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来咖啡馆就在叔叔家旁边一片小区的沿街店铺中,晓颖走过去只需十分钟左右,可她却生生走了近半个小时。
就在这短短的一程路上,她逼着自己把一直不敢去想的关于未来的一切都想了个遍,答案其实就明明白白地摆在那儿,只是之前她贪恋那一点微薄的温馨,始终不敢去面对而已。
沈均诚在咖啡馆门口翘首企望,不时低下头去察看时间,今晚上的每一分钟对他来说都弥足珍贵。
自从被母亲发现了他和晓颖之间的事后,她对他的管教简直到了严苛的地步,他爸爸实在看不过去,有一两次站到儿子一边替他说话,可是谁都明白,母亲一旦发起狠来,就有一种鱼死网破的决心,没人有勇气和她硬扛到底。
家里新近换了个异常严格的保姆,沈均诚的一举一动都被监控了起来,包括电话的打出打进,无一不需要经过许可才行。
这囚牢一般的生活搞得他快要发疯,只能一心一意盼望学校快点开学,他可以早日获得自由。
偏偏大学里的报到时间要比高中时晚上将近半个月,他在烦躁与思念中度日如年地过着,终于即将盼到开学的那一天。
而开学也同时意味着分离,他想念韩晓颖,希望能在走之前和她见上一面,未来的变数太多,无论如何,他要给晓颖一个承诺,只有这样,她才会放心,而自己也才能安心地离开这里。
今天傍晚,母亲被姨妈叫去商量一些事情,父亲一反常态早早回了家。沈均诚乘势想打个电话给晓宇,却被保姆在一旁询问。
父亲闻言十分不悦,把保姆斥责了一番,那新来的保姆虽然对吴秋月言听计从,却也不敢对男主人太过分,只得灰头土脸地缩回自己房里。
沈均诚没有急着打电话,而是借机向父亲沈南章大吐了一番苦水,并提出想出去走走散散心的要求。沈南章本就对吴秋月的做法不满,只是他平日里难得有机会在家调和矛盾,此番见一个保姆都敢对儿子管头管脚自是大为恼火,当下朝儿子挥挥手,恩准了。
沈均诚喜出望外,连日来的郁闷也随之驱散了不少。
此时,他正站在咖啡馆门外左顾右盼,远远地,忽然看到晓颖那熟悉的身影正在朝这边走来,心中一阵激动,连忙撒腿跑了过去。
“韩晓颖!”
这熟悉的声音又一次在晓颖耳边响起,引得她心头微微一颤,她被动地抬起头来,看到一张激情依旧的年轻面庞。


第36章 第九章(4)
“嗨。”她勉强笑了笑,算是与沈均诚打过招呼。
“我妈不打算找你麻烦了!”沈均诚迫不及待地要把这个好消息在第一时间告诉她,“她咨询了律师,律师说你还太小,根本够不上被起诉的年纪,而且找你去看护老人本身就不合理,再加上我姨妈和几个舅舅都反对我妈把事情闹大,她只好作罢了!”
他一边解释,一边要去拉她的手,“走,咱们进去慢慢说,里面有冷气,很舒服!”
晓颖往边上一闪,轻轻躲开了。
沈均诚怔了一下,“你…是不是在怪我一直不跟你联系?”他的表情很苦恼,“我妈找了个特鸡婆的保姆来家里,每天象个间谍似的监视我,今天要不是我爸在家…”
“沈均诚。”晓颖低声打断他,“你今天…本来就不该出来。”
“你什么意思?”沈均诚的脸色变了,失望象潮水一样涌入心田,他费了这么大的劲脱身出来见她,可她居然轻描淡写就作了全盘否定。
晓颖的心里又何尝不难过,她别转了脸,不敢去看他的表情,嘴里背着事先设计好的台词,“我们都太小了,根本没法控制将来的事情,既然…既然你妈妈这么,这么…”她停顿了一下,快速把下面那句话说了出来,“我看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不行!”沈均诚斩钉截铁地拒绝,他一把握住晓颖的手,急急地要将心里的话都倒给她听,“你听我说,韩晓颖,我已经想好了,我会在H市等你,不管我妈同不同意,那都是我自己的事。等我大学毕业就22岁了!我成年了,可以自己作主了!我妈她现在可以约束我,可她不能一直这样把我管下去!”
