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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快地说笑,让莫雨儿的心又疼了,好不容易才把涌出的酸涩咽下去,她不动声色地从他的怀中挣开,避开他深情的注视,轻离几步,方才说道:“三年不见,向大哥变得爱开玩笑了。慕云离开,确是为了梦中的山山水水。只是没想到我的自私,却让娘亲客逝异乡。”环顾着精致的园子,如她当年在时一般的清幽,只是却少了娘慈爱的话音,她自责得泪如雨下。
“不要难过,慕云,逝者已逝,节哀顺便。伯母在九泉之下一定也不要你为她心痛,佛家云,逝亦是走。走就是离开,到另一个地方从新过日罢了,而另一个地方并不遥远,几十年后,我们也会过去,到那时,不就又能团聚了吗?当今我们要为她祈福,让伯母一路走好。而慕云呢,要快乐、幸福,这样就能让在另一个地方生活的伯母放心了。”向斌掏出怀中的帕子,爱怜地为她擦拭着、劝慰着。很久,莫雨儿才止住悲声,眼红红地接过帕子,低着头默默地平静着情绪。
日头已近中,阳光把树影和他的身影与她的交融在一起,风吹树干,影子一晃,她的影子被他的遮住了,她似住在了向大哥的心中。
“唉!”莫雨儿心酸地叹息一声,大哥还和从前一般怜惜她,可惜却不是她的了。她怅然地低语:“谢谢大哥来看我!也谢谢大哥为我留下了这片园子,不然今日的我真的要流落街头了。”
“你我之间需要这般见外吗?”她客气的口吻,疏离的行为让他的心又不安起来。
需要见外吗?莫雨儿自嘲地一笑,眼中已藏起了所有的情绪。在她不在的日子,向大哥的心已容下了别人,待一个人好就一生一世吧,是她放开他的,就再也没资格去分享他的心了,何况她也不愿与别人一同分享。这片刻的温柔还是不要了,让大哥专注地待别人吧!想到这儿,她定定地看着向斌俊雅的面容,脸上绽开一缕绝然的笑意:“起码的礼貌还是要的,毕竟向大哥没有义务为我做这些。”
这般的疏离,向斌不敢相信地瞪着她,心中的不安更深了。她语气间的生分更是狠狠揪住了他的心,他不禁恼怒地问道:“这是分别三年后,你所下的结论吗?”
莫雨儿眼中掠过一丝谴责,讪然地苦笑,“向大哥,现今的我已不比往日的寻梦坊主。我自保都很难,更谈不上回报别人什么了?除了说谢谢,我还能做什么呢?”
“我要求过你回报吗?”她的躲闪和疏远让向斌急得大吼出声。青言和蓝语听到吼声,吓得从小楼里跑出,一看两人僵立的场面,对视一眼,又悄悄退回楼内,从窗中,担忧地看着。
“观梅阁中的相遇,寻梦阁里的再见,灯会,这园子,那小楼,一切的一切,对你都没有任何意义吗?”他眼角的余光看到各屋的下人们都一脸惊异地在檐下看着,他不介意被看,留不住的惊恐让他此刻心慌得语无伦次。莫雨儿也被他的吼叫吓住了,大大的眼睛瞬间又涌满了泪水,“有的,有意义的。”她不要污蔑初次的心动,毕竟认识大哥后,她才真正懂得男女之间真真切切的情感,但她不敢承认。看着他期待的眼神,她坚定地说:“在我心中,你是我永远永远的兄长,我尊你敬你!”
永远永远的兄长,向斌仰首哈哈大笑,眼中尽是丝丝痛楚。他直直地看着她清秀动人的容颜,模糊而又清晰,咫尺天涯想必就是这样的境界吧!他难过地问:“是吗?我只是你的兄长!”
