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到细碎的哭泣从掌心里泛滥开来,于是,她更拼命的洗,要连那声音也扼杀掉。
她强撑了这么多年,绷得浑身的骨头咯咯作响,也要咬牙挺下去,这毅然绝然的品性已经成为她这个人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深入骨髓,最初坚持的缘由已然淡却,只剩下一份令自己惊诧莫名的执着。
她从未象今天这样软弱过。她才二十八岁,还有那样漫长的路要走,那不知名的未来,早已注定了的结局,可是她还是要走下去,走到她一手编制的黑暗里去。
镜子里出现了一张湿淋淋的脸,惨白得象纸,曼芝有点害怕的后退了一步。她想起了曼绮,躺在病床上,那张脸和镜中的这张脸何其相象。
她闭起了眼睛,无声的喊“姐姐”。
曼绮的声音从她自己的心里飘出来,依旧清甜婉转。
“曼芝,你现在很难过,是吗?和我从前一样难过吗?”
曼芝哀哀的解释,“对不起,姐姐,从前我不懂…”
曼绮悠悠的叹息道:“既然你现在懂了,就照对的去做罢。”
曼芝蓦地睁开眼睛,瞪着镜中狼狈的自己,就如望着曼绮,痛苦的质问:“那萌萌怎么办…他怎么办?”
“曼绮”盯着她的眼睛,和她一样茫然,给不出答案。许久,她才说:“曼芝,你其实心里舍不得他,对么?”
曼芝拼命的摇头。
“曼芝,你比我更糟…你爱上了两个。”
蓦然间天昏地暗,雨哗哗的大了起来。
曼芝在头上扎了一条碎花小方巾,权当作帽子,弯着腰,清理整个店堂。她把地面扫的纤尘不染,又将所有饰品擦拭了一遍,直到精疲力竭的倒在椅子里。
小熊挂钟当当的敲了六下,曼芝咬牙起身,将地上的垃圾用废袋子装好,她该回去了。
不管心头起过多少波澜壮阔的挣扎,可是到了点,她还是知道要去哪里。
打开门,她把垃圾袋搁在门外一隅,等明天去扔吧,她已经无力多走。
直起腰,她愣在了原地。
常少辉撑着伞站在十米开外的花圃边上,直视着她,雨水从伞沿边缘滚落下来,打湿了他的左肩,可他浑然不觉。
他与她对视了一会儿,忽然下定决心走了过来。
曼芝只觉得口干舌燥,想要说些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走过来,她仓惶的退进门内,似要躲避,可是他已经快步闯了进来,在她去关门的那一刻将她牢牢的逮住。
曼芝面无人色的望住常少辉。他看起来如此陌生,再也没有她熟悉的淡定从容,所有的痛苦和焦灼都写在了他脸上。
他毫不犹豫的把曼芝拖向自己怀中。
“曼芝。”他低喃了一声,滚烫的唇倏然间覆上了她冰冷的嘴角。
曼芝只觉得天旋地转,手脚俱软。她挣扎了两下,想找回自己,可是常少辉死死的搂着她,不容她抗拒。
终于,她安分下来,屈服在他带给她的昏天黑地的晕眩中。她的脑子里有隆隆的巨响滚过,冷和热交替着侵袭周身,令她不断的颤抖,她想自己一定是病了。
可是,他的怀抱那样温暖,他身上的味道也如希冀的那样,淡淡的檀木香味夹杂着一丝烟草的气息,他那里的一切于她都是对的,妥帖的,这样想着,只觉得更加悲哀。
常少辉终于松开了她,他用双手捧起她的脸,冰凉的面庞上爬满了泪痕,他从未见过如此凄惶的曼芝,她在他的掌心,不过是个需要人疼的柔弱女子。
“曼芝,你过得很辛苦,是吗?”他疼惜的问。
曼芝不答,将头埋进他的怀里。
她爱上了他,也许在第一眼,也许在那之后,回忆起来,每一次见面都是美好的,充满了温馨,那是曼芝的生活里最缺乏的气息。这一刻如此值得珍惜,她要好好记得,即使以后失去了,她也会记得此情此景,记得他的味道。
常少辉紧紧的拥住她,不再往下问,不管答案是什么,都已成为过去,他想抓住的是曼芝的未来。
“跟我走,好么?”他苦苦相劝,试图用自己的热度去温暖她。
她努力的朝他微笑,好似找回了自己,“我太麻烦,有一天,你总会找到更好的。”
“如果,一辈子也找不到呢?”
