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涉江顿了顿,说道:“我们相声门的太平歌词里也有。”
“对对,也有!”莫声说道。
“这个你也会?”齐涉江说完又抿了抿嘴,就跟《陆压绝公明》一样,应该属于独门的,所以他不知道的时候,到底还被捋了多少活儿啊?
“师父,索性来一段儿呗,我们还现场听你唱过太平歌词呢。”齐乐阳说道。
莫声,干脆把给太平歌词伴奏用的玉子板拿了出来。齐涉江可能没带,但他们在这儿演的就是相声艺人,这道具都是随身带着的。
齐涉江把竹板接了过来,随手就打了个花点,竟然圆黏起来了,“各位路过的道具大哥、编剧姐姐,有事没事我给您唱一段儿……”
有闲着的噗呲一笑,竟就驻足看起现场表演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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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老爷子许久未出门了,今日在医生、孟静远和洛霞的陪伴下,他出了院子。
也是最近恢复得还不错,这才能出来。但为了保险起见,医生跟着。
制片人亲自来接孟老爷子,知道他要到现场,唐双钦那是开心得很,只恨自己分不开身。制片也颇为看重,这才上门接送。
“老爷子慢点儿上车。”制片人把人搀上了车,又和孟静远三人谦让一番,也都上了车,大夫和孟静远与孟老爷子一辆车。
“爷爷今天精神是不错。”孟静远总觉得那天说过之后,爷爷的状况好像好转了很多,神气不少。
孟老爷子摸了摸自己的领子,“是啊,有力气了还是出来走走舒服,不然总觉得躺在棺材里了。”
“您别说这话啊,还得看着晚辈们成才呢。”孟静远说道。
他把手机掏了出来,“上次您不是说,想听一下杰西唱曲儿,我这儿有一段他在曲艺晚会上的表演,放给您听一下吧?”
孟老爷子点头,“你放,放大声一点。你这个屏太小,我就不看了。”
孟静远笨拙地把视频点开了,不过他拉进度条不是很熟练,前头先来了两段别的曲艺,然后才是齐涉江上台。
“但只见帐左边栓匹马头上有角肚下有鳞身高八尺背长丈二两头见日行千里的赤兔胭脂马,帐右边戳一口重九重分三停镔铁打冷艳钜青花偃月龙吞口口衔珠宝宝刀尖上当啷啷响动金环飘起红绒……”
孟老爷子抬着下巴凝神听,待到视频放完,好一会儿也没有回神。
“爷爷?”孟静远轻声喊了一下。
孟老爷子眨了眨眼,眼眶已然湿润了,“是这个,子弟书,这是《十问十答》吧,但是腔调和我听过的不太一样,是派别不同么。”
孟静远忙道:“年轻人改过一些唱腔了,为了贴近现在的审美。”
“改得挺好的,有点快板的意思,但是更快更利落,也更加活泼清丽。”孟老爷子柳活儿也相当好,一耳朵就听出精髓。
孟静远连连点头。
老爷子这里说的快板,可不是数来宝那种拿竹板打拍子的表演,而是指京戏中的西皮快板。
西皮快板这种声腔板式就是以节奏快、激烈著称。《铡美案》里有一段,“驸马爷近前看端详”那就是花脸快板。还有更快的,《四郎探母》坐宫里头“我和你好夫妻恩德不浅”那段快板,或者《断密涧》里“夫妻们对坐叙叙衷肠”,都是脍炙人口的快板。
孟老爷子拿西皮快板来比,还挺恰当的,要拿和子弟书关系更近的鼓曲比,不是没有唱词多的段落,但节奏、旋律上就没快板那么贴近了。
到了剧组,唐双钦早就得了消息迎出来,身旁还跟着摄像,孟老爷子来了,必然要全程拍摄记录的。
“老爷子好,您身体可好?”唐双钦激动地给孟老爷子问好,“我既盼着您来,又怕耽误您休息。”
“我好着呢,跟着洛丫头,来欣赏一下你们这个电影拍摄。我看过你的电影……”孟老爷子精神好,话也多了一点。
唐双钦一面说,一面引他往前走,去见见演员们。
走到剧组工作人员休息的平地里,就看到那边围了一圈人,中间传来竹板的声音,有人在打扮唱太平歌词。
“汴梁城百万烟火,四望见繁台琼阁。”
“取贤才圣上开科,梁赋雪赶考为求朱衣点额。”
“打从东都瓦市过,偏遇着河泽扬波,落难的鲤鱼就要下锅。”
“公子他……”
“一定是杰西,我叫他过来。”孟静远转头对老爷子道,却见老爷子脚下生根一般站着,表情凝固在脸上。
他心里咯噔一下,“爷爷?”
