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讶间,寒月清剑已出鞘,剑尖斜指,于咫尺之间挡开了朱萱剑尖。

  朱萱一声冷叱,斜身错步,剑尖到了寒月清左肋,前一剑和后一剑之间,几乎毫无间隔,当真快得异乎寻常。

  相对来说,寒月清却慢得多了,不仅慢,甚至看上去还有些笨拙,宝剑回防,虽及时隔开了朱萱剑尖,姿势却极不好看。

  朱萱一剑接一剑,一柄宝剑便如一道冷电,绕着寒月清不绝轰击。

  寒月清左挡右格,虽让朱萱攻不进来,看上去却被动之极,总跟不上朱萱的速度,便仿佛她的剑有千百斤重,又仿佛她已是个暮年的老僧,手脚再也快不起来了。

  数十剑过去,情况毫无改观。寒月清始终处于守势,朱萱暴风骤雨般的攻击却也始终不见成效。

  赵肃慨然长叹:“四十年前,正是如此。”

  管智明道:“大愚剑貌拙实奇,看上去呆头呆脑,笨手笨脚,内中似藏了无限玄机,昔年我们都上了它的当,想不到今日又是旧戏重演。”

  万小霞、金凤姣都是看好朱萱的,听两老这么说,齐道:“怎么,朱萱要输?”

  五老一齐点头,赵肃道:“朱萱剑术已不输于昔年的江南第一剑,凌厉之势甚至犹有过之。但若论攻击的威力,还远不能与教主相比。寒月清等于就是昔年的大愚罗汉,教主尚且攻不破大愚剑的防御圈子,朱萱又如何做得到?只等气势一懈,大愚剑的大威力发挥出来,朱萱想近身都困难,非输不可。”

  三女急了,水莲柔道:“那怎么办?”

  五老对视一眼,赵肃道:“抢人。”

  管智明道:“绕到街后,打破墙壁,突然抢出。”

  赵肃点头,道:“万春去,万春轻功最好,你一动,我们同时出击,但要小心,莫给五派的人发觉了。”

  肖万春点头,悄无声息潜了下去。三女心中嘭嘭直跳,再无心思看场中的争斗。

  正如赵肃所说,朱萱剑术已不输于她爷朱心剑,而寒月清武功之高,更等于大愚罗汉的翻版,似这等当世顶尖高手的决斗,一般练武人活一辈子,也未必看得到一回。奈何三女心悬一灵,再精彩的神功绝技,也无法让她们静下心来。

  赵肃四个也是如此,肖万春一走,四个便全神贯注注视着一灵背后的墙壁,只待砖墙一裂,就立即扑出,截击寒月清、朱萱两女。

  时间静悄悄过去,场中情势并无改观,朱萱攻势不仅未衰,反更形凌厉,寒月清则始终如怒涛中的礁石,巍然不动。

  金凤娇三女手掌互握,掌心皆是汗津津的,算来肖万春应该到了。

  便在这时,猛闻一声鹰唳,随着叫声,一只巨大无比的金鹰俯冲而下,掠过街心,一把抓起一灵,冲天而去。

  这种变故太也突兀,看着转瞬飞入云端的金鹰,所有人都呆若木鸡,朱萱、寒月清两个也停剑罢斗,同样的不知所措。

  这时候肖万春才破壁而出,但等他闪电般的扑到时,一灵却已无影踪不见,再看满世界人都呆头鹅似的看着空中,他也呆了,摸着脑袋:“怎么回事?”

  这种变故也出乎一灵的意料之外。

  一灵一体三心,武功也有三个体系,点穴功其实根本制他不住,如果他不想给制住的话,以一灵的武功,无论场面怎么混乱,来袭者的武功再怎么高,也不可能剑架到脖子上还不知觉。

  所以如此,是他的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心灰意冷到了极点,全然不想反抗。

  寒月清给一灵的震撼之大,或者说给情魔的震憾之大,确实是空前绝后的,因为寒月清本就是空前绝后的美女。她的容貌和形体固然美到了极点,而来自佛的空灵飘逸的气质更使她达到了灵与肉相结合的境界。

  一灵的心,可说已完全给她占据了。

  一灵对水莲柔、万小霞三个,先有欲,后才有爱,而对寒月清,却是一眼就爱上了她,这种爱,甚至前所未有的压制了心中的欲念,至今为止,他还未曾想过寒月清的肉体,及与她交欢的景况,而万小霞三女,他是见第一面就在眼睛里将她们剥光了。

  但寒月清却对他毫无好感,甚至对他极其厌恶和痛恨。寒月清对男人不易动情,一灵可以理解,他灵异的魔觉只一眼就感觉出寒月清的心境带有佛的心境,而佛是反情欲的,这一点一灵不怕,他同时也觉察出寒月清的禅心有破绽,佛讲出世,断一切情,寒月清的心却是入世的,虽对男女之情不动心,对武林苍生及侠义道命运却太关心,这就是破绽,有这一丝破绽她就无法真正忘情,不动男女之情无非强自抑制而已,以一灵的魔功绝对可以攻破她的防御圈。

