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师学识渊博、讲课风趣,人又可爱。”
“睡吧!”童悦无力地闭上眼。
体检的医院正巧是钱燕工作的医院,钱燕为了体现继母的博大胸怀,在她小的时候,带她到医院玩过几次
,她也认识几个医生与护士。她很方便地开出了谢语的假体检报告,然后,一个人悄悄去妇产科侦察了下,很好,都是陌生面孔。下午,在赵清的课上,按照计划谢语佯装晕倒,赵清叫来了童悦,三人一同打车去医院。上了车,谢语因为害怕一直在抖,赵清握着她的手,心疼得眼睛湿湿的。
“这是我的第一个孩子。”他痛声说。
“没人要做刽子手,那把他生下来。”童悦没好气道。
“以后、以后我们还会有的。”谢语的宽慰,让童悦吃了一惊。谢语长大了,不再是那个把妈妈逼到崩溃的叛逆女。
进了医院,没遇到熟人。赵清去挂号,回来时捏着病历本,不敢抬头看童悦。童悦抢过病历本,上面赫然写着“童悦”,她撇撇嘴。赵清考虑周到,这样子永远也没人知道谢语有过这一段历史。
“孩子情况挺好,真的要流掉吗?”主治医生例行公事地问。谢语重重点头,“是的。”
医生见惯了这些,并不多劝,开了处方让赵清去药房拿药,然后看着谢语服下,指了指里面的一张病床,冷冰冰地说道:“去那儿等着,胚胎下来时叫我一声。”
“我怕。”谢语死命地攥着赵清的手。
“我在呢,还有医生,还有童老师。”赵清揽着她,温柔地拍着她的后背。
童悦坐在一边,看着自己的膝盖抖个不停,她不得不紧紧用双手按住。不管多么
优秀的生命,在人之初,都是一个胚胎。虽然还看不出他未来的模样,但是你无法否认他的存在。在国外,堕胎是残暴的、违法的。每个生命都有生存的权利。谢语现在很无奈,她还没有准备好做一个母亲。她呢?准备好了吗?她闭上眼,手轻轻摸向小腹。
“医生,麻烦你帮我做个检查。”她坐到医生对面。
“你哪里不舒服?”
“我怀孕七周了。”
这是一个秘密,她把它深藏在心底,不愿意和任何人分享。应该是北京那夜,叶少宁说“我们要个孩子吧”。尽管后面发生了许多事,他们现在已渐行渐远,但那个时候,她觉得他是真心的。这个孩子是被期待的,虽然不知道是他还是她,姑且先当作是“她”吧,她喜欢小姑娘。
她没有买验孕棒,也没去医院,似乎小姑娘一来,她就感觉到了。有意无意,她尽量远离电脑,远离药物,哪怕把胆汁都吐出来,只要胃一舒服,她立刻就努力地吞咽食物。按时休息,早晨出去呼吸新鲜空气,傍晚散步。她听古典音乐,读童话书。她觉得这是上天送给她的另一个“彦杰”,会无条件地喜欢她、温暖她,成为她的支撑。如果没有小姑娘,这十多天她大概早就崩溃了。现在,她什么都不怕,小姑娘让她身体里生出无穷的力量,仿佛她能战胜一切,无论孤独、贫穷,甚至死亡。她深深爱着腹
中的小生命。
“怎么到现在才来检查?”医生不满地看着她,“你的体质和精神都不太好,反应又重。前三个月是最不稳定的,很容易引起流产。”
“我该怎么做?”她紧张了。
“多注意休息,吃点清淡的东西,心情保持开朗。母婴是连心的,你什么样的心情,都会影响到胎儿。你老公呢?”
“他、他出差了。”
“这个时候他应多陪陪你、和孩子讲讲话,胎儿有听力。父亲的作用是你不能替代的。”
她默默低下头。
医生给她办了产检证,叮嘱一个月来检查一次:“对了,你叫什么名?”
“童悦。”
“也叫童悦?”医生皱起眉头。
她急中生智:“我是阅读的阅。”
“哦,姐妹俩。”
谢语药流还算顺利,没有什么意外出现,到底年轻,就脸上没什么血色,上下楼梯也不要人搀扶。赵清却心疼得紧,嘘寒问暖。
天傍黑,三人回到实中。谢语上床休息,赵清在外面餐厅买了一锅鸡汤送过来。童悦闻不得那鸡汤味,避了出去。
风拂过脸,凉意习习。她走走停停,不时回头,仿佛忘了什么事。过了一会儿,才想起今天傅特助没有过来。
“童老师,你在这儿呀,让我好找。”保安从小树林后面跑出来,“那个人又来了。”
傅特助这次没有提食盒,也没有拎果篮,灰头土脸,显然是刚从工地上过来的。“童老师,你请我吃饭吧。工地上
出了点状况,我这一天就吃了块面包。”傅特助一拍裤脚,落下一层土。
她不好意思拒绝,没有走远,选了学校附近的一家小饭店,家常菜烧得不错。傅特助是真饿了,虽然吃得很快,吃相还算可以。一刻的时间,桌上的菜就消失了大半。
“我现在算是活过来了,叶总还待在工地上呢,不知什么时候能吃上饭。童老师,你该以叶总为傲,他一来恒宇就做了几件大事。售出上百套度假小屋,腾出一笔资金进入股市,收益丰厚,另外,还拍下一块地。嘿嘿,和泰华竞争的。你没看到泰华那位小车总,嘴噘得能挂油瓶,我们都以为叶总会手下留情,毕竟有些交情的。叶总说在商言商,不能扯上个人感情。”
“还要点什么吗?”童悦神色平静。
傅特助咧咧嘴:“不能再要了,我饱到不能再饱。童老师,你今天都吃了什么?”
