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结了婚,你不就是我的义务?幸好你快成年了,不然我还要做你的监护人。”童悦认真地道。
“结婚?干吗要……结婚?我只是……想和老师交往。”李想神色惊惶。结婚于他太遥远,也深奥。
“你从来没有想过要和我结婚?”童悦蹙起了眉头。
“当然有……但不是现在,至少大学毕业,我找到工作,可以吗?”
“李想,我已经二十七岁了,女人过了三十,生孩子就会有危险。我想结婚,想生孩子,我不想花太多的时间去做无谓的交往、试探、沟通,你做好做丈夫
和爸爸的准备了吗?”
“我……”满脑子罗曼蒂克的少年在童悦的目光中显得无措又慌乱。他没有办法回答,心里很难过。这样现实、庸俗的话怎么会出自这么清丽脱俗的童老师之口呢?
童悦不动声色。她知道自己终会伤害他,那么干脆一次就让他疼得刻骨铭心。从此以后,他才会踏实地念书,做自己该做的事,在合适的年纪去爱合适的人。
很久很久以后,当他突然回想起这一天的事,也许会明白她的深意,希望不要太恨她。
“别人的爱情不是这样的!”李想满脸通红,班上有好几对班对,他知道他们是如何交往的。
“那是你们的爱情,花前月下,有情饮水饱,而一个二十七岁女人的爱情,是油米酱醋茶的现实和安全感。”
“二十七岁很大吗,老师真的多虑了。伊能静四十好几了,去年刚结的婚,她老公比她小十岁,他们……很幸福。”
谢天谢地,他还没脑袋发热到忘了年龄的差距。
“可这是她的第二段婚姻,在这之前,她和哈林结过婚,并育有一子。你希望我像她那样吗?”
李想的脸已经不是红,而是青,再是白得没有一点血色。
“把花拿去退了吧!”童悦一字一句,字字句句像寒剑般刺过去。李想疼得不能自已,腾地站起,夺路就往外跑。
“李想……”童悦叫住他。
李想痛苦地回过头,眼中闪烁着期盼。
“把单埋
好再走。”学男人邀请女子赴约,这是起码的礼仪。
邻座男子嘴里刚好含了一口茶,“噗”地喷了对面女孩一脸。
李想落荒而逃。
童悦端起奶茶,一口一口喝尽,然后抱起那盆铃兰离开。她可以拒绝他的喜欢,同样,她必须尊重他这份夭折的青涩恋情。爱的本身并没有错,错的是她不是他的那个人。
经过邻桌时,男子站了起来,他的椅子并不影响她通行,但他还是把椅子往里挪了挪,童悦不得不停下看向他。刚才的一幕,他大概都听到也看到了,童悦再怎么正义凛然,脸还是羞红了。
他含笑挤了一下眼睛,随和的样子让人一点也讨厌不起来。他一直待到现在,今晚的相亲应该算成功了吧!
