意。
金宝断断续续的在曼芝的门前敲了一个钟头,也劝了一个钟头,里面一丝声响都没有。他惊骇起来,大声喊海峰。
海峰有如惊弓之鸟,顾不得满身的疲倦,抬脚就揣开了房门。
曼芝可怜兮兮的团缩在床的一角,用陌生而恐惧的目光望向闯进门来的哥哥和父亲,她的神情象个十岁不到的孩子在野外迷了路,怎么找也找不到回家的方向,只好认命的等待阴森的未来。
海峰的心象被刀扎一样生疼,这不是他熟悉的曼芝,他的小妹不该是这样的。
从小,曼芝都象男孩一样争强好胜。有一回,姐妹俩放学回家,曼绮在路上被邻校几个不怀好意的男生围住了不让走,曼芝见状,居然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拣起路边的干树枝就冲了上去…一对多的场面可想而知,如果不是海峰和几个同学恰好路过,曼芝会怎样后果不堪想象。
“不然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欺负姐姐?”胳膊上抹着伤药的曼芝振振有词的反问质询自己的哥哥。
“你可以去找老师,找同学帮忙啊!”
“我可不能丢下姐姐不管,多危险呀。”曼芝嘟起嘴大声说。
海峰只有无奈的摇头。
每年,曼芝都会站在学校露天的领奖台上收取属于她,也是他们全家的那份光荣。她爱在老师读表扬词的时候,俏皮的对坐在家长席里的爸爸和哥哥眨眼,一下又一下,毫不掩藏喜悦,那时候,海峰的心里也被自豪塞的满满当当,这就是他的妹妹,他们家无与伦比的骄傲!
一切都嘎然而止!
满心以为可以走到快乐彼岸的全家,就在深秋的这样一个夜晚被破坏殆尽。
海峰冲过去紧紧的把曼芝搂进怀里,他从不矫情,可是这一刻,他真心疼惜妹妹,他不能,也不忍看到这样无助的表情出现在活泼开朗的曼芝身上。
曼芝的脸紧贴着海峰的外套,那上面有一丝淡淡的机油味,这味道给了曼芝真实的感觉,她象从一个可怕的噩梦中惊醒过来,想要松一口气,却发现不是梦,一切都是真的。
所有痛悔和恐惧的情绪在瞬间得到释放。曼芝在海峰的怀里嚎啕大哭,眼泪打湿了海峰的衣服,一直浸润了他里面的衬衣。
“是我…是我…不好…”曼芝抽泣到痉挛,痛苦的说着不成句的话。
她以为自己可以控制得了局势,然而结果完全出乎意料,她的自信被彻底击得粉碎!
海峰粗糙的掌心轻抚曼芝的秀发,用坚定的口气劝道:“曼芝,你给我记住,这不是你的错――要怪,只能怪曼绮糊涂,这是她的命!”
四十一(往事14)

时针悄悄指向午夜两点。
有湿咸的东西流下来,上官琳吸了吸鼻子,随手抽了张纸巾,一边擦一边看向身边的曼芝。
曼芝双手环抱住腿,脑袋枕在膝盖上,整个人团得紧紧的,仿佛有些冷。她说话的时候声音一直放得很低,柔柔的,象午夜广播电台里的聊天节目。
或许时间隔了太久,也或许在当初就已经把所有的悲伤和激愤消耗殆尽,她没有象上官那样情绪激动,始终保持缓慢的语调,平静的诉说着那段往事。
“那邵云呢?发生了这样的事,他还能心安理得的子承父业?”上官忍不住愤愤的问。
曼芝摇了摇头。
“姐姐出事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过他。那段日子,我哪里都不敢去,只想把自己藏起来。如果可以,我甚至希望一辈子都不出门,又哪里会顾及得了旁人。”
上官心生恻然,悄悄伸手轻握住曼芝冰凉的右手。
“爸爸和哥哥对我的状态十分担忧,他们尽了最大的努力来包容我,照顾我,在我面前说话从来都是小心翼翼,生怕刺激了我。我知道他们也很伤心,也很累,我明白自己不该这样下去,可是我就是无法坚强起来,连呼吸都能感觉得到痛,我找不到宣泄的出口。”
上官再次唏嘘起来。
屋子里静静的,连时钟走针的滴答声都格外清晰。
曼芝觉得胸腔里有热潮在涌动,她以为自己会流下泪来,可是没有,眼睛里干干的。
过了一会儿,她恢复了平静,接着说道:“我是从邵俊邦那里了解到邵云的情况的。”
上官抬起头来,讶异的看着她,“你去找邵俊邦了?”