“一辈子这样长,怎么会等不到?总会有的。”她强撑着笑,望住他,然后轻轻脱离了他的怀抱。
常少辉忧伤的凝视着她,不知要怎样才能感动她。
刚才,他在雨里驻足良久,看到她的彷徨,看到她痛苦的模样,可是,他不是二十多岁的毛头小伙子,可以不问缘由,凭着一股蛮劲带走所爱的那个人。
她的牵挂全写在脸上,让他明白自己不可能完全占据她的内心,他遇到她,终究太晚。
再开口时,他已经恢复了平静。
“我打算接受公司的调任,过了年就去美国。”他看了曼芝一眼,继续说:“可能要在那里工作两年。”
既然无法相守,就远远的走开,避开不必要的困扰,这是常少辉做人的原则。
曼芝意外之余也仅是点了点头,喃喃的说:“这样也好。”
常少辉掏出笔,在一张纸上写下自己的联络电话,然后递过去给曼芝。
“我会永远保留这个号码,如果有一天…你放得下这里,如果…你还想到我,记得打给我。”他朝她微笑,带着些苦涩。
曼芝接了过来,紧紧的捏在手里,温柔的说好。
两人久久的不再说话,常少辉定定的望着她,终于一咬牙,扭头走了出去。
他在门口打起伞,又回身,对曼芝微一颔首,跨步远去。
曼芝的笑容保持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于自己的视野,然后她转身回屋,低头看了眼他留给自己的条子,上面有他遒劲的字体。她怔怔的审视了一会儿,最后将它攒成一个纸团,丢进了废纸篓。
她爱他,所以她永远也不会给他打电话。
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学会忘记,然后,重新开始。
二十五

餐厅的地上一片狼藉,申玉芳独自一人蹲着吃力的收拾,在寂静的空气里发出叮当一两声响,清脆而凛冽。
曼芝进来,有些吃惊,蹙眉走到跟前,俯下身去帮她。
“妈,这是怎么了?”
申玉芳举头望了望她,幽幽的叹一口气,眼里交替着疲乏和木然。
“还能是谁?难得早回来一趟,好好的吃着饭,就突然发起脾气来。唉!从前是他爸,现在是他,这个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消停下来。”
曼芝低头不语,只是小心的把碗勺的残骸拾起来,丢进手边的簸箕。
也许是公事,也许是其他,她已经懒得猜,比起申玉芳来,她疲累得更早。
“萌萌呢?”
“早跟小雷躲到房间看电视去了。你也饿了吧?我给你弄晚饭来吃,厨房里有鸡汤,还炖着呢。”
“不用。”曼芝拦住她,“我不饿。”她起身,又轻声问一句,“他在哪儿?”暗暗的希望他出去了。
申玉芳朝楼上努了努嘴。
曼芝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迈步上去。
申玉芳在她身后不放心的嘱咐,“曼芝,有话好好说,别跟他吵,犯不着。”
曼芝朝她笑了笑。
她不会和他吵,更没有多余的话跟他说,今天她特别疲倦,什么也不想管,只想找个地方一个人躲一会儿,心头的酸楚始终无法宣泄。
邵云的房间门大敞着,却是漆黑一片。曼芝往那黑洞洞的虚空里投注了一眼,没有上前,径直推开了自己的房门。
一股呛人的烟味立刻席卷而来。她心中一凛,伸手开了灯。
果然,邵云深埋在窗边的沙发里。他仰头望向天花板,仿佛那里正上演一幕跌宕起伏的默剧。一旁的几案上,不锈钢的烟缸里堆满了烟蒂,有几颗站立不稳,跌落在玻璃的茶几面上。
曼芝抿紧嘴唇,一言不发,将手里的大衣挂好,然后走过去开窗。
清冷的空气贪婪的涌了进来,全力吞噬屋内仅有的温度,连带那刺鼻的烟味。
她终于还是先开了口,他们的日子还要过下去。
“股东会开得不顺利么?”她依稀记起来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
邵云不睬她,只是维持着仰躺的姿势,脸上看不出喜怒。
曼芝在几案边蹲下,将掉出来的烟蒂逐个拣回烟缸,然后端起来,转身,准备出去。
邵云忽然在她身后阴阴的发问:“为什么还要回来?”