  但寒月清的厌恶尤其是痛恨让他受不了。一灵的心在寒月清面前,可说是不设防的,对其他女子,他嬉皮笑脸,苦磨死缠,任其骂也好打也好漫不在乎,只要把你弄上床就好。对寒月清不行,寒月清能一下子伤到他的心,别说骂,别说打,就一个眼神便可以伤到他。因为他心中有了真正的爱。

  寒月清对他的痛恨让他心碎,而因为他的疏忽给寒月清造成了痛苦和压力,又犹如在他滴着血的心上更撒了一把盐。

  他的痛苦是一般人不可想象的,因为他本就不是一般人,他是情魔。

  所以朱萱才能一击得手,所以他才不肯自己解开自己的穴道。

  等金鹰将他一把抓入空中,清醒过来,解开自己的穴道,却已挣扎不得。

  风在耳边过,云在脚底飘,庞大的洛阳城,不过一块巴掌大。

  这样的高空中,他敢挣扎吗?除非他想死。

  一灵扭转脖子向上看,金鹰巨大的身子让他倒一口凉气。心中叫:“我的天,这老鹰的翅膀伸开,没有十丈也有八丈。”随即又寻思:“不知它要叼我到哪儿去,是叼回去吃呢还是到云里面去吃?哎呀不好,它若是嫌活的吃起来麻烦,先将我摔下摔死了才吃,那可真是死定了,否则倒或许还有几分逃命的希望。”

  正自忐忑,金鹰带着他穿云下钻。

  一灵心中不住祈祷:“鹰老兄,千万别松爪子,落地再说,落地再说。”同时做好了一落地即开溜的准备。

  一面盘算着,一面往下看,突然他又呆了。

  一座孤峰上,一个年轻人背手而立,他穿着淡黄的衫子,头上黄巾包头,下垂的系带在风中飘扬。

  有许多人背手站立过,或者说每个人都背手站立过。穿着黄衫背手站立的人也不是没有,至少一灵在戏台上就看见过。

  但没有任何一个人背手而立象这个年轻人这般有气势,这般优美,这般高贵。

  他就象一个帝王在背着手俯视他的臣民,那种威严自信,那种雍容华贵,实不是言语所能形容,因为言语形容不出那种君临天下的气势。

  他侧面对着一灵,他的旁边还蹲着一只巨大的金鹰,金鹰发现了他们,叫了一声,那年轻人转过身来。

  一灵的眼光直了。

  年轻人的侧面威严恢宏如王者,而他的正面高贵华美,却恰如天神。

  一灵从没见过一个男人五官象这年轻人一般富有魅力。他从没见过,不仅是十八岁的他,还有纵横天下的天龙和阴魔以及看尽天下美色的情魔。

  “如果是女人,或许还有仙子姐姐可和他比美,一个高贵典雅,一个飘逸清雅,正是旗鼓相当,但他是男人,在这世上,哪个男人能和他相比?我若和他比,简直就是癞蛤蟆和天鹅去比,没得比啊。”一灵魂不守舍的想。

  金鹰带着他直向峰上飞去,那男子看着一灵,四目对视,一灵心中突然一阵迷惘。

  这双眼睛怎么这么熟悉?他一定在哪里看见过。但好意去想,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

  飞上峰头,金鹰松爪将一灵抛下,一灵运起气,缓缓的落在那男子面前。

  甫一落地,一灵即抱拳为礼:“小弟一灵,对兄长颇为眼熟,却又实在不知在哪里见过兄长,还请兄长示知。”

  那男子深深的看着他,随即就笑了起来,道:“王兄真是个趣人,给我金鹰抓到此地,既不问敌友,更不忧安危,却先问这么个问题,真是好胆色。”

  他笑起来的时候,具有一种极其惊人的魅力,那是先天的俊美和后天的高贵融合一起而形成的。便如女人,如杨贵妃,先天的美艳加后天的妩媚两种混合在一起才能回眸一笑百媚生。两者缺一不可。

  一灵看得一呆,随即也笑得一脸灿烂,道:“我是真的好象在哪里见过兄长,仿佛是在梦中,但若在梦中能见到兄长,那么如果兄长不是神仙我就是神仙了。可我怎么会是神仙呢?”

  那男子哈哈大笑,道:“王兄真真有趣,你当我是神仙么?”一灵摸摸鼻子,也陪着笑,一面想:“我笑起来若有他那么好看,三位好老婆一定爱熬我了。”

  这么一笑,生疏感完全消失了。那男子抱拳道:“我叫李非,十八子李,韩非子的非。我们确实见过,那是你在恶斗两会大发神威之时。”

  “哦,”一灵一拍额头:“原来如此。”

  “王兄想起来了?”李非深深的看着他。

  一灵摸摸鼻子,摇头:“老实说没有,不过既然李兄说了,那就不会错。”

  李非看着他:“以王兄之好色,不能算作君子,但王兄不作假,却绝对是个真小人。”

  “原来李兄骗我。”一灵恍然:“不过这事真是怪了,我绝对见过李兄,偏偏就是想不起来。”

  “别想了,喂,你怎么不问我请你来做什么?”李非叫。

  “是呀,你请我来做什么?”一灵问。

  李非瞅着他,欣然一乐:“你这人,真是一点担心也没有,好吧,告诉你,我找你来,是想问你,你到底喜不喜欢寒月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