曼芝点点头,“是的,一个月以后…除了他,我没法找到任何其他邵家的人。”
曼芝终于又见到了熟悉的情和景,只是,曾经让她感到的温暖此刻不复再有,恍如隔世。
小隔间里原先她的座位上此刻坐着的是邵董的秘书小乔,里间是邵俊邦的办公室,她心头掠过一丝疑惑,但并未在意。
小乔替她敲了敲门,然后保持着职业微笑对她说:“进去吧,邵总在等你。”
曼芝迟疑了一下,推门而入。
邵俊邦站在窗口,背着手,面向窗外,看样子是在专程等她。
曼芝张了张嘴,感到喉咙有些干涩,一声“邵总”竟然叫得颇为刺耳。
邵俊邦闻听,转过身来,看到曼芝毫无血色的一张脸,原本圆柔的脸此刻几乎脱形,只见一个尖削的下巴,他的脚不由往前跨了一步。
“曼芝,你怎么…这样瘦?”他吃惊的脱口而出,心里竟有一丝歉疚。
湿意迅速在曼芝眼里堆积,她略略将头抬起,将它逼了回去。
“坐下说吧。”邵俊邦指了指一边的沙发,曼芝没有客气。
邵俊邦在她对面也坐下,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你姐姐的事我听说了,我很震惊,也很难过。”
曼芝迅速的别开脸去,心里的某块地方又在隐隐作痛起来。
邵俊邦见她始终不说话,终于放下了官架,黯然道:“你,是不是在怪我?”
曼芝依然不吭声,邵俊邦见不到她脸上真切的表情,只好喟然自责,“如果早知道,我一定不会给你出这个主意,我没想到董事长他会…唉!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是的,曼芝的心里并非没有怨恨。夜深人静,当锐不可当的痛楚硬生生要将她撕裂的时候,她怎能不恨!虽然她可以相信邵俊邦是“无心之失”,可是人又如何能做到始终理性呢,当一件惨祸发生在自己身上,没有人不期望制造错误的那个人不是自己,而是另有其人!
曼芝终于开口了,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咄咄逼人,无论如何,她是没法释怀的。
“你是故意的,对么?你根本就是料定了这结果。你这样做是为了针对邵云!可是,到头来,牺牲的却是我姐姐!”
曼芝的激愤令邵俊邦尴尬,面前这个曾经用崇拜的目光注视自己的女孩,此刻眼里喷出的竟是仇恨的怒火,他无法继续从容。
“曼芝,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你姐姐的死绝对是个意外,没有人希望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曼芝不禁冷笑,“是吗?难道你一点儿也不了解邵俊康的为人?你根本就没把我姐姐放在眼里,她和我,对你来说不过是个工具,可以帮你打击邵云。你这么做,无非是受不了事事不如你的邵云最终却会成为你的顶头上司,你敢否认我说的不对吗??”