“她会的。”夜色中,晓颖漆黑的眼眸静静地注视着沈均诚,瞅得他心里发冷。
“沈均诚,你还不了解你自己的母亲吗?”晓颖的脸上此时出现了一种与她年龄截然不符的成熟,就像沈均诚见到她第一次抽烟时那样。
“你会听你妈妈的话,最终出国留学去,也许四年,也许更长。到那时候,你还能记得起我来吗?”
“不,她不可以,她不可以永远束缚我…”沈均诚无力地辩驳着,可是他的心里,那股阴阴凉凉的寒气已经蔓延上来,吞噬了他的身心,他感觉自己象漂浮在冰冷的海水里,拼命挣扎,却无法抓到任何可以依仗的东西。
晓颖望着他愣愣的迷惘的眼神,她明白自己说的这些话击中他了,她想笑一笑,可是面皮僵硬,怎么也笑不出来。
“沈均诚,不如我们就在这儿告别吧。我祝你…前程似锦。”晓颖想不出更精彩更新颖的祝愿之辞。
她猝然转身,朝着来时的路疾步走了过去,乘着悲伤还没席卷全身,乘着眼泪还没有掉下来,她只想尽快逃离这里!
“韩晓颖!”沈均诚突然大叫一声,紧接着,他飞奔了过去,凶狠地拽住她的胳膊,“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
晓颖被他用力一拖,连连朝后跌了几步,最后跌进他预先敞开的怀抱里。
沈均诚紧紧搂住她,他的下巴顶在她的头顶心上,卯足了劲,每个字都象是拼着千难万险才从他肺腑中冲出来似的,“就算我出国,总有回来的一天,你要等我,你一定要等着我!我会给你打电话写信,我还有很多东西要教你!我,我还没教会你游泳!”
他的嗓音里忽然含了一丝呜咽,“韩晓颖,我想一辈子跟你在一起,难道你就一点儿也不想吗?”
晓颖用力咬着唇默不作声。
她何尝不想,可是他的怀抱如此稚嫩,他的誓言又如此不堪一击,就像一个爱上了糖果的孩子,哪怕拼着牙齿痛也吵着要吃一样。
沈均诚的孩子气能支撑几年?
即使他能顽强地固执下去,但他敌得过他强悍的母亲吗?吴秋月是一道令他们两人都无法逾越的鸿沟,别说是如今未成年的他们,即使将来他们都长大了,她也没有信心和勇气去与她对抗。
再退一步,即使没有他母亲的阻拦,他们又如何敌得过后面那段长长的未知的岁月?
晓颖的心一寸一寸冷下去,冷到清醒了,她才伸出手,慢慢掰开沈均诚缠绕在自己腰上和背上的手指。
起先,他还执着地不肯放开,但她默默地、一遍又一遍地努力着,他终于无奈地妥协了。
他放开了她。
晓颖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继续往回走,沈均诚心碎欲裂地盯着她的背影,看她一点一点离开自己,他不相信,这会是他们最后一次会面,潜意识里,他总觉得明天就能够看见她似的——只要他愿意。
“后天我去学校报到,上午十点的火车,你会来送我吗?”他对着即将消失的韩晓颖的背影,近乎绝望地嘶喊。
黑暗中,没有任何回馈给他。
晓颖已经走远了。

两天后,在去H市的车站上,沈均诚由母亲和姨妈簇拥着,与一同考取H大的黄依云上了火车。
“均诚,依云是女孩子,到了大学里,你可要好好照顾她啊!”不知底细的姨妈开着沈均诚与黄依云的玩笑。
黄依云的脸上露出明朗而欢快的笑容,而吴秋月似乎也并不反感这样的玩笑,她站在黄依云身旁,用手爱怜地替她拂开额前散落的发丝,对黄依云的母亲笑道:“依云这孩子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人长得漂亮,读书又聪明,真不知道将来谁能有福气娶到她呢!”