拉开门,扑面而来的雨让童悦瑟缩了一下。风比来时猛了些,雨也大了,隐隐能听到大海的咆哮声。伞根本打不住,童悦不得不打车回租处。
和她合租的凌玲不在,大概是和孟愚过七夕去了。凌玲是孟愚来实中的另一个附加条件,要来就得来俩。他们俩从高中时就恋爱了,然后念了同一所大学,只是凌玲的专业是英语。她现在是高一普通班的英语老师。
专家说,要结婚,还是要从学生时代开始谈恋爱来得安全,出了社会,房子、钱、工作等等都会被算进去,想找个和你一起白手奋斗的爱人太难了。
孟愚和凌玲很幸运。
撕开玻璃纸,把铃
兰小心地放在窗台上。雨丝斜斜地打过来,铃兰舒展了枝叶,很快就在夜色里摇曳生姿。童悦静静地站着,今夜月亮不知藏哪儿去了,但她知道它一定会从某个地方注视她这扇小小的窗口。静立的她犹如一张被处理过的黑白照片,显得那么不真实。
手机在黑暗里闪了一下,有短信进来。她打开,是一首浅白的诗——
那一年 我在水边
听到了 一只翠鸟的啁啾
我怕惊动她
静静地立 静静地听
今夜 细雨敲打着窗棂
一下 一下 有如翠鸟的啁啾
啊 她在说些什么话
突然很想很想她
“毛病!”童悦冷哼了一声,然后点击了“删除”。
作为青台市十六所中学里名列前茅的实中校长,郑治既有着为人师表的严肃稳健,又有着商人的玲珑与圆滑。实中原先只在市中心占了一小块地方,篮球场都是袖珍型,去年不仅整体搬迁到海边,面积大了十倍不止,树木花草,教学楼、宿舍楼……一幢比一幢漂亮,都快成青台一景了。
对于实中要搬迁到海边,当初有不少人颇有微词。那儿要是建个酒店,多少海景房,收益多可观呀!把学校建那儿,听听涛,看看海的,谁还有心读书呀?郑治说美景固然让人容易懈怠慵懒、迷失,可如果能抵制,那还有什么不能做的?高考又算什么?这是有先例的,历史上著名的书院都建在风景名胜处。在一个家庭
里,父母都是把最好的给孩子。作为父母官,也应如此。少年强则国强。此话一出,谁还敢吱声。
要抵制诱惑,必须要有强大的意志力,而有强大意志力的前提,则是要有一个强健的身体。做操是花拳绣腿,晨跑才是真格的。每天早晨,除非下雨天,雷打不动一千米,班主任一视同仁。
强化班是学习上的领头羊,跑步也得在前,而童悦就是领头羊们的牧羊女。才第二圈,童悦已经气喘如牛,汗如雨下。何也看了她一眼,悄悄把步子跟着放慢。
童悦看他眼睛下一片青黑:“妈妈昨晚又给你加作业了?”
何也轻轻“嗯”了一声,推推大大的眼镜:“虽然我睡眠少,可质量高,不会影响我实现梦想的。”
“你的梦想是什么?”童悦拭了把汗,她实在跑不动了,无视年级组长的瞪眼,拉着何也跑出队伍,假装找何也谈心。
“我的梦想是星辰大海。”何也最崇拜的人是霍金,他梦想有一天可以去剑桥读书,做他的学生。在天气晴好的晚上,仰望星空,和他一起谈论黑洞、虫洞、琴马座等种种神秘的事物。
“呃,那是要先学游泳还是要先学飞翔?”
“可能都要会一点吧!”何也瞅着童悦被汗濡湿的面容,晨光里,细白如水一般的柔润,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疑惑,这么漂亮的女生怎么会学物理?不是说理工科女生都是恐龙级的吗?

晚明明才下过雨,却感觉不到一点雨后的凉爽。童悦以手为扇扇了几下,瞧着跑过去的领头羊们,扭头看何也:“李想今天没来上学?”
“海上有雾,轮渡停了……”何也看着从海面爬升到树梢的朝阳,蓝得像绸缎一般的天空,把后面的话默默咽了回去。
应该是闹情绪了,失望?羞恼?气愤?怨恨?都会有一点吧,不过童悦相信这些情绪都会过去,李想是个理智的人,他们不会老死不相见的。
最后一圈的时候,童悦厚着脸皮,拉着何也插进羊群。有羊嘀咕:女神作弊。童悦甩甩头发,只当风过耳梢。
晨跑结束,休息十分钟后便是早读,童悦抓紧时间去小浴室冲了个澡。顶着一头湿发从里面出来,凌玲紧张兮兮地站在衣柜前:“你今天遇到孟愚没?”
童悦站住:“没有呀,出什么事了?”
凌玲朝外面看了看,拍拍胸口,一脸劫后逢生的庆幸:“吓死我了,一会儿你要是遇到他,他问我们俩昨晚玩什么,你说逛了一会儿街,然后去吃烧烤了。”
“你昨晚没和他在一起?”因为震愕,童悦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凌玲推了她一把:“别这样看人,怪瘆人的,允许人家有点小秘密、小空间嘛。”
童悦拿过吹风机,不再看她:“我没意见,但别扯上我。”
“谁让你是我亲亲同居人呢!”凌玲讨好地抢过吹风机,对着镜子挤眉弄眼,“
我知道亲爱的最疼我了。”
童悦垂下眼帘,轻轻叹气。人心到底有多深,什么时候才可以填满呢?
