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欢欢回过头,俏丽的脸庞上,万道阳光千道彩虹,“我就知道叶大哥会追下来,我就知道叶大哥在意我,我就知道叶大哥舍不得我受伤…”

叶少宁看着眼前张张合合的樱红色的双唇、没心没肺开心的笑脸,油然而生从来没有过的疲累感。

这女孩象天使,也象恶魔,能让你心跳狂如奔小鹿,也能令你在地狱门前惊出一身的冷汗。

一辆大巴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飞速的车窗映照出他的身影,他看到他的脸庞无奈到木然。

但他的心里却掀起一股巨浪,如果他不压住,如果任由它翻涌,它可以在很短很短的时间里淹没他、颠覆他,把他带进一个全新的世界,只是不知那世界是多美妙还是多恐怖。

不管是美妙还是恐怖,他的心脏估计都承受不了。

他的脑中闪过童悦忧郁的双眸,他的心脏立刻紧缩成一团。他闭上眼,拒绝去看那张天使与魔鬼的脸,他不能再想下去了。

车欢欢心中却是雀跃的,这是她小小的胜利。

如果叶少宁象团火似的回应她,她大概懒得搭理他了。他越是挣扎,她越喜欢。这说明这个男人有立场,有责任,不会随随便便动心。如果他成为她的男友,那么他一定也会象这般珍爱她的。所以她决心把这件事坚持下去,看叶少宁如何处置,是心灵不断挣扎的狼狈,还是一步一步束手就擒,不管是哪种结果,都会让她有*:你无法抗拒我的魅力。

至于童悦,在爱情的战场上,认赌服输。爱情,从来就是不管不顾,是目中无人的。

手机响了。

叶少宁把车欢欢拽到人行道,走了几步,转过身面对矮矮的冬青树接听。

是童悦,下飞机了,现在换坐大巴。告诉他昆明的机场好近,车转了个圈就进市区。市区很一般,没有青台美,但很暖和,大家把大衣都脱了,在路边看到鲜花开得正艳,特别惊喜。

叶少宁“嗯嗯”着,童悦又问:“你吃过午饭了吗?”

“马上就吃。”

“不要弄混日期,有几盒放不了多久。”

“没有,我会看着日期热的。”

“那就好,导游说要带我们先去泡脚,去去乏,用玫瑰花瓣,真是奢侈。”

“好呀,那是不是整个人都会香了?”他笑。

“去,挂了。”

然后真的挂了,估计脸还会红。这就是他的童悦,不敢让人相信是已满二十八岁的熟女。

“是童悦吗?她是不是去哪儿都会向你汇报行踪?”叶少宁一转身,车欢欢就站在他身后。

“这是夫妻之间应该的。”

“哦,我以为是她遥控监视你。呵,她不放心叶大哥呀!对了,你们恋爱多久了?你是她的初恋吗?”

“我们已经结婚了。”

车欢欢眼睛转了转,“她有没提到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哪?”

春节中的青台,呼一口气都是一团白雾,在室外站十分钟,脸就冻得没有知觉。

叶少宁从车欢欢的脸上读到一些诡异,但他不愿去深究。他明白,如果可以,童悦离车家的人能多远就多远。

“你什么时候也偶尔遥控监视下她,女人都爱撒谎的。”

“包括你吗?”

“是呀,我想在你面前说实话,行么?比如我爱…”

“你到底要不要去吃饭?”叶少宁打断了她,情绪无由地烦躁起来。

“要,但我不去饭店。”车欢欢头一昂。

叶少宁怔了怔,“欢欢,你是一个很不错的女孩。在你父母的婚姻上,你应该看清一些东西。有些事情不要弄得太复杂。作为泰华的叶总,我会尽职。其他方面,请不要勉强我,也不要把我当试验品。”

“你怕伤害她,于是你就伤害我?”车欢欢眼眶红了,“我又不是要你离婚,就是想好好地喜欢你,你可以不回应,都不行吗?”

叶少宁苦笑,“这真是你想要的?”