黄依云的母亲矜持而骄傲地谦虚,“还是黄毛丫头,早着呢…”
黄依云不断地歪过脸去瞄向坐在窗口、头却始终冲向窗外的沈均诚,他对身边的一切视若无睹,只是一门心思盯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
他是多么希望能在那些陌生人中觅到韩晓颖的身影,哪怕她不过来向他道别,只是远远地彼此遥望一眼,他便已心满意足。
然而没有,直到所有送行的人下车,火车徐徐启动,他都没有寻到韩晓颖的人影,他的心里溢满了失落和沮丧。
后来的后来,他才终于愿意承认,在咖啡馆门口的那次约会,的确是他和韩晓颖在少年时期的最后一次见面。
那个夏天,他的初恋以一种不可理喻的汹涌姿势向他席卷而来,却在最激昂的部分被嘎然切断,此后,他所有的热情都被封存在了那个时刻,宛如一首恢宏的乐曲,收尾在高音部分,始终落不下来。即使后来伤口愈合,那道疤却永久刻在了心上,无法彻底消弭。
他以为今生今世不会再遇见韩晓颖。
然而,事实证明,他错了。


曾经的誓言能否成永远
第37章 第十章(1)
咖啡早已喝光,杯子却一直持在手上,等意识复苏时,晓颖的掌心感受到的是一片蚀骨的冰凉。
沈均诚还站在靠窗的百叶帘旁边,透过帘子的缝隙望出去,只有偶尔的一点光亮在广袤的漆黑中闪耀。
“我在仓库见到你时,你表现得那么从容,我以为你早已忘记过去,忘记了我…”沈均诚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缓缓响起,“直到刚才,我才发现,你一点也没变…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会让你吃惊和意外…”
晓颖低头摩挲着杯身,她不是不吃惊,不是不意外,只是不会把这些都写在脸上而已。
“韩晓颖,那时候的我在你眼里,是不是特别傻?”沈均诚终于转过头来看着她,唇角起了一抹自嘲的笑意。
在最初分开的那段日子里,他不断地给她写信,那时候的他总以为自己能做得了主,所以即便她从来不给自己回信,他还是坚持给她寄,并不忘在每封信的最后加上一句,“我会一直等着你!”
放假时,他费尽心机偷偷从家里溜出来想要和她见上一面,可她好像存心要将他从自己的生命里抹去似的,总是避着他。
他也曾向晓宇求助过,一开始,两人之间还能保持断断续续的来往,但没多久,或许是被晓颖发现的缘故,晓宇也不再给他任何反馈信息了。
半年后,他不得不尊崇母亲的意思,满怀无奈和惆怅,漂洋过海去异地求学。
即使是到了国外,他仍然不忘给晓颖写信,向她诉说孤身在外的苦恼和对她的思念。
直到有一天,他的信被原封不动退回来——韩政声居住的那个小区被统筹拆迁,屋主下落不明。
时空终究成为阻隔他们——不,阻隔他对她思念的一道屏障。渐渐地,新的事物与新的朋友不断干涉进他的生活,替他慢慢抚平失去她的忧伤。
长大就是这样一个不断失去和不断得到的过程,谁也无法规避。
有一天,他忽然想,或许当年是自己太傻,韩晓颖早就看透了他们前面的道路,所以她做得如此决绝、干净!
又或许,她压根就没爱过自己,在那场没有来由的燃烧了他整个身心的情感中,她只是一个默默的承受者。
想得太多容易迷乱,沈均诚却无法控制住自己不去思考,即使是在很久以后的今天,明知道问这样的问题代表着愚蠢,他还是忍不住开了口,想要对过往岁月有个完整的交待。
晓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这个问题,她低着头,短暂地思考了片刻,继而笑了笑,避过不谈,只道:“沈总,我该走了。”
这一声“沈总”再度激发了沈均诚脸上自嘲的笑容,而这一次,他是真的清醒了,不再怀有任何期待。
既然没有意义,又何须执着追究?韩晓颖的确比他冷静理智得多,一如从前。
“我送你。”他取下衣架上的外套,时间已经不早,他也不想在办公室久留。
晓颖待要推辞,却见他用力抿了抿唇,那是他不高兴的表情,也代表在这件事上他不打算妥协。她失笑,终于让步。原来从前认识过,到底是有些益处的,至少明白什么时候不可以做徒劳的努力。
他们乘电梯下楼,出了门,拐一个弯就到他专用的停车库。没等晓颖有所选择,沈均诚已经替她打开了副驾的门,她在心里笑了一下,一头钻进去。他还是那样,喜欢帮人拿主意。
他的车内开阔干净,也没什么奇香异味,连噪音都低不可闻,只有细微的暖气输送出来的一点声音。
“你没有专职司机?”晓颖没话找话,她记得以前的郑总有两个司机,轮流替他开车。
沈均诚一边启动,一边望着前方回答,“我不喜欢时刻被人监控。”
晓颖瞟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车子驶过员工停车场时,晓颖的目光朝灯火阑珊的车棚处随意一扫,忽见一个身影还在那里徘徊,是李真。
她的心咯噔一下,倏地想起来他与自己的约定,看看时间,十一点半都过了,没想到他居然还等在那儿。
那句“能不能停一下?”尚未说出口,车子已经驶出厂区大门。晓颖心思陡转,反问自己,停了车,难道她要回去和李真同行吗?
