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陈又接到一单大生意,他去的云南。回来后,周陈说内部有卧底,叫冷寒,让他去国外避一避。他却回了青台,他不愿错过小悦的婚礼,他想牵着她的手,请那个得到她的男人好好地待她。
在中山路的酒吧,有一个人过来坐在他身边,他扭过头,讥讽地弯起嘴角,那是冷寒。
来了,这一天终于来了。他非常平静。
这样也好,不再看天上太阳透过云彩的光,不再找约定了的天堂,不再叹你说过的人间世事无常,借不到的三寸日光。天堂,是我可以敞开心扉爱你的地方。
他对冷寒说:“求你,再给我几天,等我妹妹结了婚,我跟你走。”
童悦慢慢地躺下,把手放在肚子上,黑暗中,听着窗外的雨疏风骤,她非常平静。
再也没有任何遗憾了。
这世上终有一个人,认真地爱过她,不计回报,不问她的从前、现在、将来,爱她一生一世,没
有背叛,没有误会,没有猜测,爱她如珍宝,爱她如生命,给她一个家,在她将要走下去的路上,铺上锦毯,栽满鲜花。
也许会有那么一点孤单,但能挺住。六十年后,她也要去向另一个世界。岁月无敌,终是会见到的。
这一生,她不会像太空垃圾一样,她有了属于她的归宿,不会有人让她滚,也不会有人对她说“你不要再回来了”。
这一夜,童悦睡得非常好。苏陌就稍微闭了会儿眼,就那一会儿,他睁开时,外面已大亮。雨停了,风住了,阳光在树梢间跳跃着。
童悦的脸虽然还是面无血色,但人有点精神了。他松了口气,摸摸冒出胡茬的下巴:“我去洗个脸,然后带你出去吃早饭。”
他出来时,童悦已换上出门的装束,屋子内外收拾得干干净净。出去后,他们就不过来了,直接去机场回青台。
“我忘了关电闸还有水龙头。”门拉开,她紧张兮兮地叫道,扭身就要进门。
苏陌拦住她:“这些事,男人做不是更好吗?”
“这是我的家,我总是要学会的。”她坚持。
苏陌苦恼地闭了闭眼:“在这儿等着。”
他进屋检查了窗户、开关、龙头,确保离开一两个月都不会有什么事,这才出来。
两人都有点沉默。
早餐吃的是上海小馄饨,还有生煎包、蟹黄包,苏陌其实没有胃口,是想陪童悦好好地吃点,昨天一天她就喝了杯牛奶,
吃了两片面包。童悦一闻馄饨味,唇一抿,扭身就跑,回来后,眼中泪水汪汪的。让她再吃,她直摇手,他去买了杯甜豆浆,她倒是喝下去了。
“我想去商场给阿姨买点东西。”她对他说,“首饰也好,化妆品也好,或者是衣服,哥买什么给她,她都会非常开心。”
“走吧,我是非常棒的顾问。”
在上海,坐地铁比坐公交车、打车方便多了。两人去坐地铁,人特别多。他抬起手臂护在她身后,并且礼貌地保持十厘米左右的距离不碰到她的背。
“我很喜欢上海,时尚大都市,似乎有什么梦想在这里都能实现。曾经复旦和交大都邀请我来教书,可惜我选择从政。不过这两年我并没有丢弃专业,如果我愿意,我想在这两所大学之中找个席位不难。”他笑起来很俊雅,牙齿雪白,短发细碎。睡了一夜的沙发,难得衣衫都服服帖帖。
“少了前呼后拥、溜须拍马,您会习惯?”走出地铁,是步行街,外地人都爱到这里买东西。
“可是我生命里会多点非常重要的东西。”他说着朝前面偏了偏头,示意商场到了。
买齐东西后,两人走到了外滩,找了家餐厅吃午饭。领桌是对年轻父母带着孩子,好像是过来旅游的,孩子闹个不停,妻子有些不耐烦,板起脸训斥,老公则好有耐心,把孩子抱出去哄着。
童悦的目光追着那老公的身影,表情落
寞。“男人说起来非常阳刚,内心里通常比女人温柔。在妻子怀孕时,做父亲的意识并没有那么强烈,他出去和朋友玩,待到夜深回家,出差几天也没什么牵挂。但伴着孩子一天天长大,他也慢慢地长大,成为合格的父亲,而妻子呢,在他眼中也如小女儿般。”苏陌眼睛深邃如海,语气轻快明朗。
她玩着面前的汤匙,淡淡地笑了笑。
吃完,两人打车去机场。安检结束,并肩走向登机口时,他说:“小悦,你说过我的身上有彦杰也有你父亲的影子,所以你才情不自禁地靠近。”
她呆住。她是说过这样的话,但那时亦心还活着,彦杰也好好的,她贪心,想要的东西很多,而他的温暖就像为她那时量身定做。
“当我是彦杰,当我是你父亲,都可以。你喜欢上海,我和你一同待在上海。你喜欢国外,我带你移民。所有的责任和义务,我与你一同承担。你的快乐、痛苦,我与你一同承受。”
她不出声,她懂他话中的意思。他是知道她所有的人,包括内心,包括外表,包括已发生和未发生的。在艰难的时候,他总在她身边,她不得不依赖他。他的包容像宽广的海,仿佛无意要任何回报。其实爱情是自私的,他直接伸过手,戳向她的心。
“我知道你现在痛苦到极点,不可能在心里容下别的。我就是声明态度,后面我就着手准备辞职的
事。你别露出愧疚的表情,我不是为你,我是为自己。彦杰那般年轻,人生却骤然而止,我只想抓住我能抓到的东西。幸福是简单的,也是平淡的,你只要让你的心靠过来。”
“这太难了。”她叹息。没有引力的情况下,任何物体都不能靠近。