“目前是,以后的事,顺其自然,好不?”她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他的心再一次跳动得紊乱无章,“不谈这个,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吃饭。晚上我和别人还有约。”

“男人还是女人?”车欢欢紧张兮兮地问。

他叹息。

他把车欢欢带去了叶家,坐在麻将桌上的罗佳英呆了好一会,才起身迎客。得知是泰华的大小姐,她笑得那个慈祥呀,连语调都温和了几份。

她没问怎么只有他俩,童悦呢?

仿佛她非常乐见这样的画面,是她一直期待的。

“我终于知道叶大哥怎么会这样英俊的,原来是阿姨漂亮,遗传因子好呀!”车欢欢恍然大悟。

罗佳英笑是眼睛都成了一条缝,眼角的皱纹象花朵一般绽开。

家里菜都是现成的,很快就摆满了一桌。

车欢欢嘴巴甜,追着罗佳英,阿姨长阿姨短,还主动要求帮忙。罗佳英听说她在国外呆了八年,黄浊的眼珠瞪出了眼眶,直撇嘴,很是心疼。

“在国都有啥吃呀?”说话间,又夹了满满一筷子的菜放进车欢欢盘子里,那盘子都堆成小山了。

“西餐呀!有时也去唐人街吃点中国菜。谢谢阿姨,真好吃!”车欢欢嘴巴里塞满了菜,吐词都不清楚了,“什么时候,我做西餐给阿姨吃。”

“你会吗?”

“会呀!”

“出身这么金贵,啥事还都会做,教养真好。外国也过年吗?”

“人家节日多呢,复活节,圣诞节,万圣节,新年…也非常好玩的。”

“这名字真古怪,都是纪念什么的?”罗佳英好奇地问。

车欢欢把嘴巴里的菜咽下去,一五一十说给她听,从万圣节的南瓜灯、鬼面具说到圣诞节的火鸡大餐…两人从餐桌边挪到沙发旁,足足聊了三个小时,罗佳英给她削水果、剥瓜子,温言柔语。

叶少宁没有陪她们,他上楼睡了会。睡前给童悦发了条短信,问脚泡得舒服吗,童悦没有回。

车欢欢到傍晚才告辞,罗佳英一再叮嘱要常来玩。

“阿姨,你不说我也要来的,因为我会想阿姨的。”车欢欢撒娇地抱抱罗佳英,“如果我没空,阿姨你就去泰华看我。我和叶大哥一个办公室。”

罗佳英全部的慈性细胞都发作了,激动得都流下了眼泪。她意味深长地瞥了叶少宁一眼,“听到没有,是欢欢请我的,和你没关系。”

叶少宁没看她,打开车门上了车。

车开了一半,路过一个公用卫生间,车欢欢示意叶少宁停车。出来时,脸通红,满嘴的水渍。

“哇,真舒服!”车欢欢抽了张纸巾擦擦嘴。

“吐了?”叶少宁皱眉。

“我不能吃太撑,一撑就要吐,我一直忍到现在。”小脸苦成一团。

“那你干吗吃那么多?”他还好奇她饭量变大了,平时应酬时可没觉着她很能吃。

车欢欢眨巴眨巴眼,“那是阿姨的心意,我不能辜负。吐一下又没什么,你看阿姨都高兴。老人家,都是要哄的。”

他愣了半天,挤出一句:“原来你还有这一面。”

她俏皮地笑着,“怎么,发现我的优点了吗?”

他发动引擎,笔直地看向前方。

临下车了,车欢欢还在努力,“叶大哥,真不带我去约会吗?”

“欢欢,泰华见!”他替她打开车门。

“呃?”她拍拍车门,什么意思,泰华是正月十六上班,那后面的八天都不见面了吗?

叶少宁微笑,“我要出趟远门。”

“去哪?”