曼芝愣住,停下脚步,但没有马上回身。
“那么难舍难分,为什么不直接跟他走?”他又逼进一句。
曼芝闭上了眼睛,终于了然,今天的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她徐徐的转身,捕捉到邵云脸上讥讽的笑容。他紧盯着曼芝,继续说道:“你不会告诉我,你回来是因为舍不得这个家吧?”
“我很累,不想跟你吵,你出去吧。”曼芝强压心头厌烦,再一次退避三舍的选择了隐忍。
邵云终于起身,但他没有出去,而是走到曼芝跟前,白墙上,他巨大的身影一点一点的遮住了曼芝,仿佛把她吃进了自己的身体。
“这个家里的一切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邵云一字一顿的说,近乎咬牙切齿,然后目不错珠的盯着她,唯一的念头就是想把曼芝激怒,他再也无法忍受她在自己面前总是理智到冷酷的态度,他要看到她的底线。
曼芝的眼睛倏地放亮,仔细的审视邵云,好像他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但是,那道迎视挑战的光很快又黯淡下来,她冷淡的说:“我们能不能别一见面就吵?”
邵云根本不顾她的退让,阴骘的双眸死死锁住曼芝的眼睛,步步紧逼。
“苏曼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你整天搞出一副惨兮兮的样子来,无非是想让全世界的人看了,都来同情你,谴责我――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
话说到这份上,曼芝有些忍无可忍,她点了点头,道:“我也觉得很没意思。”说毕,她镇定的抓过架子上的外套,就向门口而去。
邵云见她根本不接招,而是决绝的往外走,一阵发懵,敏捷的扑了过去,逮到曼芝的一只胳膊,狠命朝里一拉,曼芝被他拽得直犯趔趄,好容易扶住墙站稳。
邵云倏然间急红了眼,他大跨步的过来,狠狠的将曼芝抵在墙上,力道之大,恨不能将她嵌进墙壁里面,怒不可遏的吼,“你真的敢走!就为了那个小子!”
曼芝看着他,眼里满是嘲弄, “你究竟想怎么样?”
邵云瞪视着她,脑子里一片茫然,是啊,他到底想怎么样,他不知道,可是他无法忍受曼芝的神情,永远高高在上的俯视他,他在她的面前,似乎总是无处遁逃。
怒火和怨愤交叠丛生,从心里蔓延到眼中,一霎那,他震惊的发现了自己的软弱,原来,他一直在害怕她离开!
这个念头一经在心头生成,他就感到惶恐,无论如何,他是不肯承认的,爱上曼芝,那是最令他感到可怖和羞耻的一件事,唯有用愤怒来掩盖怯懦。
“你大概早已把我们的协议抛到脑后了罢,我早就说过,女人的话当不得真的。”
曼芝冷冷的回击,“用不着你提醒,如果我忘了,今天就不会再回来。”
她的话深深的刺伤了邵云,她回来不过是为了履行自己的诺言,而不是其他!那么,如果没有那个诺言的支撑,她一定跟着那个人走了!
浓浓的妒意在周身沸腾,他一直以为自己可以不在乎,可以完全忽略她,却原来根本做不到。她轻轻的一句话就激起了他全部的情绪,这一刻,他只有一个念头,粉碎掉她脸上笃定而傲然的表情。
他带着诡异的微笑慢慢的俯向曼芝耳边,极轻柔的说:“你恨透了我,是吗?自从那个孩子没了以后,你就一直在恨我,对不对?”
曼芝的脸在瞬间变得毫无血色,那是她不能碰的死穴。她近乎绝望的盯住他,如水的双眸渐渐冻结成冰。心一点一点的往下坠。
她的脊梁依旧挺得笔直,可是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她一直知道他是个狠得了心的人,可是,她没想到他能心狠至此,能说出这样让自己痛彻心扉的话来,那毕竟也是他的孩子!
“我早就说过,我这辈子算完了,但是你也别想好过――这就是我想要的结果。”他说话时温热的气息拂过曼芝的发鬓,耳垂,然后渐渐的凉去。
不能哭,不能在他面前哭!曼芝在心里一遍遍的告诫自己,可是悲怆在心里横冲直撞,不顾一切的要破体而出,她死死的咬住下唇,把眼眶里湿热的气体逼回去,咬破的唇间有殷红的血渗出,触目惊心的映入邵云的眼帘,他的眉心不由自主的抽搐起来。
“你要的结果,我可以给。”她盯着他,极慢极慢的说,凄凉的目光从他的眼里一直要望进他的心里,令他无法对视,猝然别过头去。
“从前我不懂爱一个人是什么样的,现在,我终于懂了…所以,我回来了,哪怕是地狱,我也陪你一起下――我欠你们的,全部还给你。”
泪水终于从曼芝的眼眶里漫出,扑嗦嗦滚落面颊,邵云看在眼里,很想放声大笑,可是心头却被酸痛堵得满满的,几欲窒息。
她在同情自己,廉价的,被他所不齿和唾弃的同情!
