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她在家教中心做老师,教英语。”
“我知道了。”孟愚一直没换手机,没换住处,她如果想和他联系,一回头就能看到他。
离婚那天,他对她说,多联系。她笑了笑,那时,他就知她要辞职,心里面很难受,却又不知如何挽留。
他真的很恨她,恨她的不自重
,恨她的贪婪,恨她的无耻,那种恨,仿佛把她咬碎了都不够泄愤。恨过之后,是无边无际的冰凉。仿佛她离开,把他所有的快乐与悲伤都已带走,留下的只是一具会呼吸的躯壳。
其实,真正谈错,他又如何自圆其说?八年,不是一朝一夕,他看着她改变却不去挽回,明知她虚荣却一直纵容,从而才落得劳燕分飞的局面。他知她对周子期并不是爱,但是周子期能给予她他不能给予的东西,这是无法言语的耻辱。与其说他恨她,不如说他在恨自己。那种无力、无奈,慢慢地噬咬着他的心,一日复一日。
有一丝的欣慰,离开后,她没有自暴自弃。这样就好,彼此珍重。
童悦没话说了,问了句天气就收了线。候机大厅里像个小集市,有书店、时装店、咖啡室,还有首饰卖,她慢慢地往回走,视线漫无目的闲游。一个冷傲、高大的男子面对面朝童悦走来,她擦肩而过时,童悦拧了拧眉,这人怎么这样熟悉,在哪儿见过?
童悦倏地瞪大眼:冷寒!紧抿的嘴唇、严峻的眉眼,在她婚礼上,他和彦杰坐一桌,彦杰看着他,眼露恳求,也许是哀求。
童悦发了疯地转过身。机场广播里,地勤小姐柔美的嗓音一遍遍地重复:北京飞往上海的航班即将起飞,请冷寒速到登机口登机。她挥着手,想叫住他,嗓子却像被什么东西塞住,怎么也发不
出声音来。她的心狂跳不已,那心跳声强烈到她以为要不受控制地跳出来。
冷寒在最后一刻登上了飞机。她站在玻璃幕墙前,看着飞机在跑道上缓缓滑动,然后消失在云端间。
“苏局,我……刚刚看到了冷寒。”苏陌的电话无论何时何地一拨就通。
“在哪儿看到的?”一贯的神清气爽、从容不迫。像与她沐浴在暖春的黄昏中,看着光线一寸一寸从红花绿草上起舞。
“机场,首都机场。”
“你在北京?”
“是的!”
“还有谁?”
“还有少宁。真的,就在刚才,我看到冷寒了,上了飞上海的飞机,我没追上他。”她又扭头朝外面看着,飞机在起起落落、来来往往。
“小悦,”苏陌的声音冷了下来,“告诉我,你为什么一定要知道彦杰的消息?”
“他是我哥。”
“彦杰不是三岁孩子,他有思维有意识有行为能力有自己的考量,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他都知道。你们并没有血缘关系,他好与坏和你有关系吗?你会说有,那么我问你,如果他很好,你准备怎样做?如果他不好,你又准备怎样做?”
她给他问住了,她没有想这么多,也没想那么深。不管好与坏,只是想知道而已。
“他若不好,你会丢下现在的一切跑过去陪他?”苏陌的嘲讽像尖针,“小悦,其实你应该好好地问问自己,什么对你是最重要的?守在一个男人的身边想
着另一个男人,好吗?”
“对不起,我打错电话了。”血往上涌,头昏脑涨,捏着手机的手抖个不停。
苏陌叹气:“不准挂电话。你呀,也只会对我使性子。”
“不挂,继续听你训斥吗?”
“我也是个人,也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最近事多。”
“彦杰的事以后不麻烦你了,我自己想办法。”
苏陌苦笑摇头:“就是这样吗,然后我就真的对你不闻不问?我也想,但我做不到。我从来没有不把你的事当事,何况也只有这件事,你才会主动和我联系。”
“苏局,我没有赌气,我是说真的,我不该麻烦你的。”她拼命眨着眼睛,才把眼中的那股湿热勉强抑住。她曾以为苏陌能理解她和彦杰之间那种胜似血缘的牵绊,他并不明白,那不是浓烈的男女之情,而像是生命中不能缺少的一部分。这世间,没有任何好是免费的,除了她对彦杰,彦杰对她。与苏陌就此打住,他再平静,她也听出他话语中的波涛起伏。
“小悦,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我的心情有点低落,今天就这样吧,后面我给你电话。”不等她回答,他抢先挂了。好像这也是第一次他挂她的电话。
她低着头怔怔注视着自己的脚尖,目光那样的茫然,仿佛与父母走散的孩子。
平静了一会儿,她才回到叶少宁身边。细心的他还是看出了她的异常,“郑治不给调课?”
她看着他,
华烨是他的朋友,如果他打电话过去,应该会得知最新消息。但是她想到上次为华烨两人不欢而散的场面,胆怯了。好不容易关系才缓和,她不能毁了这一切。她很珍视这一切。“调了,我和孟愚聊了几句,有个同事喜欢他,他大概还没有忘记凌玲,所以拒了。”
“他有阴影了。”他摸摸她的头,递给她一瓶矿泉水。
一个刚蹒跚学步的小男孩,扶着座位走到两人身边,仰着小脸,一点也不认生。“宝宝……吃!”小男孩盯着童悦手里的矿泉水。
童悦摇头:“这是冷水,宝宝不能喝。”她翻出一块饼干,掰成两半,给了宝宝一半。宝宝没几颗牙,嚼不碎饼干,只能用口水沾湿了再吞下去。饼干还是大了,宝宝吞得很痛苦,又不舍得吐掉,小拳头攥着,自己在给自己用力。
叶少宁看乐了:“童悦,以后我们家的宝宝一定也会这么可爱,是不是?”