他偏过头去,不接她刺穿他灵魂的视线,“我走了。”

车汇入傍晚的车流之中,这座城市的灯正一盏盏地亮起。

手机不住地鸣叫,他仿佛没有听到。

恒宇酒店门口,门僮接过他的车钥匙,他走向总台,“你好,我是叶少宁,下午和裴迪文先生通过电话,请帮我联系一下他。”

“少宁,我恭候多时了。”大堂沙发上,一个高贵俊朗的男子听到声音,抬起眼,笑着站了起来。

 

正文 番外二,我的晨(二)

 

“嗨,夏晨,她也来了!”身后的男生抢上一步,对夏晨挤眉弄眼。

夏晨目不斜视,脚下的步伐没受任何影响。

见多不怪了。

好象从记事起,一抬眼,总能看到她。这样讲,未免有些夸张,其实次数不多,但每一次都足以让他达到崩溃的边缘。

第一次,是在少宁舅舅的婚礼上,她举起胖嘟嘟的两只小手要他抱,他使尽了全身的力气,都没把她挪个地。她眨着一双黑葡萄的大眼睛,非常执著而又期待地看着他。他最后胀红了脸,匆匆逃离她的视线。

应外婆的强烈要求,他的幼儿园是在青台读的,恰巧,她爸妈那时都在青台工作。少宁舅舅疼他,经常带他去家里玩,于是,他就经常碰着那小丫头。她那时饭量真的不小,坐到他身边后更加胃口大开,特别爱吃他碗里的东西。他不理她,她就哭,她那个笑起来眉眼飞扬的爸爸总是有办法说服他乖乖依了她。

他上大班时,她读小小班,那嚎哭声足以把幼儿园的楼顶都掀翻。他烦那哭声,跑过去看了她一眼,这下好,她赖上他了。

小小班的女生跳级上大班,也不知她那老爸用的什么办法。

她搬张小椅子坐在他身边,看他画画、写数,不吵不闹,给他拿画笔、递纸,他做好了,她抢着去交给老师。他做*,她就在一边比划,同学们都戏称她是他的小跟班。别人午睡时,一人一张床,他的床上躺两人,她必须要看到他,要依着他,一会不见,就哭得惊天动地。好可怕的是有一次,她居然尿床。他睡得好好的,突然感到身下一热,一摸,衣服全湿了。她也知道丢脸,眼睛里噙着泪,嘴直扁,就是不敢往下掉。

他只好硬着头皮告诉老师,是他尿的床。

每每想到这件事,夏晨都有种狂嘶的*,这简直是他平生最大的奇耻大辱。

幸好,他很快就回到北京,有了新的朋友、新的同学。他的人生阳光普照、鲜花满地。

过年过节回一趟青台,也有遇到她。她咬着铅笔,趴在桌上写字,额头、鼻尖上都是汗,看到他,羞羞地一笑,不怎么讲话,继续埋头写作业。

他不知,她妈妈告诉她,想和夏晨哥哥一起读书,必须要好好地学习,因为夏晨哥哥太优秀了,不仅成绩好,各方面都很杰出,都和他爸爸一起上电视好几次了,还是少儿节目的主持人。

盛夏的黄昏,蝉声在枝头躁动,他参加夏令营回到北京,刚下汽车,看到对面树荫下站着她。她长高了,扎着一个马尾,随着她身体的晃动一摇一摆。落日的霞光把给她的衣裙镀上了一层金边。

他情不自禁闭了闭眼。

“夏晨哥哥!”她笑着跑过来。

“聪聪!”他脱口叫着她的名字,百步跨栏似的飞跃过去,一把抱住她,一辆满载着货物的大卡车从两人身边呼啸而过。

“我没注意。”她吐了吐舌头,笑靥如花。这是夏晨哥哥的怀抱呀,好象和爸爸的不同。

他白着脸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将她扯到路边,“这是理由吗?”

“我有理由的。”她献宝似的巴巴说道,“下学期我就到北京上学了,我好开心,夏晨哥哥,你也是吧!”

她爸妈调到北京任职,外公外婆哭得泪都成了河,她也泣不成声,但她还是选择来北京了。

北京有夏晨哥哥。

他才不开心呢!