他勃然大怒,把她从自己的身边死命拨开,“你滚!”
他的手劲永远都是这么大,曼芝再一次象凋零的树叶一样被扫向一旁。
“妈妈!”萌萌的惊呼,申玉芳的怒喝,还有邵雷的劝阻,陡然间混成一片,在曼芝耳边嗡嗡作响。
曼芝跌坐在地毯上,有些微的晕眩,但并无大碍,可是萌萌已然义愤填膺的冲向了邵云。
“不许你欺负妈妈!”小小的身影对抗着邵云高大的身躯,状怀激烈。
邵云满是血丝的眼瞪着拦在自己面前的小身体,连他亲生的骨肉都在帮她!
赫然间,他几近狂乱的对着萌萌怒吼:“她不是你妈妈!你妈妈早就死了!”
曼芝的脑子里轰的一声响,眼里干涸如旱,欲哭无泪。邵云一定是疯了,他是存心要毁掉这个家!
萌萌被父亲的暴喝惊得当场懵住,申玉芳一把搂过她,浑身哆嗦着挪到邵云跟前,颤巍巍的扬起手掌,狠狠的掴在他脸上。
曼芝挣扎着爬起来,她必须离开这里,找一个清净的地方,让自己有机会喘息,别的她暂时都顾不上了。
“曼芝!”
申玉芳在她身后急切的喊着,就要追过去,可是萌萌哇哇的哭起来,紧紧抱着奶奶的脚,她此时唯一的安慰不放。
她是如此惊恐,爸爸和妈妈全然没有了往日和蔼可亲的模样,冷漠而不可接近。更可怕的是爸爸,他说出那样恐怖的话,神色象鬼一样凶恶。
乱作一团的当儿,邵雷果断的抛下一句,“妈,你看着萌萌,我去追大嫂。”闪身飞快的跑了出去。
二十六

雨后湿冷氤氲的潮意弥漫在空气里,犹如走进老天哭泣后湿润的眼眶。脚下的草坪也因吸饱了雨水,即使隔着棉靴踩下去,仍能感到跃然的泥泞。
从小到大,曼芝都痛恨流泪,那水样的炙热除了让自己感到无望,于事无补,跌得再痛,爬起来就是了。可她从不知道,原来自己会有这么多眼泪,能在瞬间的时间里倾巢而出,没有止尽的流淌。
身后传来邵雷的叫唤,一声比一声急促,她没有止步,反而加快了脚步。
邵雷到底还是追上了她,气喘吁吁的拦在她面前。曼芝一脸的泪水让他震惊和尴尬,在他眼里,曼芝总是仪态万方,贤淑典雅的,天大的事,她都能象男人一样从容应对,有一度他甚至想,也许就是因为大嫂太要强,才会让哥哥对她避而远之,说到底,男人都以能成为女人的倚靠为傲。他没想到曼芝也会有这样痛哭流涕的时刻。
“大嫂,你,你要去哪里?”
“我回家――回自己的家。”曼芝在邵雷伫立在她面前的那一刻就很快的别过脸去,用手指胡乱的抹去脸上的泪痕。即使到了这种时候,她都不愿意在别人面前流泪。
“可是,你现在这样回去,让苏伯伯看见,他一定会不安的。”
曼芝怔住,邵雷说得没错。
邵雷察言观色的盯着她继续说:“大哥他只是一时糊涂,你别往心里去。可能他现在已经在后悔了…我们,回去吧,好么?”
“不!”曼芝突然清醒起来,她对邵雷坚决的摇头,“我不回去,我受够了。”她只是轻轻的吐出那几个字,邵雷却感到心里压沉沉的,曼芝不是易怒的人,可越是这样的人,决绝起来就越不留余地。
“我去店里。”曼芝抬头望着邵雷,平静的说,天下之大,总有她的容身之地。
邵雷眼睁睁的看着曼芝绕过自己,继续向门口走去,她甚至没有去取车,深更半夜,一个人走在路上,她究竟想干什么。
更严重的是,邵雷忽然意识到如果放任曼芝一走了之,也许她真的不会再回头,可是哥哥――他想起今天邵云在见到那幕情景时风云突变的神色,好似一道闪电辟过,划亮了邵雷心中长久的迷惘,哥哥是爱曼芝的!
