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霜雪从小就是个药罐子。
动不动就扁桃体发炎,感冒发烧,腹泻流鼻血。爸爸妈妈为她操碎了心,打针吃药,西医治得越来越虚,就带她看遍了城里的中医,想调理好身体。可现在的医生啊,没有本事就不说了,开的药贵得要死,还不管用!

幸好虽然体质弱,霜雪还是渐渐长大了,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现在她不常感冒发烧了,但是作为一个现代人,腰酸背痛那是必须的,失眠到半夜,眼睛又涩又痒到抓狂,大姨妈痛到打滚,样样齐全。

每每这些毛病折腾人时,霜雪就特别向往古代的神医,扁鹊啊,华佗啊,孙思邈什么的。
她恨不得那些都是她爹,每天仔仔细细给她摸脉,战战兢兢开方子,从此她无病一身轻,快活似神仙,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

这段时间,中央电视台一套推出了大国医系列讲座。
这天,霜雪无意中看到了这期节目,大国医之王孟英——第一集——半痴山人。

一看之下不得了,一直就很仰慕中医的她立即着了迷,天天抱着电视机追完五集。罗大中先生的精彩演说,将这位清代著名温病学家的事迹栩栩如生地呈现在观众面前。这位古代大夫厉害啊,他以四绝闻名于世,也就是对中医发展的四大贡献——疟疾、温病(没写错,不是瘟病,就是温病)、霍乱、食疗。
霜雪看着电视机上那副乱世名医的人物国画图,眼前似乎浮现出百年前这位悲天悯人的大夫,正忙忙碌碌地救治一名又一名病人。

她回头对母亲说:“妈,要是现在有这么个大国医,我也不用你天天催了,立即就嫁给他,倒贴也嫁!”
陈妈妈瞪着闺女,“这种人中龙凤百年来才出几个?你倒是给我现实点,别老想这些虚幻人物,早早带个男孩回家给妈看,老大不小了…”
又来了!
霜雪囧囧有神转头,不再理会她的唠叨。

夜晚,霜雪照旧在床上翻了一个多小时难以成眠,腰酸得怎么躺都不舒服。她干脆起床推开窗子,托腮望月,喃喃道:“唉,老天啊老天,您就赐给我一个大国医,治好我这神经衰弱失眠吧。我想要一个大国医做老公!!!”

忽然,不知打哪儿来的一阵阴风拂到她脸上,霜雪身体一软,还没来得及转动念头,就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灵感来源于罗大中先生大国医系列讲座。

 


2

2、穿越 ...

“小双…小双…”有人在她耳边呼唤。
小霜?谁在叫自己的小名儿啊?

她慢慢睁开眼睛,看到很多人围着她,其中一个妇人焦急地握着她的手,不住呼唤。
眼睛一转,她发现自己半躺在一个男人怀里。他正在她手腕上扎针,一脸专心致志的表情,额头覆了薄汗。
周围人看到她悠悠转醒,纷纷惊叹起来,“啊,这位小伙子实在太神了,妙手回春!”

原来啊,这位吴双姑娘走在街上,没有丝毫异常,忽然就倒在地上。邻里们赶上前一看,她浑身发冷,四肢抽搐,冒了大量虚汗,嘴唇都白了,躺在那里无法动弹,气若游丝。大家唬得急忙家去叫了她母亲来。她母亲看到女儿这副模样,气都快没了,急得大哭起来。
邻里们也都觉得这是急病,没救了。

眼看这姑娘就要窒息死去,一位二十多岁的青年路过这里,看到这一幕,挤进来一摸脉,顿时变了脸色,“她脉象时断时续,有生命危险,这是急惊风啊!”
邻里们不认识这年轻人,也不知道他的底细,就说:“您说这有什么用?瞎子都看出来她要不行啦!”

年轻人看上去比她娘还要着急,掏出随身带的布包,打开来赫然是一排又细又尖的银针。他吩咐患者母亲速速去煎一碗浓浓的姜汤,自己则开始给姑娘扎针。

吴大娘很快送来了汤浓,给病人灌下去。青年马不停蹄,在她背后的督脉扎针,从长强,到命门、中枢、大椎、百会等等。这下,所有在场的人都开了眼界。只见吴双慢慢缓了过来,嘴唇红了,身体柔软了,然后居然就醒了!
邻里们交口称赞。年轻人擦了把汗,当下又给开了一个方子,叮嘱给她喝三天,这才走了。

按说,事情结了,大家都准备散去。
可是陈霜雪满脸莫名其妙的表情。她发现这是一个陌生的环境,而且男男女女都是清朝的打扮,还有,那个握着她手的人,还说是她娘?
她皱着眉头问:“这是什么地方?”

