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去医院呀?热度高不高?咳不咳嗽?”诸妈妈追着卓绍华,早忘了中午才坚定起来与他划清界限的心。

卓绍华耐心地一一回答,是低热,不咳嗽,但有点闹,一直在哭。

没有人会拿孩子的病说谎,诸盈看着卓绍华,再看看诸航因担心而皱成一团的小脸,心里面什么滋味都有,最重的却是酸楚,还有隐隐的罪恶感。

航航很爱他吧,但爱是脆弱的,遇到重力就会断。

如果要埋怨,只能埋怨命运的安排了。航航和他之间的事也不是一会*能解决的,现在她也没有理由扣住航航。

她打发诸航回去,“到家打个电话过来。孩子发热,要多喂点白开水,不要洗澡,毛孔张着,热度容易反弹,出了汗就擦擦身子好了。你夜里不能睡死,多量几次体温,夜里最容易热度上升。”

诸航恨不得找张纸记下,“姐,你再重复下。”要点好多。

“我记下了。”卓绍华深深地看了诸盈一眼。今天,他才知,这个外表秀丽纤柔的女子,才是诸家最高权威。

诸盈和骆佳良送两人到车边。

暮色与寒气一同降临,走几步路,脸就手都冻僵了。马路旁边有家小超市,诸盈让两人等会,她跑过去,过了一会,光着手提了个袋子出来。

“这里有几只水梨,还有冰糖,如果帆帆不肯喝水,用冰糖压点梨汁给他喝,能消火清痰。”

“多谢大姐!”卓绍华接过袋子,看到诸盈的手指冻得红通通的。

诸盈和骆佳良往后站了站。车内,卓绍华细心地替诸航系好安全带,有一缕头发覆在她额前,他抬手替她拂开,很温柔的。诸航回给他一个笑,很娇憨的。

诸盈捂着嘴巴,突然的很想象小时候一样,躺倒在地,不闻不问,哭个没完没了。

纤弱的身子被搂进一个温暖的胸膛,她抬起眼,骆佳良温柔地笑着,“是不是在羡慕,我没出息,从没有这样让你风光过?”

“佳良,你说这是为什么?”泪,就这么滚了下来。

“不知道,也许航航比我们想像的要成熟,也许是我们担忧多了。”

“可是我真的怕,这二十多年,她一直是快乐的。如果有天,她用陌生的眼神看我,我会…。”诸盈哽咽着说不下去。

“不会的,不会的!”骆佳良轻轻拍着她,目送卓绍华的车消失在五彩的霓虹之中,忧心忡忡。

“今天…”车子沉默地驶了一会,似乎应该说些什么,两个人看看对方,一同开了口。

“你先说!”卓绍华说道。

诸航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安全带上划来划去,“那个大首长…生气没?”

“他哪里有理由生气,我有错在先,你爸妈没揍我一顿就已经非常宽容了。”

“首长…”诸航捂着脸,肇事者是她哎!

卓绍华笑了笑,“他有准备的,他说要是你是他女儿,他会一枪毙了我。”他只字不提欧灿在餐厅里大发雷霆。

诸航撇撇嘴,“可是杀人会犯法的。”这句话大首长在他们结婚时就对首长吼过。

“后来小姑父出了点意外,注意力就给转移了。”

“小姑父怎么了?”诸航心咚地漏跳了一拍,症结难道真是他?

“最近工作压力大,睡得也不好,昏迷了,送到医院输了两瓶水,现在好多了。再后来小帆帆发热。”卓绍华转过脸看着她,“诸航,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也不是什么豪言壮语,也不是什么山盟海誓,可是却将诸航的心撞得七零八落。

她半张着嘴,眼睛瞪得大大的,感觉自己如超人般伟大。

推开院门,诸航几乎是小跑着冲进了婴儿室。

一灯如豆,为了让小帆帆睡得安稳。诸航扶着婴儿床,蹲*,用舌头去碰帆帆的额头,一点点的低热,小脸颊有点异常的*,小*也干干的。

眼睛是闭着,过一会,小身子突地*一下,接着嘤嘤地哼两声。唐嫂说帆帆这是受了惊才发热,魂在外面游,在农村里,找个长者用水在晚上占卜下,妈妈再在床边拍着床,喊着宝宝的乳名,让他回家睡觉,宝宝魂回到体内,病就会好了。