“大嫂,你等等!”邵雷情急之下,飞奔过去,一把拽住曼芝的手臂。
曼芝惊诧的回身望着邵雷,他慌忙松开,急道:“我送你,你一个人去不安全。”
曼芝定定的看向他澄澈的双眸,眼里逐渐生出感激,她对他点了点头。
邵雷大喜,再三叮嘱曼芝不要走开,他三步并两步的冲到车库,把自己的车倒了出来,心慌意乱的开向大门。
远远的,看到曼芝果然静静的立在大门内等着自己,才算真正放松下来,长长的嘘了口气。
“上车吧,大嫂。”他打开车门,让曼芝坐了进来。
车里有暖气,曼芝的身体却象筛子一样的轻轻打摆,邵雷这才注意到她竟然没穿外套就跑出来了,于是伸手将暖气开到最大。
“要不要我帮你回去拿几件衣服?”邵雷问她。
曼芝还是摇头。
以往她是最擅长计划的,大事小事,再辛苦也要想好了才开始。可是今晚,她下定了决心要颠覆从前,要彻底任性一把。
邵雷有些为难,但看曼芝那么坚定,只得发动了车子。
开出去了一段,他才假作恍然道:“哦,我想起来了,我有个朋友移民去了新加坡,留下一套房子一直没卖掉,让我经常去帮他看看。里面设施很全,不如这样,你今晚就去那里将就一下吧。”
曼芝听着,有些沉吟。
邵雷继续游说,“你店里连个睡的地方都没有,难道要枯坐一夜?再说那里的治安也不是很好。”
曼芝沉默了片刻,终于轻轻的说:“谢谢。”
邵雷的心中再一次漾过胜利的喜悦,曼芝的态度让他看到了希望。深吸了一口气,他又说:“今天的股东大会开得很顺利,大哥会全面接管邵氏。”他一边说,一边偷偷打量曼芝的神色,后者的脸上无动于衷。
“二叔负责集团的运作,除了职务有所改变外,其他待遇都不变。”
曼芝两眼直视前方,神情并无变化,只当是听电台夜间新闻。
邵雷见她兴趣了了,只得住了口,专心开车。
可是开了一段,他终究不甘心,鼓足了勇气突然问:“大嫂,你…觉得那个人好吗?”
曼芝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微微一愣,继而明白他所指的那个人是谁,直想发笑,原来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
邵雷见她脸上出现嘲弄的笑意,连忙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纯粹是偶然…我当时,也在大哥的车里。”
曼芝蓦地转头去看窗外,邵雷瞧不到她脸上的神色,只得自顾自的说下去,“以前,我一直以为哥哥怨你恨你,可是今天我才明白,他是真的很爱你,他…”
“别说了,邵雷!”曼芝扭头打断了他,既不惊诧也不悲伤,有的只是无限的疲乏。
她用央求的口气低声对他道:“别说了,我什么也不想听。”
邵雷的脸上讪讪的,心里涌起一股悲凉,为邵云,也为曼芝,难道他们真的已经走到了头?
两人沉默的到达了目的地,灯火稀疏的一片小区。曼芝模糊的忆起这片小区的名字,好像是个新楼盘,她懒得细想,跟着邵雷下了车。
寒风嗖嗖的包围过来,曼芝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邵雷见状,略一迟疑就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递给曼芝,“给,大嫂。”
曼芝竭力推托,“不用不用。”
邵雷不由分说走上去将衣服披在了曼芝肩上。
曼芝吃了一惊,待要扯下来还给他,邵雷已经跳着脚跑到她前面,咧嘴笑道:“我以前在学校可是田径运动的猛将,这点风算不了什么。”
曼芝无奈,想对他挤出个笑却不能够。
衣服上还残留着邵雷的体温,渐渐的传到曼芝身上,她于极度的冰冷中感到了一丝暖意。
开了门,邵雷引着曼芝进去。
房子大概有个五六十平,布置得格外温馨,然而卧室里亮着灯,令两人都很意外,邵雷快步过去。
房间里的人听到了响动,也紧张的跑出来现身,一时之间,门里门外的人都愕然。
“曼芝姐?”上官琳瞪着面前的两个人,震惊不已。
邵雷的讶异不亚于上官,张口结舌的问:“阿琳,你,你怎么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