莫雨儿心刀铰般的痛,泪眼朦胧地看着深深恋着的人,她清醒地感知,十年后,二十年后,就是离开世上的最后那一时,她心中如有柔情,那一定必是关于他的。只是上天让他们相遇,却没给他们相守的缘份,她不敢再看他,背过身,痛苦难制,咬着牙吞咽着急促奔流的泪水。
看着她因抽泣而轻轻耸动的双肩,向斌伸出手欲扳过她的身子拥入怀中,却一想到她刚刚的淡漠和回答,手在半空中又缩回。不能随意触碰她,不能读懂她,强烈的无力感急得他不禁握紧拳头打向身边的梅树。只听得“咯吱”一声响,碗口粗的梅树已断成两截,而他的手也血红一片。
莫雨儿闻声回过头,不提防被脚下的枝干一拌,身子忽地前倾,向斌忙伸出左手扶住,右手远远地平伸,不让血沾染上她洁白的衣裙。莫雨儿平衡住身体,侧目看到地上的血迹,又看到向斌流血不止的手,她慌乱地掏出帕子,抖抖地捧着他的手,想用帕子止住血,可惜伤口太大,帕子很快就惹红了。她回过身,惊恐地哭喊:“青言,蓝语,快来人啦!”
青言蓝语从楼内跑出,眼前的场景让两人也不禁手足无措,蓝语先稳定下来,打发门人去药堂买止血药,让丫环烧热水,又找来纱巾和云南白药,还让慌乱不已的小姐和一脸漠然的向王爷呆到小楼里。进得小楼,莫雨儿已镇定下来。她强硬地扶着向斌在绣榻上坐下,半跪着,用热毛巾一遍遍轻柔地为他擦拭着血迹,擦净后,又轻轻地为他抹上药,还不时抬头看看他,唯恐不慎碰痛了他。
自始至终,向斌只是眼光平直,任她所为。这样的温柔,也只是因为她尊他为兄长,而不是为爱为情。肉体的痛不及心痛的一点,他的心冷了,这般聪慧绝伦而又清秀明艳的女子,他不能恋不能爱,三年的夜夜魂牵梦绕其实都是一汪单相思,说来他一直都会错了意,能怨谁?清醒的感觉真疼!向斌轻轻拨开莫雨儿扎纱巾的手,挤出一丝浅笑,“小王失态了,现今好太多,无伤大碍,过几日想必就恢复如初。”
他对她不再用“我”而换成“小王”,这是对不亲近之人才有的称呼,莫雨儿心一抖,忙低下头,心碎得无法言表。这不是自已努力要的结果吗?
“向王爷,您披风上。。。。”青言指着向斌狐皮披风上的血迹,说道:“请您解下来,青言为王爷清洗一下,时间久了,血迹干后会很难洗净的。”
“哦,不碍事的。小王出来有些时光,也该回府了。”向斌站起身,说道。纵使是朝堂上游刃有余、呼风唤雨的郡王,也经不起此刻的挫败和无奈,他还没准备好怎样去做好她的兄长,从前到现在,他一直都坚信她对他的感觉是不同的,他要好好想想,但不是在这里。
蓝语为难地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小姐,不知她和向王爷说了什么,居然让自制冷静的他这般疯狂。她小心翼翼地说:“王爷,此刻是午饭时分,厨房都备好了。在柳园用好饭再回,如何?”
青言也在一边附合着。
“不用,小王昨晚宿醉,也没什么胃口。慕云。”向斌看向一直欠着头不语的莫雨儿,她两手无助地揉搓着一方帕子,手心已渐渐发红。听到向斌的呼唤,她僵僵地站起来,却没有抬头。
她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愿吗?向斌难过地微闭双眼,脑中一片茫然。“如果分离能让我们的情意加深,那么我会忍受分离的寂寞。如果相守让我们生分,那么我会放弃走近,只要能远远地看着你就行。”他心中突然涌出这样的几句话,对于她,终是恨不起来。
“慕云,你好好保重,莫夫人的事不要太过悲痛。安葬的事,让向全多跑跑,人手不够,去王府喊一声就行了。过几日,小王再来看你。”他冷漠清亮的眼眸定定地凝视着她,以后不知可还有机会能这般走近了。不懂她为何不能爱他,情意的事真是深奥,莫非她心中有别人?不,向斌不愿这样去想,如果真的有,只怕他会疯狂地杀了那个人。
莫雨儿没有应声,只是点了点头。
“那小王走啦!”向斌不舍地再看了一眼,坚定地推开门,一阵寒风扑面而来,他打了个冷颤,跨出门去。
“小姐!”青言着急地拉了一下莫雨儿,向王爷都走了,她却象个木头人一样无情无绪。
看着莫雨儿仍没有回应,青言和蓝语对视一眼,慌忙出门追上向斌,难堪地说:“王爷,小姐可能为夫人悲伤过度,您不要放心上。”
向斌停下脚步,温和地笑道:“小王不会的。你们可要好生照顾小姐,她现今是孤女一个,无依无靠的。对了,这三年,她一直都呆在何处?”