邵俊邦低垂眼帘默默的听着她的控诉,她的声音已经停了,可是余音还在寂静的办公室里缭绕,震得他耳朵有些生疼。
他抬起头,平静的注视着曼芝,徐徐道:“你说得不错,我的确是在针对邵云。”
曼芝恨恨的瞪住他。
邵俊邦闭起眼睛,神情略倦,仿佛陷入回忆之中。
“八年前,我刚回国,大哥承包的工厂百废待兴,他邀请我加盟,我也很想有番作为,又一向佩服大哥的胆识,于是欣然答应。八年来,我和大哥一个主内,一个主外,总算把公司撑了起来。”
曼芝扭头望向窗外,事不关己,她只是冷冷的听着。
邵俊邦苦笑一声,“可惜我忙碌了这么多年,终究只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曼芝接腔讥讽道:“所以你心里不平衡了?”
“不,你错了。我不是贪得无厌的人,我很清楚自己的定位,也尊重大哥的决定。如果大哥的继承人能跟他一样出色,我无话可说,一定继续辅佐。可是邵云,”他忍不住鼻子里哼了一声,表现出一丝轻蔑,“我这个侄子根本没有把心思放在正事上。我难以想象,这个公司落到他的手里会是什么样子。”
曼芝尖刻的反诘,“公司是他们父子的,好坏与你何干?”
邵俊邦的神色一下激动起来,“这个公司有我一半的心血,我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充满了感情,我不能眼睁睁的看它毁在那个混小子的手里!”
他的脸上终于现出了些许歉疚,声音一下子低沉许多,“当然,对你姐姐的死,我也应该承担部分责任,我高估了邵董――他一向是个有狠劲的人,但是他从来没用在公事以外的地方,我真的想不到他会去挤兑一个柔弱的女孩。”
他显而易见的愧疚有些软化了曼芝。
是的,如果把罪责都归咎在邵俊邦身上,未免有失公允,曼绮的悲剧是合力的结果,而不是某个人所为,邵俊康,曼芝,邵云,甚至曼绮自身,都充当了合力的一部分,把曼绮推向了不可救赎的深渊。
曼芝对邵俊邦毕竟还残留着一丝知遇之恩的情感。况且,现在再去追究到底是谁的错,对现实一点帮助也没有。她没有任何证据可以替曼绮伸冤,如果一意孤行的去声讨,不过自取其辱,这个社会太现实,她不是不明白。
曼芝吸了吸鼻子,努力不让眼里的雾气化为泪珠滴下来,她今天来,还有更重要的事。
“邵总,我能不能请求您一件事?”
邵俊邦见她态度明显放柔,顿觉欣慰,缓声道:“你说,只要我力所能及。”
曼芝紧紧的盯着他的眼睛,“我想请您帮我把姐姐的孩子要回来。”
邵俊邦吃惊的问:“为什么?”
曼芝双手交缠,轻轻的搓绞,“邵家要那个孩子不过是为了面子,他们不会真正爱她,在乎她的。可是对我姐姐来说,却是她的全部,她连死都不肯放手。”
曼芝的眼泪到底没能忍住,一滴滴的跌落到手上,热的泪在手背上迅速化开,凉去。
“除了孩子,她什么都没留下,也什么都没有了。”
她抬头凄凉的看着邵俊邦,“我没办法回报姐姐,可是,至少我还可以帮她照顾孩子,让她的在天之灵不至于对我太失望。”
“我要去找那个孩子,我要把她养大,我要让曼绮放心,让她成为曼绮的骄傲。”她对着哥哥泪水涟涟的诉说,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
海峰无言的望着她,并不是所有的事都能做的到的,就像她的一番好意反而使曼绮丧生一样,可是,他不忍打击她,不忍剥夺她聊以慰藉的赎罪希望。
“好,我们把她找回来,一起把她养大。”他说得有些空洞,因为自己都感到无望。
可是神采终于重回曼芝的眼里。
“曼芝!”邵俊邦的声音异常哑沉,“你没必要这样做。走了的人已经走了,可是活着的人必须好好的活下去,为自己活下去!你何苦这样牺牲自己。”
曼芝凄然一笑,“您不会懂得,从小…姐姐就对我特别好,我一直希望有朝一日能回报她,可是,没想到最后竟然是我害了她。”她哽咽的说不下去了。
邵俊邦沉默了。
“邵总,算我求您了,行吗?我知道这事会让您为难,可是,我没有别的办法,我找邵云找不到,去他们家,门口根本不让我进。我不知道除了您,我还能去找谁?”
