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偷看我微博?”单惟一跟着成功一路小跑来到停车场,慌得满头是汗。

“讲这么难听,你有上锁么?”成功停下脚步,车钥匙对着单惟一的脸。“网络是个什么地方,你把自己扔进去,就像你在公园的湖里裸泳,你没有权利要求别人目不斜视。相反,别人可以声讨你有碍风化。”

单惟一脸色大变,“我…又没写什么儿童不宜的。”

“那就是,你紧张什么呢?”成功笑了,按下遥控钥匙,车门打开,他半倚着,好整以暇地双手交插。“他们误会你了?”

单惟一摇摇头,目光闪烁,支支吾吾道:“他们非常了解我,我都没…男朋友,哪有什么条件去妇产科。”

哎哟,脸羞得如此时染了半边天空的晚霞。

“进妇产科还要有条件?”成功忍着笑打趣道。

“我…就是那个意思。不过,她们还说成医生大概喜欢我,有点妒忌,所以才整我的。”

成功神色停滞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这大概是他近年来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了。

单惟一也笑,“我说她们韩剧看多了,到处迷大叔。”

“大叔?”成功磨牙,他有那么老?

“成医生看着和我就不是一个辈,工作这么好,长得又不错,肯定早就结婚了,孩子说不定都能打酱油了。”单惟一的脸部线条因微笑而放松,女子特有的柔软,像涟漪一圈圈荡开来。

成功心口泛出一缕腥甜,慢慢地漫到嗓子眼。“我的工作好?”他咬牙问道。

“是呀,你和我哥差不多,就像是妇女之友。”

噗,鲜血喷薄而出,一天的腥红。

诸航的形象突然在成功的脑海里无限美好起来。她叫他“成流氓”。流氓这个词,听说有点色有点坏,但不可否认是性感的、酷酷的,很男人。流氓可不是谁想做就能做的。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流氓的后面都跟着一串的美女。而-----妇女之友,听着就是个瘦不零丁的男人,翘着兰花指,走路扭呀扭,嗓子捏着,像受过宫刑的太监。

成功牙磨得咯吱咯吱响,“你哥是干啥的?”

“我哥是个泳装摄影师,也是专和异性打交道。他很花心,可是喜欢他的人还是很多。我最好的朋友也没逃过去,她…为了他自杀,现在都疯疯癫癫的,唉。她妈妈跑到我家骂,说我爸妈也有生女儿,以后一定会得到报应,我会被一个花花公子玩弄再被抛弃。”单惟一长长地叹了口气。“哦,成医生,你别误会,你是替女生们治病,你是护花使者,你不花。”

成功已经气若游丝了,再和单惟一说下去,他怀疑自己不是变笨就是要发疯。

“你有什么可担心的,你不是目标已确定,快快找他去吧!”滚,他再也不想见到这只单细胞。

单惟一眼中倏地一黯,可怜兮兮地笑了笑,欠了下身,“成医生,再见!”

“喂,”那小心翼翼的样子莫名地刺痛了成功的眼睛,“你喜欢那四眼男哪一点?”

单惟一原地踏着步,似是不好开口。

成功咣地甩上车门,“不说拉倒!”

单惟一忙跑过来,怯怯地低着头,从眼帘下方偷偷看成功。成医生明明长得很面善,而且人又不坏,可是她真的有一点怕他。他一个凛冽的眼神,她就开始腿抖心慌。

“大二的时候,有一个劳动周,天天下雨,同学们都窝在寝室里玩牌,玩厌了,大家说玩个游戏。把系里帅的男生各自写在纸条上,揉成团,然后大家抓鬮,抓到了,就是自己的Mr.Right。我…抓到了他的名字。”

成功想扯头发,想咆哮。眼里有白内障么,那种四眼还叫帅。

“我当时都没和他说过话,从那天起,我就开始注意他。看多了,就像…认识了很久,于是…”单惟一羞窘得说不下去了。

“于是,你就白痴似的为他来了北京。你动过脑没有,他要是不喜欢你呢?”成功戳着单惟一的额头,戳得单惟一不住后退,眼睛眨个不停。

“他到现在也没女朋友。”单惟一壮着脸直视着成功。

“那你还玩什么暗恋,告诉他去,两个人挤一块,房租还能省一半呢!”成功没控制住火气,这几句话,是用吼的。什么年代了,不兴暗恋这玩艺。单身男女,见一面就直接上床。

单惟一抱着头,“我不敢!他要是拒绝,我连念想都没了。”

成功怔住。也许吧,念想没了,对于单惟一来讲,这几年的坚持什么都不是了?她不是不敢,而是输不起。

“要我帮你么?”他有气无力地看着单惟一。她没本事别人,却好像对他挺有办法,像块口香糖似的,黏着他就扯不掉了。

单惟一屏住呼吸,不敢摇头,不敢点头,她看不出成功是在说笑还是讲真的。

“晚上我要吃韩式料理,还要喝果酒。餐厅我来订,你买单。”成功拉开车门,自己绕过车头,坐上驾驶座。

单惟一迟疑了一会,就钻进了车,系好安全带,笔直地注视着前方。

成功还算有点良知,挑了家中档餐厅,点了烤肉、海鲜还有一堆的山珍蔬菜。吃饱喝足,等单惟一买好单,他假装没看见单惟一肉痛的样,说:“读没读过钱钟书的书?”

