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他摸到汉王章的锦盒,打开一看,是一块石头,便丢弃到一边。翻找一阵,没找到别的值钱物后,骂骂咧咧走开了。
梅玉和长生都被扔在车厢里,张农户在外面驾车,狠狠叮嘱老婆:“浑家,你要敢放掉她,我头一个打死你!”
张嫂不敢吱声。
马车轱辘辘向京城驶去。梅玉狼狈地蜷缩在角落,惊恐不已。自己倒了八辈子大霉,才出虎口,又入狼窝啊。
张嫂和两个孩子一同坐在车内,瞧丈夫一时不会进来,便拿掉梅玉口里的破布,愧疚地说:“紫芙大妹子,我、我也不知道会出这档子事…”
梅玉摇摇头,苦涩地说:“不关嫂子的事,天意如此,怨不得任何人。”
“你别怕,我家男人心肠并不坏…”张嫂尴尬地挤出这么一句,半晌她压低声音,“到了京城,寻个机会,我将你悄悄一放。京城人海茫茫,他爹寻不着你,自会放弃。”
梅玉吃惊地望着她,“这样一来,岂不要连累嫂子…”
“这有什么,我毕竟是他老婆,他最多打我一顿了。”
她翻个身,在车里朝张嫂跪下来,激动地说:“如若嫂子这次救了我的命,就是天大的恩情,将来定以身报答。”
张嫂忙掩住她的嘴,扶她坐下,低声道:“别让他听到了。”
这一路上,梅玉虽说担惊受怕,张农户随时也谩骂一番,却不曾饿他们。张嫂也时不时私下给她松绑,弄点松软的粥喂长生。这样一来,反倒比她自己赶路舒服得多。又有马车坐,两天半的光景,京城竟是遥遥在望。
他们一行人在城郊一条巷子内寻了下处,安顿好老小,张农户对老婆说:“浑家,我去找蔡三哥,你在此看住那贱人,别松懈了!”
说完径自去了。
张嫂凑上来,手忙脚乱地给梅玉松绑,一边讲:“老天,他爹终于离开一会儿。我趁此放你走!”
梅玉被捆得发麻的手脚得到自由,当即对张嫂一拜,“嫂子大恩…”
“哎呀别罗嗦了!”张嫂将她拉到屋内,将包袱塞进她手里,又给了几两碎银,“你快带孩子走…”
话没说完,院子外面响起了脚步声。张嫂大吃一惊,“他爹回来的忒快了!快,你回去躺着装个样子!”
顷刻,张农户带了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走进来,指着被掼在地上的梅玉,“三哥,就是这个,你瞧瞧还成?”
梅玉惊恐地往后缩,“别…别碰我…”
那男人上前来一把捏住她下颌,粗鲁地抬起来,左看右看,“哟嗬,老张,这可是个好货色,开过身子没有?”
张农户晦气地吐了口痰,“孩子都有过了,哪能没开身子啊!”
蔡三哥可惜地啧了声,“那价钱就得往下降一降了,二十五两,怎么样?”
张农户瞟了她一眼,“出去谈!”
张嫂跟到窗户边,偷窥外头情形。她回过身来一拉梅玉,悄声道:“他们在院子里谈话。你随我到厨房来,那里有窗通到街外头。”
梅玉拨拉掉身上的绳子,抱着长生,随张嫂溜到厨房。
厨房里柴火堆得很高,柴火上面才是小窗。梅玉在张嫂的帮助下,把长生绑在背后。然后她攀登柴火堆,伸手去够窗格。
梅玉脚伤没好,踩在木柴上,忽然吃痛,歪了一下,旁边的柴便翻倒下来,发出哗啦啦的响动。
“怎么了?”张农户大喝。
张嫂一急,忙用手托住梅玉,让她踩到自己肩膀上,“大妹子,你快点儿!”
梅玉使出吃奶的劲,手脚并用,好不容易翻上去,往外一看!
这窗离地面足有两丈高,她眼前一阵昏眩,一头栽了下去。
包袱被张嫂从后面窗口里扔了出来,正好砸在她背上,长生被砸得凄惨大哭起来。
“大妹子,快跑啊!”
哭声中夹杂着张农户的暴怒声:“人呢?叫你这个吃白饭的放走了?”
“老张,先去追人要紧!”