如果说子弟书,孟老爷子不精通,更改唱腔后分辨不出来。那这段太平歌词,就是再老糊涂,他也忘不了!
因为这段,是他师哥根据《望情鱼》本戏写的,华夏原本就他一人会唱了,后来新社会改过一次词儿和唱腔,现在全华夏唱这段,都是新词新样式。
可是那个人,唱的是老词儿。
从文本到唱腔,无一不像……无一不像他师哥啊!!
无论过去多少年,他也没有忘记过,当初师哥是一边哄他睡觉一边点着灯写的词儿,也是一个字一个字教他唱的。
“爷爷?”
“老爷子?!”
听到身旁小辈的叫声,孟老爷子才发现浑然不觉间,自己已是老泪纵横。
……
齐涉江唱到一半,已听到骚乱声了,隐约还有孟静远的声音,他奇怪地放下竹板,排众而出,却是呆立当场。
只见一群人簇拥中,有个满面泪水的老人正看向这边,他生得精瘦高挑,弯弯的笑眼叫人看着就生出几分亲近。
虽然满面皱纹,齐涉江却从那双已然浑浊的笑眼中,找到了几分旧日时光。
他浑身颤抖,无法置信,更不敢认,因为那是他多年前就已认定不在的人,或许,人有相似……
可是,下一刻,那老者在旁人焦急的关切中,看着他哑声道:“小伙子,齐梦舟是你什么人?”
这一瞬间,齐涉江如同天旋地转,脸上一凉,眼泪难以控制地涌出。
齐梦舟?
他自拜入师门后,师父赐艺名梦舟二字,从此行走江湖,皆用此名。


第三十一章
现场众人满面愕然, 除了孟静远、洛霞二人, 其余都不知所以。
齐梦舟是什么人, 这个名字代表什么,外人不甚清楚, 但孟静远和洛霞却是自小就听过的。
孟老爷子每说到旧事,总少不了他的师父、师哥,其实他们听得还不如父辈多, 但总归知道,老爷子的师哥就叫齐梦舟。
当年世道乱,老爷子与师门中人都和师哥失散。唯独老爷子侥幸被人救了回去, 认作义子,因义父义母无后, 自己本是孤儿, 便改名换姓继承了孟家的香火。
孟老爷子之所以和小印月结下交情, 也是因为孟老爷子上京后,知道小印月从某省来, 同他打听那边事情, 这才发现,小印月竟然认识师哥。
……只是, 彼时小印月也因屡次联系不上师哥, 与家乡的人确认过了齐梦舟的死讯。
齐涉江虽然也姓齐, 但他从海外学艺,自家父亲家世也早被媒体八烂了,孟静远从未怀疑过他会和那位传说英年早逝的师爷有任何关系。
“杰西, 难道你是我齐师爷的传人?!”孟静远在祖父的疑问后,又看到了齐涉江同样激动的反应,极为动容,“你那位华裔师父,不是洋名儿洋姓,没有字辈吗?”
齐师爷?听到这几个字,其他人也傻了。
就算再不明就里,他们听得懂“师爷”两个字什么意思啊。
齐涉江出了名的海青腿儿,曲协都进了却被相声门一些人排斥,不就是因为他没有师承。
可现在,怎么冒出来的一个齐师爷?
洛霞也是一脸震惊,“这到底怎么回事,杰西真认识孟爷爷?你和齐师爷什么关系,我姥爷明明说齐师爷可惜了一身技艺未能传下来。”
——齐涉江见到孟老爷子时,惊讶,激动,眼泪直流,大家都看在眼中。
齐涉江当初为了掩盖自己的传承,胡编了一个来历,此时他情绪已经接近崩溃,难以置信,哪有多余的心思圆谎,几近自语地道:“我不知道……怎么会……贺田不是已经……还有其他人……”
贺田,听到这两个字,知情人更确信了,孟老爷子的本名如今没多少人知道,更别说他话语中透露的信息量,以为“贺田”已经死了。
这个视角,完完全全就是齐师爷才有的。
孟老爷子踉跄上前,把住了齐涉江的手:“我没有死啊,我一人走运被搭救活了下来,改名换姓生活!你真……你真是我师哥的传人?他同你说起过我?”
