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菱为了他,从十八岁等到二十一岁。二十一岁,在东阳,已是女子一个非常可怕的年龄,象这么大的年纪,别的女子都已是几个孩子的娘亲了。
她本应成为一个笑话,但因为一切都有刘煊宸替她挡着,她过得很安宁。
在父母的促成之下,刘煊宸已与她定了婚。刘煊宸却以国事繁忙为由,一再推辞婚事,不管谁劝说都没用,哪怕是先皇以圣旨要挟,他都顶着。
二十一岁那年,先皇驾崩,刘煊宸登基为帝。国不可一日无后,他们两人之间的婚事成了一桩国事,再也无法躲避。
她若不嫁,对父亲的仕途将会是个致命的打击,对新皇也是一个讽刺。
而虞晋轩依然杳无音信。
虞曼菱把自己关在绣楼之中三天,她给刘煊宸写了封信,说同意嫁入皇宫。
刘煊宸悄然出了宫,来到虞府,两人面对而坐。刘煊宸对她说,他懂她的心,即使进了宫,她的心和她的身都是自由的,他会帮她一起守护她心中的那一份爱。因为,晋轩是他在意的兄长,曼菱是他在意的妹妹。
新皇大婚,举国同庆。
就在成亲的前一夜,曼菱都在盼望晋轩能够出现,但是她失望了。
在她大婚后第三日,虞晋轩风尘仆仆地出现在东阳的街头。
这五年,她是与刘煊宸表面上恩恩爱爱的皇后,母仪天下,娴淑典雅。实际上,她还是一心恋着那个叫虞晋轩的痴心女子。她盼望着有一日能得到他的回应,那么,她将会以一种合适的方式走向他。
刘煊宸将她保护得很好,隔几日来中宫过夜。在卧房中,他们分居两二室,象以前她和虞晋轩一般,她做女红,他看奏折。
这五年,虞晋轩从一个军部侍郎,成长为东海海事的一位大将军,有着海上作战无人能比的指挥才能,战功赫赫。他一直未娶。
曼菱以为他还是在意他的那张脸、那双腿,才不敢前进。为了让他解开心结,她愿意等,哪怕等到天老地荒。心里有一个所爱的人,等待虽然寂寞,可是也很甜蜜。只是没想到,等到现在,却等来的是他心另有所属。
这叫她如何不心痛如割。
“曼菱,会不会晋轩不知道我们其实并不是真的夫妻,才那样做呢?”刘煊宸回转身,温柔地欠身问道。
虞曼菱一颗心全乱了,慌乱无措,只会啼哭。“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会让我回府帮爹娘操办他的婚事。皇上,这太残酷了,太残酷了。”
“曼菱,别哭!让朕想想!”刘煊宸在露台上踱了几个来回,直拍脑门,“曼菱,这样,你明早就回府省亲,尽量先劝阻虞晋轩,找个机会把我们之间的真实状况告知于他。然后,朕会带一个人去虞府。他不是在意他那张脸、那条腿吗?朕找人替他治,看他还找什么理由躲避。”
“皇上,有那样的神医吗?”虞曼菱止住哭声,不敢相信地问。当年,为了医治晋轩,爹爹可是遍访大江南北的神医,但不管是谁,见了晋轩,都只是无力地摇摇头。
“有,他是一个让朕无法捉摸的人,好象是一个神秘的物体,让朕感到有说不出的神奇和好感。”刘煊宸脑中浮现出云映绿清丽的秀颜,不禁莞尔一笑,他跑过去看小太医有没有被吓倒,他到好,脱口就嚷道,说晚上不值夜班。小太医的脑子好象和常人不太相同。
“好感?”虞曼菱心思缜密,听了刘煊宸的话,情绪稳定下来,一下就听出刘煊宸语句间的怪异。“皇上,你说的那个神医莫非是云太医?”
“呃?”刘煊宸大感惊奇,“朕有提到他吗?”
虞曼菱害羞地拭去眼角的泪,“皇上,我在宫中呆了五年呀,我们还有十多年的友情,皇上的一点心思,我还是看得出来的。皇上在球场上把自己的小暖轿送他回太医院,昨儿又为一个小借口,叫着要割他的双目,我就感到奇怪了,皇上从没有对别人这样过。云太医是皇上看重却又想保护的一个人吧!”