如果真的有宝宝,罗佳英不知会不会要求去做亲子鉴定。别人的人生,不管是否平坦,都是一条大路,她的却是一场接一场的战争。以后,请叫我童战士。在人群喧哗中,在心乱如麻时,童悦如此自嘲。
“叶太太,你确定我穿这一身去上班?”深色的西装,配老气横秋的领带,整个人立马老了五岁。叶少宁看看外面阴着的天,这颜色和外面的天气倒是很相配。
“叶先生,你是总经理
,总经理就得有个总经理的样,要对下级有种威慑感。你要是穿得太嫩,谁服你?”童悦麻利地收拾好厨房,她也该换衣去上班了。
服不服,就一个月的事,叶少宁暗笑。从今天起,他陆续把手头上的工作开始交接。当裴迪文第一次托人和他接触时,他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是什么时候松动的,得知童悦是江冰洁的女儿时?还是乐静芬让他把建行贷款的事交给车欢欢时?还是车欢欢在除夕的凌晨,呓语般对他说“叶哥,我好像爱上你了”时不需要太过明确的原因,又不是责任划分,走就走了。
不过,还是有一点说不清的情愫。这一个月,可不会太轻松。乐静芬不会在表面上为难他,他的辞呈是递交董事会的,一切按程序来,她挑不了错。只有车欢欢,叶少宁苦笑,他承认他现在怕见到她。
童悦穿了件V字领的粉色毛衣,脖子上随意系了条涂鸦式的丝巾,配上英伦风的格子风衣,非常有春天的感觉。两人一同下楼,叶少宁不服气道:“我明明大不了你几岁,现在好,一看就像老牛吃嫩草。”
童悦豪气道:“只要草愿意,管他是老牛小牛,关别人什么事。”
黑色奥迪是泰华为叶少宁配的车,去北京前,他就把车停在公司。这一个月,他准备打车上下班。他正要叮嘱童悦好好开车,她抢过他的包扔进红色的君威:“我送你。”
不容拒绝的坚决。
他微笑,贴近吻吻她,上车系上安全带。闲置很久的红色君威,里面凝滞的空气让两人都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她看看他,他也在看着她,然后,相视而笑。红色君威驶近泰华的大门,保安例行公事出来盘问,一看副驾驶座上坐着叶少宁,忙挥手放行。
车一直开到办公楼下,在白领们众目睽睽中,叶少宁从车里下来。
“总经理早!”众人招呼,叶少宁含笑颔首。
“少宁。”童悦降下车窗,娇柔地轻唤。他回身,看到她的嘴唇动了动。他读出两个字:加油!
电梯口,车欢欢与乐静芬面无表情地看着红色的君威一个潇洒的回旋,飞快地驶向大门。
童悦是和一辆绿色的高尔夫一起进的校门。那种绿,非常的正,国内合资车没有这种颜色,应该是舶来品。乔可欣长发一甩,旁若无人地走下车,墨镜一推,朝童悦点点头。
“开奔驰的男人送的?”保安眼睛瞪得溜圆。
“奔驰?不是保时捷吗,头发没几根的那个?”花圃里的园丁反驳。
童悦静默。她可以肯定,如果问乔可欣彦杰是谁,乔可信可能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这才是潇洒的人生,这才是真正的过去。
走进办公室,抬头正要打招呼。张开的嘴巴,惊在了半空中。肌肉男赵清竟然穿了件粉色的圆领毛衣,下面配一条土黄色棉布休闲裤,这应该是仲春的装束,应该
是修长白皙的少年适宜的颜色。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他还把一头坚硬的短发染成了浅栗色,不知涂了多少摩丝,一根根向上竖着。
乔可欣也吓得不轻,小声地问:“赵清,你昨天在你表弟家过夜的吗?是不是小区停电,穿错衣了?”
赵清傲娇地斜了她一眼:“谁告诉你我有表弟的?”
乔可欣咽了咽口水:“那是穿了室友的衣服?”
“你真是不关心我,我一个人住。想去参观吗?”
“去,去,”乔可欣咧嘴,“你最近这品味有点非主流啊,是不是交了个小女生,怕她嫌你老,所以才扮这么嫩?”
赵清黑了脸:“我可不是你,开奔驰的喜欢打网球,你就去学网球;开保时捷的喜欢游泳,你就忙着买迷彩比基尼。忙得过来吗?谁要是喜欢我,绝不是因为我的外表和年龄,必然是我的个人魅力。”
乔可欣轻蔑地冷哼:“你有啥魅力,只能骗骗你们班学生吧!要是出去,谁会多看你一眼?”
“你不也就骗骗老头,哪个青年才俊会喜欢你这种女人?”赵清反唇相讥。
“你倒说说我是哪种女人?”乔可欣来火了。
“这还要说,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到。”
“你都看见什么了,今天给我说个清楚。”乔可欣朝着赵清冲过去,像是要来真格的了。童悦怕两人打起来,连忙挡在两人中间,朝赵清直使眼色,让他出去避一会儿。
赵清把
书摔得巨响,愤愤不平地走了。
“童悦,你评个理,我今天哪句话讲错了?他居然那样讲我,我交什么朋友和他有关系吗?”乔可欣拉着童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