邻居们全都僵住了,一个个面有骇色,比刚才看到青年救活将死之人还要惊讶。
陈霜雪疑惑地问:“你们怎么了?”

终于,一个屠夫最先反应过来,大叫:“呀,吴家的傻丫头居然会说话了!她会说话了!”
更多的人回过神,也嚷嚷起来。唯有吴大娘激动得望着自己闺女,久久不敢相信。
陈霜雪有些骇然。她费力地扒开妇人的手,站起来,发现自己一身土一身泥,狼狈不堪。

三姑六婆得到消息,全都涌过来看热闹。霜雪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回到家,小小的院子围得水泄不通。大家都想争着和无双对上几句,弄清楚她到底是不是真的会说话了。

搞了半天,陈霜雪渐渐明白过来,自己不知道怎么地就穿越到了一个傻子身上。这个“吴双”,或者大家也叫“无双”,生出来就是痴痴傻傻,不懂说话,混混沌沌的,每天就傻笑着到处要吃。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她父母自她之后,就再没能生育,也只好养着个傻女儿。百般求医,均无成效。现下突然清醒过来,就像奇迹一样。

这个时候,突然有人说:“刚才那个青年,难道是华佗再世?就这样,就把吴家闺女治好了!”
这一句提醒了众人,也提醒了吴家夫妻。是啊,难道是华佗再世?她父母感激涕零,到处打听。第二天,就有了消息,原来那是刚从业的一个大夫,从婺州(今金华市)回来的,没有什么名气,但为人正直忠厚。这位年轻大夫姓王,王士雄,字孟英。

无双听到这个名字时,差点喷了。
王孟英!
天啊!

她紧紧抓住娘亲,问:“现在是哪个皇帝?”
“啊?”
“就是年号,嘉庆还是道光?”
“现在是道光十二年啊。”

无双一脸震惊。她是真的身处百年前的清朝。是王孟英确确实实存在的年代。
怎么回事???难道她说想要王孟英这样的男人,老天爷也就真的送她回到到清朝年间?让王孟英来一出英雄救美,然后以身相许?太狗血了吧!!!

喝了三天药,无双身体一边比一天好,完全康复了。问她什么,都能回答得清清楚楚,口齿清晰。众人莫不称奇,一时在街道中传为奇谈。
吴家夫妇备了大礼,带着无双,登门到王氏医馆拜谢。

进门前,无双心中忐忑,还带着几分害怕。老天爷,别骂她叶公好龙,可是,谁能想到会有这种怪异事啊。她是真的仰慕杏林高手不错,但动真格的要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人,而且这古代是说嫁就嫁的,也没有什么婚前谈恋爱、互相交流了解的步骤,谁能不发怵啊!那究竟是一个陌生男人。脾性生活习惯什么的也不知能不能合得来。

那天她尚懵懂,也不及打量的长相,仅记得王孟英一头薄薄的汗水,唔,眼睛很亮,然后…不记得了。

脑子乱糟糟地进了门,只见厅中摆设朴素,但桌椅干净,一尘不染,空气中漂浮着淡淡药香。
主人家摆上香茶,请他们落座。不久,王孟英走了出来。
还没说话,无双就不住地偷瞥这位中医历史上鼎鼎大名的国手,心情激动。

这时候的王孟英还很年轻,额头光洁,身量消瘦,穿着杏黄长衫,颇有潇洒之姿。他脸微圆,眼神很清澈,两只半圆耳朵有点招风,看上去就一股子聪明劲儿,态度十分随和。
见礼后,吴老爹把无双拉到前面,命她跪下给王孟英磕头。
王孟英大吃一惊,上前拉起她,“为何如此大礼?在下不敢接受!”