“在江南的乡间。柳总管说小姐不是画画、看书,就是独自在田间游荡。有一个江南第一才子。。。。”
“青言!”蓝语喊住口不遮拦的青言,想转开话题,却在向斌冷酷的眼神下闭上了嘴。
“那个什么才子不知什么巧合遇见了小姐,不禁倾倒,为了小姐,他和柳总管做朋友,还讨夫人欢心,后来,夫人接纳了他,可小姐却说,她不招贤纳士,对才子没兴趣。”
向斌不禁微微一笑,这确象慕云的风格,当初的“京城四少”可都领教过。这三年,她过得很清苦,并没有什么人走近她,那她到底是怎么啦?他的脸上又笼上了一层愁云。
看到向斌的神情,青言不禁担忧,她好怕王爷和小姐之间再生意外。怯生生地问:道:“王爷,我家小姐。。。。”
这三年,他对柳园的每一个下人都照顾得很好,青言蓝语更是。她看重的人他都看重,可她一回来,她们护卫主子的心就那样明明白白可都写在脸上,可见慕云做人有多成功。她待所有人都好,唯独待他不是分离就是疏远和躲闪。向斌自嘲地倾倾嘴角,没有应青言的话,大步地向门厅走去,
向全已在门厅候着了,看到向斌身后的青言一脸的忧虑,心“咯”了一下,今日到底唱了一出什么戏呀?
“向全,你还在柳园呆着,暂时不要再回王府。园中的事要多尽心,要事发生要早些告知本王。”向斌叮嘱了两句,便跨上马,匆匆而去。
看着王爷落莫的背影,三人不禁唏嘘、感叹不已。
[正文:三十二今宵剩把银灯照,犹恐相逢在梦中 下]
青言蓝语折回小楼,刚到门外,便听到一阵呼天唤地的哭声,二人惊忙跑进,只见莫雨儿倒在绣榻上,早已哭得不成人样,这样的哭,她们从不曾见过,仿佛是拼了命的。夫人的死,小姐也只是默默掉泪,从不曾出声,而今日,她则是象喊着哭着,而嘴唇也被她咬得鲜血点点。
“小姐!”两人不禁也哭了,齐声上前抱起莫雨儿,疑她怕向斌生变,忙劝慰道:“你不要担心,王爷不会乱想的。过几日,他还会来柳园看你,你没看到王爷为小姐,头发都白了许多。”
莫雨儿狠狠摇摇头,抬起一双泪眼,抽泣道:“不是,不是!”
“那是什么呀?”
她说不出她看到了他对蒙古公主的温柔相待,说不出她听到了他为接蒙古公主而远赴边境,更说不出她刚刚听他说出为公主宿醉,他是待自已情深意长,但谁经得起太遥远的相爱,现今的向大哥已不是往昔的向大哥。
“我没有办法,我做不到。”她哭喊着,声嘶力竭。向似贝曾说她连做她大哥小妾都不配,她早该想到王爷终要配公主,从头开始,她最多做个小妾,蠢的人是她,要知道终与别人分享他的一份爱,那当初她一定不会让他走近她的心的。
“小姐!”青言和蓝语看着小姐语无伦次的哭嚷,慌了神,又找不着根由,只得一个擦泪,一个抚背,相顾叹息。
莫雨儿又埋首绣榻中,泣不成声。
齐颐飞和柳俊一进柳园,就听到嚎哭声,问下人,知向王爷刚走。柳俊没有多问,叹口气进去忙了,所谓屋漏偏逢下夜雨,但愿坚强的小姐能挺住。
齐颐飞在园中立了许久,怅然若失,总觉着她一切的悲痛都来自于自已,当初如不出海,如没有林小羽,她的世界,他为她撑起,那么她现在就不会这样的痛了。他和她都没有这样的命,这是老天的安排。天色渐暗,冬夜总是匆匆来临,却又迟迟离去,长长的寒夜,真的难渡呀!
