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武功是跟谁学的。”寒月清问。

  “不知道。”一灵略一犹豫,摇头。事实上现在他已经什么都知道了。但要说出来,岂非会暴露他天龙传人的身份。那就更成了寒月清的敌人了,他绝不愿意。刹那的犹豫中,他想到了一点:“我之所以知道我自己,是阴魔情魔入体之故,依师父的本意,我是什么也不知道的。所以说不知道,不是对仙子姐姐撒谎。”

  他心里想不是撒谎,听在寒月清耳里,却是弥天大谎,怒道:“撒谎,你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武功是跟谁学的。”

  一灵摇头:“我没有撒谎,在这个世界上,确实没有人手传口授我半招半式,若有虚言,叫我心爱的女人个个唾我弃我。”

  这誓不好听,一灵面色却真,寒月清不免半信半疑。

  “那你一身武功是怎么来的?”

  “不知道,反正他自然而然就有了。”

  “传灯大法?”寒月清吃了一惊。她出身佛门,于佛门诸般神功素所深知。一灵此话若真,便只有传灯大法是合理的解释。

  一灵心中知道寒月清猜对了,口中却并不应声。

  “你体内的武功是什么名称?能不能试演几招?”寒月清问。

  “我体内的武功怪,没有名称,而且须得在受到攻击的情况下,才会钻出来。平时不知它们藏在哪里。无法试演。”

  两魔未入体之前,除了“回头是岸”“苦海神灯”两招,一灵于体内一身神功确是一无所知。倒也不是撒谎。但听在寒月清耳里,这又是撒谎,因为“传灯大法”她知道,佛门大法,灵光普照,心中岂会是糊里糊涂?冷哼一声:“好,我就来攻你。”飘身而上,一掌打出。

  一灵体内三套武功,天龙七剑和寒月清是冤家死对头,情魔阴魔却又必定叫寒月清厌恶,都见不得光。因此一灵决不能和寒月清动手。寒月清身子一动,他即纵身后退。他轻功与寒月清在伯仲之间,存心不接招,寒月清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两招一过,寒月清倏地收手,叱道:“你怎么不接招?”

  一灵一脸恭敬:“一灵敬慕姐姐如仙子,怎么敢与姐姐动手?”道理冠冕堂皇。

  寒月清气不得恼不得,哼了一声,转身就行。一灵亦步亦趋跟上,寒月清恼了,叫道:“你老象一个苍蝇似的跟着我干什么?”

  跟着她当然是有意图的,不过这意图说不得。眼见寒月清生恼,一灵体内情魔告诉自己,这种时候如果再规规矩矩、老老实实,那日子是不好过的,对付女孩子,她跟你恼,你就跟她笑,胆子放大,脸皮放厚,她才拿你没法子。若是一喝即走,则永世也没有赢得她芳心的机会。

  一灵嘻嘻一笑,道:“仙子姐姐错了,我不是苍蝇,因为苍蝇只跟着臭鸡蛋跑,如果说我是苍蝇,那姐姐岂非成了臭鸡蛋。错了,错了,姐姐绝不是臭鸡蛋,所以我也绝不是苍蝇。”

  他摇头摆尾,背绕口令似的。寒月清又好气又好笑,拿他无可奈何,只得转身又走。一灵依旧一步不离跟着。

  寒月清真有些恼了,想:“这无赖是跟定我了,得给他个教训。奔了一段,突地拔身而起,向后一个跟斗,笔直扑向一灵,这一下,兔起鹊落,迅雷不及掩耳。奈何一灵体内阴魔之灵异实有神鬼莫测之玄机,寒月清身子刚有异动,他便已然知觉,轻轻巧巧的,远远闪了开去。”

  寒月清扑击非常准确,可惜原位上已是贼去楼空。落下地来,恨恨的盯着一灵,两鼻孔冒烟。她不是泼妇,她若是泼妇,一定骂大街。

  她恼,一灵却不恼,远远的笑嘻嘻的看着,大有赏心悦目之意。

  寒月清火冒三千尺,然而打又打不着,骂又骂不出口,寒月清再无法子,气了半天,道:“你这无赖,你说,你跟着我到底想做什么?”

  “姐姐别误会。”一灵忙道:“我跟着姐姐,决无歹意,只是担心姐姐这么无休无止的跑下去,体力消耗太大。”

  这道理寒月清当然知道,方才的静坐,便是为休养体力。冷哼一声,道:“那干你什么事?”