难道师哥其实暗有传承,或者当年根本也未死,只是讯息有误,实则另有奇遇,人去了海外?
齐涉江紧紧盯着孟老爷子,难以形容他现在的心情。
他想欢喜,何其有幸,能跨越时光得遇故人,然而故人相见不相识;又想悲伤,却不敢放声哭诉,心中宛如刀割。
“……那年夏天失散后,他守在均城苦等师门中人,攒够了钱就出门打听那支带着他们离开的军队的下落。再后来,他得了伤寒,意外之下,去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没有一个认识的人。他……他的病好了,但也去世了。”
那个齐涉江,去世在八十年前。
孟老爷子嚎啕大哭,“师哥啊——!!”
他捶胸顿足,毫无形象可言,从喉咙中挤出来的声音浸满了痛苦。
只苦恨老天为什么这样戏弄他们师兄弟,叫他们活着不得相见,远隔重洋,待知道时,竟已阴阳相隔。
孟老爷子这一声哭喊,在场人只觉心酸无比,险些一起落泪。
孟静远擦了擦眼睛,抱住孟老爷子的肩膀。
洛霞也握了握老爷子的手,又道:“所以,你真的是齐师爷的传人?他只是在海外隐姓埋名?难怪,难怪,我小时候确实听过,齐师爷本名似乎也是涉江,所以他才会收你么?”
不知多少双眼睛看着齐涉江,跟拍孟老爷子的摄影也对准了他。
齐涉江在这样的注视中,茫然片刻,只能艰难地道:“是,怹……传我技艺……”
谁也不会想到,他就是齐梦舟本人。
即使他表现得有些奇怪,大家也只会认为是和师父去世前最挂念的人相认的激动导致。
这样一想,还叫旁人更为感慨。
孟老爷子抹了一把脸,犹带残泪,却有些骄傲地说:“对,这必定是我师哥一句句教出来的,不会有错,旁人唱不出这样的味道。”
谁能想到,孟老爷子休养已久,来一次片场,竟然能牵扯出这样一场令人唏嘘的旧事。
唐双钦主动道:“老爷子还是到旁边房间,坐下好好叙旧吧。”
这里人打堆,实在不是一个好场所。
孟老爷子点点头,医生和齐涉江一人一边扶着他走了。
齐涉江走到一半,回头看了一眼。
张约心中一动,刚才他和旁人一样,都是既惊讶又困惑,看到齐涉江流泪,他还多了几分心痛,却不敢碰他。那时候的齐涉江,好像谁去碰一下,都会疼得要死。
可现在齐涉江回头一眼,像在寻找什么,带着些茫然无助,让他心底一下涌动起什么,快步跟了上去,即便这件事上他算是外人,原本不好跟上去。
孟静远在原地和唐双钦低语几句,没让摄影继续拍摄了。
唐双钦理解地道:“你们先聊吧。”
他作为一个导演,看到如此戏剧性的一面,其实也心潮澎湃,可现在显然不是他去挖掘故事的时候。
孟静远点头,正要也追上去,顿住了,看向一旁傻得像木头桩子一样的莫声和齐乐阳。
“二位小师弟也不是外人,一起来吧?”孟静远拍拍莫声。
莫声、齐乐阳:“……………………”
他俩都快跪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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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可了不得,曾文还不知道,我认回来一长辈。”孟静远率先开口,打破了屋内有些伤感的氛围。
孟老爷子乍喜乍悲,亢奋劲儿过去后,就有些萎顿了,背都挺不直了。
他此时心情复杂,笑起来也带着泪痕,只一个劲打量齐涉江。
齐涉江沏了热茶给孟老爷子,他同样是泪痕未干,无心回应孟静远的调侃。
“你与我师哥同名,我就不便称你本名了,也和他们一样,叫你杰西吧。”孟老爷子一说,大家都默契地露出一个微妙的表情。
——要不是齐涉江那Jesse的名字因为夏一苇更出名,孟静远早就叫他齐涉江,也许孟老爷子会更早发现。
但是,世事无常便是如此了。任谁也不会想到这一茬,师兄弟都在动乱中活了下来,各有际遇,却都以为对方已去世了。
“杰西,你知不知道,当年师哥是如何逃生的?”孟老爷子问道。
虽然师哥已经去了,但他仍挂念当年的细情,这一点连小印月也不知道。
齐涉江讷讷将从前的经历细细道来,只是改换了人称。他下意识往好了一些说,包括自己后来的境遇。
与海外有关的,即使说不明白,也大可推到不清楚、不记得上头。现在人人都认定了齐涉江就是齐梦舟的传人,技艺是骗不了人的。
旁人即便觉得哪里有差错,甚至会在心里为他想好理由。比如他没见过孟老爷子,却在见面时如此激动,可能见过师叔“贺田”的老照片啊。
谁会往借尸还魂这样荒诞的事情上想?