诸航仰起头看卓绍华,唐嫂的话绝对唯心而又好笑,可是她想试试。

卓绍华拍拍她的肩,让她安心,热度已经退了。

帆帆睡得非常警觉,一丝丝响动,他就醒了。眼睛不象平时那么灵动有神,看见诸航,还是努力咧了咧嘴,跃了跃身,想要抱。

诸航吻他的小手,摇摇头。

唐嫂忙拿过药瓶,说到点了,该喂药。

小帆帆认得那药瓶,头摆动着,嘴巴抿着,不肯配合,还拿一双眼睛可怜巴巴地看诸航。

“帆帆,猪猪喂好不好?”不能和帆帆讲忠言逆耳、良药苦口这样的道理,诸航只能以身作则。

她接过药瓶,让帆帆看得真真切切,接着含了一口药液在嘴中,凑到帆帆唇边。小帆帆眨眨眼睛,嘴巴居然张开了。

唐嫂愕然看向卓绍华,这样卫生么?

卓绍华背着光,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诸航怕他呛着,一小口一小口地喂,帆帆也没皱眉头,也没哼哼,一滴不拉地全咽下去了。

用同样的方式,诸航又喂了一小碗白开水。

“帆帆真帅哦!”诸航奖励一吻。

小帆帆骄傲地眯了眼睛。

唐嫂叹道:“原来妈*嘴是甜的呀,所以帆帆才这么乖。”

卓绍华没有接话,他舍不得挪动一丝目光,心口被一种强悍的情愫溢满了。

她没有当自己是帆帆的妈妈,也不视自己是他的妻子,随时随地,她都准备推开院门而去,仿佛无所牵挂。

可是当他和帆帆遇到一点困难时,她都会用力地张开她的双臂,挡在他们面前。那时,她没有自己,心里只装着他和帆帆。

她并不是个心思细腻的人,照顾帆帆时的动作都是笨拙的。但在笨拙中,却可以看到她无微不至的爱。

他站起来,走出婴儿室,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气。

夜空中,寒星点点,银月如钩。

他双臂交插,默默看天,天气预报说,明天阴转晴。

趁卓绍华洗澡的时候,诸航鬼鬼祟祟把帆帆抱去了客房。她没有开灯,摸到床。她不懂用水占卜,只是拧了水笼头,细细的滴着水。

她拍拍帆帆后背,再拍拍床,喃喃念叨:“帆帆回来和猪猪睡觉啦!”然后,她又用学名喊了一遍,“卓逸帆回家和诸航睡觉啦!”这下,那惊散的魂应该认得回家的路了。

药效发挥了作用,帆帆睡得很沉,换尿片时乖乖的。

诸航第一次主动留帆帆在客房和自己同睡,卓绍华看看她,点了点头。

洗漱出来,诸航一点也不意外看到卓绍华身着睡衣站在房间内。

她摸了摸鼻子,等着他走近。

“诸航,安慰一下我吧!”他自嘲地笑了笑,张开双臂。

诸航严重怀疑自己的耳朵,沉稳、高大的首长要向她索求安慰?

“这一天太热闹了,即使你回头给了我宽慰的眼神,但我还是会担忧。如果你家人坚持,如果我们之间有什么我们都不知道的事发生,如果…很多的如果,你会不会动摇呢?就在我敲大姐家门时,我都在想你愿意回家吗?法律和绳索都不能束缚一个人,唯有…爱可以做到。诸航,我…很想听你告诉我,你留下,不是因为帆帆,不是因为佳汐,而是为…我!我贪心了吗?”

他的声音本就低沉,又讲得极慢,于是,便如一曲轻吟的小夜曲,在屋中流淌着。

她不敢动,唯恐一动便打断了这美妙的吟唱。

举在空中的手臂慢慢落下,修长的十指疼惜地*着她的小脸。“你会给我什么答案呢?YES OR NO?”

“我们这样的相遇,我们这样的经历,我们这样的传奇,谁会信?可是它发生了,怎么阻挡?”他轻笑摇头,“该怎样形容你,意外?奇迹?我喜欢是奇迹,你的出现,是我生命里的奇迹。诸航,抱住我!”