幸好孟愚不是一个追根究底的人,童悦因为不用撒谎,心情很不错。这一天算是很太平地过去了。那帮领头羊的考后感虽然字数没达到要求,但态度端正,童悦读了几篇,很满意。
两天后,高一高二也开学了,高三第一轮总复习即将开始。年级组非常重视,一个会接着一个会。这中间,实中也开了一次教职工大会,新学期,新要求,新目标。另外,今年的教师节,教育局给了实中两个十佳教师的名额,郑治决定民意选举。童悦大感意外,她竟然当选了。另一个是孟愚。
“强化班班主任不容易,大家这是对你的鼓励、鞭策。”年级组组长说道。童悦唯唯诺诺应着,连忙表态自己以后要更努力,不辜负大家的期望。话音刚落,赵清已闹着要两人请客。孟愚很开心,抢先应承下来。
一阵浓郁的香气从外面飘来。
“乔可欣回来了。”凌玲朝一旁努努嘴。
童悦已经看见了,像波浪一样的栗色卷发随意地散在身后,米白的亚麻长裙,米白的细跟扣绳凉鞋,七彩的丝绸丝巾随意地搭在脖颈上。俏丽的眉眼,这样的女子往哪一站,其他人都是衬托她的背景。
乔可欣仿若没察觉别人的聚焦,或许该说她已经习惯了。
“还要多久才结束?”她款
款在赵清的身边坐下。
赵清眼中像有把刀,“唰唰”几下已把她身上的衣服割成条条片片:“你腿真长,这一说请客,你就登场了。玩得开心吗?”他的喉结滚动,咽口水的声音几里外都听得见。
“不开心谁去啊?”乔可欣撇撇嘴,眼角的余光飞向童悦。童悦没接她的视线,专心地与凌玲耳语。
“你的意思是很爽喽!”
“怎么,你妒忌?”
“妒忌总得有个目标吧,是骡子是马,你拉出来给咱瞧瞧,敢吗?”
“你配吗?”乔可欣迎着光,慢悠悠地举起手。新做的指甲,一只只饱满光泽。她撇撇嘴,又看向童悦。
“化学里的试剂,都是经过多次实验才知道配不配的。要不,我们俩也实验一下?”
“你脸真大。”
“要是脸小,还有你什么事,我早当明星去了,多上镜呀!”
赵清这人有个优点,不管你是嘲讽还是挖苦,他都有办法诠释出另一番境界。乔可欣哪里是他的对手,刚好她也无心应战,瞧着童悦站起身,她忙追过去:“童悦。”
“我要去班上看看,有事一会儿再说。”童悦脚步没停。
乔可欣拽住她的胳膊:“耽误不了你几分钟,彦杰给你带了点礼物,你跟我过去拿。”
童悦闭了闭眼,回过身怔怔地看着她的手。修长的手指,仿佛就是为弹钢琴而生的。
“我哥给我礼物,为什么要托你转交?”
乔可欣似乎听不出童悦的讽
刺,展颜一笑:“就知道瞒不过你,这不是怕你不收,才说是彦杰买的嘛。虽然你和彦杰不是亲兄妹,他能把你当妹妹,我也可以。”
“你是我哥的谁呀?”童悦不是个很容易动怒的人,可不知为什么,碰上乔可欣,她就像吃了炸药似的。
乔可欣娇嗔道:“干吗,你明知我们目前正在交往,他是我男朋友。”
“在我哥没带你回家或领证前,请不要在他的名字前乱加定语。”
“童悦,”乔可欣意有所指地说道,“我知道你和你哥很要好,但你必须适应。即使不是我,也会有别人,彦杰不可能单身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