“师哥还是那样软心肠,他和你这么说,是苦中作乐,有些事我听小印月也说过,他那时候孤家寡人,虽说本事高,但有个病痛,独在异乡根本无人支应。小印月又鞭长莫及,托付朋友去看他,病着的时候根本出不了门,还要省着烧火,雪上加霜。”孟老爷子说着,不住叹气。
齐涉江低头,咬着后牙。
“我越看你,就越像师哥。”孟老爷子道,“长得虽然一点儿不像,但眉宇间的神韵,举手投足的气度,还有这唱腔……你学得如此好,师哥却没给你摆枝?”
他是听孟静远说过的,都以为齐涉江是个海青。
齐涉江半晌才勉强打起精神答道:“能不做江湖艺人,才是最好的。”
他正因孟老爷子那句“我越看你,就越像师哥”而煎熬,恨不得立刻告诉师弟自己的来历,却因眼下不便开口,也不知如何开口。这样骇人听闻的事,如何使人接受?
“是啊……我们那辈儿,干这行太苦了!师哥起初,也许只是不想让自己会的那些灭绝吧,难怪糊弄过去,连师承也未告诉你。”孟老爷子想,正是步步阴差阳错,才叫杰西和孟静远都结识了,却始终不知道真相。
齐涉江从艺多年,靠相声吃饭,甚至来到这个时空后,他因为相声才产生了好好生活的兴趣。可是,他说出这句话,仍是不假的。
无论是他,还是小印月,或者那些唱鼓曲的,耍杂技的,各种江湖艺人,也许喜欢自己的手艺,秉持着艺德,却不得不说,在旧社会过得太难了。
“咳咳!咳!”孟老爷子忽然剧烈咳嗽了起来。
齐涉江一下站了起来,紧张地看着他。
“老爷子这是情绪起伏太大了,虽说是好事,但伤身体。”医生轻声道,“今天还是提前回去吧,我给开点药,实在不宜再受惊了。”
孟老爷子笑了一下,五味杂陈,“理儿是这么个理儿,可听到师哥的消息,也忍不住。得,我回去休息。只是……”他望着齐涉江,“杰西,你一定要上家里来,从今天起,你跟咱家人是一样的。我啊,还要和你多聊。”
医生轻声道:“这我也得说好,齐先生陪陪老人家说话可以,但不要引得老人家再激动了,刚才我瞧着,都差点喘不上气了。”
孟静远听罢连忙劝道:“爷爷,按杰西说的,师爷是大难不死后寿终正寝,虽在异乡无子女,却有他这么个传人,年年香火不断,您也不必太伤心了。”
洛霞也道:“嗯,老爷子,当年误会重重,阴差阳错才误了数十年,可今日你们相遇,不也是天定的缘分。”
听罢,孟老爷子也想开了一点,叹息着道:“……嗯。这老天爷总算还有一点良心啊,让我遇到了侄儿。”他又看向齐涉江,总算染上了几分欢欣。
齐涉江呆呆道:“我一定多上家去,陪陪……师叔。”
张约在一旁站着,本来人人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看到齐涉江的表情,却眉头一皱,摁了摁齐涉江的肩膀。
齐涉江觉察到他手上的温度,这才定了定神,回头看他一眼,扯扯嘴角,和其他人一样地笑了笑。
“那今天,我们还是先走了。”孟静远把孟老爷子扶起来,轻声道,“回头我再和杰西打电话,接你来家里,认了门,以后自己来。”
自从老爷子身体不大好后,这个待遇,在曲艺界是没几个人有的,意思从此齐涉江就算孟家相声的嫡系子弟了。
孟老爷子听了,拍拍孟静远的手。
孟静远只一下就明白,“我这嘴,应该叫杰西师叔才对。”
语气绝不是调侃了,而是正经八百的。以前怎么喊不管,现在齐涉江认了门户,孟静远别说大他十岁二十岁,就是大五十岁,照样叫师叔。他再开明,却不会在这儿乱了。
也可以想象,齐涉江的辈分如此陡然上升,曝光后相声门会掀起如何的惊涛骇浪,甚至可能有更多人用齐涉江没有正式摆知来说事。
毕竟齐涉江不是普通的海青腿儿归了门户,还是辈分一下蹿到老高,孟家辈儿本来就大,如今和柳老都平辈,相声门这一辈的也才多少啊。
林洋那种,算算见了得叫师爷!
