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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景眼前一花,对手移步换形,人已挪到他的左侧。阳景想也不想,气贯五指,一记“飞鸿爪”扣向乐之扬后腰的“肓俞穴”,还没抓到,忽听叶灵苏大声叫道:“不用内劲。”阳景应声一惊,慌忙收回指力。
这一来一去,出手迟慢了少许。乐之扬得到机会,心中响起《少阴足肾之曲》,这一曲连接肾经和右脚,念头一动,真气透过肾经,钻入了右脚足底的“太谿穴”。
真气带动身形,乐之扬拧腰转足,让过了阳景一抓,指尖扫过肌肤,热辣辣一阵疼痛。
“第二招!”叶灵苏的声音冷冷响起。阳景一呆,身形忽矮,左腿贴地扫出,腿势涵盖丈许,一旦扫中,乐之扬必定筋骨摧断,变成一个瘸子。
扫腿刚出,叶灵苏忽又冷冷说道:“不用拳脚!”话一入耳,阳景忙又潜运内劲,把脚收了回来。
乐之扬也看到对手出脚,可是阳景变招之快,纵使看见,也来不及应变,好在叶灵苏出言讥讽,迫使阳景变招。乐之扬缓过气来,灵曲真气传入双脚,移步转身,跳开数尺,可是心情急切,用力太猛,半空中双脚缠在一起,落地时站立不稳,砰地坐在地上。
不及起身,风声又来,阳景人未到,影先至,五指张开,抓向他的头发。乐之扬慌忙后仰,心中灵曲流动,真气化为两股,窜向左手右脚,他左手一撑,身形腾起半尺,右脚一点,内劲传到甲板,反激回来,身如鱼龙跃波,整个人滚向一侧。
阳景一抓落空,心中大为惊怒。三招为限,如今只剩一招,真为对手逃脱,从今往后,再也无颜面对同门。想到这儿,晃身赶上,恰逢乐之扬双手撑地,纵身跃起,阳景这一次留了心,不再莽撞,左拳送出,作势击向乐之扬的面门。
乐之扬慌忙偏身躲闪。谁知这一拳本是虚晃,阳景的右手后发先至,乐之扬这一闪,无异于把身子送到他的手里,但觉脖子一紧,已被阳景死死扣住。
两人一逃一追,动如鹰隼,狡如老兔,看得众弟子眼花缭乱,暗暗为阳景担起了心事,见他终于得手,这才松一口气,齐声发出欢呼。
乐之扬尽管被擒,体内的灵曲真气仍是来回鼓荡,一遇外力,顿生反击。他的心中响起了《任脉引》,一股热流从小腹涌起,循着任脉诸穴窜向他的颈部,阳景只觉虎口一热,几乎被他挣脱出去。
“这小子会内力?”阳景越发诧异,五指微微收拢,内劲涌出掌心,灵曲真气为他内劲所逼,掉头向下,窜回乐之扬的胸口。
乐之扬呼吸艰难,眼前金星乱迸,说也奇怪,到了这个田地,他的心志前所未有地专注,《任脉引》在心中反复流转,灵曲真气随之转动,不断冲击阳景的内劲。刹那间连冲了三次,阳景内力雄浑,不为所动,灵曲真气受了挫折,返回时变得十分柔弱。这么一去一回,一强一弱,本是一股真气,这时却变成了两股。两股真气在他的胸口激荡,逼得那一枚夜雨神针连连颤动。
“你服不服?”阳景瞪眼大喝,乐之扬的脖子好似加了一道铁箍,想要应声,也说不出话来。若依阳景的性子,恨不得一把将他捏死,只是几十双眼睛瞧着,不便狠下毒手。但瞧乐之扬的眼神,身处逆势,仍是一团倔强,阳景心头火起,翻手一拳,捣中他的小腹。
乐之扬痛得浑身痉挛,一股逆气直冲喉头,眼前白光闪动,意识渐渐模糊。就在这时,他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行字迹,正是昨晚背诵的《夜雨神针术》:“柔者为弓弦,刚者为弓背,反而用之,金针可出……”
乐之扬恍然大悟,他体内的真气一上一下,不正是两股吗?一强一弱,不正是刚柔吗?想到这儿,依照“夜雨神针术”的法诀,用上行的刚强之气逼住针尖,下行的虚弱之气贯注针尾,一前一后,反向用力。
这一下立竿见影,夜雨神针一阵颤动,但从肌肉深处拱了出来。
“还不服?”阳景又喝一声,作势再打,忽听叶灵苏叫道:“够了,阳景,你有完没完?”
