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文件还有谁看过?”卓绍华问秘书。
“成书记。”
“我去下成书记办公室,那个…如果有电话过来,你接听下。”卓绍华走到门口,又回头把手机放桌上,“如果是诸航,你说我一会给她回过去…哦,你要问她在哪。”
这么毒的太阳,长城上的地砖怕是烫得脚不能沾地,有什么好看的。摇摇头,走了出去。
秘书托了托下巴,嗯,还在!
成书记神情沉重地坐在办公桌后面,卓绍华进来,成书记起身,与他一同坐到沙发上。
“看了?”成书记瞟了下文件。
卓绍华点点头,“我一直以为几次事件下来,他们会有所收敛,没想到事态越演越激烈了。”
成书记一拍桌子,“同行竞争,光明正大地来,胜者为头,输者心服口服。最厌恶这种小人行径,龌龊!你准备让谁去,一定要挑个水平顶尖的,一下就将他们拿下。这帮狂妄之徒,真以为制不了他们吗?”
卓绍华沉吟了下,“有几位要去参加美国的圆桌会议,我考虑下,明天给你答复。必须技术要全面,无论是防守、进攻和解密。”
“考虑什么,你家里就有现成的一位。你舍不得她出国,还舍不得她接这个任务?”
卓绍华笑,“那到不会,诸航擅长进攻,防守也可以,但在解密上稍逊一筹。”
成书记一挥手,“这个好办,我给孟教授打电话,她可是密码学家。”
“不,不,解密的事,我亲自来。”
成书记脸上写着“我就等你这句话了”,“你出马,我就高枕无忧了。绍华,最近和成功碰面了没?”成书记坐回沙发,眉头微蹙。
“他从上海回来后,只通过电话。”
成书记忧心忡忡地说道:“他好像有心事,平时总把他妈妈逗得直乐,现在脸整天拉着,像谁欠了他似的。我家两孩子咋这么让人操心呢,也老大不小的,还当是十八在耍性子。我羡慕你爸,那天他向我显摆你孩子的照片,真是个小机灵呀,和你一个模子铸的,但是眼神、表情像他妈妈。”
卓绍华笑笑,“是的,他对诸航很崇拜、很依赖,有时候,简直是无视我的存在。”
“哈哈!”成书记大笑,“这个有意思,你吃醋了吧?”
卓绍华老实承认,“是有一点,想和诸航说句话,都得看他的小眼神。不然,他就一直插嘴,一直转移诸航的注意力。”
成书记听得真是又羡慕又感慨,“成功以后要是有了孩子,我得想办法让他住家里,多热闹多充实呀!”
卓绍华笑了笑,便告辞了。
路过小会议室,他朝里面看了下,烟雾缭绕,几杆烟枪在里面对着抽。政委坐在正中,周文瑾坐在最里端,埋头在笔记本上记着什么。政委大概在布置圆桌会议的任务。周文瑾是参会人员里资历最浅的,这次特地让他过去,其实部里为了提拨他做个铺垫。周文瑾的表现越来越可圈可点,技术也日渐成熟。
卓绍华想起卓明提到的那个名单,不知为何,隐隐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有没有电话?”一进办公室的门,卓绍华忙不迭地发问。
秘书回道:“我一步都没离开办公室,它很安静。”
卓绍华似乎不相信,拿起手机看了又看。
“卓将,我给你把午饭带到办公室来?”秘书问道。
“不了,你去吃吧,我一会也去餐厅。”
等秘书走后,卓绍华又给“妻”打了通电话。
“首长?”诸航的声音是怀疑的、不太相信的。
“在哪?”
“在去长城的路上。”
“吃过饭没有?”
“没,一直在喝水,热得吃不下。”外面的温度能把人蒸熟,谁都没胃口。
“那…回家吧,别中暑了。”
“不行,不到长城非好汉。”
卓绍华沉默。电话那端传来西蒙低沉的笑声,难听的美式英语腔,开口闭口都是亲爱的。
“首长?”诸航以为手机信号不好。
“小喻和你在一块么?”
“在的呀,寸步不移,我去洗手间他都跟着。”
“诸中校…”小喻弱弱地抗议。
“当然这是不可能滴!”
卓绍华嘴角抽了下,这孩子啊,能把人吓出心脏病。多少有些无奈地挂了电话,他也没胃口吃午餐了。
17,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五)
诸航心里微微地泛着波澜,首长今天给她来了N次电话,打破他们认识以来的通话记录。仿佛首长随时在确定她所在的方位、她是否安好。
有小喻在,她好得不能再好。
温度这么高,长城今天的游客奇少,诸航只爬了两个烽火台就气接不上来,眼前金星直冒。西蒙体力却好得很,他健步如飞。诸航似乎就缓了口气,他就成了她眼中的一个小黑点。回来时,一件T恤汗湿得能挤下水,神态却恍若闲庭碎步。
“你是不是经常训练?”诸航不禁有点羡慕。
西蒙拿了瓶水,对准头顶倒下,一边甩着头发一边回道:“亲爱的,你退步太多了。”
诸航呵呵一笑。在国外执行任务时,小组里每天都有体能训练。现在,她上上课,和帆帆玩玩,自动降低了自我要求。
三人从长城下来,经过一家茶餐厅,小喻说这家环境看上去很清爽,我们去吃点东西再回市区。这一说,诸航和西蒙也觉着饿了。
三人进去,找了张挨着空调的桌子。从热到冷,寒毛倏地根根倒竖,诸航打了个冷战。
西蒙透过窗,眺望了眼长城,说:“中国不过尔尔,几堵破城墙,几幢旧宅,就敢称泱泱大国。我还是喜欢欧洲,无论是历史,还是环境、文明、礼仪都那么优雅。”诸航鄙视道:“自己不懂欣赏,还敢信口雌黄。中国的历史上下五千年,世界上最著名的文明古国之一,岂是欧洲敢攀比?现在的中国是前进中的发展国家,欧洲已经停滞不前了。”
邻座一位客人的手机响了,那人一看号码,音量突地拨高了八度:“王总,你好,你好…”
西蒙收回视线,朝诸航一挑眉,倾倾嘴角:“中国人随地吐痰,公众场合高声讲话,这就叫文明?”
