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绍华缓慢地咽下嘴中的粥,“我以为我们在聊家事。”
卓明呵呵地笑,“你想想呀,她那么一个活泼的人关在机房里,得多难受。没有事情时,让她喝茶看报纸大会小会地开,不如把她给杀了。诸航,是遇弱则弱,遇强则强,她得呆在特殊的岗位,有特殊待遇,不受任何束缚,任她自由翱翔。”
“爸爸,诸航除了是诸中校之外,好像还是我的妻子。”卓绍华平静地强调。
“知道,我这不是想人尽其才,不能埋没了她。”
“这次让她去海南,也是你的主张?”
“别说得我们好像在走后门似的,这是组织上的安排。好了,这话打住,反正我知会过你了。咱们聊点别的,诸航现在算是专家级别了吧!”
“勉强算是!”骄傲么?自豪么?都有那么一点,这孩子现在在国际上都是声名大振,但是在他眼中,她就是一个令他心生温暖、温柔、温情的小女子。不很会照顾自己,大大咧咧,毛毛躁躁,乱义气,让他得时时安放在自己眼里、心里,才放心。
卓明搁下筷子,把身子转过去,“国家对专家们有许多优厚政策!”
“比如?”卓绍华不动声色。
“生第二胎。”
卓绍华有点跟不上父亲的思维。
卓明哈哈一笑,“这个我家好像要争取的。你想想,要是有个像诸航那样的小丫头在这院子里跑来跑去,多可爱!”
“万一再生个小帆帆?”
“那更好,他们打架,我负责做裁判。”
卓部长原来还有一颗这么璀璨的童心,卓绍华真是大跌眼镜了。回去的路上,细细地回味与卓明的谈话,他突然理不清一向敬重的卓部长有几句话是真话。不过,让诸航生孩子这件事,他是绝不去当真的。
与喜欢的女子孕育爱的结晶,是世间最美好的事。
但他不舍诸航大把的时间花在怀孕与抚育孩子上,何况他们已有帆帆这个招人喜爱的坏家伙。
人,不能够太贪心的。
在他心里面,其实另有一个梦想。

6,念其君子,温其如玉(六)
院门半掩,轻轻一推,除了月光下摇曳的树叶,一切都很安静。西侧的卧室亮着一盏微灯,诸航应该还没有睡。
卓绍华放轻了脚步,上台阶。一进门就听到帆帆细微的鼾声,皮了一天的坏家伙,睡得沉沉的。走近床边,在他粉嫩的脸颊落下一吻。扭过头,诸航坐在梳妆台前,不知在笔记本上忙着什么。他不禁要埋怨她的专心了,她竟然没察觉到他的存在。
正要走过去,她突地站了起来,对着镜子伸了个懒腰,胸部朝前一挺,双臂抬高。眉头微微皱起,先朝镜中看了看,又低下头打量着起伏不大的胸部,自言自语道:“为什么就是不长大呢…啊!”
身子被一双长臂拥进怀中,呼吸之间,是首长清凉好闻的气息。
她僵直了身子,回过头,撞见首长黑眸中两束晶亮的光芒。
“不需要长大,它们刚好适合我。”嗓音暗哑得,仿佛有一层一层悠远的回声。像宝塔上的风铃,在风中一再叩响着一个名字。诸航从头红到了脚。“首长…首长…那个…”
很想抓头,但是双手都被首长束紧了。他以唇弄乱她的额发,然后将唇贴在她的眉心,细细的亲吻。
这样的氛围,下面是不是该她主动献吻?诸航苦恼地冥思。
“走,出去散个步!”卓绍华没有忽略她的迟疑,侧耳静听外面的动静。嗯,没有惊动坏家伙。
“现在?”诸航讶然了,“我洗过澡啦!”北京的夏夜,走几步,就是大汗淋漓。
“一会再洗。”他不由分说,拥了她就出去。
经过帆帆的床,他已经把外面的小薄毯给蹬开了。诸航蹑手蹑脚地替他又拉上。他小嘴呶了呶,冒出一句:“妈妈,还要…”
诸航偷笑地刮了下他的鼻子。
门一拉开,置身于闷热的星空下,诸航好一会才适应。
“帆帆还要什么?”卓绍华牵住她的手,围着院中的太湖石转着圈。
诸航有点害臊,担忧地看看勤务兵和吕姨、唐嫂住的东厢房,要是让他们看到这一幕,不知以为出了什么事。她不想拂首长的好心情,但她觉得他俩这样有点傻。
“他要我唱歌。”一院的残花败叶,明早勤务兵又要打扫好一会,诸航心虚地抬头看天空。
一片乌云飘过来,遮去了大半的月光。要下雨了么,难怪这么热。气象台说,北京已经七十八天没有下雨。
“你唱了没?”卓绍华问。他记得这孩子自嘲自己的催眠曲能把帆帆给吓得坐起来。
“不唱不行呀,他很会撒娇呢,我硬着头皮上。本来想唱首张杰的《年轻的战场》,我怕他会听得热血沸腾,后来只得改唱了一首《虫儿飞》。”
诸航小时候,诸盈哄她睡时,就爱唱这首歌。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
天上的星星流泪
地上的玫瑰枯萎
冷风吹,冷风吹
只要有你陪
虫儿飞,花儿睡
一双又一对才美
不怕天黑
只怕心碎
不管累不累
也不管东西南北
这是首儿歌,也是一首爱情歌曲。歌词之间,充溢着一种孤独的忧伤美。儿时不懂,现在方明白为什么诸盈唱的时候,经常会泪水盈眶。那时,诸盈对晏南飞的思念就如同歌中纷飞无助的虫儿。
诸航心倏地一沉,她怎么能轻易原谅晏南飞呢?