  “当然干我的事,我心疼啊。”一灵在心里叫,不过他知道这话出不得口,笑嘻嘻道:“我想帮姐姐一点忙,难道不可以?”

  “你怎么帮我的忙?”寒月清叫。

  “姐姐答应了。”一灵大喜,猛地撮唇作哨,随即一阵马蹄声响,两条汉子牵了两匹大马,从夜色中钻了出来。

  一灵一躬身,道:“姐姐请上马。”

  这一招出乎寒月清意料之外,想要拒绝,一灵却情义甚诚,而且即便拒绝了也甩不脱一灵,且骑马赶路对保持体力也确是大有脾益。于是纵身上马。一灵也纵身上马。寒月清勒住马头,沉下脸道:“你已帮了我的忙了,我谢谢你,你还跟着我干什么?”

  一灵笑嘻嘻:“前面还得换马啊。”说着“驾”的一声,打马先行,寒月清无可奈何,只得打马跟上。

  驰出一程,马儿已有疲态,路边却早又有两条铁血盟汉子在牵马等着。一灵先跳下马来,挽了寒月清马头,道:“姐姐请换马。”

  他意态诚恳,算计周到,寒月清无法拒绝,只得换了马。驰出数十里,天已渐明,晨光中,远远的露出一个市镇。寒月清想:“到前面市镇,我得自己买匹马,否则这无赖用这借口,赖定我了。”谁知拐过一个路口,旁边竟然停着一辆油壁马车,一灵已先跳下马,挽着寒月清马头,道:“姐姐,奔驰一夜,未有片刻合眼,这样即便赶到地头,只怕也已是强弩之末。姐姐不若改乘马车,一则休养精神,二则也可瞒过敌人的耳目。”

  他说得条条是道,寒月清竟是反驳不得,想了一想,只得坐进马车。一灵大喜,爬到车夫位置上,充当起车夫来。竟然还似模似样,这一点,又引发了寒月清的惊异。想:“想不到这无赖竟会驾车。”她却不知道,一灵体承三心,融会贯通了天龙、情魔、阴魔的全部识见智慧。这世上,他不会不知道的事情还真不多。

  到镇上,马车停下,一灵道:“姐姐,是下车用餐呢,还是在车上吃?”

  “买几个包子在车上吃吧。”寒月清答:“赶时间要紧。”

  一灵应道:“好。”跃下车,一会儿买了一盘包子回来,寒月清接过,吃着包子,想着开始要赶这无赖走,现在却不仅坐他的马车,还吃着他的包子,不由暗自叹息:“这无赖缠起人来,可真是有一手。”

  她又如何会知道,一灵竟承受了情魔的全部衣钵。而普天之下的女孩子,只要落在情魔眼里,就还从未有一个能脱出他手去的,只会越陷越深。

  晓行夜宿,车行不停,这日到了桐柏山下。寒月清下车,见一灵笑嘻嘻地,一脸春风得意的样子,想:“这无赖得意了,可不能让他上脸。”冷着脸道:“好了,桐柏山到了,你帮我的忙也到头了,可以不再跟着我了吧。”

  好心没好报,换成别人都要恼,一灵却漫不在乎,笑嘻嘻摇头道:“不然,我若走了,姐姐怎么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青牛观,而也许就在姐姐耽误的这段时间里,青牛观又会多丧几条人命呢。”

  武当下院青牛观在桐柏山中的具体位置,寒月清确实不知道,而桐柏山这么大,要四下去找,也确实耽误时间。又是一步反驳不得的棋子,寒月清瞪着眼,无话可说。

  一灵微微一笑,再又撮唇作哨,寒月清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头,想:“真象个江湖盗匪。”但随即却哑然失笑,想:“是了,铁血盟本就是黑道帮派。”

  哨声响过,不远处的山坡上,钻出一条汉子,如一匹豹子般,三两下奔到一灵面前,躬身行礼。

  一灵道:“带路往青牛观,要快。”

  那汉子一抱拳,当先领路,在山路上纵跃如飞,速度着实让人满意。

  寒月清对铁血盟弟子之多,组织之严密颇为吃惊,对一灵道:“你铁血盟的势力可着实不小啊,到处都有你们的人。”

  一灵微微一笑:“不敢当姐姐夸奖。”其实,这一切都是他交待辛无影等布置好了的。否则铁血盟弟子再多,也不可能伏在这些深山僻野里。

  三人脚步都快,不到半个时辰,上了一道山岭,那汉子往岭下一指,道:“那就是青牛观。”