她语带嗔怪,阳景听得大不舒服,再瞧乐之扬,陡然心生毒念:“叶师妹凭什么护着这小子?他妈的,我废了他!”心念及此,拳中夹指,捅向乐之扬的小腹气海,只要点破了气海,从今往后,乐之扬便会成一个废人。
就在这时,忽听嗖的一声,一股锐风直奔胸臆。阳景还没明白过来,左胸一痛,似为锐物刺穿,登时气散功消,五指无力松开。
乐之扬得了自由,踉跄后退两步,胸口一阵说不出的畅快,气血流转自如,金针也已无影无踪。
阳景却后退一步,扑通坐倒在地,仿佛癫痫发作,口吐血沫,浑身抽搐,那样子苦不堪言,仿佛受了莫大的创伤。
四周鸦雀无声,众人盯着地上的阳景,心中均是莫名其妙。
“闪开。”一道人影冲了过来,伸手一拨,乐之扬登时摔了出去。江小流慌忙上前,将他扶起。两人定眼看去,明斗一脸铁青,正在察看阳景的伤势。
他左摸摸,右瞧瞧,始终看不出伤在何处。这时杨风来、施南庭也受了惊动,先后来到甲板上面。
施南庭痼疾缠身,久病成医,见这情形,沉吟道:“明斗,看他的样子,应是伤了肺部。”
明斗得他点醒,恍然有悟,撕开阳景的胸衣,只见左乳“期门”穴右侧,有一个血红色的小点,微微凸起,似有硬物。
明斗潜运内劲,想要吸出金针,施南庭忽地按住他肩,摇头说:“明老弟,先让我试试,看一看材质再说。”
明斗心头一动,点头说道:“我糊涂了,若要起出‘暗器’,‘北极天磁功’再也合适不过了。”
施南庭伸出二指,对准凸起,沉吟说:“不是铁器。”二指忽地一划,咻,一缕金光激射而出,创口鲜血喷溅。阳景脸色惨变,咯地吐出一口鲜血。明斗慌忙按住他的小腹,注入一股雄浑内劲。阳景喘息两下,慢慢平复下来。
明斗放下弟子,抬头看去,但见施南庭眉头微皱,拈着一枚金针打量。金针长约半寸,纤细如发,明斗脸色一变,冲口而出:“夜雨神针……”
众弟子看见金针,心中早有怀疑,听了这话一片哗然。明斗瞧着那针,呆了呆,掉过头来,盯着叶灵苏,脸色阴沉,过了半晌,徐徐说道:“叶师侄,小徒自与人赌斗争胜,何尝碍着你了?你下此毒手,又当作何解释?”
叶灵苏细眉微皱,迷惑道:“明师叔,你说这话,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谁明白?”明斗怒容满面,“除了你,在场众人,又有谁会夜雨神针?”
叶灵苏盯着明斗一言不发。明斗以为猜中,越发气恼,他早已到场,一直袖手旁观,心想阳景一旦胜出,得到空碧,以他的孝顺恭谨,自己稍一点拨,这笛子自然到手。谁知胜算在握,却遭了叶灵苏的暗算,明斗沮丧之余,更生愤怒。
“苏儿!”杨风来遇事冲动,也忍不住大叫,“你这算什么?阳景好歹也是你的师兄,怎么为了一个未入门的小子,胳膊肘向外拐?”
叶灵苏柔纱蒙面,看不清她的神态,可是纱巾微微颤抖,俨然十分激动。施南庭心思细密,直觉有些不对,可是证据确凿,除了叶灵苏,无人会这暗器,但从角度来说,当时叶灵苏就在乐之扬的身后右侧,从此发针,的确可以射中阳景的左胸。
明斗冷笑一声,忽地大声说道:“杨尊主,你有所不知,这世上的男女之事,说不清,道不明,叶师侄一向眼高,岛上的男子谁也瞧不上。这姓乐的长得不坏,为人轻佻油滑,更吹得一手好笛子,刚才那一首《邶风·静女》,吹得何其婉妙动人,‘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不就是这笛子吗?本是他抢过来的,偏要绕个弯儿,说是叶师侄送他的,一给了面子,二表了心意,换了是我,也会动心!”
众人恍然大悟,男弟子对叶灵苏都有痴念,听了这话,心中醋意上涌,个个盯着乐之扬,目光大为不善。
乐之扬缓过气来,但听明斗胡说八道,曲解《静女》之意,心中大为不平,挺身说:“明先生,这件事和叶姑娘无关,金针是我射的……”
话没说完,人群中传出几声冷笑,明斗盯着乐之扬点头说道:“好一个痴情种子,女的还没说话,你就急着大包大揽。这马屁拍得也太急了一点儿,先不说你会不会针法,刚才你连手指都动不了,又用什么发针?”