在他温柔的凝视中,她亦无法抗拒。上前一步,环抱住他。

“用力点,好吗?”

她加重力度,听到他在耳边轻轻叹息。

他闭上眼睛,“双方父母给什么压力,我都不担心,我会打开所有的门。唯有你,我不能确定…”

她抬起头,跌入他深邃的视线中。

“你若想出国读书,我可以给你造假身份,都是有办法的。分开这样的话,除了你提,任何人讲,我统统无视。”

这是宣言,这是态度,这是立场!

他的命运只允许她来主宰,他会她宽敞的空间,可以任意去留,但他也让她看到,如果她走,他会非常难过。

他没有要她同样宣誓,也没有特别的亲热举动,仿佛只是把自己的想法向她倾诉下就好。

自然的,两人在帆帆的左右躺了下来。

他开了台灯,要批阅几份文件,是秘书傍晚送过来的,明早会议上要讨论。

诸航睡了,非常奇怪,仿佛心中很安宁,她睡得很香,只在半夜里睁了下眼。

首长刚为小帆帆量了*温,他举起体温计,凑近灯,应该体温是正常的,他迂出一口气,替小帆帆把伸出来的手臂塞回被中,又探身过来,掖掖她的被角,摸了下她的头,“睡吧!”

她缓缓合上了眼。

正文76 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四)

“卓逸帆!”

一声低吼撕破了冬晨的宁静。

擦车的勤务兵抬起头,和从厨房出来的吕姨相互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晾衣服的唐嫂朝两人呶呶嘴,他们笑了。

“没关系,没关系,去冲个澡换下衣就好了。”卓绍华柔声宽慰,捞起抱着个手机在啃的小帆帆,坐在腿上,麻利地把他脱得光光,换上刚捂暧的衣服。

“首长,你没有原则,你在护短。”诸航欲哭无泪。

多大个人呀,居然尿床了。

诸盈不放心帆帆的病,天放亮就打电话过来,她接着电话时,觉得身子下面不太对,是什么感觉呢?湿湿的,温温的,好像*期来的夜里,一不小心闯了祸。她倏地抬眼看首长,首长一脸严肃地在扯睡裤,他的身下湿了一片。

睡在中间的小帆帆不知怎么回事,裹着屁屁的尿布不裹屁屁,滑下去裹着脚了,坏家伙非常酣畅淋漓地撒了泡蹩了半宿的尿,不要谈床单、被子,她和首长也同时沾光。

“那打手还是打屁股?”卓绍华笑着问,手背拭拭帆帆的额头,非常正常。

小孩子真是没有假病,热度这么一退,精神劲就上来了,为自己的杰作笑得皮皮的。

“唐嫂今天要恨死你。”一大堆的衣服和被子呀!哪里舍得打,诸航只是恶狠狠地瞪瞪眼,一颗心终于落到了地。虽然让她抓狂,但看着他小模样坏坏的,真好!

“你是第几次遇到这状况?”她问首长。

首长认真地想了下,然后认真回答:“应该这是第一次。”

“骗人。”

“我干吗骗你?”

“你怕我笑你。”尿床的首长啊,传到部下的耳朵里,想像他们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就让她乐翻天了。

“怕得了么,你现在就在笑。”卓绍华腾手捏了下她的鼻子,“动作快点,我还得赶会议呢!”

她哦哦叫着跳下床,跑进洗手间换下湿衣,然后潜进大卧室,偷渡来首长的内衣,接过帆帆,很淑女地转过身去。

一大早,脸就烫烫的。

抓着帆帆的手拍拍自己的额头,骂自己色女,看见首长的内裤乍了,都快YY到无边无际啦!