这一下,就当了多少人的长辈,没看他两个弟子,都水涨船高,直接和孟静远一辈儿了吗?别人能乐意?
可是,孟静远也知道,就凭齐涉江是齐师爷唯一的传人,爷爷非要认他,谁反对,为了老爷子的身体,他们孟家以及和孟家有关系的所有人,也会全力顶上。
齐涉江这个长辈,是当定了!
……
……
齐涉江送走孟老爷子一行人,他本想跟着一起去,可孟静远早说了,老爷子回去吃药休息,他继续工作,回头再去便是。
齐涉江又能如何,轻飘飘往回走。
到此时,整个剧组上下都已经传遍了刚才众目睽睽一下发生的戏剧性事件,他走到哪里,都有一群人盯着看。
有来媒体炒作,相声门的人频频发言,不说全华夏人,反正娱乐圈的基本都知道齐涉江是相声门的海青,也就是所谓的野路子。
之前炒得有多热,现在这一幕就有多劲爆。
——啧啧,这下Jesse可爽了,什么野路子,人家正得很,孟老爷子的师侄!
孟老爷子,如今相声界辈分最大的老人了啊。
我天,这要公开出去后,得把以前叨叨他那些人的脸给抽成什么样?
没看Jesse俩徒弟也懵了么。
吃瓜群众兴奋得很。
可惜,齐涉江好像没心情和他们聊天,转眼还不见人影了,难道是偷着乐去了?
齐涉江几乎听不到外界声音,糊里糊涂走进了无人的化妆间。
“齐涉江?”下一刻,张约也推门进来了,将门关上。
他看着齐涉江不对,一直跟着,齐涉江好像一点也没察觉他就在身后一样。
到了这小空间,他甚至在齐涉江身上看到了熟悉的哀痛。这莫名的伤心,和那天在唱《痴梦》时流露出来的极为相似。
张约的脸色变了变,又是如此,明明和师叔相认,虽然有让人遗憾的旧事,但也算得上喜事,解开老人多年心结,还知道了自己的门户。
再说肤浅一点,从前揪着他出身不放的人,也要闭嘴喊爷了。可是,他哪像是快乐的样子。
“……你就像有自己的世界,总有自己再三隐忍的伤心。”
这句话就像一把小刀,把齐涉江的隐忍划开一个小口子。
齐涉江忍耐许久,此时面对张约这句话,却再也绷不住了,也没有必要。他骗得了别人,张约却早便从他的弦声中听到了他的内心。
他像脱力一般坐在地上,手肘抵膝盖,抚着额头先是笑,笑到眼泪盈眶,继而止不住地大哭,像三两岁的孩子一样,似乎要哭出全心的委屈。
真正是,悲喜交加。
他竟不知这到底是老天的慈悲还是残忍,既然让故人重逢,却要擦肩而过八十年光阴;纵然让他们重逢,却有百般纠结,不得相认,更不敢相认!
没有一个人可以告诉他,接下来该怎么做。
再相会得知师弟还在人世,然而垂垂老矣。他要顾及师弟的身体,还想不留遗憾。
试问,如何两全?
初来时不觉,但慢慢的,生活让他看到了时光的痕迹,慢慢的有些心酸。直到这一刻,齐涉江终于在这样的冲击下崩溃了,放声大哭。
没错,他对夏一苇、齐广陵,对这里的亲朋好友们产生了越来越浓的熟悉感与亲切感,他在渐渐找到这个世界的记忆。
可是,如果他本来就属于这里,和这个身体一体,那为什么又要让他去百年前走一遭。只是好教他不知身前梦何处,亦不知梦里身何在吗?
张约难受之极,蹲下来抱住齐涉江,将他的手拨开,又吻去他脸上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