梅玉摔得不轻,膝盖处痛得直打颤,一身的泥水,爬了半天爬不起来。听到那人说“追”字,她一哆嗦,咬牙撑着墙壁,一步一步往大街上挪,边走边对长生道:“乖乖,你别哭,叫人追上就死定了!”
可是这回长生不知道真疼了还是怎地,打定主意哭嚎到底。
后面传来密集的脚步声,“贱人,站住!”
梅玉愈发加紧脚步。她告诉自己,跑到大街上就万事大吉了。光天化日他不敢抓自己。
大街离她有十多丈远,她忽的生出无穷希望和力气,咬紧牙关,向前方跑去。
正要跑出街口时,粗壮的手臂自后面钳住她胳膊,将她往后一拖,男人气喘吁吁,“臭□,逃得这么快!”
作者有话要说:恩,可怜的小白兔,折磨得好惨,下一章干脆让她昏过去,再睁眼的时候发现宋提刑就在她身边。
重相逢双妇齐策划
正要跑出街口时,粗壮的手臂自后面钳住她胳膊,将她往后一拖,男人气喘吁吁,“臭婊*子,逃得这么快!”
梅玉惊天动地尖叫一声,蹲下来不让他拖走自己。
女人的尖叫和婴孩的号哭,成功引起街上行人的注意。几个壮年男人跑过来,“你们在干什么?”
张农户死死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出声。梅玉一张嘴,发狠咬下去,连血带肉咬下一块来。她唇上染着鲜血,奋力嘶喊:“救命!他们要拐卖良家妇女!”
张农户痛极,暴怒将她摁倒在地。她的额头磕到青石板上,血流如注,顿时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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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用湿毛巾轻轻地擦拭额头,凉凉的,很舒服。
梅玉想看是谁,挣扎了好久,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聚集不起来,浑身酸痛不已。
那人又给她喂药,一勺一勺。
温热的药汁滑入喉咙,她有了一点点力气,慢慢睁开眼睛。
眼前是一个年轻公子,怀里抱着她,一手端碗一手拿勺,专心致志地吹凉汤药。见她醒来,男子怔了怔,连忙将她平放回床上,涨红了脸,“赵、赵夫人,你那么快醒了…你,你还记得我吗?”
他犹犹豫豫地问。
年轻公子穿着绮罗,面容清雅。梅玉费了好大功夫,才认出王重之依稀的轮廓,变化之大,匪夷所思。
“王大哥…”
见她还记自己,王重之开心地笑了笑,马上又沉重了下去,“我们庄子进京来买卖皮货,没想到救了你。我们现在在客栈,那些人贩子被我打发走了。赵夫人,大夫说你身体很虚弱,要好好休养才能保得住肚里的孩子。”
梅玉脑子混沌沉重,半天没理出个头绪。她问:“长生呢?…跟我一起的小婴儿呢?”
王重之忙说:“我雇了个奶娘,它在另一间房里,好好的呢。”
“我睡多久了?”
“你都昏迷一天一夜了。”
梅玉想道声谢,却一阵昏眩,只好闭上眼睛。王重之见状,重新给她喂药。她缓缓喝完,昏昏沉沉,潜意识里总觉得自己有要紧事,但终究抵挡不过药力,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她再次醒过来时,天刚蒙蒙亮。她脑子这时清醒了,想起来赵文素被斩在即,慌得一下子跳下床,却因无力软倒在地,撞翻了凳子。
“啊…”
听到响动,王重之推门急急走进来,“发生什么事了?”
梅玉尴尬地从地上爬起。
王重之一看,连忙背过身去,结结巴巴:“赵夫人,你,你请先穿衣,我在外面等你。”说完关上了门。
梅玉扶着疼痛欲裂的额头,四周一看,发现自己包袱放在桌上,她走过去找出衣裳,快手快脚穿好。
她推门出去,见王重之束手束脚站在过道里,面红红的。
她给他深拜一礼,“多谢王大哥救命之恩。”
“赵夫人不要这样。”他眼疾手快地扶起她,“这里不方便,进屋说话,让别人看见你就不好了!”
梅玉吃了一惊,暗忖他知道了什么。
他们俩走进房子里,王重之小心翼翼关好门,这才对她说:“这几天,追捕夫人的通缉都贴到京城来了。赵老爷的案子也满城风雨。夫人,你到底怎么流落到人贩子手中了?”