为了怕她被车撞到,他慌乱地把手中的东西往下一扔。包包只沾了点灰尘,掸掸可以。而在夏令营得的两个奖杯,碎成了一团玻璃。

过了几天,他爸爸对他说:“以后每天下午去趟左叔叔家,帮聪聪补补课。青台的教材和北京的不太相同。”

妈妈在一边问道:“记得聪聪吗?眼睛大大的,笑起来两个酒窝,总叫你夏晨哥哥。”

他黯然低下头,第一次觉得阴魂不散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第一天补课,超级雷人,她那个帅得象整过容的爸爸居然陪读。两只桃花眼不放桃花不放电,频频放火,瞪着他有如奥巴马瞪着本拉登。

她人如其名,非常聪明,他说什么都能答上。补课到很轻松,可是在她爸爸眼神的压迫下,有些吃不消。

可能对他表现很满意,第二次换成她妈妈了。她妈妈给他们送来两杯果汁和点心,就带上门出去了。

“夏晨哥哥,你对我妈妈说,不要总呆在屋子里,我们出去玩吧!”她的声音小小的,吐气是柔柔的。

他板起脸,“我不和女生出去。”这是妈*家规。

“我不是女生。”

“…”

“我是左聪聪。”她娇憨地笑着,“夏晨哥哥,我想去看电影。”

“不要叫我夏晨哥哥。”他无由地火了,因为她那幅理所当然的样子,好像他事事必然顺着似的。

“那叫你什么?”

“夏晨!”同学们都这么叫,她凭什么例外?

“哦!”她低下头看着书本。书本上的字模糊了,她感到心口有种闷闷的疼痛。

接下来的几天,她没有再提出去的事。她不再唤他夏晨哥哥,也不叫他夏晨。看到他就笑一下,眼视飘远,嘴抿着。

他真的受不了她这样。影城里恰好来了一部迪斯尼新拍的3D动画片,首映那天,他请爸爸找了两张票,在前一天他对她妈妈说要带她出去,她妈妈一口就答应了,还问要不要开车送他们。

“不要,不要,我和夏晨哥…夏晨坐地铁去,我都没坐过地铁。”她抢着说,小脸发光,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她有些激动。

他算好时间出门的,到她家,发现她站在楼上,脸和手臂都通红。

“你站这儿多久了?”他皱了皱眉,轻启薄唇。

“没多久,一个小时。”夏晨怎么直晃动,她忙闭上眼,“我怕你等着急就不肯带我去了,所以早点下来。”

他无语。

她真是没坐过地铁,看什么都稀奇,他不得不拽着她的手。偏偏在影院还碰到同学,看到两人十指紧扣,意味深长地吹了声口哨,他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看完电影,他带她去吃冰。他们班上的女生就爱吃冰,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的凑一桌,叽叽喳喳,边吃边聊。

那个香草冰淇淋她吃得很香,他看着又跑去给她买了一杯。

第二天,他去她家,开门的人是她妈妈。“夏晨,今天不用补习了,聪聪身体不好。”

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他悄悄地朝楼上看了看。她家是复式建筑,她爸宠她如小公主,在楼上给她筑了个小城堡。

“妈妈,我没事的。”她披着个睡袍跑下楼。头发蓬着,小脸蜡黄。

“怎么会没事,昨天拉了一夜的肚子,早晨还去医院输液的。”

“妈妈,不要说了。”她羞得连脚趾都红了。

他镇定地问:“怎么会拉肚子?”

“聪聪不能吃冰东西,一碰很灵验。”

她可怜兮兮地从眼帘下方看他,冰算什么,就是毒药她也会吞的,那是夏晨第一次买东西给她吃。

他礼貌地告辞了,回家后对他爸爸说左聪聪的补习结束了。

为了他和她的安全,他觉着两人还是不要见面的好。

秋学期到了,她读六年级,他读初三,两所学校离得蛮远,没什么机会碰到,如果她不特意跑过来。

她跑得太勤了,勤得他的同学们都认识了她。

她并不主动招呼,只是静静地守候。他若不理她,就那么走过去。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脚尖,等他走远,她叹口气,自己也会走开。若他理她,她就象只小喜鹊地说个不停。

那时,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考进他这所中学。

她就是考不上,她爸用钱砸也会把她砸进来,但她还是考上了,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绩。

可惜,她读初一,他读高一,初中部与高中部隔着一条街。

“她跑过来了。”同学又推了夏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