“今日,安葬夫人,小姐没有流泪,只傻傻地跪着,差点栽在墓坑里。齐公子,冷公子,卫大人都去了。”
“今日,庙里为夫人做法事,小姐住到山上,有青言和蓝语陪着。”
“今日,小姐回来了,人又瘦了一圈,脸上就两只大眼睛。哎,她开始不食荦,不知何时才能养回来。”
“明日,小姐请齐公子找个人送柳总管回江南,柳总管不肯,但小姐坚持,柳总管一大把年纪,哭得象孩子。”
“小姐请了尊佛像放在小楼内,今日起,她便关在楼内看经书,不见客,饭都是送进去的。”
。。。。。。。
向全看看书案后看书的王爷,欲语又止。这一个多月来,他晚上就回王府向王爷告知莫雨儿的知径,每次王爷都不发一言,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他想王爷是不是不愿听呀,有一日便没有过来,没想到王爷居然深夜让人把他叫去,直到他讲完了一天的事方才让他回来。从此他不敢懈怠,每晚就早早过来。只是这几日讲的话都一模一样,他不知可还要过来。
“王爷,我明日可还要再来?”向全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不忙,就过来吧!”向斌淡淡地说。
向全呵呵一笑,在王爷面前,他哪里敢忙。“那我先回去了,王爷,明儿见!”
向斌“嗯”了一声,没有抬头,听到关门声,放下手中的兵书,站起身在室内走来走去。
自别后,他再多的关心和相思也不敢让他走近柳园半步,他只能这样等着,等着向全来叙说关于她的一切,了以弥补一颗遗憾的心。想到那个单薄的影子,就不由心一抽一抽地痛。疏离他,原来是看透了这红尘。他真的那般差吗,留不住她对这世界的眷恋。如果,三年前,他强娶了她,那么她就不会生厌这红尘了吗?
当日,在小楼内的亲吻和拥抱,在寻梦坊内的私语,他确信她对他真的真的动了情,为何这情意消逝得如此之快?
这般思想,让向斌难过得无法掩饰心中的挫败与委屈感。最初最悸动的情感付出了,却没有结果,他还能收回吗?
这样的结何时能解,苍天下有奇迹吗?向斌对天轻吼。
“小姐,你看!”青言拿开莫雨儿手中的经书和念珠,打开窗,外面一场大雪正纷纷扬扬。
“哦!”莫雨儿淡淡应了声,复又拿回经书,拾起念珠,只有在这样木然的吟诵中,她才能有一丝安宁。
“小姐!”青言轻怨一声,“多美的雪景呀,粉雕玉琢似的。”
“可不是!”蓝语端着一碗参汤走了进来,强硬地塞到莫雨儿手中,笑着说:“刚刚在园中看到腊梅开了呢,清香诱人,丫头们经过那里都忍不住停一下。这冬天呀,百花齐凋,唯腊梅盛开,想来她必是花中君子吧!”
“嗯嗯,蓝语跟着关牧野,也学会了不少诗文呢!对啦,那观梅阁对面堤上那一排梅,可不知开得怎样?”
“还能怎样,一定花香十里,游人如炽,这大冬天可去的景不多。说来,也很久没见着老掌柜了。”
莫雨儿放下了经书,观梅阁,那一排排梅,清雅的香气,湖上轻雾薄罩,淡远的山景,热情的老掌柜,似乎是很久前的记忆了。
青言蓝语对看一眼,齐声说:“小姐,今儿,我们可否不做事?你带我们去观梅阁玩上一回可好?”
莫雨儿愣了一下,不由地心动,许久,她才徐徐点了点头。
青言蓝语欢喜地跳了起来,一点不象已为人妻。她们一个拿衣找行李,一个为莫雨儿梳头化妆。不一会,只见莫雨儿身着白底紫花的暖袍,披一件驼色的披风,长发用白色的珠环轻束,捧一只银色的暖炉,再加上她淡定若水的清秀容貌,整个一个飘逸出尘的女子。
“嗯,行了,这样便可以出门了。”青言满意地说道。
莫雨儿看着两个兴奋的丫头,有点纳闷,出过门,有这般正式吗?但她无力抗拒她们,一切只得随了意。
真的关太久了,三人挤在马车上,青言蓝语是喋喋不休一路,还不时掀了窗帘看外面的街景。又要过年了,大雪天,街上赶集的人还很多,车和轿也多,这让寒冷的冬天不禁多了些温暖。