刘煊宸不太自然地勾起嘴角,“看来朕的情感还是太表露了。是呀,朕爱惜云太医的才学和性情,想好好对他。”
“只有这些吗?”虞曼菱以一个女子的第六感敏锐地感到不会仅仅如此,她尊重地抬起头,仰视着刘煊宸,“皇上,你应该好好等宫中的妃嫔,早点生下小皇子才是真的。云太医是一个医术和人品都不错的医宫,我们该尊重于他。”
“曼菱,你把朕当成什么猥琐之人!朕没有,朕不是喜欢他,朕是看重他。”刘煊宸极力反驳。
虞曼菱轻笑,还说没有,反应这么大。
“皇上,好,我相信皇上没有。几位新淑仪都进宫两日了,你该去她们寝宫看看她们是否适应宫中的生活了。”她以一个皇后的口吻,友情提醒道。
刘煊宸猛然抬首,怔住了,茫然地望着虞曼菱,连自己都不敢相信地道:“对哦,朕……忘了刚刚娶了三位淑仪。”昨晚是和云映绿在一起喝粥,今晚因为云映绿,担心他白天受的惊吓,然后又想起晋轩脸上的伤。
“现在天色还不算晚,皇上可以先去一座寝宫看看。”
刘煊宸恍惚地摇头,“不,朕今日太累了,要早点歇息,明天再说这事,反正日子长着呢!”
虞曼菱对着清月轻叹,皇上在找借口哦,这是为什么呀?皇上这么关心她,她也应一个妹妹的体贴,多多关心皇上。
也许该找云太医细谈一下,让他尽量与皇上保持距离。
这魏朝,一日没有皇子,一日不得安泰。
刘煊宸返回自己的寝宫时,新月已上中天。他的情绪有些微微低落,特地多绕了几步,弯道太医院。太医院中一团漆黑,没有粥香,没有人声。想到粥香,肚子一阵饿鸣。他伫足片刻,昨晚那个熬粥的人在干吗呢?
云府,趴在墙头上吹风的云映绿突地“阿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小姐,有谁在想你吗?”竹青打趣地问道。
云映绿斜了她一眼,“迷信,这是气息畅通。除了病患,谁不会这么无聊地想我的。”
竹青叹息。

第33章 话说墙头马上(一)

杜子彬在朝中让人最敬佩的,不是他冠绝东阳的才华,而是他的沉稳和冷静,遇事不乱。这也是他引以为豪,私底下沾沾自喜的。
但他发现,他这么个优点,这几天因为某一个人一直的被破坏着,正慢慢处于瓦解、崩塌的边缘。
这个人,就是他的隔壁邻居、前未婚妻、现在的朝中同僚——云映绿云大小姐。
从几何时,他与这位云小姐的接触突然频繁了起来,想不注意她都难。以前,他怎么不知道她原来还有这么多的面。而这些面,该死的非常吸引着他的。
昨晚,他在皇宫吃完喜宴回府,在宫门外转悠着,想等那位被球不知有没有击中的云太医,同路么,当然可以作个伴同行。
结果呢,她一夜没回府。
这一夜,他在床上是辗转难眠,好不容易眼闭了一会,就那一会,还梦到她被皇上紧紧抱在怀里,他一惊,从床上跃起,一身的冷汗。没等天亮,他就进宫了。宫们外值勤的侍卫讶异他怎么这么早进宫,他谎称有急事向皇上禀报。侍卫瞪大眼,发现一脸凛然的刑部杜尚书去的方向不是皇上的寝宫,而是太医院。
太医院的院门还紧关着,杜子彬怕被宫里的人发现,把身子掩在院门外的大树后,等了很久,才看到云大小姐晃晃悠悠背着个医箱出来。
那一刻,他的心跳如鼓擂,每根神经都紧绷着,整个人毫无自制力。
今儿一天,他呆在刑部衙门中,看卷宗、审公案,忙碌的时候也罢了,这一闲下来,就跑出去看日头。干吗呢?盼望着早点下班回家啊,看看那个连续上了两天班的人有没按时回来。
天色终于慢慢暗了下来,他急不迭地往回赶。刚下马,就看到云员外送一个身着明绿色长袍的俊美男子出门,云员外笑容可掬,满脸慈祥,男子态度谦和、熟稔,云员外等到男子上了马车,马车消失在街头,这才转身回府。
看得出,这俊美男子很受云员外的重视。
晚膳桌上,杜员外状似随意地说了句,隔壁云家小姐要与秦氏药庄、棺材铺的秦论公子定婚了,喜帖这两天就要发出。
杜子彬一怔,一口饭噎在喉咙,上不上,下不下的,灌了许多汤,才把这口饭团硬吞了下去。
秦公子,这名字,他曾在竹青口中提到过。
再一推测,云员外今天送那位男子的态度,不要说,那男子肯定是秦论,风流域倜傥,俊美绝伦,连女子都觉着羞惭的男人。
杜员外又说,秦氏药庄和棺材铺,两块产业加起来,东阳城没几家做生意的能比得上,家大业大。
秦氏药庄,她现在莫名其妙的突然又会帮人治个病,这还正色天作之合呢。
杜子彬的心情,那个酸呀!那个说不出口的妒忌呀!郁闷得他想天狂吼。
可是他吼什么呢?酸什么呢?妒忌什么呢?