“可是――孩子并不在邵董手里。”邵俊邦缓缓的说。
曼芝象失去重心一样呼呼的直往下坠,浑身冰冷。
“孩子…出事了?”她颤抖着声音问,几乎无法保持坐姿。
“不,孩子没事,只是被邵云抱走了。”
曼芝已经无力惊讶,只是看着他,等他往下说。
邵俊邦终于微微拧起眉来,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邵氏如遭遇地震一样,先是邵云离家出走,再是邵俊康心脏病发入院,原本拟定的上市计划也暂时搁浅,整个邵氏处于前所未有的危急状态,邵俊康万般无奈之际,委托他临时全权处理邵氏集团的一切事务,但早晚还得去医院向邵俊康汇报。
外头的消息封得很紧,很多人并不明白其中真正的原委,官方只说是邵董身体欠佳,因邵家的未来掌门人资历尚浅,暂由其叔叔代为掌管。而谣言则无从控制,长了脚一般传得沸沸扬扬,一时之间,说什么的都有。
虽说是邵家的私事,邵俊康也再三关照过家人得守住口风,但邵俊邦不打算瞒曼芝,他觉得她有权利知道。
“自从邵董知道你姐姐的事情后,邵云就被他彻底软禁了起来,白天黑夜的都有人看着。后来…你姐姐出事的消息还是传到了他耳朵里。他发疯一样去找邵董,两人大吵了一架,还断绝了父子关系。邵云跟我大哥其实是一个脾气,惹毛了,天王老子都压他不住。”
曼芝听着,只觉得惊心动魄,喃喃的问:“邵云他…真的为了我姐,跟他爸爸断绝了父子关系?”
邵俊邦点了点头,又道:“为了这事,邵董气得心脏病复发,在医院里紧急抢救了一天一夜才脱离危险。医生诊断说引发了中风,以后都很难再站得起来。”
曼芝丝毫不同情邵俊康,反而隐隐的觉得畅意。
“邵云自始至终都没去医院看过邵董一眼,他动用了一切关系,找到孩子,自己在外面租了房子住到现在。”
曼芝深深吸了口气,无论如何,孩子的下落有了,她稍稍心定。
“这就是您期望的结果么?”她幽幽的问。
邵俊邦苦苦一笑,“曼芝,你非得把我想得很坏么?很多事情发展下来,都会和我们的初衷产生偏差,你,我,不都是如此。”
曼芝哑然。
“邵云他…现在好么?”曼芝艰难的开口问道。
邵俊邦摇摇头,神色凝重,“施家也知道了这件事,怪邵董欺瞒,硬是把婚约解除了,如果不是因为这个,邵董不至于病得这样重。至于邵云,我和嫂子去劝了多少回,不是吃闭门羹,就是被他轰出来。”
曼芝默默的听着,低下头,陷入了沉思。
“曼芝,我希望你能回来帮我,我一直看好你,现在邵氏需要你这样的新鲜血液。”
确切的说,是邵俊邦需要,没有任何派别的,纯净的一心做事的人。
曼芝完全没有听见他说在什么,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孩子身上。
“邵总,您方便把邵云的地址告诉我么?”