乐之扬挺身自首,对方居然不信,一时又好气又好笑,待要说出真相,可又要牵扯到张天意,由张天意身上又不免引出“灵道石鱼”。那只石鱼惹出那么多腥风血雨,一旦说出,乐之扬怕是小命不保。
正迟疑,忽听叶灵苏冷冷说道:“明师叔,没错,金针就是我发的。”
众人无不惊怒,明斗嘴角扯动:“那么,你也承认喜欢这姓乐的小子了?”
叶灵苏的胸口起伏两下,双眼晶莹闪亮,大声说道:“明斗,我喜欢谁,不喜欢谁,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这话模棱两可,其他人都自以为听出了弦外之音,均想:“她这么说,必是喜欢这姓乐的了?”
明斗冷哼一声,还要出言讥讽,忽听施南庭咳嗽一声,说道:“明尊主,够了,小孩子斗气,你做长辈的何苦一再掺和?苏儿已经承认,阳师侄的伤也非不治,依我所见,和为贵,这件事就算了。”
“好。”明斗扬起头来,慨然说道,“看施尊主面子,我不跟小孩子掺和,不过见了岛王,这件事我可不会隐瞒。”
“随你的便。”叶灵苏一拂袖,转身就走。
阳景已经醒转,心中百味杂陈,望着少女背影,扯了扯明斗的衣襟,轻声说:“师父,算了。”
“算个屁。”明斗瞪他一眼,“没出息的东西。”又剜了乐之扬一眼,气恨恨飘然而去。
闹到这个地步,众人大感无味,纷纷散去。乐之扬心中也很茫然,不知紧要关头,叶灵苏为何要承认明斗的诬陷,是为了赌气,还是为了保全自己?
再瞧江小流,也是呆呆柯柯。两人回到底舱,乐之扬想了想,说道:“江小流,我给你听一支曲子,若有什么异感,你要说给我听。”
江小流应了,乐之扬将《周天灵飞曲》吹了一遍,还没吹完,就听呼噜声响,掉头一看,江小流横在床上,睡得跟死猪一样。
乐之扬心中恼怒,举起笛子将他打醒,骂道:“我吹的是催眠曲吗?”
“怪好听的。”江小流笑道,“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乐之扬没好气道:“那你说说,哪儿好听?”江小流支支吾吾,说不上来。乐之扬白他一眼:“江小流,你想不想学吹笛子?”
“想啊!”江小流眉开眼笑,“这么一根管子,吹出这么多道道,想一想就怪有趣儿的。”
乐之扬点点头,手把手教他吹起笛来,吹的正是《周天灵飞曲》。谁知道,江小流学得一塌糊涂,吹得走音串板,吹了几遍,对了的调子没有一个,吹到第三遍,这小子把笛子一摔,嚷道:“够了,够了,这样的精致活儿,不是我学得了的。”
乐之扬怒道:“才学多久,你就不干了?你这个样子,能学成什么?”
“学武啊!”江小流笑嘻嘻说道,“我这人天性好动,踢天弄井我在行,打架闹事我在行。这个吹笛弹琴么,一来太雅,不合我这个粗人的性子,二来太麻烦,什么吹呀吸的,要是吹牛吸马,哈哈,我还能应付两下。”
乐之扬又劝又骂,连哄带吓,江小流就是不肯用心向学,后来刻意敷衍,把笛子当成箫管,横吹变成了竖吹,气得乐之扬两眼圆睁,恨不得给他一顿老拳。
“吹笛子就是练武!”这句话在乐之扬心里翻来覆去,可又不好说出口。江小流嘴比天大,话到了他的心里,不说出去就不舒服,如果让他知道了《周天灵飞曲》的来历,不免泄露消息,惹来大祸。
江小流呆得无聊,借口烦闷,把笛子一丢,又上甲板玩耍去了。乐之扬坐在舱里,默默思索,胸口的金针一去,气血通畅,快美得难以言说,只是得罪了明斗师徒。《灵飞经》还罢了,《剑胆录》若在身上,真是绝大的祸胎。想着取出册子,又将《飞影神剑谱》默诵几遍,牢记在心,而后细细撕碎,揉成一团,走上甲板,找了个无人的地方,随手丢进海里。
“你在丢什么?”女子的声音忽地传来,乐之扬吓了一跳,回头看去,叶灵苏裙裾飘飞,纱巾如烟,一双水杏眼光亮如珠,透出一丝淡淡的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