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清握着一灵的手掌心里,汗津津地,无可奈何,扯扯一灵,道:“我们走。”
一灵对仇自雄一翅大拇指,笑嘻嘻道:“高,是个对手。”拉着寒月清转身。
转身的当口,寒月清情不自禁看向五掌门,心中却突地一跳,她看到紫龙真人和极化真人眼里,都是一片愤怒。这时她才记起,自入大厅起,她和一灵的手几乎就没分开过,紫龙和极化自然都看见了。
再回到山泉边,寒月清心中黯然,默默盘膝坐下。一灵只以为她是为五掌门担心,握着她手道:“月姐,别担心,一切都会好的,现在的情形不是比先前好多了吗?”
寒月清却把手抽了出来,摇摇头,道:“休息一会儿吧。”说了这句话,自顾自闭上眼睛,盘膝端坐,再不理一灵。
一灵一时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实不知是哪里惹她生气了,她要这般冷淡,却又不敢问她,只得也盘膝坐下。坐着睡本是他的本行,这两个月来虽然夜夜在人肉堆里打滚,老本行到底没忘,眼观鼻,鼻观心,一时深入禅定。
他深入禅定,百虑皆息。寒月清心里,却是千头万绪,翻江倒海,一个死结,怎么也解不开。
她真的已经爱上了一灵,但师命也真的无法推托。除非能证明一灵的话,方剑诗的死确是一个骗局,否则,她将永远处在矛盾的中心。
过了好久,她才渐渐安定下来,进入禅定的境界。
清脆的鸟鸣,使一灵从深层的禅定中醒了过来,方要睁开眼睛,他突然感觉到,寒月清在看他,而且不是一般的看,是满含情意的在看,以一灵的经验,那只有恋爱中的女人,才会含着这般的情意看她心爱的恋人。
一灵一时又惊又喜,然而却又不敢肯定。怎么敢肯定呢,寒月清这天上的仙子,竟会爱上他?
但寒月清确实是在看他,而且已看了很久。心中的烦忧让她无法久驻禅界,天空刚刚有一丝鱼肚白,鸟儿都还没醒来的时候,她就已醒来了。
她本不是平常的女子,上天生得她如此美丽,自也给了她远远超出一般女子的思想和感情,况且她幼受高僧陶冶,更脱出了小我的界限,广大慈悲的胸襟里,装的是天下人的悲苦,而不仅仅是自己的得失喜乐。然而爱情的魔力是巨大的,心中一旦有了爱,心爱的人便是一切,那种发自灵魂深处的爱恋,怎么也挣不开,斩不断。
寒月清一直在注视着一灵,一灵醒来时细微的表情,自然瞒不过她,顿时大不好意思起来,慌忙收回目光,更将心中弥溢的爱恋也一起收拢,想:“要让他知道我在看他,那可羞死人了。”但她虽不具备一灵灵异的魔觉,眼中的观察力也远远超过一般的女子,从一灵细微的表情变化中,她知道,一灵已察觉到她在看他。
寒月清一时脸上发火,突然想到一个主意,身子微微一动,“啊呀。”叫了一声。
果然,一灵一弹而起,一脸关切的道:“怎么了,怎么了?”
寒月清心中洋溢着一种小小的得意,故意秀眉微蹙,随又松开,道:“没什么。”
一灵哪里肯信,急道:“是不是碰痛了伤口,快,让我看看。”
乌林刺寒月清那一剑,其实早不妨事了。对内家好手来说,刀剑与拳脚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如果功力不是一个等级,那么握拳和捏剑的效果,几乎是一样的。当时寒月清若不是为截击仇自雄已出尽全力,凭乌林那点儿微末道行,休想刺得伤她。但就算给他刺伤了,伤口也不深,可说没什么了不起的,只不过一灵看寒月清太重,看得多了不起而已。
寒月清看一灵一脸的心急火燎,心中不觉甜甜的,却故意嗔道:“你说什么呀,咱们男女有别,怎么可以让你看我腿上的伤?”
这是女孩子在情人面前撒娇的小把戏,一灵这个体承情魔百年魔功的当世情场第一高手,却就油蒙了心,竟就听不出来,一时急得七窍神暴怒,不管三七二十一,伸手就去撩寒月清的裙子。
寒月清吃了一惊,忙捉住他手,恼道:“你又要用强?”
提起昨夜的帐,一灵有点怯了,又着急又没办法,可怜巴巴的看着寒月清道:“月姐。”
寒月清心想:“得教训教训他,否则哪天他真会把我给强奸了。”扳起脸道:“一灵,我告诉你,这次我原谅你,但下次若再跟我用强,我……我就一世也不理你。”
一灵点头不迭:“我知道了,我记住了。”
看他一脸可怜怯怯的样子,寒月清倒有些不忍了,想:“这人看似无赖,其实也是个银样蜡枪头。”自己想着好笑,转过身,伸出腿,道:“好,你就给我看看吧。”
她想着好笑,她却不知道,也就是她,若换了其他女子,且看一灵是不是这个样子?
一灵小心翼翼的解开布巾看伤口,却几乎已经好了,只剩小小的一个红印子。一灵还不放心,伸出手,在伤口周围轻按了下几下,生怕里面化了脓。其实说到治伤,一灵即便算不上当世第一高手,排名至少也在前十名之内。天龙在嘉陵江上救死扶伤四十年,尤其对治外伤经验之丰,可说举世难寻第二个。一灵体承全部衣钵,又有实际操作经验,这点小伤会看不准?