邵俊邦皱起了眉头,“曼芝,你太执着了。邵云不见得肯听你的,他现在简直见了谁都恨三分。”
“不试怎么知道。”曼芝低低的说,她对邵云的态度也很忐忑,但她赌邵云只是一时冲动离开邵家,他是那样注重享乐的人,终有一天,他会吃不了苦再重新回去,孩子于他,总是个累赘。
邵俊邦最终拗不过她,叹了口气,不再多说,默默的写下邵云的地址,递给她。
“谢谢!”曼芝轻轻接过,捧在手上,犹如一件宝贝。
四十二(往事15)

一进大院,曼芝就被埋头在垃圾箱里找食的野猫吓了一跳,它弓起腰,象箭一样从她眼前闪过,一只易拉罐连滚带撞的停在她跟前,她调匀了呼吸,绕开罐子,朝晾满衣服的二楼阳台望了一眼。
阳光从头顶洒下来,刺目而耀眼,曼芝再一次对了对地址,确定没错,才走向唯一的楼梯。
水泥楼梯的一边是生锈的铁栏杆,楼梯转弯的缝隙处滴滴答答的有水掉落,大约是楼上的哪家把拖把搭在扶手上晾着。
上了二楼,是一排甬道,没有灯,顶头的墙上开了扇窗户,有光线进来,照到楼梯口已十分微弱,曼芝难以想象一向锦衣玉食的邵云会选择租住在这种地方。
她仔细的朝右手数过去三间,看了看门牌,应该就是这里了。
她站着听了会儿,似乎有婴儿的啼哭声,曼芝按耐住激动,上前嘭嘭敲起门来。
屋里悉嗦作响过后,斑驳的木门打开了,一张中年妇女的脸出现在曼芝面前,白净而和善,又似乎夹杂着委屈。
屋里确实有宝宝,此刻门一开,那哭声就显得更张狂了。
“找谁啊?”女人的口气也是无奈的。
曼芝还没开口,屋里一个不耐烦的声音传出来,“邱婶,是谁?”
分明就是邵云,他一边问一边已经走了出来,曼芝的心怦怦直跳,她本能的后退一步,仿佛那样就可以进入安全地带。
两张脸终于对上了,果然,邵云面色大变。
邱婶一见邵云出来,立刻慌慌张张的跑回去,因为没有大人出现在视野里,孩子的哭声更猛了。
邵云不说话,只是死死瞪住曼芝,似乎想用目光杀掉她。
曼芝的背抵在墙上,就那样怯怯的承受他恶狠狠的瞪视。
终于她鼓起十二万分的勇气来开口道:“我…想来看看宝宝。”
“休想。”邵云极快的冷冷的回绝她。
曼芝挫败的咬住下唇,耳朵里灌进的是婴儿没完没了的哭闹,她只觉得焦急万分,她低头思忖,然后又乞求道:“你就让我见见她吧,也许我能哄住她。”
邵云的脸上连表情都没有,他完全当她是死敌,“你以为你是谁?救世主??!”
曼芝的脸也是煞白,可为了孩子,她只能忍下来,她用连自己都痛恨的哀怜的目光看着邵云,试图能够打动他。
邵云在她的凝望中缓缓将目光转开,冷冷的,嗓音沙哑的问她,“曼绮…葬在哪儿了?”
曼芝心里一痛,她低低的说:“你让我看一眼孩子,我就告诉你。”
邵云赫然扭头瞪着她,面庞因为气愤而扭曲,“苏曼芝,你果然是个精明人,都这个时候了,还懂得跟我讲条件。”
曼芝垂着头,半晌才低声说出了姐姐的葬处。
邵云紧紧攥着手心,脸上终于有了痛苦的表情,然而,开口说话时,仍压抑不住怨愤,“你真有本事,搅了我的婚事也就罢了――”
曼芝听见这一句,猛地抬头,“我没有,我什么也没做。”
邵云根本不理她,继续说道:“你居然连自己亲姐姐的生命都能当儿戏看待,你叫我怎么放心让你见宝宝。我怕她见了你――会害怕!你是个不折不扣的帮凶!”
曼芝感到一阵晕眩,她紧贴着墙,才勉强站住脚跟,眼见邵云往门里一退,从牙缝里对她挤出一个字,“滚!”然后门倏然间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