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得很伤感,不知为谁,然后又想狠狠扇自己两个耳光。
他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说:“从来没有人因为离开谁就活不下去的。自重点,欢欢,这里是男更衣室。”
“男更衣室又怎样,就是男浴室我一样也要进。我又没有看别人,我看的人是你。你不想给我看吗?”她的手摸向毛巾的扎口。
他按住她的手,回过头,退后半步,目光炯炯:“我是有妻子的男人,似乎这不是个秘密。”
她哽咽了一下:“你不要这副处变不惊的好男人模样好不好?为什么你一定要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藏起来呢?你总是说着言不由衷的话,我不是要和你结婚,我是想爱你。”
“谢谢,但是我无法承受。”
“别耍外交辞令。叶哥,闭上眼睛,什么都别想,把一切交给感官。你知道吗,每次见到你,我都必须努力克制自己,警告自己,不要太靠近,不要看你结实而又温暖的胸膛,不要去摸你刮得干净的下巴,不要盯着你俊美的双唇,不要把手从你衬衫下面伸进去,不要插进你的头发,不要踮起脚,不要闭上眼,不要贴近,不要磨蹭……”
他费力地吞咽了一下,喉结急促地耸动着:“既然知道不要、不能,那为什么还要过来?”
“我没有力气,也没有办法……”
“欢欢,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如果这是你想要的,好,我听你的,但今晚,你属于我
。”她狂热的眼神如同飞蛾扑火一般。
“你喝醉了。”
“我非常清醒。叶哥,那天晚上,当我勇敢地抱紧你时,你的心跳和我一样猛烈,你忘了吗?”说到这儿,她柔柔地嘤咛了一声。
“那是你的错觉。”
“是吗?那你证明给我看,到底是谁错了?”
这时,更衣室的顶灯闪了两闪,突然灭了,室内漆黑一团。
“叶哥,这是天意,我们不能违背。”她掰开他的手,拽下毛巾。毛巾落地,绊了她一下,她慌乱地站稳,双手摸索着,“叶哥,你在哪儿?”
她听到一声无力的叹息。她笑了,她嗅到了酒香,听到粗重的呼吸,她向前走去。肌肤的滚烫迅疾传达到她的指尖,她非常轻柔,每一个毛孔都在她的掌控之下。
“啪!”谁好心地关上了更衣室的门。
他似乎犹豫了片刻,最终双臂战栗地搭上她的双肩。脑中嗡的一声,一团烟花在夜幕中开放,五彩斑斓又璀璨旖旎。他不禁加重了手中的力度,只想把她纤细的娇躯揉进自己的血液之中。
下一刻,他也这样做了,水深火热,飞流直下,什么都不管,什么都问不了……
“你明明已溃不成军,又能逃到哪里?”黑夜里,车欢欢娇声问道。
夜色如流水般漫过青台的大街小巷,仿佛起风了,树叶哗啦啦地响着,再细听,又像是下雨。童悦睡得模模糊糊,想起厨房的窗户没有关实,撑坐起,
把床头灯拧亮,听着有钥匙开门的声音。
她慢慢又躺了下来,睨了下墙上的挂钟,十二点半。
“怎么还没睡?”叶少宁西服搭在手臂间,衬衫的领子敞着,没打领带,头发湿着,有几缕覆在额头上。
“刚醒,雨很大吗?”她咕哝问道。
“呃?还好。”
“把厨房的窗关了,我熬了松子粥,在微波炉里,你吃了早点睡。”她翻了个身,面朝里侧,任由睡意加深。
听到他进了浴室,水流声很大,他好像在里面待了很久,然后又吹干了头发。后来也不知是夜里几点,一只手臂揽过她的腰,不安分地在她身上游走,细细密密的吻没头没脑地落下,他灼热的气息萦绕在她的颈间。
“少宁,我困。”
身后没有任何回答。他只是将她抱得更紧,不留一丝缝隙,然后温柔地包裹住她。她眼睛也没睁开,温顺地依在他的怀里,随着他缓缓的动作而微微起伏。在这寂寥的深夜,这样的美妙无法言传。
生物钟准时在早晨五点叫醒她,她往床边挪了一下。
“今天我休息,不吃早饭。”身后的人梦呓般冒了一句。
她枕回他的臂弯,允许自己又眯了半小时。五点半,她轻轻拿开腰间的手臂,探身下床。洗衣篮里扔了一堆的衣服,她蹲下来,分门别类地分开,准备清洗。
这个季节,这个时间,外面已经非常明亮了,她还嫌不够,把浴间的灯全部打开。

被从天而降的重物击中,还不及反应,已是满眼金星了。
叶少宁每天换洗的内衣都是她准备的,昨天她很清晰地记得给他的内裤是浅灰的四角裤,当时他还讲喜欢这款,穿着非常舒服,让她下次再买几条,衬衫是米白色,隐隐的蓝色条纹,而篮子里他换下的内裤是非常性感的斑点三角裤,衬衣是神秘的粉紫。
他是什么原因要换衣服?他在哪里换的衣服?新的衣服是谁买的?
她呆在篮边,手脚冰凉,心乱得都无法自如地呼吸。扭头朝卧室看看,那人整个都埋在被中,睡得正沉。
她没有洗衣服,也没有做早饭,不到六点就昏沉沉地出了门。上车发动引擎,手软得抬不起来,钥匙扭都扭不动。进校门时,差点和乔可欣的高尔夫撞上。
乔可欣吓得瘫在座椅上,她也脸色苍白,还是骑车过来的赵清帮她把车开进了停车场。
“你这一脸的如丧考妣,怎么了?”赵清问她。
她强作镇定,揉揉额头:“压力太大!”