“难才可贵。走吧!”他扬起俊眉,眼中尽是温柔。
到达青台是下午四点,出了机舱,她头有点晕,脸闷得通红通红,走得非常慢。
“直接回家休息吗?”他问。
“我先回爸爸那里,把东西送过去。”她迫不及待地想看到钱燕。
“你只能在那待待一会儿,你控制不住情绪,她会起疑心的,老人们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
她点头:“阿姨和我不亲,不愿理睬我,我不可能待久的。”
他安慰地拍拍她的肩,“我去监督你。”
“不用,你回单位去吧!您可是大局长,马上高考、中考,忙的事很多。”
“不是非我不可,换了别人一样可以做得好。不过,我会等所有的考试结束。我做学者比做局长自信。”
两人说着话走出机场,下午的阳光还很强,穿过玻璃幕墙,光芒四射地洒过来。她下意识地闭了下眼,一睁开,便看到五米外站着的叶少宁。
“怎么了?”苏陌跟着她站住。
话音刚落,叶少宁的拳头,已经对着他的脸挥了下来。
苏陌闪躲不及,结结实实挨了一拳,身子踉跄一下向一侧倒去。
谁料,叶少宁的另一拳又挥了过来,落在嘴角,他很快就感到口齿间溢满了血腥气。他定了下神,稳住脚步,慢腾腾地拭了拭嘴角,看看两眼血红的叶少宁,笑了。
这下更激怒了叶少宁,他上前一步,揪住苏陌的衣领:“苏大局长,您真当我是吃素的吗?”
苏陌只笑不答。
人群喧哗起来,惊惧地纷纷退向两边。
“叶少宁,你疯了。”童悦冲过来,死命地掰叶少宁的手指。
“你说得很对,我是疯了,很不正常。”叶少宁低吼着,因愤怒到极点,五官都像错位了,“我是用绳子绑着你,还是用枪对准你,以至于你去哪儿都不敢吱一声?我差点把青台都翻遍了,最后还是用手机定位,才知道你原来没有失踪。童老师,购物愉快吗?假期愉快吗?”
“叶少宁,你松手,我们回家说话。”被人这样围观着,童悦又臊又窘。
“我查了那么多航班班次,当然是要接你回家。不过我要警告下苏大局长,以后怎样,我不知道,但现在童悦的老公叫叶少宁,您务必给我记清。您有本事光明正大地放马过来,别干些偷偷摸摸见不得光的事。”
此时的叶少宁就像一个爆炸物,发热发光极度膨胀,吱吱冒着白烟,随时都有可能四分五裂。
“叶少宁,你冷静点,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快松手。”童悦尽量让声音平缓,不刺激到他。
“小悦,我没关系
,让叶总把气出尽了吧!”纵使嘴角红肿、带血,苏陌依然风度翩翩。
“小悦?这是您能叫的?”苏陌脸上的笑、看向童悦的怜爱眼神,像刺一般戳痛了叶少宁的心,放下去的拳头又挥了起来。童悦抢先挡在了苏陌的前面。收拳已来不及,只得改变方向,拳头落向了一边的大理石柱,眼见着手背立刻肿成了个馒头。他感觉不到疼痛,整个人都呆住了。她护苏陌,她怕他受伤,她在意他。
“苏局,要不要报警?”来接机的司机见领导被打,挤进人群,冲了过来。
“叶总!”傅特助也适时地出现。
“不需要,这只是个误会。”苏陌抱歉地朝众人笑笑。
童悦狠狠地深吸一口气,向苏陌鞠了个躬,惭愧不已道:“苏局,对不起。”
“哪里的话,我就不送你了,别把东西落下!叶总,我随时恭候你的电话。”苏陌理了理衣衫,微微点下头,翩然而去。上了车,司机担忧地回头看看苏陌,“去医院上点药吧!”
“这点小伤算什么。”苏陌的心情好像一点也没受影响,“我都不记得上一次与人打架是什么时候了?高中?大学?哈哈,多少年都没有这般血气方刚了。”
浑身热血沸腾,心跳得非常迅猛,他感到开心,这是意想不到的局面。叶少宁把事情挑明了,好事,不然小悦闷葫芦似的,他都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现在,他可以理直气
壮地追求小悦了。
傅特助的车开得不太快,车内的气氛沉闷得他都不敢大力喘气。叶少宁与童悦占据了后座的两侧,中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仿佛是两个搭顺风车的陌生人。
一束香水百合讥讽地横在两人中间。
叶少宁握着手腕,青台今天的气温很高,吹进车内的风太暖,他闭上眼,怎么都没有想明白——怎么就沉不住气呢?怎么就动手了呢?他看看童悦,明明这么近,他却觉得她像风,他快要抓不住了。
“叶总,还有别的事吗?”傅特助看看这对夫妻,不敢走开。
“没有,你回去吧,谢谢了!”叶少宁说道。
童悦看都不看他,直直地走向电梯口。他想帮她拿几只袋子,疼痛的手腕怎么也使不上力。一进屋,童悦放下东西,立刻就进了卧室。他跟进去,看到她在收拾行李。
“你要干吗?”她不搭腔,手中速度加快。“童悦,你到底想干吗?”他砰地按下行李箱,咄咄逼人地瞪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