“和平时差不多啊!”
“怎么可能?平时可是叶总精心准备的,你们学校大厨有那水平?叶总忙得水都喝不上,却惦记着你有没好好吃饭。”
这世界真是颠倒了,以前可都是她精心为他准备三餐。没办法感动了,旧病痼疾,怎么治,都有个疤在那儿。
还有十二天去上海,想念彦杰。
傅特助告辞时,从车里拿出一束白色的马蹄莲:“今天咱们不沾烟火,来点浪漫的。”
和傅特助不能耍什么性子,她礼貌接过,道
谢,目送他走远。一到宿舍,转赠给谢语,把这个小姑娘开心得嘴都合不拢。
谢语躺了三天,就去教室上课了,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赵清把她侍候得不错,今天这个汤明天那个汤,又加点心和三餐,谢语脸色很快好转。
杨羊住在童悦隔壁,好奇地问:“童老师,赵老师好像和你走得特别近。”
“嗯,我和他、孟老师、乔老师关系都不错。”她模棱两可道。
苏陌的电话又恢复到她结婚前时那样,每天临睡前来一通,有时就是道声晚安,不然就是谈谈工作,让人讨厌不起来。
她没有再见过叶少宁,不过,有傅特助在,叶少宁什么事她都知道,她的近况,相信叶少宁也是知道的。
谢语搬回女生宿舍,童悦把房间打扫了下,发现洗发露快用完了,下午准备去超市,也想买点零食。这两天孕吐好些了,肚子动不动就饿。她提了几个袋子走出超市,记得相邻有一家西点店,泡芙做得特别好,有各种口味。她打量着沿街的橱窗,走得很慢。不是节假日,下午的咖啡店,客人不会很多,有那么几个,一眼就能看个遍。所以真的不是刻意,就那么看见了。
车欢欢与罗佳英肩挨着肩坐在临窗的座位上,桌上有两杯打满牛奶泡泡的卡布奇诺。这么好的咖啡,当然得配上精致的松饼。车欢欢说了些什么,逗得罗佳英眉开眼笑。
李婶偷偷给童
悦打电话,说叶少宁还是罗佳英过生日那天回的家。车欢欢倒是周周都去。有次李婶听到罗佳英说:“管她同不同意,最多给她几个钱打发走好了,她对我家少宁不就贪的是个钱吗?”车欢欢说:“阿姨你别做仇人,这事让叶哥处理就好。”夏季快要到了,车欢欢提议陪罗佳英去大溪地玩玩。
据说大溪地美得令人窒息,胜过夏威夷很多。以一个中学老师的财力,估计只能到青台山里的小溪泡泡脚。没办法比较的。以前,她不信婚姻是两家子的事,认为只要两个人处得来,什么困难都能应对。大错特错。婚姻其实是娇气的,没有和谐宁静的环境,没几天就夭折了。
她一束一束收回视线,推开西点店的门,她买了一盒泡芙,还买了黑森林和提拉米苏。大概真是个小姑娘,她现在特别嗜甜。
叶一川是周六来的,提了两袋西瓜:“新品种,无子,红肉,甘甜。让你同事们也尝尝。”
童悦有些汗颜,陪叶一川在校园里转转。
“老师这个职业真好,环境单纯,成果又明显,还有寒暑假,日后孩子的教育也有依赖。少宁娶你,真是修来的。”
她虚虚地笑,不答话。
“少宁昨天去我那里了,呵呵,可能想会不会碰上你吧,他说他惹你生气了,你现在又忙着高考,都好些日子没遇着了。我知道你是明理的孩子,轻易不会生气,必然是他犯
的错不小,我支持你,晾着他没关系。”
她垂下眼帘,数着步子。
“小悦,我们家人员不复杂,但一般人还真的很难融入进来,因为少宁的妈妈和常人不太一样。可是她也有优点,她是一部读字机。心里面怎么想的,全挂在脸上,掖都掖不住。虽然有时候很厌烦,但摸透了她,就能对症下药。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确实是如此。难念不代表没办法念,但最怕猜测和误会。夫妻没有隔夜的仇,什么事摊开来讲,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她看着一脸慈爱的叶大川,心中苦不堪言。太多太多的事,哪里仅仅是猜测和误会这样简单。
“别气太久,生气可是会致癌的哦!”叶一川打趣道。
她叹息。
五月十九日,童悦早早地把课调了,拜托孟愚帮着照应学生,拉着钱燕去海边拍了一组照片。午饭后,她去机场与苏陌会合,一同去上海。
在校门口,被一个学生家长喊住,那家长小声地告诉她姑娘好像在谈恋爱,说时递上一封折成纸鹤样的信笺。只有少年才会花这份心意。
童悦笑,没有打开信:“她只是收到,有没有回应呢?”
家长摇头。
“那就行了,她是有分寸的,知道现在什么最重要,你快回去把信放回原处,这是她的隐私。现在的孩子特别强调尊重隐私,不要影响到她的情绪。”
“真的什么也不要管?”
“嗯,她整个高中
都没让你费心,不会在最后冲刺时性格大变的。你平时怎么做,现在就怎么做。”
家长半信半疑。
童悦不能久留,匆匆告别。在路边挥着手拦车。如同香港的警匪片般,不知从哪里冲过来一辆黑色的轿车,突然停在她的面前。车门一开,车欢欢从里面伸出手臂,拽住她:“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