赵清哼了声,“你要是也倒下,郑校长会疯的。”
“也?”她看向他。
“孟老师昨晚住院了,说是劳累过度,肝不好,医生命令他卧床休息。其实哪里是劳累,又不是第一次带毕业班,分明是心病成疾。”
她沉默。凌玲说,离婚是她和孟愚的解脱。她背负心灵的枷锁,放逐他乡来惩罚自己,而留在原地的孟愚呢?走在校园里,
想着从前的一朝一夕,与凌玲的相依相伴,回到家,看到凌玲布置的一点一滴,如何解脱?时光是很好的灵药,会治好所有的伤痛,但在这治疗的过程中,我们该怎么熬?
“童老师,电话!”保安一路跑到停车场,气喘吁吁。
“对方有说是谁吗?”童悦纳闷了,保安室的座机纯粹是个摆设,现在谁联系不是用手机。
“你班上的学生家长,说姓何。”
童悦和赵清对视一眼,两人急急地跑向保安室。拿起话筒时,童悦的手控制不住哆嗦了。“你好,我是童悦。”
电话那端是个男子,声音喑哑,像熬了几夜似的:“童老师,我是何也的爸爸。不好意思,我一时间找不到你的手机号,只查到这个座机号。”
“没关系,何教授,请问您找我有事吗?”童悦印象里这还是第一次接触何也爸爸,何也妈妈对于何也的一切,向来亲力亲为,根本不给别人表现的机会。
那边顿了下,说道:“童老师,能麻烦您来我家一趟吗?何也……妈妈昨晚过世了,何也现在把他和妈妈锁在房间里,怎么都不肯开门。”

4:暗物质
童悦驾考考了两次才通过,第一次栽在了单边桥上。很细窄的一座桥,车轮要正正地驶上去,不能偏离一厘米。用教练的话说,那边有可能是悬崖峭壁,这一厘米你一偏,命就没了。童悦觉得这很变态,现在的路越修越宽,越修越好,又不是玩极限,谁没事跑去悬崖上玩命。
何也妈妈就是把自己生命的列车驶上了一条单边桥,她不给自己退路,也不给自己左顾右盼的机会。她生命的全部意义就是何也,何也乖巧、听话,她的列车行驶得很顺利,但一部《火星救援》的上映还是让她的车头偏了方向。
在一模考试之前,何也就向她申请如果发挥稳定就和同学看场电影放松下,她答应了。成绩出来那天,何也兴冲冲地准备出门,她却以何也推后了一名拒绝了,让他高考后买碟回家慢慢看,何也急了,这种太空大片,要去影院看才有感觉。何也第一次向她耍性子,推开她,夺门而出。看完回家,何也有些小忐忑。何也妈妈并没有说什么,给他做夜宵,盯着他做作业,一切如常。昨天何也放学回家,两人一起吃了晚饭。辅导老师过来上课,她在客厅里看书。老师离开后,何也洗了个澡。出来时,她已经吊在了卧室的门框上,没有了呼吸。前后不过十分钟。她没有留下任何遗言,也没给亲朋好友暗示过什么。何也
把她从门框上解开,放平在床上,锁上了门。
“现在正是何也最要紧的时刻,这样的打击,我担心他会挺不过去。童老师,拜托你了。”何教授一看到童悦,泪差点掉下来。
何教授看上去并不像电话里以为的那么憔悴,他收拾得很清爽,头发一丝不乱,慌乱是真的,悲伤是真的,着急也是真的,可是他没有想象中的慌乱。
童悦点点头。这并不是何也真正的家,只是一个租处,客厅很小,采光并不好,大白天都要开着灯。屋子里挤满了人,一个个哭得眼红脸肿。
童悦敲了敲门,没人应声。她再敲,轻轻的,“何也,我是童老师,我就在门外,你什么时候想和老师说说话,就把门打开。老师不走,一直在。”
有人给童悦搬了张凳子,她谢绝了。她想站着,站着可以让人保持清醒。一个小时后,门开了,何也像走了很久的路,不小心迷失了方向,他放弃了寻找,木然地随波逐流。心如死灰,莫过如此。
“何也,老师是进去还是我们一块出去走走?”童悦说得极慢,她要确定何也听得清楚。
何也眼睛干干的,嘴唇也干裂着,张合了两下,才发出声音:“妈妈的样子不太好看,会吓着老师,我们出去吧!”然后他转头对何教授说道,“麻烦您帮妈妈找个好的化妆师,妈妈最喜欢那条紫色的裙子,也请帮她换上。”
“何也……”何
教授难受地红了眼,“你何必用这种语气和爸爸说话,我和你妈妈结婚二十年,她用这种方式离开,我难道好过吗?”
何也垂下眼帘,默默地和童悦走了出去。这儿房屋密集,两人走了很久,才走到一个小树林,稍微安静了点。两人就着两块砖头坐了下来。童悦想抱抱何也,但她想他现在也许并不需要这样一个拥抱。
她清了清喉咙,说:“其实老师现在也算是个学生。”何也扭过头来。“我是二十五岁工作,不考虑延长退休什么的,我至少要工作三十年。社会是一所综合大学,我现在连幼儿园学生都算不上。何也,抱歉,老师没办法说出有哲理的话来宽慰你,也没有什么人生经验来开导你。我知道你现在非常自责,也非常伤心,就像钻进了一条死胡同,你只能自己出来,没人帮得了你。我只是想说,你并没有错。尽管妈妈的过世,似乎是因你而起,但不是这样的,我觉得是她对自己太苛刻了。每个人的能力有限,只能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过分的苛求,是对别人的伤害,也是对自己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