吴家母一把鼻涕一把泪:“王大夫,您对小女有再造之恩,受她一拜,不足谢恩呀!”
王孟英十分吃惊。事情说清楚以后,他疑惑地说:“当日姑娘不过是阳气虚弱,兼之痰迷心窍,所以急惊窒息。扎针后姑娘回缓过来,再服下几剂补阳益肾的药,就没什么大碍了。这开心窍、通心智,在下万万不敢居功。”

吴家夫妇哪里肯信,还是要谢。
无双无奈跪在中堂,端端正正给救命恩人郑重磕了头。
王孟英百般推辞不得,只得接了礼物,提出还给无双把把脉。

无双便坐在他旁边,伸出手给他摸脉。未及,王孟英觉察到这个大姑娘乌溜溜的眼睛时不时偷偷地看他那么两眼,不由得很不好意思,也不便点破,只不动声色收回手指,对她父母道:“吴姑娘无恙。体内微滞有暑湿,多喝绿豆汤即可。”

其实他心里还疑惑,这姑娘脉象平稳,脸色红润,顾盼间灵动自然,不像是长期痴呆之人。
吴家夫妇大喜,千恩万谢。

再看天色,将近午时,王孟英母亲让他们吃过午饭再走。王孟英是个忠正之人,总觉得这份大礼受之有愧,也力邀他们留下,尝尝他从婺州带回来的正宗火腿。
吴家夫妇于是恭敬不如从命。

桌上菜不多,一盘猪舌头,一盘木耳肉丝,还有些素菜,酒是粗酿的米酒。好在主人家殷勤周到,宾主尽欢。
席间闲聊,吴大娘总觉得王孟英母亲的口音有似曾相识之感,吃了几口菜,又觉得味道很亲切,惴惴地问了一句,果然是海宁同乡,细问起来,还是邻村,仅隔一条河。两位妇人他乡遇亲,又惊又喜,聊起家乡的情况,不一会儿就熟络起来,相逢恨晚。

无双一直在偷偷打量王孟英,以及这所房子。她想找机会跟王孟英交流几句。但一个黄花大闺女,首先就是要矜持,大人们不会撩她说话,也不给她夹菜,就让她自己坐着静静吃,王孟英一个成年男人,更不会随便跟大姑娘搭话。

两位大娘聊,吴老爹和王孟英聊,剩下的就是几个年幼的小女孩了。
无双决定跟她们套套近乎。

“小妹妹,你是王大夫的妹妹吗?”她问那个看起来年纪最大的女孩。
“是的。我排行第七,叫我小七吧,”这个七妹很大方,“无双姐姐,我四哥医术很好吧?把你的痴病都给治好了。”

看来痴呆儿的名声还真响亮,无双微窘,绕过这个话题,问:“王大夫是你四哥?上面还有哥哥?”
“我娘说,最大的三个哥哥都夭折了。四哥是我们家的顶梁柱。”

无双点点头。据记载,王孟英父亲很早就死了,年仅十四的他为了养家,远去婺州谋生。他算术很好,就当了账房学徒,一边干活一边自学医术。这期间他崭露头角,就是救了婺州盐务主管周光远。一直干到二十多岁,才回到钱塘,侍奉母亲,娶妻生子,安稳下来开始行医。

看来就是这个时候了。王孟英从从婺州回来,成家立业。无双觉得囧,难道娶的“妻”就是自己?
她想了想,又问:“你四哥今年几岁了?”
“二十有四了。”

无双忍不住又偷看了王孟英几眼。她心里开始有只猫在挠,想要跟他说话,交流交流。
但一直等到吃完饭,也没有机会。
饭后父母携她告辞。无双只好一步一回头地离开王家。

 

 

3

3、许子社 ...

要说两家人的关系,必是女人起主要作用。我们都知道,两家主妇要好,那么两家人肯定常来往;两家主妇互相看不惯,肯定丈夫孩子连带着不说话。

且说那日离去,王孟英母亲装了一袋自己腌的腊肉给他们带回去。这是海宁乡下的特有风味,送给同乡自不必推辞。吴大娘收下礼物,也想做点家乡的风味回礼。这礼尚往来,一来一去,两位大娘愈发亲近,两家也就走得近了。

吴老爹是大户人家的厨子,每日清早出门上工,一天都不回来。午后,吴大娘就会带着无双去王家串门。两个女人一起做做针线,聊聊家常,自得其乐。无双因此得以常常见到王孟英。

但王孟英很忙。他此时虽然年轻,没有名气,但诊费较低,态度又好,许多穷苦人家都愿意请他。无双串门时,他十有七八不在家。有时在家,也是关在房间里整理医案、苦读医书。
尽管如此,两人还是渐渐熟悉起来。王大娘让无双叫王孟英“大哥”,王孟英也会跟她打招呼,称“无双妹妹”。