“你也知道了!”梅玉悲痛道,“说来话长,我家老爷是受奸人陷害,我逃跑到临安,是想找宋提刑,为老爷伸张正义。”
王重之点点头,殷切道:“当初我听到消息时,也不相信赵老爷那样的人,会作出龌龊之事。只是夫人,我听说宋提刑升了官,进直宝谟阁奉使四路,日日在今上跟前侍奉,要见他一面难啊。”
“再难,我也得去试,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老爷含冤去死。”梅玉霍得站起来,“我立即就去打听,看宋大人府邸在哪里。”
王重之连忙拉住她,“宋大人家那一带都是高官贵族的府邸,寻常人靠近都不得。赵夫人你身体还很虚弱,还需从长计议,先养好身体再说。”
梅玉沉重地摇头,“没有时间了,再过六日,就是老爷行刑的日子…”
话没说完,街上忽然一阵喧闹。他们推开窗子一看,几排官兵列队街道两旁。
王重之说:“对了,每天早上,这条道都会戒严半个时辰。这时宫里大臣下朝回家。”
梅玉一听,咚咚咚就往楼下跑。王重之吓了一跳,追上去道:“夫人这是要做什么?”
她边走边说:“我试试看,能不能在此拦下宋提刑的轿子。”
“万万不可!那些官兵会抓人的!”王重之焦急地劝阻。
又哪里劝得住救夫心切的梅玉。
街道旁人头拥挤,摩肩接踵,被官兵铸成的人墙挡在外面,空出中间一条道来。梅玉在人群中钻来钻去,拼命挤到最前头。
道路中间陆陆续续官轿走过。百姓们指指点点,红缨宝顶的是晋王爷的轿子,宝石蓝的轿子坐着丞相大人…
梅玉焦急踮脚企盼。
忽然一声欢呼,“宋青天的轿子来了!”
梅玉夹杂在人群里,扯开喉咙,“宋大人,宋大人,冤…
她“枉”字还没喊出来,训练有素的官兵觉察有异,立即就捂住她的嘴,将她往后拖。
梅玉红了眼,拼命想要挣出去。那一刹她被激狂控制了脑海,什么都无法思考,认定无论如何都不能失败。她歇斯底里地弹踢着,恍惚中听到王重之在焦急地呼唤她,却什么都顾不上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一只柔软的手挽上她,温柔地呼唤:“梅玉,别这样,停下来。”
梅玉急促地呼吸着,头部一阵昏眩。
柔软的手拍打她脸颊,“我们先回去。”
她恍然回过神来,吃惊地看向声音来源,唇都颤抖了:“…大奶奶!”
棠宁痛惜地抚摸她的脸,哽咽道:“是我,是我…”
梅玉激动地抱住她,哇一声大哭出来,“少奶奶…少奶奶…”
“我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棠宁轻轻拍打她后背。两人抱在一起,悲喜交集。
王重之塞了几锭银子搞定官兵,然后过来扶起梅玉,“我们进去说话。”
梅玉在他们搀扶下一瘸一拐上楼。
王重之体贴地给她们泡了红枣茶。喝过热乎乎的茶水后,三人慢慢平静下来。
棠宁这才说,她也是偷偷从家里跑出来的。薛父薛母将她关在家中,半步都不得出门。后来她偷听父母谈话,才得知连赵礼正都被拘了,赵文素业已被判,连她大哥也表示无能为力。
她听得事态紧急,一人悄悄离家出走,也准备来找宋提刑。
她花了点钱,让一个商队带她进京,路途顺利,没有像梅玉那般惊险。
“本来我大哥可以拜访宋提刑。只是我大哥现在肯定收到父母消息,正到处抓我。我要是去找他,肯定再出不来了!”棠宁叹息,握住梅玉的手,“我刚才在街上看到你扑腾,一眼就认了出来。听说你失踪,没想到是到这里来了。”
门忽然被敲响。三人一惊,面面相觑。
“王公子,那婴儿哭得厉害,你看是不是让她娘过来抱抱!”女人的大嗓门在外面喊。
梅玉一听就急了。王重之连忙让奶娘将长生抱过来。
梅玉抱着襁褓,看到它安然无恙,稍松了口气。
棠宁吃惊地望着梅玉,“这是?”