沈均诚飞快地瞥了她一眼,见她欲言又止,遂问:“怎么了?”
“哦,没什么。”她敷衍了一下,慢慢从包里掏出手机,正待要拨,忽然想起自己没有李真的号码。
“你…”她不得不求助于沈均诚,“你有李真的手机号吗?”
“有。”沈均诚说着,匀出一只手,把自己的手机取出来递给她,“我晚上刚给他打过,应该还存着,你找一下。”
晓颖迟疑地接过来,咬着唇按了两下键,紧接着又顿住,“那个,需要密码。”
她把手机递回给沈均诚,想让他自己解密,而他根本没伸手接,直接从嘴里报出了一串数字。
晓颖觉得尴尬,有好一会儿,她都顿在那儿没法动弹,她没想到沈均诚对自己这样不设防。
沈均诚似乎明白她心里在想什么,扭头觑她一眼,要笑不笑地反诘,“你会告密吗?不会吧。”
晓颖笑了笑,才醒转过来,似乎是自己过于敏感谨慎了,于是低下头去解码。
“我没见过比你更能坚守的人,韩晓颖,”沈均诚仿佛感慨又仿佛无奈,“整整八年,你从来没想过要和我联络,哪怕仅仅把我当作朋友。我还能指望你‘投敌叛厂’吗?”
年少时的种种激烈情绪,都在这一句云淡风轻的玩笑中化为一缕薄烟,徐徐散去。
晓颖被他逗乐,“沈总,今非昔比,也许我正缺钱,而有人又存心想收买南翔的人呢?”
沈均诚哼了一声,“你想多了,这只是我的手机密码而已。”
他见她埋着头,小心且吃力地把他手机上的一串数字一个个摁到她自己的手机里,不觉又笑道:“我不介意你直接用我的手机拨。”
“可是我介意。”晓颖头也不抬地答了句。
沈均诚的嘴角微微扯了一下,晓颖对他的态度有了一点微妙的回归,或许连她自己都未察觉,而他意识到了。
须臾间,晓颖已经拨通了李真的电话。
李真在车库吃了半天冷风,忽然听到裤兜里手机在响,顿时浑身一振,赶忙接起,不出所料,果然是晓颖打来的,他着急问道:“你去哪儿了?你应该还没回家吧?我看你车还在这儿呢!”
“不好意思李真,你别等我了。”晓颖赶忙解释,“我搭了,咳,同事的车走的。”
电话那头有好一阵静默,晓颖觉得非常歉疚,“你快回家吧。真对不起,我…忘记跟你说了。”
“…好吧。”李真终于开口了,声音里有勉强的笑意和掩饰不尽的失落,“那我走了,你路上小心。”
挂断电话,晓颖的心情始终郁郁。
李真在焦急过后的刹那沉默让晓颖的内疚感愈加强烈,想必他一定很难堪,可晓颖终是想不出什么可以不伤害到他的合适的相处之道。


第38章 第十章(2)
“李真在追你?”沈均诚开着车问。
晓颖望向车窗外,没有回答他。
“你不喜欢他?”他继续凭着自己的印象猜测。
回答他的仍是一片寂然。
“我是不是问得太多了?”沈均诚耸耸肩,有点轻松又有点不在乎地笑了笑。
“沈总,”晓颖忽然回过头来看他,“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
“我?”沈均诚拧了下眉,很快回答:“不知道,这方面,我没什么经验。”
晓颖直觉他在说笑,只得咧了咧嘴角。
“我一直以为你不会回来了,你以前说过想当建筑设计师,想去法国或者西班牙好好深造,没个十年八年成不了气候…”她终于说出了几句埋藏在心底很久的话。
当然,那时候他说这些话时,后面还拖了一句,“到时候带你一起过去!”