“看过他的《围城》!”单惟一回道。

“钱钟书先生教导我们:借书是恋爱的开始,借了要还的,一借一还,一本书可以做两次接触的借口,而且不着痕迹。这是男女恋爱必然的初步。明天打电话向他借书,增加接触次数,时不时单独见见面,后面再见机行事。”

单惟一欲言又止,她和他读同一个专业,他有的书她都有。

“你笨呀,这只是个借口,你也可以举一反三,不借书借张碟,再不行,向他借个碗借个盘。”成功真想剖开面前这只脑袋,是什么古化石做的。

单惟一眼睛一亮,“我可以给他送圣女果,他最爱吃了,然后顺便借国考的资料,告诉他,我也准备和他一起参加今年的国考。”

他也喜欢圣女果的,见色忘师,怎么就没说送他呢!成功愤愤不平地想着。

手机响了,绍华回电话了。

“你自己坐车回去,我还有事。”成功忙不迭地打发单惟一。

“成医生,你喝了酒,叫个代驾吧!”单惟一俏俏地挥挥手,带着欢欢喜喜地走了。

成功愣愣地盯着她的背影,背影上写着对明天幸福的憧憬。过了会,才按下通话键。

 

 

34,习习谷风,以阴以雨(四)

 

诸航破天荒地从梦中惊醒,摸摸眼角,湿的。关于梦的内容,却不太想得起来。依稀是在凤凰,她好像比帆帆大不了多少。诸航回忆自己的童年,除了快乐还是快乐,绝不辛酸。哭什么呢?

夜还沉着,房间里回荡着自己深深浅浅的呼吸。摸摸身边,微凉的床单。翻过身,想继续睡,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隐隐地从外面钻进来。她坐起身,跑到窗边,把窗帘掀起一角,夜色里,院中站着卓绍华,指间的火光一明一暗。星光落在他的双肩,夜露沾湿了他的衣襟。

他像有沉沉的心事,随着腾起的烟雾,一圈圈散开。

她没有出声,就这么站着。脑子有一幅画面与眼前的景象重叠了。

他在那站了多久?有什么让他彻夜不能眠?

似乎察觉到有人注视,卓绍华回了下头。

诸航放下窗帘,拍了拍心口,让里面怦怦跳个不停的心安静点,然后对着黑夜连着深吸了两口气,走了出去。

“诸航,来!”卓绍华把烟头扔到地上,用脚踩灭。嗓子沙哑得厉害,像几天没喝水、在沙漠行走的旅人。

借着微弱的光亮,诸航勉强可以看到首长满脸胡茬,眼底黑得厉害。“首长,你一直都没睡?”

卓绍华笑笑,手握成拳,顶着嘴巴干咳了起来。

诸航听着那咳声,心都纠起来了。

好不容易止住咳,卓绍华就在太湖石上坐了下来。手一伸,拉过诸航,诸航没防备,依着惯性扑进了他的怀中。他一把把她抱起,像抱帆帆样,抱坐在双腿上。

这么亲昵的坐势,把诸航吓住了,她紧张地看看两边的厢房,吕姨年纪大,睡得浅,稍有个动静就会醒,而且还有唐嫂和小喻他们,房间都对着太湖石,抬起眼就能看到。

“看到又怎么样,我们是夫妻。”卓绍华低低地笑,用胡渣摩蹭着诸航粉嫩的脸颊,小鸡吃米似的,过一会,啄一下诸航的唇。“在工信部的会议室里就想这样做了。”他贴着她的耳边,音量几近于无。

这样的气息,这样的音量,这样的语句,让诸航还怎么抵挡?

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这不像首长会做的事。”她乖乖地放软了身子。

“我是正常男人,正常男人都会这样想。亘长的会议,压抑紧绷的气氛,想你,想帆帆,才能让自己喘口气。军人不是天神,以为自己能拯救世界拯救宇宙。大错特错。军人首先是个男人,能让自己的妻子、孩子安定安全的生活,做好这些,才能为国家的国防事业尽职尽力。”这一次,啄变成了吻。厮磨了好一会,才不舍地放开。

诸航和卓绍华从事的工作都是保密性的,一般情况下,两人在家几乎不主动问对方的工作。“最近压力很大么?”诸航只能这样迂回地问。

“前所未有的大。”卓绍华把诸航又往怀中按了按。

诸航轻抽一口冷气,即使泰山崩塌,首长都可镇定自若、谈笑风生。首长从不叫苦不示弱不退缩。“对方这么强大?”

“那是一个陌生的领域,就像行驶在茫茫的夜海,没有指南针,没有灯塔,没有星星,一切都无从知晓,无从预测。因为无知,难度就被无限放大。”

“我能不能帮得上忙?”卓绍华无力的口吻让诸航的心又是一紧。

卓绍华扳过她的脸,闭上眼睛,沉醉地吮吸着她柔软的唇瓣,“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呃?”他们在聊同一个话题么?

“我回不回家,你都不在意。”这不是问句,而是一句肯定的抱怨。“我刚刚在床边站了好一会,你睡得很香。”

诸航乐了,“那当然,我一个人睡大床呢!”

卓绍华惩罚地抓起她的手指,用牙齿狠狠地咬了下。“查问丈夫的行踪是妻子的责任和义务。开会开到半夜,回到办公室,打开手机,什么都没有,心都凉了。想打电话回来责问,又舍不得吵醒她。一小时后,还有会议继续等着。”

诸航哑声偷笑,趁着夜色昏暗,在卓绍华的嘴角印了一吻:“我在你的身上安装了遥控,你的行踪尽在掌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