如果她曾在首长和自己之间挖了条鸿沟,由于环境变化,水土流失太快,一抬脚,就能跨过鸿沟。

只有只有一步的距离了…

心跳得好快,密集地撞击着小帆帆,他好奇地低下头,盯着起伏的胸膛,还用小手摸摸。

“帆帆,干啥呢?”穿戴齐整的首长威严地问道。

帆帆扭过头。

“那儿是我的…”意味深长地留了个尾巴,亲亲从头红到脚的诸航,抱回帆帆。

果真是个晴天,一丝风都没有,几片浅浅的浮云被朝霞染得赤红。

“小姑夫还在医院吗?”今天,她应该呆在大院中陪帆帆,可是心里有个结,似乎越早解开越好。

卓绍华夹了筷切得薄薄的年糕,吕姨用韩国大酱炒的,又当菜又当点心。“嗯,今天要做个全身检查。”

“我想去看望下他。”粥有点烫,诸航吹了几口,才挑了一匙。

卓绍华抬眼,沉吟了下,“那一会我弯道送你过去。”

首长没要勤务兵开车,她没坐副驾驶座,挑了后排,盯着首长的背影,这样子她才能自如地呼吸。

“小姑夫是浙江人,在南京读书,二十一岁出国留学,学业完成后便留在国外工作,回国任职没有多久。他工作中接触的人群大部分是各省来京审批项目的官员。生活方面,我小姑姑是黏他的人,不会给他太自由的空间。所以讲,他应该没有…”

“和我家有过节的嫌疑!”诸航替他讲完。

卓绍华专注地看着前方,微微一笑,“我手里的资料证实是这样的。”

“可是你也怀疑了?”英雄所见略同啊,诸航靠着椅背。

卓绍华从后视镜中看看她,默然点头。

“我觉得我家人肯定是知道的,可他们都瞒着我。首长,如果有那么一个隐密的空间和时间,会不会小姑夫和我姐认识过?”

“如果有呢,你会怎样?”

“和我有什么关系呀?”姐和小姑夫现在都过得非常幸福,何必耿耿于怀于从前的过往呢?

卓绍华调侃道:“关系很大呢,这样子我们的缘份就更深了。”

首长又调戏她了,她偏过头看窗外,刚刚路过的是驰骋的写字楼哦,快放年假了,门口的车没平时多,也不知《俪人行》到了哪一步了。

“诸航,做事不能莽撞,小姑夫是长辈,问话时要慎重些。他若回避,你不可以咄咄逼人。”推门下车时,卓绍华叫住诸航。

“我叫诸航,不叫卓逸帆。”诸航朝他吐吐舌,跑向医院隔壁刚开门的水果店。

卓绍华看着她因跑动飞扬的秀发,失笑出声,这孩子某些时候还不如帆帆呢!

吃力地拎着果篮,进大门时,看到前面有个熟悉的背影,她忙叫道:“成流…成医生!”

成功都是掐着钟点进医院,不慌不忙地回过头,乐了,“来就来呗,这么客气干啥,大冷天的吃这个渗牙!”

诸航翻了个白眼,把果篮往他手中一塞,“谁说给你的?”

成功瞪大眼,超极委屈,“你…不是来安慰我的?”

诸航像听到了天书,“你被谁伤了?”

成功诉苦,“我最近被人黑了!医院不知从哪传出股谣言,说我不能人道,有难言之隐。你说这人恶毒不,传啥不好传这个,太侮辱人了,我明明…你眼睛眨那么快干吗?”

诸航指指天空,“今天天气很好呀,呵,呵!”

“凑合吧!”成功忙着自怜,没心情关心那些。“原先那帮小护士脚前脚后地跟着,现在看到我,都象惊鸟,好像我是一病菌,真伤自尊呀!走啊!”

诸航站在台阶下,看看果篮,咽了下口水,“那个你就拿去吃吧,我出去再买一篮。”

成功瞪她,“你就少虚情假意了。晏南飞在三病区的六号房,还是我安排的。小媳妇装得有模有样呢!”

诸航抓抓头,“谢谢夸奖啊,这个…。只是礼貌。”

“那对我为啥没有?”成功冷哼,提了果篮直直往里走。

诸航狗腿似的跟上,抢着按电梯,“我们是朋友,不需要那么矫情,对不对?”

“你们假凤虚凰玩得开心,我可是孤家寡人。”

为了弥补自己无心犯下的错,诸航决定将功赎罪。闺蜜是干啥用的,关键时刻拿出来卖的。

“你觉得宁檬怎样?”

成功阴冷冷的射来一瞥,“猪,你在打什么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