人家二八少女,正当妙龄,不嫁人,难道留在家里做老姑婆啊!
爱嫁嫁呗,关他什么事。
可是他的心情就是超级的不爽,没有任何理由的。脸板得象个门神,给书房送茶的老家人,按照习惯想和大公子拉几句家常,一看他那神情,嘴一抿,放下茶碗,转身出门。
不要说,这一晚,书就甭想看得下去了。心情烦,又觉着屋子里闷热,他到院外吹风散心,眼睛不由自主瞟向那块活动的墙头。
树影摇曳,月华灼灼。
他咬着唇,神情越发的难看。
她又没回府吗?
云映绿回府了,不过,被刘煊宸留下来训了通话,回来有些晚。她是个有洁癖的人,昨晚在太医院留宿,没有洗澡,一整天都觉着浑身痒痒的。
所谓“澡”春三月,洗掉邪气困扰。春季是百病丛生的季节,一不留神病毒就会攻击肌肤,洗澡要勤。水温不宜太烫,四十度差不多,在水里加些天竺葵、迷迭香、柠檬草,能使周身血流畅通,肌肤清爽亮泽。
云映绿一回到府,见过爹娘后,就让竹青准备热水、药草,她好好地泡了个澡,感觉到全身的酸痛在水中慢慢散去,通体轻盈。又在竹青的帮助下,把一头的长发也清洗了下。按照姬宛白的习惯,剪个齐耳的短发是最方便的。可是她现在是云映绿,她在魏朝,没女子剪短发的,她入乡随俗,只好忍着。
云映绿的一头发丝很黑很密,可能从生下来就开始留了,长及臀部,洗一次就象是一个重大的工程,等待头发干也是个漫长的过程。
她顶着一头的湿发去花厅吃晚膳,发现只有云员外坐在桌边。云夫人可能受了点凉,今天发着低热,没起床。云映绿简单吃了几口晚膳,就去云夫人的卧房,云员外随脚跟了进来。
一进房,云映绿看到卧室中的八仙桌上堆满了时新的水果和开胃的蜜饯,很煸情的,正中有个花瓶中还插着一束盛开的桃花,辉映得满室都是春意。
她皱皱眉,近床坐落床畔,帮娘亲垫高枕头,拉过娘亲的手腕,手搭脉搏。“娘亲,哪里不适吗?”
云夫人爱怜地看着女儿,心疼地说道:“你昨儿夜里突然让人传信说不回来,娘亲担忧,不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在外面走了走,扑了风,早晨起来身子稍有点烫,人倦倦的,不想下床。这躺了一天,现在好多了。”
云映绿静心听了会脉搏,点点头,“明天我帮娘亲再煎点药服下,防止热度复升。”
云夫人窝心地一笑,“哎,有个会做太医的女儿真好。”
“映绿,你看你娘亲一个小毛病,秦公子不知听谁说了,特地上门来看望,陪着你娘亲好久,晚上本想等你回来,药庄说有急事,他得赶回去。走前,还请我向你转达他的问候,要你好好保重身子,别累着。秦公子真是少有的礼数这么周全的年轻人,难得,难得!”云员外在一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