梅玉咬着唇,眼睛红了一圈,“奶奶,这是…二少爷的孩子。二奶奶她…殁了。”
她将自己经历描述了一遍。棠宁震惊半晌,将长生抱过来,细细端详,“真是个福大命大的孩子。长生,长生,希望给你爷爷带去点福气才好。”
两人对着婴孩,哭一阵,笑一阵,既有大难临头的惶恐,又有劫后余生的庆幸,酸甜苦辣,不能道出万分之一。
平静了一点之后,梅玉悲伤地说:“奶奶,再过几天老爷就要…怎生是好?”
棠宁深深吸一口气,沉思半晌。
“你那样想冲出去拦轿子,铁定是不成的。”她道,“需得想一个迂回的办法,不能硬碰硬。”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很多留言,了解到自己弱点在哪里。阴谋诡计,实乃我这样温室花朵无法掌握也。
所以,大家看文图个一乐,图个酸甜苦辣的感受。
要拍砖,我也欢迎。-2也能接受。尽管来吧。
终一曲悲歌扭乾坤
当下三人商议已定,只等第二天行动。
梅玉强打精神撑了半日,见到棠宁后心神定了许多,这时又商量好了办法,一口气松下来,猛然头重脚轻,一头栽倒。
旁边的王重之眼明手快,上前一步扶住她肩膀。
“梅玉,你怎么啦?”
她听到棠宁担心的叫唤,却回答不了,喉咙像被堵住了一般,呼吸急促,头晕眼花。
大夫很快被召来,望闻问切之后,“夫人思虑过重,伤肝伤肺。加之调理不得当,血气俱损,危矣。待老夫开方子,需得慢慢修养,不得再动胎气。”
棠宁焦急地问:“怎么会这样?”
“夫人不必太忧虑,好好调理,还是能好的。”
梅玉躺在床上,浑身哪一块都不舒服。
门被推开,一位壮实青年端了一碗东西走进来,“庄主,药熬好了!”
王重之连忙接过来。梅玉闻到那血腥气浓郁的药味,差点晕厥过去,“这是什么东西?”
棠宁动了动鼻子,“鹿茸?”
王重之点点头,“我问过大夫,说孕妇吃了这个好,补气血,益精髓,强筋骨。就叫厨房炖了一碗。”
梅玉撑起上身,面有不安:“听说鹿茸很名贵。王大哥是要拿去卖钱的吧,怎么好…”
“夫人休要此话。”王重之急急说,“如果不是你…不是赵老爷之恩,重之哪能有今日。重之不过知恩图报而已。”
棠宁温婉地点点头,“王庄主如此重义,却之不恭。”
她接过碗,勺了一勺吹凉,送到梅玉唇边。
梅玉艰难地咽下药汁。尽管摒着气,腥膻味依然从胃部汹涌上来。她推开棠宁,趴在床边大吐特吐起来。
王重之吓了一跳,忙出去唤人来打扫。
棠宁抽出帕子,给她拭掉唇上的脏污,焦急地询问:“很难受吗?”
梅玉勉强一笑,安慰道:“不妨事,怀孩子不都这样么。”
“胡说!那是你身体虚弱反应才那么剧烈的。我怀荷舒的时候保养得好,几乎没什么反应。”棠宁眉头紧蹙,语气沉甸甸的,“万一老爷救出来,你倒有个三长两短,叫我怎么交代?你且放宽一点心。”
梅玉黯然地把头偏到一边,低声道:“我也知道这样对孩子不好。但他一天不出来,我一天就忧思难忘…”
棠宁伸出一根指头摁住她的唇,叹息道,“不要乱说话。”
王重之带人走进来。少顷,清扫完毕,他端着重新熬过的药走到床边:“我叫人加了冰糖,应该不会那么难咽了。内子怀孕时,吃的鹿茸也加冰糖的。我刚才没想起来。”
棠宁连忙站起来,“王庄主成亲大喜了?夫人也有孕了?也不早跟我们说,恭喜恭喜。”
躺着的梅玉也撑起身子,面有欣慰:“王大哥,你该早些说,让我们替你高兴高兴。”
王重之望着她微微一笑,低头垂眼,“多谢。我回家一定向她转告二位夫人的祝福。”语调中半是惆怅,半是释然。
他把碗捧给棠宁,“夫人请趁热喝吧。我出去了,如有事情,到隔壁房间找我即可。”
说完走出门。
当天夜里,棠宁和梅玉同睡在一张床上。
梅玉睁着双眼,望着顶帐。夜很寂静,打更的声音远远传来。听着细碎的风声,思絮纷飞,驱不散。
忽然手上一暖,身旁之人握住了自己的手。
“我睡不着。”棠宁低声说。
“我也是。想着明天,成败就此一举,心里就惴惴的。”
“如果,我是说如果,真的不成功,怎么办呢?”