“欧洲人吸毒裸奔,那叫优雅?”诸航突然笑了,“西蒙,你好像是美国人吧,美国是没有童年的,所以美国人才那么羡慕其他国家,处处掠夺。”
西蒙没有立即回击,而是深不可测地凝视着诸航,“亲爱的,我没想到你是爱国人士。”
诸航翻了个白眼,“不然,你以为我是汉奸?”
西蒙耸耸肩,不再说话。
小喻点了壶凉茶,两笼点心。茶喝光了,点心就西蒙吃了几只。“好吃,好吃!”西蒙竖起大拇指。
诸航失笑,这个坏小子一边在贬低中国,一边又这么贪恋,真是矛盾。“小喻,请厨房再帮我们做两笼点心,各个品种,给西蒙带回酒店。”
小喻刚走开,手机响了,首长的又一通来电。
“首长…”让首长这么操心,诸航很过意不去。
“妈妈…”
“呃,坏家伙呀,爸爸到家了?”诸航看了下手表,夏日白昼长,外面这么明亮,时间其实已经不早了。
“妈妈,黄瓜…茄子…萝卜…鱼,红的,黑的…”小帆帆猛咽口水。
诸航纳闷,一日不见,她和坏家伙有代沟了,一句都听不懂。
“鱼,有尾巴,在这…在那…妈妈回来…诸航!”手机回到了首长手中,诸航急忙发问,“帆帆在讲什么?”
“唐嫂今天带他去农贸市场,他认识了几种蔬菜和水果,回来时,唐嫂给他买了几条金鱼,放在荷花缸里,他兴奋的心情迫不及待地想与你分享,催着我找妈妈。”
诸航连连点头:“这是应该的,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好东西必须要和妈妈分享。”
“那你…马上到家?天一黑,鱼躲在睡莲下,就看不清了。”
首长又在咳了,可能气候太干燥。“我现在就回,希望路上不要太堵。”诸航着急起来。
“让小喻注意安全。实在看不到鱼,我再想办法,不过,只怕帆帆不满意。”
“我知道,我知道。一会见!”
“等你吃晚饭!”
诸航合上手机,抬起眼,西蒙笑得贼贼的。“这趟中国之行,我很有收获。”说时,眼角的余光瞟了下吧台的方向,小喻背对着他们。
诸航坐下,“说来听听!”
西蒙凑过来,汗臭和古龙水混合的味道,诸航连忙捂住鼻。
“不必真和你有什么,让你的少将这么紧张,就非常有成就感。他的心眼就这么小!”西蒙竖起小指,嘲讽地直摇头。
诸航笔直地盯着西蒙,一字一句,说得极慢:“你呢,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容易满足?”
西蒙弯起嘴角,“你在讲什么,亲爱的?”
诸航慢悠悠地端起茶杯,笑靥如微风,习习飘荡,“韩国的黑客袭击事件,很像你的风格,干净俐落,不拖泥带水。”
西蒙像受了多大的冤枉,从鼻子里轻蔑地哼了一声,“我从不赚那种小钱。”
“那件案子,一个人做不了,得团队作战。这样子平分下来,确实是小钱。那么你是在单独执行某任务?”
西蒙笑得迷人倜傥。“想与我合作还是想告发我?”
诸航站起身,小喻朝这边走过来了,她飞快地说道:“我再重复一遍,我很珍惜现在。”每个人的幸福观不同,她不想把自己的观点强加于西蒙。她很安分地做一个学生、努力地做一个称职的妈妈,但不代表她对外面的世界很陌生。
西蒙被黑客组织招募,不意外。投其所好,西蒙必然心动。
“你的愿望很美好,但是…他们不会轻易放弃的。你不知他们对你有多爱,我很妒忌!”西蒙挑逗地挤了下眼,仿佛他们正在聊风花雪月,而非一件非常严肃的事。
诸航轻笑:“你太夸张了。哦,点心来了,我们回市区吧!”
劳烦西蒙亲自来华,于她,真的是重量级的礼遇。是的,他们确实“爱”她,而她不解风情。
蜻蜓点水,浅浅涟漪。无需多说,点到为止。
“再陪我一个晚上。”西蒙拉着她的手,恋恋不舍。
诸航瞪他:“有孩子的妈伤不起。”
西蒙摊开双手,作无奈状,向小喻抱怨:“她对我真不怜香惜玉。”
诸航和小喻差点没笑趴下。
傍晚的北京交通怎会不堵呢,再把西蒙送回酒店,诸航到家,都八点多了。夜暮四合,朝荷花缸里看看,隐隐有水声,却黑漆一团。诸航心虚地放轻脚步,听着帆帆和首长在书房讲话,她把门推开一条缝,两人在电脑上看纪录片,碧蓝的海洋里,五彩的鱼群如花束,一串串气泡沽沽地窜向海面,突地,一条大鲸鱼出现了,一张嘴,鱼群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