  寒月清两个顺指看去,只见下面山坳里,耸立着一座不大不小的道观,碧瓦红墙,四面青枫环绕,十分幽雅。倒真是一个修道的好地方。但这时却有刀剑声传出,大刹风景。

  观前,两拔人互相对峙,一拔是道士,约有一、二十人,另一拔是一伙蒙面汉子,人数却多得多了,约有四五十个,两拔人这间的空地上,一个中年道士和一个蒙面汉子正在相斗,蒙面汉子使刀,中年道士使剑,剑招虚实相合,空灵飘逸,正是武当剑法。

  一灵喜道:“姐姐,我们来得挺及时,敌人还未给青牛观的道人们造成伤害。”

  寒月清心头也十分高兴,第一次露出笑脸,道:“阿弥陀佛。”扬声喝道:“何方妖孽敢犯青牛观,武当大援已到,快快放下武器投降。”

  下面两拔人都抬头上望,见了寒月清两个,那伙蒙面人中的一个叫道:“风紧,扯活。”一声唿哨,向对面林中退去,那使刀的汉子也虚晃一招,扔下中年道士,跟着跑了。

  一灵大叫可惜:“姐姐,不该咋呼。咱们偷偷下去,一剑一个,我保证他们一个也跑不了。”说着话,心中却总觉得有点不对头。

  寒月清摇头:“敌人退去即可,不必大肆杀伤。”一面下山。到观前,为首一个六十来岁花白胡子的道士上来稽首,道:“贫道紫霞,请问两位是哪个门派的援兵。”

  一灵口快,抢在寒月清前面道:“这位姑娘是大愚罗汉的高徒,武林中大名鼎鼎的广寒仙子,也是侠义道最新推出的盟主,寒月清寒姑娘。”

  一干道士齐露惊容,那紫霞再次稽首道:“劳动盟主亲自来援,贫道实不敢当。”

  寒月清忙还礼道:“都是武林一脉,道长不必客气。”

  紫霞道:“盟主和这位少侠远来辛苦,请入观,贫道奉茶。”

  寒月清举步入观,一灵跟在她身后,一侧眼间,看见了先前那个使剑的中年道士,心中一动,下山时便藏在心中的不安霍然明朗,冷笑道:“紫霞道长,你这位弟子武功很了得啊。”他指着那中年道士:“斗了这么半天,心不跳气不喘,这么大热天的,竟然毛汗都没有一滴,了不起啊。”

  那中年道士脸色立时变了,紫霞也是一怔,一双老眼在一灵脸上一溜,尴尬的笑道:“少侠夸奖了。”

  “哎,不是夸奖,是事实。”一灵大力摇头,又盯着紫霞道:“弟子了得,师父更是了不得,那伙蒙面歹徒人数那么多,武功好像也不赖,因为他可以和贵观弟子斗成平手啊,但我们接到救援信七八天了,他们竟然连贵观的大门也没踏进一步,可见道长本事高强。”

  紫霞在一灵眼中搜索,还有点拿不准,强笑道:“不敢当少侠夸奖。”一灵哈哈大笑,对寒月清道:“姐姐,我发现这位紫霞道长出家做道士是可惜了,他该改行去演戏,他实在是太会演戏了,一定可以成为红遍大江南北的名角。”一干道人一齐变色,有几个年轻的,手甚至摸到了剑柄。一灵都看在眼里,只是冷笑,却不想寒月清却他扮起了脸,叱道:“王一灵,你说什么?”一灵一怔,道:“姐姐……”寒月清眼一瞪:“叫我寒姑娘。”竟是生气了,其实她这一口气也已憋了很久,自一灵用软办法缠上她使她不得不坐一灵的马车,她就一肚子火,也是,按理说她是恨一灵入骨,见面就要给他一剑的,这次却不但未能给他一剑,反而不得不领他的人情,这叫她如何不窝火。另外一点,一灵感觉不对头,是他的魔觉异于常人,寒月清虽然功夫好,智慧高,却不具备这种灵异的魔觉,加上对一灵的反感,便乘机发作了。

  一灵大急,叫道:“姐姐……寒姑娘,难道你看不出来,他们是在演戏啊。”

  “他们哪点是在演戏?你有什么证据?”寒月清更恼:“难道要见到一地尸体你才高兴,他们才不是演戏?”

  一灵张大了嘴,作声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