还是那句话,是别人,一看一个准,换上寒月清,那就心中打鼓,七七八八了。
一灵的指头按上去,寒月清突然“啊”的一声,一灵大吃一惊,叫道:“月姐,怎么了?是不是胀得痛,糟了,一定化脓了。”
其实寒月清“啊”这一声,是她心中另有想头,大腿处又颇为敏感,触着一灵手指,又痒又麻,情不自禁叫了一声。一灵大惊小怪,寒月清却早满脸通红,幸好脸是背着的,否则真不知往哪里藏了,忙道:“不……不是,是……是你的手触到了伤口。”
一灵放下心来,打自己的手:“笨蛋。”道:“月姐,对不起,弄疼你了。”
寒月清收拾羞意,叫道:“没事,我感觉伤口已好得差不多了,不用包了。”
“那怎么行。”一灵叫道:“还没全好,天气又热,不上药怎么行。”取过金创药,替寒月清细细敷上,包好。
寒月清偷眼瞟着他,看着他专注的神情,心中暖洋洋的,充满了柔情。
包扎好,放下裙子,一灵道:“好了,不过要少动,别弄破了伤口。”
寒月清柔柔的应了一声,站起身,走了两步,对一灵嫣然一笑,道:“不碍事了,我们上镇里去,可别让仇自雄溜了。”
一灵摇头:“不急,这是我的地盘,仇自雄再滑,脱不出我的掌心。”眼睛向山泉里看去,道:“昨夜我洗剥野鸡时,好象看到那水里有鱼。”走过去,一声欢呼:“果然有鱼,好大。”
抖出腰间青龙鞭,手腕一振,鞭如青龙入水,一下子卷出一条尺多长的大鲤鱼来。回头对寒月清笑道:“月姐你坐着,我烤鱼给你吃。”
寒月清含笑点头。一灵手脚飞快,洗剖干净,生起火,不一会,林间便飘起新鲜烤鱼的香味。
两人分吃了烤鱼,太阳才刚刚从远山露出头来。两个展开轻功,到小镇上。仇自雄方将五掌门分别押上五辆马车,见了一灵两个,一声冷笑,坐进了悟本禅师的车子,刘湘充当马车夫,驾的一声,车队启动。
寒月清眼睁睁看着,不敢动手救人,焦急的看一灵,道:“怎么办?”一灵嘻嘻笑:“马车有什么了不起?我也有。”扬声大叫:“我是王一灵,给我赶辆马车来。”
寒月清又好气又好笑,想:“人家要他想法子救人,他却以为人家是要坐车,简直牛头不对马嘴。”嗔道:“你直起脖子,喊哪个呢?”
一灵嘻嘻笑:“我喊天呢,月姐,你信不信,在我的一亩三分地上,我是喊天天应,喊地地灵。”果然,话未落音,街角另一头,吱吱呀呀,驶出一辆马车来。到一灵面前缓缓停下。
一灵笑道:“月姐,请上车。”
寒月清忍不住赞道:“一灵,你们铁血盟果然是人多势众,任办什么事,呼叱立就。”
一灵抱拳:“不敢当。”
寒月清扑哧一笑,横他一眼,上了马车,一灵也跟上来,却先瞟了她一眼,寒月清知道,他是怕自己赶他呢,心中起了个顽皮念头,笑道对一灵道:“想好了没有,如果我要你下车,你用什么话来搪塞?”
这一招击中了一灵要害,一灵目瞪口呆,顿时傻了眼。
寒月清抿嘴一笑,道:“看你那傻样,好了,坐稳,我不赶你。”
一灵大喜,忙道:“多谢月姐。”偷眼瞟着寒月清的笑脸,心想:“月姐对我,确实真的不同了,这事得好好想一想。”
一灵的马车跟在仇自雄五辆马车后头,一步不拉。若是不知情的人看了,铁定以为他们是一路的。中午,仇自雄五辆马车停住,下车打尖,一灵的车子便也停下。
路边几株古树,亭亭如盖,有几个旅人在下面歇脚,一灵道:“月姐,不如我们到树下歇一个时辰再走,反正赶得上。”
仇自雄听见了,冷眼看过来,道:“看样子你是跟定我了,但你跟着我起什么作用?”
一灵嘻嘻笑:“没用没关系啊,总之一句话,你到天边我跟你到天边,你到地角我跟你到地角,你若这么走上六十年,我就跟你耗到八十岁。”
仇自雄冷笑:“跟得我烦了,我杀了五个老不死的。”
一灵哈哈大笑:“你杀啊,五掌门死,你死,五掌门活,你活。”
仇自雄作声不得,又气又恨,想:“想不到这贼秃武功如之高,偏偏乌大鹏那死鬼又死而复活,否则这贼秃也不会这么狂。”
这时头顶上突然有人叫道:“自雄,杀了他。”
众人一齐抬头,这才发现,一株大树的顶上,竟盘膝坐着一个高年道士,这道士不是坐在树的枝干上,而是坐在树冠的叶子上。仿佛他的身体竟是一片羽毛一般。枝叶茂密,而且也想不到一个人竟能这样坐在树叶上,因此所有的人对他都一无所觉。
仇自雄喜叫出声:“师父。”原来这人正元灵子。
元灵子冷哼出声:“不要叫我。”
仇自雄涨红了脸:“这贼秃武功高得不可想象。”随即又解释:“他就是冒名顶替我的贼秃一灵,不过现在留了头发。”
“……哦?”元灵子阴冷的眼光看向王一灵,眼光中大是不信,道:“小子,你就是那小和尚一灵?”
他不认得一灵,一灵却认得他,或者说,天龙和阴魔认得他。一灵哈哈一笑,猛地喝道:“元灵子狗头,你装神弄鬼的在干什么?”
元灵子身子在树冠上一晃,叫道:“你认识我?”他潜身隐迹五十年,实想不出当世还有认得他的人,而一灵竟能叫出他的道号,自然大感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