“…”
梅玉自己也没有答案。她深深爱着的男人,如果不在了,她该怎么办?
一想到赵文素会永远离开她,心就绵绵密密疼起来。
温暖的手伸过来,给她擦眼泪,“别哭了。梅玉,老爷一定是希望你能开开心心活下去的。”
“他会到小铺亲自给我挑胭脂,早上会替我梳头发。我做错事情,他至多说我一两句,从不会责罚我。更多时候,他读一本书,我在旁边小忙碌,间隙他偶尔握住我的手,朝我抿嘴微笑…”她声音缓慢而悠长,像在念一首优美的情诗。
棠宁侧翻过来,倾身拥抱住她。
“你还有得期待。殊不知,那些连期待都没有的人,更为心伤。”她说。
梅玉止住眼泪,紧紧回握她的手。
晨曦在两人的絮语中悄然升起。一夜未睡的两人起身梳洗着装,然后给与对方一个鼓励的微笑。
街道上熙熙攘攘,下朝的时辰又到了。官兵照例把街上的行人赶到一边。
梅玉和棠宁将客栈的窗子打开到最大,望着从皇宫里源源不断出来的轿子。王重之将一把琵琶郑重地交到棠宁手中。
“多谢庄主。”棠宁略一颔首。
“来了!”一直张望的梅玉激动地喊。
棠宁抱着琵琶,敛神坐在凳子上,略拨了拨弦,琵琶发出几声清脆的弦音。
她试好音阶,便开始弹拨起来,声声如裂帛,金石之音传到街上。
道旁的百姓都奇怪地抬起头来,看谁大清早在戒严时分奏琴。
琵琶声哀哀切切,透露出一股浓重的悲伤,虽然隔得远,却清清楚楚传入每个人的耳中。连官兵也不禁侧耳倾听。
弦拨三轮,有个凄清的女音开始低低吟唱:“有日月朝暮悬,有鬼神掌著生死权。”
歌声低沉婉转,如泣如诉。
这一起音,深入骨髓的悲切令听众们一震,好一句金玉良言!不禁全神贯注,想听下去接着唱什么。
“天地也——只合把清浊分辨,可怎生,糊突了盗跖颜渊——”女音中的幽怨,令众人为之一叹。
“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
百姓们纷纷点头赞同,深有体会者更是落下泪来。唱得好,说得妙,这世道,确是如此啊!
唱到这里,女声忽然咳嗽了两下,似沉疴在体,令人揪心。下面的听众们心脏一紧。
拨弦的棠宁也一惊,抬起头来。
梅玉对她摆摆手,示意自己无大碍,继续开腔唱道:“天地也,做得个怕硬欺软,却原来也这般顺水推船。”
听众们悬在半空的心放下来,同时又是一阵唏嘘感慨。大家沉浸在曲子中,谁都没有注意到宋提刑的轿子悄悄停在路边,高大的男人站出来,举目望向客栈。
“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没有撕心裂肺的呼喊,没有愤怒不堪的叫骂,只是饱含泪水的幽幽陈述,眉头紧锁的愁怨,叫人心都碎了。
“哎,只落得两泪涟涟,啊~~~~~~两泪涟涟——”倾诉完毕,收音在此,余音袅袅,不绝如耳,回味无穷。
街上静默了片刻,有人大声叫出来:“唱得好!”
“好!”百姓们纷纷附和。
那轿旁之人深深望一眼声音的方向,低头钻入轿子,在群情激愤中悄然远去。
王重之关上窗子,回头激动地说:“成功了八成!方才我清楚地看到,宋提刑他朝这边望过来了!”
梅玉捂住不断地咳嗽,一边咳一边微笑:“真的吗?”
“真的真的。他现在不便现身,但肯定会派人过来的。”
棠宁看着他们,眼中泪光点点。
到了晚间,果然来了一位公差,找到他们,“卑职乃宋提刑手下。”
他们三人激动地对视一眼,彼此的无尽喜悦尽收眼底,成功了,他们成功了!
“敢问夫人可是早晨那申冤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