春去夏来,这一天,天气晴朗。吴大娘又带了无双去王家坐。正说着话,忽然门被敲响,有人求诊。王孟英一听是个急病,匆匆忙忙整理衣冠,拿起药箱就要出门。
然而吴大娘暗地里使个眼色,让王孟英母亲拉着他,进了内室,关上门。王孟英着急地说:“吴大娘,您这是怎么了?病人等着我去看病啊。”

吴家母说:“孟英啊,不是大娘妨碍你,而是这家病人啊,治不得!”
王大娘在一旁问:“怎么回事?”
吴家母说:“那人我认识,我那条街上许自堂家的。他孙子那个病,非常严重,已经拖一个多月了,请遍了无数医生,都不好,听说人都变形了。最近请的几个郎中,一看他的情形,都不敢治。我就说大侄子你心肠实,可也别把自己的名声往里搭呀!去了那里看看,找个借口就脱身吧!”

王孟英听了,只说:“能不能治,我去看了才知道。能治我一定尽力,不能治我也没法夸海口。您二老就别操心我了。”
说完,他急急跟着来人走了。

王大娘叹口气,赔罪道:“我这大儿就是傻,白费吴姊你一片好心。你是不知道,这种话,我都劝他几百回了。他面上答应得好好的,一转身还是照旧。”
吴家母安慰:“孟英菩萨心肠。好人会有好报,你应该高兴。”
王大娘容色渐缓。忽然,她看到庭院里晒的东西,一拍大腿,叫“哎呀”。昨天她把王孟英药箱里的用具拿出来清洗晾晒,还没收回去。这会子王孟英带了个空箱子出诊,可怎么给人看病啊?

无双在旁边说:“娘,大娘,我给王大哥送去吧。您二位老人家,在这里好好歇着。”
“这…怎么好劳烦无双。”王孟英母亲不好意思。

吴家母连忙劝道:“许家就在我家不远,无双熟门熟路的,有什么劳烦。快去吧,别让孟英着急了。”
无双答应一声,利索地包起用具,就出了门。

到了许家,一家人正乱着,忙把无双让了进去。无双没有顾忌病气,径直踏进病人房间,把东西交给了王孟英。王孟英接过来,马不停蹄地开始给病人诊脉。

完成任务,无双松了口气,眼睛一转,正好看到床上的许子社,一看之下,吓得差点儿就惊叫起来。
床上那人已经不成人形,面部浮肿发黑,发得像个猪头,肿得眼睛都睁不开,眼角和嘴角开裂,流着一些黄黄的脓液,有些已经凝固了。而且呼吸困难,嘴张得大大的,发出咝咝的可怖声音。

社会主义关怀下长大的她从来没见过死人,恶寒得够呛。但周围满是病人家属,她不敢流露出来,强忍害怕,竭力装作若无其事,偷偷退出房外。一直退到大门口,她才悄悄咋舌。都这样子了,还能救得活吗?她虽然什么都不懂,但也看得出那人已经濒临死亡。

房内,病人家属哭着把病情说了一遍。这许子社,一日突然发高烧,浑身抽搐,请了大夫,说外感风邪,需要用发散的药。用药后,病不但没好,人倒变得神志不清,病非常重,最后到了“诸医束手”的地步——所有医生都束手无策了。

王孟英一看病人模样,的确很重。再一诊脉,左手脉,跳得很快;右手脉,俨然是鱼翔脉。中医的鱼翔脉为病危之脉,就是脉在皮肤表层,若有若无,跟水里边鱼似的——你想摸条鱼是很难的,而且跟鱼一样头定尾摇,若隐若现。这是虚阳浮越的表现。同时症状是咳痰,呼吸急促,抽搐,舌苔灰厚,口渴得一直想喝水,看来是个病危的情况了。

诊完脉,王孟英心里知道不好。
许家人在后头看到他面有豫色,个个紧张得不得了。已经有几位医生,一看这种情况扭头就走。不治了。
为什么呢?在古代,这种经过别人治疗,治得这么重的患者到了你的手里是很棘手的,谁都不愿意接。一是病重成这样,没法下手,治了九成九也是死;更重要的是,一不留神,人们就都说这是你给治死的。有了治死人的前科,名声丢了,以后还怎么在这行里混?还有谁敢找你看病?所以古代的医生一般都不愿意接手这样的患者。