时过境迁,这句话自然就不用再提了。
“你觉得这可能吗?”沈均诚笑了起来,听不出是讥讽还是无奈,“我的父母,还有家里的公司,都在这儿。”
他曾经理直气壮地和母亲发布过宣言,那还是在他刚拿到H大的录取通知书时。
“我现在不想出国!我想留在H大,好好学设计,等打好基础以后再出去,我想做国内最顶尖的建筑设计师!”
“那你让我和你爸爸怎么办?”吴秋月盯住他问,“我们的公司将来让谁去挑担子?你以为爸爸妈妈都不会老是不是?”
“爸有那么多得力助手呢!怎么就不能…”
“那些都是‘外人’!”吴秋月皱眉,“‘外人’你明不明白?就算给他们再高的待遇,哪天有更好的机会出现,他们也说走就走了!我这些年辛辛苦苦培养你,不就是为了将来你能比我们更有出息,把公司经营得更好么?”
那一次是他和母亲之间难得心平气和且算得上对等的交流。
“小诚,就算你去当设计师,最后也不外乎开公司把自己的理想做大,成为一个出色的商人,既然家里有现成的事业给你做,为什么还要去绕一个大圈子呢?”
“可我不喜欢经营,我只喜欢设计。”沈均诚嘟哝着回答,气势明显委顿了一些,在讲道理方面,他永远不是母亲的对手。
“那么多学设计的人,你以为有几个真能出人头地的?多少野心勃勃的年轻人最后不得不将就盘缩在某家小公司里挣个糊口的钱,这种情况我见的实在太多!”吴秋月站起身,打算结束这次谈话,“小诚,你现在的想法还是太不成熟了。你未来的路,妈妈都替你铺好了,你只要努力朝我说的方向走就行。”
“可我…”
吴秋月拍拍儿子的手背,阻止他再争辩下去,“你记住,妈妈是不会让你吃亏的…”
车子即将面临一个十字路口,沈均诚问晓颖怎么走,她给他说了,沈均诚才道:“你叔叔家应该早就搬迁了吧?”
“是啊!那片老城区六年前就拆掉了。”晓颖说着,想起那之后叔叔家的变故,心里难免还有些怅然。
“你仍然和他们住在一起?”
“不,他们三年前离婚了。我现在一个人住,租的房子。”
沈均诚默然,隔了些时,又问:“你弟弟呢?他还好吗?”
晓颖想了想,“还好。”
每个人的生活方式不同,只要自己觉得满意就应该算还好吧。
晓颖租的房子离公司不远,车子开过去,大约二十分钟都不到的路程,仿佛转眼就到了。
她本想在小区门口下,沈均诚坚持要送她到住处楼下,没奈何,她只得给他指点了进入小区后的路径,他车技还行,在狭窄得只容得下一辆车子的羊肠小道上歪歪扭扭开进去,到底还是顺利把她送到了楼下。
车子一停,晓颖就探手摸住了门把手,扭头对沈均诚莞尔一笑,“沈总,谢谢你送我回家!”
“韩晓颖!”沈均诚及时唤住她。
晓颖有些忐忑地僵在半启开的车门边,她本以为经过今晚的相认,他们之间大致能做到“不计前嫌”,以后也能在同一个地方和平共处。
然而,他此时的口吻里,流露出一种令她心惊肉跳的熟悉感。
沈均诚却只是斟酌着,慢慢地说,“我在想,也许你是对的。” 他的表情陷入了某种凝重的沉思。
她很早就预见到了,他是逃不开他母亲的掌控的。
怎么逃呢?他所有的一切都在这里,他的过去,他的未来,以及他渴望的荣耀和成功。
他也曾抗争过,在异国他乡时,他感到异常的不适应和寂寞,于是逃了课,背上旅行包到处行走,最终还是被亲戚追了回来。
母亲和姨妈连夜赶过来见他,母亲红着眼睛数落他的不孝,姨妈也劝他,“就算你对你妈有天大的意见,可她终归是你妈妈,难道你想让她白白辛苦养你一场?你一走了之,就能真的快乐起来?小诚,我跟你打保票,你将来会后悔!”
将来到底会不会后悔,他是无从知晓了,最终,他屈服于母亲的泪水,重新做回了一个言听计从的乖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