“嗯?”卓绍华立刻感觉到诸航情绪的变化。
“好热,都想吃冰了。”她顾左右而言他。
卓绍华没有错过诸航眼中飞逝的疼痛,“这好办!”长腿朝院门迈去。怕帆帆看了馋,家中没有备下冰淇淋之类的解暑食物。
诸航身子往后埋,“首长,我穿着睡衣呢!”
卓绍华扫了一眼,“没事!”诸航的睡衣是保守型的运动装,不显山露水。心,无声地一颤。诸航回国以来,似乎不是运动装就是军装。她青春无故的芳华,应该有许许多多更适合的衣衫。化妆台做了电脑桌,从不见保养肌肤的化妆品。
是不是要感叹下她的丽质天生?他这个丈夫好像做得太失责了。
路过门岗,诸航是整个人躲在卓绍华的身后,她没勇气看哨兵的脸。
大院外面有个便民小超市,一个大冰柜放在门口。稍微好一点的冰淇淋刚卖完,只剩下几支绿色心情。店主打开冰柜门。
卓绍华结账时,看到旁边的货架上摆放着一摞费列罗巧克力。“哦,再给我拿一盒这个。”
店主含笑扫过身后的诸航,说道:“只给最爱的人!”
“什么?”诸航没听清楚。
“费列罗巧克力的含义:PietroFerrero制作的,献给最爱的人。费列罗,象征着世上最豪华、奢侈的爱,如同为爱摘星。”店主详细说明。
“哇,好吃!”诸航慌乱地撕开绿色心情的包装纸,狠狠地咬下一大块。天气真热呀!
卓绍华看着,直撇嘴,觉得一嘴的牙都给冰着了。
“要不要尝一下?”诸航得意地炫耀。
卓绍华不吱声,拖了她走。过了大门,在一处浓荫处,他蓦地回身,趁她没回过神,将她推到树干前,抬起她的下巴,舌尖肆意地挑开她的唇瓣,在口齿之间疯狂巡睃。
诸航的声音因惊讶而卡在喉咙间,这儿是在人来人往的路边!
“味道有点凉,有点甜。”品尝完毕,卓绍华愉悦地转身离开。
“首长…”诸航啼笑皆非,过了一会,才紧步跟上,轻轻拽了下首长的衣角。他不用回头,就准确地扣住她的手腕。仿佛演练过多次,又仿佛一直在那里守候。
夜空中,乌云越聚越多,最后一丝月光也消失不见了。隆隆的雷声从远处滚来,闪电一道道划过天际。
“真要下雨了!”诸航喃喃低语。
“嗯!”
这一刻的时光很静谧,很美妙,谁都舍不得加快脚步。
“姐姐以前讲过一个故事,说有两个人行路,遇到了雷雨,有一个拔腿就跑,另一个仍在慢悠悠地走。先跑的那个人不解,问你不怕淋雨么?那人回道,前面也在下雨,既然都淋湿了,慌什么?不如好好地看看这雨景。”
“是呀!既然一会要冲澡,淋点雨又何妨?”
两人相视而笑,手越握越紧。夜色熹微,两人的身影像水中的鱼灵活游动,忽东忽西。
但还是在雨点落下之前,两人进了院。
夜深如墨。
诸航关了笔记本,留了盏微弱的床头灯。卓绍华先去浴室冲澡,她又去看了看坏家伙,把空调调到适宜的温度,定了时间。
首长已经洗好了,只腰间围了条大浴巾,头发湿漉漉地覆在额前。
心又是一阵猛跳,诸航慌地拿了睡衣冲进浴室。留有他气息的浴室让温度更高了,热水流下来,每一滴都是那么的烫。她不得不把水流扭细,不然真的不能好好呼吸。
玻璃门被拉开了,隔着水流,她看到拿着浴巾在外面等候的首长。很奇怪,先前的羞涩、局促全然不见了,一切是这么的自然、甜美。
水龙头关住,她投入他的怀中,像个孩子样,等他擦干身子。
分离的这一周,她是这么这么的想念他,无论是身子,还是心。
四肢柔软,好像体力耗尽,她只能依赖着他,全幅身心的。
她听到他的呼吸在加重,心跳和她一般,猛烈而又急速。
唇瓣是怎样粘在一起的,那样的吻,像用尽了全部力气,恨不得把自己变成一缕空气,完完全全与他相融。
都记不起来了。
回过神时,发觉自己已躺在床上,床头灯已熄去。偶尔的光明是窗外掠过的闪电,刮风了,哗哗响的是纷飞的树叶。
她哆嗦了下,贴他更紧一点。
他的肌肤如烙铁一般,如子夜的黑眸诉说着他对她无尽的渴望与爱恋。在他的目光中,她感觉自己是这么的渺小,这么的柔弱。如同行走在茫茫的荒漠,而他是她唯一的指南针。
“绍华…”他不是伟岸令她敬重的首长,他是与她亲密相依的恋人。她想向他索取很多…更多…
而他愿意给,倾其所有,穷尽一生…只要她要…
他用目光锁紧了身下姣美的女子,托起她的腰,任由她的索取…
只有在这时,他才能如此真切地肯定她是只属于他的。
这份婚姻,如果说他是惶恐不安的一方,谁会相信呢?
事实就是如此。
沐佳汐的代孕闹剧,让他们相识。无奈中,他不知不觉,一点一点地爱上她。于是,他想方设法留住她,让她也为他心动。她是有一点心动,但是…周文瑾抢在他前面占据了她的心。他胜在比周文瑾成熟、睿智,胜在他和她之间有一个小帆帆。突然其来的身世真相,让他们有了几个月的别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