那么王孟英怎么样呢?
他一回头,看到这家人,“皓首之祖,孀母少妻,相依为命,环乞拯救,甚可悯也。”这家人,白头发的老祖父,病人孀居的母亲,年轻的妻子,都围着他哀求他伸一把手,太可怜了。他知道,许子社是这家人的顶梁柱,他一死,这家人就没有生活来源了。
一个“不”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王孟英轻轻叹息,温和地对他们说:“据脉莫能下手,吾且竭力勉图。”看脉象是没法下手了,我只能勉强一试。

一家人听了,心里头一块石头落了地。这时候,已经不敢想治好治不好的事情了,而是请遍了医生都没有一个肯接手。王孟英肯治,就犹如绝望中出现的一线生机。
门外无双听见他的话,叹了口气。
果然是个呆子。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王孟英又说。
大家的心立刻又提到了嗓子眼。这别不是表面答应治了,但提个做不到的条件,就借口溜了吧。
他说:“我怕你们对我信任不够,觉得我用药不对,不敢给患者服用,那就真没救了。”(第恐一齐众楚,信任不坚,则绝无可望之机矣。)

他们听了,面面相觑,这话什么意思?听起来,好像他会给他们儿子用奇怪的药。
大家都迟疑起来。这实在是关攸全家性命啊。这大夫怪年轻的,靠得住吗?俗语说得好啊,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无双急得一跺脚,走进去就大声说:“你们难道还不信任王孟英吗?你们都知道我吴家傻丫头,自生出来就痴傻不懂人事。前日突发急病,命悬一线,被王大哥救活过来。而且你们看我如今神智清晰,已同常人。同样地,在婺州王大哥也救活过病重危急的周光远。周光远可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婺州盐务主管!他因此还认了他做义弟,你们还有什么犹豫的呢?”

许家人听了之后,是啊!他们都听说过王孟英和周光远的事,听说周光远对他可是信任得很。再说了,这无双是他们邻居,从小看到大的傻子,这个病例是他们亲眼所见,不由得不相信。
想到这里,许家人咬咬牙把心一横,死马当作活马医。

许子社母亲扑通跪倒在地,泪流满面曰:“唯君所命,虽砒鸩勿疑也。”意思是我们就相信先生了,就算是毒药也喝下去。

王孟英连忙扶起老妇人。有了这份信任,他能不全力以赴吗?
于是,他提笔开方,开的是“竹叶石膏汤”——这是出自张仲景《伤寒论》的方子,专门治疗热病后期气阴两伤、体有余热的症候。

各位看官要问了,王孟英为什么把张仲景放在热病后期用的方子给放到前边就用了呢?
因为王孟英是个高手。他不在乎这个方子是哪个阶段用的。只要合适,他就信手拈来。这个患者正气伤了,同时阴液不足,体有邪热。王孟英这个方子,第一,可以补正气,第二可以滋阴液,第三可以清热解毒。
这个方子他开了五副。

开好方子后,王孟英收了诊费,就跟无双离开了许家。
走在大街上,王孟英脸色迟迟开朗不起来。
无双挠挠头,问:“王大哥,那个人,你真的有把握治好吗?”
“我没把握。许子社病得实在太重了,开的方子虽然对症,但病人自身的机体能否恢复过来,还是得听天命,”他闷闷地说,抬起头来,“无双,你呀!把我吹得太神了。那日我不过是救治了你的急病。至于痴傻之症,真的不是我的功劳。你怎么这么大胆帮我背书呢?”

无双扑哧一笑。她当然知道痴呆症不是他治好的,“因为我相信你呀。”
“你凭什么如此相信我?”
“就凭啊,你明知这人救不活、却还因不忍心而硬着头皮接下来的傻劲头。”
说真的,王孟英才刚刚回钱塘,开始正式行医,这一开头要是失了手,将来怎么办?他就一点也没为自己考虑?

孟英赧然,嘿嘿笑了几声,“我哪有…还是有希望的。不然我也不是神仙。”说着,他转移话题,“对了,你怎么知道周光远的?”

无双含糊回答说是王大娘闲聊时候提到的。她不但知道周光远,而且还知道在王孟英以后的人生中,周光远扮演了十分重要的角色。
说起义兄,王孟英感慨万千。

那是道光四年(1824),浙江婺州集中了很多盐务商号。当地主管盐务的官员叫做周光远。他是一个白白胖胖、很有气派的人。这天他到下面察看工作的时候,上了一趟茅厕,出来后觉得不对劲,身上一阵发冷,出虚汗。旁边随从惊讶地看着他说:“大人,您嘴唇怎么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